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別墅的門開了,圖琳打量了一下眼前的斯提恩•哈通,看著他的臉,然後馬上就後悔自己的不請自來了。男人的腰上係著條圍裙,手裏拿著個量杯,杯中散落著幾粒米。從他的眼神能看出,他以為按鈴的是別的什麽人。
“您是斯提恩•哈通?”
“是我。你們是?”
“很抱歉打擾您。我們是警察。”
男人的臉馬上就沉了下來,就像是觸及了他內心的什麽痛處,把他從忘記煩惱的短暫時光中拉回了現實。
“我們可以進去嗎?”
“你們來有什麽事?”
“就打擾您幾分鍾的時間,還是進屋說比較方便。”
圖琳和赫斯在客廳裏等著他做好準備接受問話,兩人一時無言,尷尬地環顧四周。在陽台的玻璃推拉門外,花園一片漆黑。廚房傳來燉菜的香味,屋裏的餐桌上擺著三個人的餐具,桌子上方懸著阿納•雅各布森 設計的吊燈。圖琳突然有種衝動,想要趁著斯提恩還沒回來衝出門去。她瞥了一眼她的搭檔,正背對著她站著,看來是沒法指望他能幫上什麽忙了。
他們在取證部和根茨談完話後,馬上給尼蘭德打了電話,他接電話時的語氣明顯帶著憤怒,應該是開會中途被她打擾了。她解釋了打電話的原因,但他的態度也沒有立刻好轉。一開始他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堅持認為是檢測結果出了錯,但當他知道根茨已經用各種方法無數次確認了這個結果,他沉默了。雖然圖琳對這個部門的印象一直不好,但她知道尼蘭德不蠢,而且顯然他開始認真對待她匯報的消息了。尼蘭德表示他們應該能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也許兩起案件之間有什麽他們沒有想到的聯係,因此他派圖琳和赫斯前往哈通家詢問更多的信息。但圖琳想象不出這事還能有什麽合理的解釋,赫斯也沒有發表意見。
在兩人來的路上,圖琳大致給他講了講克莉絲汀•哈通一案的始末。案件發生時她還沒有進重案組,但當時無論是在局裏還是媒體上,這件事都是主要的話題,而且直到現在都會被時常提起。克莉絲汀•哈通是羅莎•哈通的女兒,後者是就職於社會事務部的政要,不久前才剛剛回歸崗位。這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在上完體育課回家的路上失蹤了,警方隨後在森林裏發現了她的背包和自行車。幾周後,警方逮捕了一個年輕的科技宅男萊納斯•貝克。此人有幾起性侵犯罪記錄在案,而且對他不利的證據堆積如山。在他被帶到警察局問話時,貝克承認他侵犯並掐死了克莉絲汀,然後用一把砍刀肢解了她的屍體。後來警方在他家的車庫裏發現了這把砍刀,上麵檢測出克莉絲汀的血跡。他自己供認把屍體的不同部位埋在了北西蘭島的不同地點,但司法鑒定證明他患有妄想性精神分裂症,沒法告訴警察確切的埋屍位置。警察耗費大量人力在當地做了兩個月的地毯式搜索,仍一無所獲。之後由於冬季的來臨,土層凍結,搜查幾乎不可能再進行下去,警方便宣布放棄。隨後的春天,貝克在媒體的密切關注下接受了審判,並且被判處了最嚴厲的刑罰—終身監禁在精神病院。事實上,這表示他會被關押至少十五到二十年。
圖琳聽到收音機被關掉了,斯提恩•哈通從廚房走了出來。
“我妻子在樓上。如果你們來是因為……”哈通停頓了一下,思索著用什麽詞合適,“是因為你們找到了……我希望你們能在我妻子下來之前告訴我。”
“我們什麽也沒找到,我們來是有別的事情。”
男人看著圖琳,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但隨即又疑惑並警覺起來。畢竟警察絕不是來找他聊天的。
“我們今天在調查一起案件的案發現場時,在一件物品上發現了疑似屬於您女兒的指紋。詳細地說,我們是在一個栗子人身上發現了這枚指紋。我帶了張照片來,希望您能看一看。”
圖琳遞出了照片,但斯提恩•哈通僅僅疑惑地掃了照片一眼,目光就又回到了圖琳身上。
“我們還不能百分之百確定這就是她的指紋,但我們很希望能搞清楚為什麽它會出現在那裏。”
哈通拿起了圖琳放在餐桌上的照片。
“我不明白。你說指紋……”
“是的,我們在哈瑟姆的一處兒童遊樂場發現了這個栗子人。具體地址是席德凡格路7號。您對這個地址有什麽印象嗎?”
“沒有。”
“那您認識一個叫勞拉•卡傑爾的女人嗎?或是她兒子馬格納斯?又或者您聽說過漢斯•亨利克•霍芝這個名字嗎?”
“沒有,我們一直住在這裏。我不明白,這指紋有什麽意義呢?”
圖琳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沉默了一下說:“這事總得有個合理的解釋。如果您的妻子也在家的話,也許我們可以問問她……”
“不行。你們不能問我妻子。”哈通凝視著兩個人,眼裏帶著怒意。
“我們也不願打擾您,但我們必須徹查此事。”
“我不管你們要查什麽,你們不能和我妻子談話,我的回答就等於她的回答。我們對於指紋的事一無所知,也不知道你說的那些地方和人!而且我不明白,這事有什麽重要的!”
斯提恩•哈通突然意識到圖琳和赫斯在盯著他身後看—他的妻子下樓了,站在客廳看著他們。
一時四下無言。羅莎•哈通走了過來,撿起斯提恩在憤怒中扔到一邊的照片。圖琳又一次產生了逃跑的衝動。她對赫斯愈發不滿,他就會一聲不吭地躲在旁邊。
“很抱歉我們打擾了您。我們……”
“我聽到你們剛剛說的話了。”
羅莎•哈通仔細地打量了一下栗子人的照片,像是期待著能發現些什麽。她的丈夫開始把兩人趕向前門送他們離開。
“他們要走了。我們也很希望能幫上忙,但我們什麽都不知道。”
“她以前在街邊賣過這些……”斯提恩•哈通在門口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麵對他的妻子,“每年秋天,她都會和同班的馬蒂爾德坐在這裏,一起做一大堆栗子人……”
羅莎•哈通的視線從照片移到了她的丈夫身上。圖琳看出,羅莎顯然是回憶起了什麽。
“她們怎麽賣這些東西?”赫斯突然發問,他的身子湊了過來。
“她們會搭個小貨攤,賣給路過的人或者是停車的司機。她們也會烤蛋糕或者做果汁。如果有人買東西,她們會順便送個栗子人……”
“她們去年也賣了嗎?”
“對……她們是在花園裏撿的這些栗子,當時她們都很開心。她們夏天也會去跳蚤市場賣東西,但她還是更喜歡秋天。我有時也會和她一起賣東西。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是她失蹤前的一個周末……”羅莎•哈通突然停頓了一下,“你們為什麽問這些?”
“我們需要調查一點兒事情。這是關於其他案件的。”
羅莎•哈通沒有說話,她的丈夫站在她旁邊,離她一步之遙。看得出來,他們兩人都陷入了痛苦的回憶中。圖琳急忙取回了照片,就像是要抓住什麽救命稻草似的。
“謝謝你們的配合,我們收集到想要的信息了。再次為我們的打擾向您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