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新墳（2）
受到如此驚嚇，哪怕給他帶來驚嚇的那個老人是他母親，他也沒有了繼續守夜的勇氣，隨後便在‘母親’的注視下拚了命地跑回了家裏。
看到王慶雲慌慌張張地跑回來，秀琴不由得皺起眉頭開始了質問。
“慶雲，你不是在給媽守夜麽？怎麽回來了，還慌慌張張的。”
“沒，沒什麽。”
王慶雲敷衍似的回答著，並不打算正麵回答妻子的問題。
見丈夫不想回答，秀琴雖然心裏有些不自在，但也沒有多問，畢竟有些東西還是不刨根問底的好，尤其是在她也有份的情況下，更是不能因此而惹火上身。
然而，她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王慶雲身後，就在距家不遠處的一處沒有被白雪覆蓋的陰影中，此時正有一雙灰白的瞳孔在盯著她。
這天晚上，不管是王慶雲還是秀琴都沒有入睡，一來是因為守夜，雖說不是在墳頭而是家裏，但習俗如此，他們也不好去打破。
二來，是他們肯定無心安睡。
王慶雲倒是很好理解，畢竟是受到了驚嚇，腦海中總是浮現出母親那張慈祥的臉龐以及那雙灰白的瞳孔。
而秀琴則完全是因為丈夫的異常而不敢閉眼。
終於，天亮了，屋外的風似乎也減弱了不少。
一夜未眠，王慶雲夫婦的眼裏早已布滿血絲。
細細看去，那一條條血絲竟然像是活物一般在流動，這讓夫妻二人都有種眼球要爆炸的錯覺。
於是，二人在辰時簡單地祭祀了一番後便草草地打算臥榻而息。
其實，從葬禮到守夜，整整七天的時間裏，他們都沒怎麽休息過，眼下頭七已過，往後隻需要到墳前燒點紙錢就行了。
因此，二人的心也隨著臥床而趨於平靜。
不多時，便已響起陣陣鼾聲。
難道日子就這麽平靜下來了麽？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雖然是白天，二人睡得也還算香甜，但他們的各自的夢裏都出現了母親那慈祥的臉龐，而且她的瞳孔也和王慶雲昨晚所見一樣灰白。
奇怪的是，他們並沒有因此而驚醒，甚至還在夢裏與之對視起來。
直到黃昏時分，才得以脫離這種視線的交集。
人是醒了，但二人的眼睛依舊布滿血絲，隻是不再像之前那樣形如活物。
“慶雲，今晚要去麽？”
秀琴這個問題其實有點明知故問，畢竟守夜這種事情可不止是守到頭七，而是要守整整七七四十九天，隻不過除了頭七之外不用一整夜待在墳前而已。
聽到妻子的詢問，王慶雲本想說要去的，但一想到昨晚發生的事情，心裏又難免有些發怵，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有些不情願地說了一句：
“還是去看看吧。”
覺察到丈夫的異常，秀琴頓時想起了王慶雲回家時的驚慌，於是再一次問起了當時沒有得到答案的問題。
“昨晚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這一次，王慶雲沒有回避，沉思片刻便將昨晚看到的景象說了出來。
或許是怕秀琴害怕吧，末了，還補充了一句：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能是最近幾天沒休息出現了幻覺吧，也有可能是打盹做了噩夢。”
丈夫的話，秀琴一向深信不疑，加上她剛才在夢裏也看到了母親的身影，後背不免有些涼意傳來。
不過，這股涼意很快便被一團溫熱給取代，因為王慶雲正將他的手掌放在秀琴的後背，隨後又輕輕拍打了幾下。
拍打的同時，口中還不忘說著一些安慰的話。
“沒事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反正再過四十來天後就不用經常去了。”
對於丈夫的安慰，秀琴隻是輕聲‘嗯’了一聲，緊接著便將頭埋進了王慶雲的胸膛。
其實，王慶雲這番話，不僅僅是安慰秀琴，實際上也是在自我安慰，畢竟有些事情他也有份兒。
很快，午夜將至，王慶雲抬頭看了看月亮便出了家門。
與昨天不同的是，今晚的王慶雲並沒有帶齋飯，而是隻帶了一些祭祀用品，畢竟隻是過來點個燭火燒個香。
或許是頭七已經結束，又或許是白天已經睡足，一直到燭火熄滅，王慶雲也沒有感覺什麽異常，隻是天氣比昨晚更寒冷了一些而已。
然而，就在他轉身踏上回家路的時候，突然聽到墳頭傳來一聲呼喚。
“慶雲，你去哪兒？”
聲音很沙啞，像是被扼住喉嚨的公鴨一般難聽。
難聽也就算了，還聽得王慶雲頓時冷汗直流，身體也在瞬間變得僵硬，脖子更是不受控製地朝身後轉動。
同時，連續吞著口水的喉嚨也跟著發出一陣低沉的聲音。
“回...回家。”
話音剛落，王慶雲的視線也已經來到了墳頭，隨後便看見一個與昨晚一樣身著青衫的老人正緩緩走上墳頭。
那是他的母親。
緊接著王慶雲耳中又響起一道聲音。
“回家？你忘了麽？這裏才是你的家啊。”
與前一道聲音的沙啞不同，這道聲音顯得很清脆，王慶雲甚至還能聽出聲音中的歎息和冷冽。
下一刻，原本已經僵硬的身體突然變得鬆軟，隨即重重跪在地麵的青石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咚~”
緊接著，口中還不住地念叨著：
“媽，我錯了，媽，我錯了......”
念叨的同時，頭還不受控製地重重朝青石板上磕去，甚至蓋過了嘴裏念叨的聲音......
這一晚，王慶雲沒有回去，直到第二天下午也沒有回去，這讓守在家裏的秀琴心中很是擔憂。
本來，天剛亮的時候她就想親自去新墳那裏看一看的，可每當她有出門的念頭時，腦海中總會出現母親的聲音讓她留下，眼裏也同時浮現出身著青衫的母親的樣子。
一整天下來，秀琴的神經幾乎快要崩潰。
當夜色降臨之時，外麵已經下起了鵝毛大雪，秀琴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精神上的折磨走出了家門，一直向著母親的新墳那裏走去。
然而，來自於精神的折磨並沒有因此而消失，秀琴每走一步，身後都會響起陣陣‘沙沙’聲，就像是有人跟著她的腳步行走在大雪鋪滿的小路一樣。
可當她回頭的時候，卻又什麽都看不到，先前那一直縈繞在她眼中的青衫老人也被簌簌的雪花所替代，隻能在依稀間看到身後一連串的紅色的腳印漸漸被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