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陰山(3)

麵對鄧雄的美意,羅仙並不意動,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隻是隨口說了一句:

“錢財乃身外之物,我之所以來,並不為財。”

見羅仙拒絕,鄧雄便立即將錢財收了回去,眼神微微閃爍之後便擺出一副笑臉重新迎了上去。

正想開口來著,卻聽得羅仙先開口了。

“想必您是打算問貴公子為何娶妻三年有餘卻未有子嗣一事吧?”

聽到這句話,鄧雄臉上的笑容頓時一僵,但還是連忙點了點頭。

看到鄧雄的反應,羅仙也沒有再問,隻是在鄧雄耳邊輕聲交代了一些事情後便自顧自坐到屋簷下開始了閉目養神,任憑周遭狗吠不止,眼皮也不曾抬起半分。

畢竟是關係到子嗣的事情,鄧雄倒也舍得,辦得也很快,天還沒黑便已經準備完畢,紅香、紅燭、白燭、黃紙、紙錢、稻草、白紙、紅紙、毛筆、針線等等物品那叫一個齊全,幾乎是將家裏給翻了個遍。

一切準備就緒之後,羅仙這才緩緩睜開了雙眼,而後抬頭看了看與鄧明結婚那個晚上一樣的天色,接著便轉身對著堂門大喝了一聲:

“起!”

話音剛落,一股陰風突然從屋後吹來,明明是盛夏時節,卻吹得包括鄧雄父子在內的所有人滿身雞皮疙瘩。

正當鄧雄與鄧明打算回屋取件衣衫時,羅仙的聲音再一次傳來。

“跪!”

一聲落下,鄧雄父子的膝蓋竟像是不受控製一般彎了下去,發出兩道沉悶且急促的響聲。

“咚~咚~”

見二人跪地,羅仙便移開了視線,也沒有再言語,隻是手上不知何時抓起了一把稻草,此時正在上下翻弄著。

不多時,一個草人的模樣便出現在眾人眼裏。

緊接著,羅仙又拿起紅紙、白紙、黃紙各一張蘸著酒水敷了上去,而後又用毛筆大致描了一個人的模樣。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方法,明明蘸的是敷草人沒用完的酒水,筆尖落在草人最麵層的白紙上卻有三種顏色,一種是黑色,描繪著眼睛和頭發,一種是淺黃,描繪出了一張與那個剛才準備東西的時候被鄧明解開鐵鏈的新娘子差不多的臉。

而另一種,則是紅色,最後落在了嘴唇之上。

就是這一筆,明明隻是個草人,在這一刻卻像是活過來了一般,正隨著那股陰風來回擺動,看得一直用餘光瞄著羅仙的鄧雄父子臉色一陣煞白。

草人的動靜也讓羅仙的眉頭微微皺起,但抓著它的左手卻始終不曾放開。

眼看草人的擺動越來越劇烈,羅仙口中頓時又是一聲厲喝!

“請!”

厲喝的同時,剛放下毛筆的右手也跟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接著又含了一口酒水在嘴裏。

“一請黃泉水,洗去罪孽身!”

“二請黑白使,喚回前世魂!”

“三請陰曹殿,鎮壓陽間劫!”

三請過後,草人總算是平靜了下來,隨後眾人便在眾人的目光中開始燃燒,隻留下一灘泛紅的灰燼落在裝酒水的碗裏。

“姑娘,喝下吧。”

說話的時候,羅仙已經來到了新娘子麵前。

在羅仙略帶歎息的口吻中,新娘子接過碗後想都沒想便一口喝了下去。

說來也怪,在新娘子喝下這碗裝有草人灰燼的酒水後,那越吹越急的陰風也隨之停了下來。

不過,那跪在地上的鄧雄父子此時卻不知為何正流著血淚不斷地對著新娘子磕頭。

對此,羅仙並沒有解釋,也不屑於解釋,隻是默默抓起新娘子的手將她帶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至於要帶她去哪裏,沒人敢問,也沒人敢攔,畢竟主人家還在磕著頭沒發話。

直到第二天清晨,鄧雄父子才停下了磕頭的動作。

抬眼看去,整個宅子冷清無比,隻有地上燃盡的紅香灰燼還能證明昨天發生的事。

新娘子走後沒多久,鄧家就開始了衰落,偌大的家族分得分,散的散,全都搬離了陰山,隻留下鄧雄父子還守著那座老宅,到死的那一刻都不曾離開......

久而久之,當年的事也就隨風消散了,就連鄧雄父子也好像從眾人的記憶中消失了一樣,隻有那些已經腐朽的雕花還能依稀看到這裏曾經的輝煌。

後來的某一天,一名背著竹簍的陌生女子突然來到了已經與泥土化為一體的宅院。

隱隱約約之間,經常在這座院落旁玩耍的一個從這裏分散出去的鄧家小子看到這女子似乎是在雜草叢生的院落翻找著什麽。

由於是陌生人,他不敢上前,但又忍不住好奇,因為他也時常在這裏翻找,卻什麽東西都沒有找到。

沒過多久,鄧家小子便看到女子滿意地將四顆圓球一樣的東西放進背簍,這讓他心裏多少有些酸,剛想鼓起勇氣走過來用他那稚嫩的聲音詢問,耳中便傳來了女子的聲音。

“你是鄧家人?”

聲音有些低沉,似男聲又似女聲。

對於這個問題,鄧家小子其實是不想回答的,卻又習慣性地點了點頭。

“正好,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於是,她便將這裏曾經發生過的事給這個鄧家小子說了起來,一直說到天黑才意猶未盡地背上了她的竹簍。

她走了,走得很快,也走得很輕,除了這個鄧家小子以外,沒人知道她來過,更沒人知道她是誰,但她給鄧家小子講的故事卻一直流傳了下來,直到傳到我耳中。

現在想來,這雖然是個故事,但我更偏向於傳說這個定義,畢竟裏麵的很多東西都不符合常理。

尤其是那個新娘子,就是最不符合常理的地方。

首先,她是誰?叫什麽名字?嫁到鄧家那麽久,為何在故事中一直被叫做新娘子?

其次,那個羅仙所念的咒語也與尋常道士有著很大的區別,反正我從未在接觸到的道士口中聽到這種咒語。

再者,那個背著竹簍的女人又是誰?怎麽會對鄧家的事情知曉得如此清楚,並且還主動告訴了分散出去的後世鄧家小子,難道說她就是......

就在我順著這個思路打算進一步思考時,安靜的房間中突然響起了一陣低語。

“其實,你想的沒錯,那個背著竹簍的女子就是嫁到鄧家的那個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