第6章 竹林
對於兒時的我來說，這個繡花鞋的故事的確很嚇人，從那之後便對釣魚有了畏懼，並且每次走到河邊都會渾身冒冷汗，直到現在也是如此。
然而，更讓人心有餘悸的還不止是那隻繡花鞋，而是奶奶在講述繡花鞋故事時提到的家門前那片竹林和陰山的傳說。
竹林的準確位置是在我家祖宅坐落的陽山的半山腰上，西麵與伸出陽山的三角嶺相接，與祖宅一樣是坐北朝南的方位。
在奶奶講述繡花鞋以及竹林秘聞之前，我從未覺得這裏恐怖。
記得應該是仲夏吧，天氣有些涼了，我還是如往常一樣在小夥伴的邀請下出了家門，準備去河裏清涼一下。
貪玩，是小孩子的天性，我也不例外，哪怕已經聽過了奶奶說起的繡花鞋的故事，還是沒能抵擋住夏日裏那一絲清涼的**。
今天的奶奶有些反常，出門時竟然叮囑我帶件外套。
要知道這可是仲夏啊，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
不過，我還是迫於奶奶的叮囑回了房間，在那散發著朽木味道的櫃子裏將那件打工在外的媽媽買回來被我視為珍藏的夾克找了出來。
在一陣小夥伴的嘲笑聲中，我感覺臉有些發燙，一時竟分不清是被太陽曬的，還是自己的羞恥所為，但不管是哪種情況，終究還是在到達河邊後得到了緩解。
嬉鬧之後，我的夾克也已經被河水浸透，冰涼涼的，隨意搭在身上，之後便與小夥伴一同順著下遊走去。
然而，此時的我根本沒有注意到再往下幾百米就是陰山遮蔽的河段了，直到一陣不似夏日的風吹過，我才後知後覺地將冰冷的夾克從身上扯了下來。
此時的我，根本沒有注意到隨著夾克的掉落，我也掉入了一個蓄謀已久的深淵......
河還是那條河，夥伴也還是那些夥伴，不同的是，本應在這個時間段沒有陽光照射的陰山此時卻是格外的明媚，這讓扯下夾克的我再一次感受到了燥熱，隨後便與眼前的小夥伴一同跳入了水中......
咕嚕......咕嚕......
毫無意外，我溺水了，嗆了很多水，這讓我的精神也開始迷離了起來，又在這迷離之中看到了一些從未見過的場景。
此刻的‘我’的對麵，正緩緩飄過一個從未見過的人，容貌看不真切，隻覺得應該是個女人。
而且，她的身材也略顯佝僂，背上還背著一個我從未見過的老式背簍。
詭異的是，她明明是從我左手邊飄向右手邊，可我的眼裏始終隻能看到背影和水中靜止的倒影。
我不知道她是誰，也不知道看到她意味著什麽，更沒有注意到那個背簍上不時騰起的水汽，因為我醒了，在一眾小夥伴的搖晃下醒了過來。
“咳...咳...”
狠命地吐了幾口水後，我眼中陰山上的陽光才慢慢隱去。
“劉言，你可真行，這麽寬的田埂居然都能掉河裏。”
說話的叫小波，也是我最要好的夥伴，聽到他的話，我才發覺先前的經曆都是幻覺，並不是我隨著他們跳進河裏，而是自己走路不小心摔了進去。
道了謝之後，我已經沒有了再玩水嬉鬧的興趣，在陣陣害怕的情緒中開始踉蹌地走上了回家的小路。
是啊，怎麽可能不害怕呢，畢竟是犯了錯。
在那個年代，要是誰家小孩兒溺水了，回到家都會被訓斥一頓的，再不濟也要被關個好幾天才能出門。
其實，我的心裏還是存有僥幸的，因為小波給我說過我溺水的時候根本沒有人看見。
然而，事實卻恰恰相反，就在我走到家門口那片竹林時，父親正好看到了渾身濕透的我以及我那張蒼白的臉。
“是不是被水淹了？”
父親的語氣很嚴厲，使得我根本不敢說哪怕半句謊言，眼神閃躲之間便將溺水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一次，父親出奇地沒有訓斥，隻是冷不丁來了一句：
“回去讓你奶奶收拾一下。”
由於害怕的情緒在蔓延，此時的我壓根兒就沒想過這個收拾是將我濕透的衣衫收拾幹淨還是要收拾我一頓。
於是，在父親的威嚴下，我回了家，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正在門前整理著一坨紅毛線的奶奶。
“奶奶，我...我回來了。”
我不知道奶奶你是怎麽知道我溺水的事情的，因為父親並沒有陪我回家，而是再次挑上扁擔上了山。
原本我以為在知道我溺水的事情後奶奶會訓斥我一頓的，可沒曾想，她隻是溫和地又一次和我說起了一個我還未聽過的家門口竹林中發生的故事。
這個故事，奶奶並沒有和之前說過的繡花鞋的故事一樣交代年代，因為這是她年輕時經曆過的往事。
因為裹過小腳，她並不適合幹農活，大多時候都是在家裏做做針線燒點茶飯什麽的。
這天，大概是兩三點鍾的時候把，在一家人吃過晌午隨集體下地之後，她如往常一樣拿起了一枚底針戴在手上，又隨意拿起一根略顯粗糙的麻繩穿過從集市用工分換來的大頭針，然後熟練地用這一針一線開始了縫縫補補。
至於縫補著什麽，她沒有說，而我也沒有問，當然了，也是因為不敢問，畢竟講故事的時候，奶奶的眼神並不怎麽和善，也不知道她向來如此還是其他什麽原因。
不過，比起這些已經成為習慣的動作和神態，我更在意的還是她口中那一句句讓人刻骨銘心描繪。
就在她聚精會神地縫補時，卻突然聽到家門口那片竹林中傳來我爺爺的呼喊。
“雲秀~雲秀~”
一聲接著一聲，哪怕奶奶已經放下手中的針線連續回應了好幾遍，爺爺的聲音依舊沒有停止。
於是，奶奶便將裝有針線和縫補之物的竹籃放到了老得一坐就會發出‘吱吖’聲響的椅子上，繼而緩緩朝竹林走去。
她走得很慢，卻又顯得十分堅定，甚至都沒有產生過任何懷疑，中途還不忘回應著爺爺的呼喊。
終於，竹林近了，近在眼前，可那一遍又一遍的呼喊聲卻停了下來，隻剩不知何處吹來的山風吹得密不透光的竹葉沙沙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