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繡花鞋(1)

本來,我已經快要忘了奶奶曾經說起過的詭異故事,可就是那雙紅衣老婦人竹簍中的繡花鞋,讓我思緒飄回故土的同時,耳中仿佛也響起了奶奶那不急不緩的口吻。

那時的我,剛上小學三年級,被堂哥帶去河邊釣過一次魚後便一發不可收拾地愛上了這項為數不多能在九十年代打發時間的休閑運動。

然而,在老人的眼裏,水是那麽的可怖,尤其是各種溺水事故的發生,更是讓他們的擔憂變得變本加厲,從而衍生出了一個在成年人看來是杜撰但在青少年眼裏是現實的恐怖故事。

據說是五十年前,我二大爺劉祥忠也十分癡迷於釣魚,近乎是完全不管家裏事以及田間活的程度,而且大多是黃昏時分出門,第二天清晨歸家。

這天下午,他如往常一樣拎著一個彌漫著腥味的竹簍來到河邊,輕輕一揮,一截高粱杆製成的浮漂就這麽落在看似平靜的水麵上。

風有些急,吹得對岸的林木沙沙作響,也吹得用以蓄水灌溉農田的堰塘泛起陣陣魚鱗般的波紋;吹得那個有些發腐的浮漂不停飄**,也看得劉祥忠時而跟著浮漂的節奏點頭,時而又輕輕搖著頭。

今天的河水也不似往日那般清澈,可能是因為年過半百而日顯渾濁的瞳孔過濾的原因,又或許是不遠處一汪泥漿砸進河中的緣由。

可不管是哪一種,河水的渾濁已經是既定的事實,這讓有著濃濃信心的劉祥忠不免有些隱憂。

相比周圍環境不怎麽起眼的異常,劉祥忠更不想麵對的是釣不到魚的尷尬境地,畢竟那一條條一指多長的小魚可是一家人第二天的口糧之一。

也正是出於這個考慮,家裏人才沒有強行製止他對釣魚的癡迷。

人近黃昏,時亦黃昏,當狹長的山穀隻剩下一縷如血般的殘陽時,風也隨之藏進了陰山的背麵。

話說這陰山,也有著一段不為人知的往事,據說是某位地藏成道的地方,每當過了午時,這裏便再無陽光照射,這就使得流經這裏的河流也顯得比其他地段深邃一些。

可深邃歸深邃,這裏的魚也比其他地段多一些,肉質也更肥美一些。河邊的田埂上的草鞋印也來得比其他地方更為繁密。

餘暉之下,劉祥忠的背影有些迷蒙,本是滿頭的花白卻在靜下來的水麵上倒映出絲絲紅光。

看著空無一物的竹簍和那平靜水麵上平靜的浮漂,劉祥忠心中的隱憂更濃了,若是在平日裏,這麽長時間下去,怎麽著也有個小半斤左右的收獲,說不定還更多一些。

很快,當夕陽終於被陰山斬斷了不舍後,河裏的水汽也開始升騰起來,使得站在河邊田埂上的劉祥忠背影有些朦朧。

與之同樣朦朧的,還有那掛在與陰山相對的陽山之巔的缺月。

然而,沒人注意到的是,這朦朧的缺月中卻帶有一抹猩紅,就如同死魚眼中的血絲一般。

在缺月的注視下,因劉祥忠而起起落落無數次的浮漂總算是自行顫動了起來。

很明顯,這是魚上鉤了。

唰~

雖然水麵因水汽而朦朧了不少,但劉祥忠還是敏銳地感知到了,隨即輕輕一抬,一條一指多長的遊魚便被拉了上來。

不知為何,抬杆的過程中,那條魚根本沒有擺動,而且身上的光澤也有些暗淡。

對於一個經常釣魚的人來說,這種情況是很不正常的,可一想到家裏還有幾口人在為明天的口糧犯愁,劉祥忠倒也沒有想那麽多,將魚取下來放在竹簍之後便再次將帶有蚯蚓作為餌料的魚竿拋了出去。

位置還是同樣的位置,但不知為何咬鉤的速度卻是快了許多,浮漂顫動的程度也明顯更劇烈,拉上來的魚也比第一條大了不少。

一條,兩條,三條......

很快,那個老舊竹簍便裝到了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算是將本應屬於下午的收獲給彌補了回來。

不過,劉祥忠卻沒有因此而高興,雖說他不怎麽管家裏事,但有些事情注定要男人才做得下來。

就比如扛點杉樹做成的方木去集市上賣就不能讓家裏那幾口因連日勞作而疲心乏力的人來代勞。

正好明天就是趕集之日,劉祥忠又拉了一條上來後便收起了魚竿,借著河水將竹簍裏的魚打理幹淨後便草草地回了家。

月色依舊朦朧,照得河水也比下午更加渾濁,可劉祥忠轉身之時卻從這份渾濁中看到了不經意間閃過的一絲銀光。

也正是這道銀光,徹底點燃了之前的隱憂,可當他但看到小半簍遊魚,倒也沒有往那個方向想太多,隻是路過家門前的竹林時稍微加快了一些步伐。

第二天一早,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劉祥忠在鄰居間的陣陣吆喝聲中出了門,背上是兩大捆方木,不出意外的話,這將是家裏一個月的食鹽等佐料的來源以及改善生活的資本。

集市很遠,等到劉祥忠到達的時候已是正午,還沒來得及吃口茶飯便看到那收方木的小販正準備發車。

“高老板,等一下,我這兒還有點方木。”

該說不說,劉祥忠的聲音也是夠大,竟然蓋過了東風貨車發動機的轟鳴。

“收的,收的。”

話音剛落,小販便用力推了推被撞得有些變形的車門。

“大哥,你這方木的品相可不咋好,怕是給不了什麽好價錢。”

言語過後,小販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嫌棄和不耐。

對此,劉祥忠倒是早有對策,畢竟也算是老熟人了,於是便連忙將方木卸下身來說道:

“哎呀,高老板,你看我這可是純正的杉樹做的,樹齡最少也有個幾十年了,比那些還是要好不少呢。”

說話間,劉祥忠還不住地給小販使著眼色,示意他看看自己車上已經裝載完畢但的確是瑕疵不少的方木。

同時,他還悄然摸出一掛旱煙遞到了小販手中。

借著這個動作,劉祥忠與小販之間的距離也被拉近了不少,使其能夠在小販身邊耳語。

“那個,高老板,你看......”

好處都收了,被劉祥忠稱為高老板的小販也不好再為難,但還是以一種為難的語氣說道:

“哎,好吧,就當是給大哥幫個忙了,但是先說好啊,這是最後一次。”

說罷,便自顧自開始點起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