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這人不喜歡藝術,總覺得玩藝術的人特裝,但今天一走進這間私人畫廊,我登時就感覺被淨化了。

張淳,本名張小童,男,1981年1月7日出生,漢族,高中文化,獨立畫家。他不是那種一吹就倒的林黛玉,而是帥氣粗獷型的。

通哥說了我們的來意,他倒沒回避,說和王亞菊認識,當通哥問及他們的關係時,他很坦誠,說:“我們是情人關係。”

他說即使撒謊,早晚也會被查出來,到時候反倒覺得他有問題。

張淳說了他和王亞菊認識的過程:

他們是在三年前的某慈善晚會上遇到的,當時的他苦於沒門路,希望在晚會上找到機會,也正是那次晚會,他的人生改變了。晚會過後,王亞菊就開始瘋狂聯係他,稱可以資助他去國外學習,還可以幫他辦畫展,開畫廊,他提的要求她都答應,隻要他同意做她的情人。

張淳同意了,王亞菊也兌現了承諾,幫他進修,辦畫展,開畫廊,還給他一張卡,卡裏有幾十萬,他可以隨便花,而他要做的隻有一點,就是用身體給她快樂。

他們的關係很隱秘,王亞菊隱藏得很好,這三年來都沒人發現。

通哥問王亞菊為什麽選擇他,他說她偏愛懂藝術的人,尤其是畫家,而張淳是畫家和**的結合體,滿足了她身體和精神的雙重需求。

通哥問:“你知道她被殺了嗎?”

張淳說:“知道,我看新聞了。”

通哥問:“那你為什麽不聯係警方,說明你們的關係。”

張淳說:“人又不是我殺的,我覺得沒必要澄清。”

通哥問:“那你知道她可能被誰殺了嗎?”

張淳說:“不知道,雖然我們是情人關係,但她說我不能打聽她的事,每次她來,我們就是**,完事她就走。我隻知道她是福利院的院長,其他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通哥將那張銀行卡要了過來,並告訴他手機保持開機狀態,以便聯係。

回去的路上,我一邊開車,一邊說:“真沒想到,他們倆竟然是情人。”

通哥嘖了嘖牙,說:“我早就想到這裏麵有貓膩了。”

我感歎道:“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王亞菊的年紀都可以做張淳的媽了,不知道每次在**糾纏的時候,他倆在想些什麽。”

通哥說:“就允許老男人找小妹妹,老女人就不能找小帥哥嗎,說不定人家是真愛呢!”

我瞄了他一眼,說:“聽你這話就知道你是怪‘蜀黍’。”

通哥拍了我腦袋一下,說:“什麽怪叔叔,還怪嬸子呢,說案子。”

我言歸正傳:“張淳說王亞菊曾出錢幫他進修辦畫展開畫廊,這花費沒一百萬下不來的,她還給他一張銀行卡,卡裏還有十幾萬呢!”

通哥點點頭,說:“這女人很有錢啊!”

我詳細說:“王亞菊每月工資五千塊,卻分文不要,都捐給福利院做教育基金了,福利院接受的所有捐贈都有專人負責,她也碰不到那些錢的,再說了,捐贈也有限,一年前她在某慈善晚會上捐了所有存款,哪來那麽多錢養情人。”

我們沒有回分局,直接去了銀行。

經查,張淳手中這張銀行卡的開戶人叫張明秀,周邊縣城的普通農民,我們隨後又找到了張明秀,她不認識王亞菊,更不知道有人用自己的信息辦了一張卡,卡內有十幾萬。

一個宣稱全部家當捐贈兒童福利事業的慈善人士,卻盜用他人信息辦卡存錢養情人。

我們回到分局的時候,老遲通知我們屍檢報告出來了,讓後我們過去一趟。

雖然是夏天,但是解剖室內還是涼颼颼的。

老遲見我來了,將一份屍檢報告遞給了通哥,我瞄了一眼解剖台上被解剖過的王亞菊,就不願意多看了。

老遲說:“通過屍檢,受害者右顳部皮下充血……”

我插了一句:“顳部是哪裏?”

通哥點了點我太陽穴說:“就是這兒!”

我嘟囔道:“太陽穴就太陽穴唄,非說是什麽顳部……”

老遲咳嗽了一聲,繼續說:“受害者右顳部皮下充血,右顳肌廣泛出血,枕骨粉碎性凹陷性骨折,心髒表麵散在針尖樣點狀出血,心髒內血液呈現暗紅色流動狀,受害者係他人用鈍器傷及頭部至枕部粉碎性骨折,腦實質搓碎死亡,即當場死亡。”

我看了看通哥,他聽得還挺認真,雖然警校的時候也做過這方麵的課程,但是真心聽不太懂:“根據屍斑淺淡,呈現紫紅色,位於腰背部及低下部位,指壓稍褪色,屍僵存在於下顎,上下肢關節處,死亡時間距當時發現屍體的時間大約為24小時,根據胃容物推斷,死死亡應為餐後2小時左右……”

迷迷糊糊地聽了老遲一通報告,我和通哥回了辦公室。

大龍回來的時候,我們倆正在辦公室看從銀行調來的流水賬單,見他一臉的無奈,陳剛幸災樂禍地說大龍當爸爸了。

原來今天下午他們去福利院調取近期訪客名單,當時孩子們在院裏做遊戲,他們正往辦公樓裏走,一個小男孩跑過來抱著大龍的腿喊爸爸。

那孩子叫大寶子,五歲了,抱著大龍的腿就不撒手,一個勁兒地叫爸爸,起初大龍還反抗,後來基本放棄了,就連福利院的管理員張阿姨都沒辦法。

“你叫大龍,他叫大寶子,你們應該做兄弟啊,怎麽成爺倆了。”我開他玩笑,他沒搭理我,卻問通哥分局裏有沒有一個叫做張昊的民警,通哥搖頭說不知道,然後問他打聽這個張昊幹嗎。

大龍解釋說,這個大寶子人小鬼大,見他是警察,就說讓他幫忙找自己的好朋友笑笑和二錘。

聽管理員張阿姨說,大寶子,笑笑和二錘三個孩子關係很好,兩個月前,笑笑和二錘被一對夫婦領養了,男的是警察,他們走的時候,說會回來看大寶子的,不過走後一直沒回來。這次見了大龍,他也是一時冒出鬼主意,用喊爸爸的方式讓大龍幫他的忙,他想再見見笑笑和二錘。

大龍根據領養人張昊留在福利院的登記住址去了東方水榭花都12棟3單元301,但戶主不叫張昊,整棟樓裏都沒一個叫張昊的。

這事有點兒怪。

隨後,大龍通過全市警員信息庫查到了信息,全市公安係統中隻有三個叫張昊的,一個正式民警,兩個協警,他們都結婚有孩子了,沒人去陽光兒童福利院領養過孩子。

聽大龍這麽一說,通哥也納悶了,在仔細核查了張昊夫婦的資料後,發現他們所填信息全是假的!

當下我們都懵了,領走笑笑和二錘的人用的都是假身份,當時的負責人應該認真核查的,為什麽他們能利用假身份領走兩個孩子。

他們是誰?

被領走的笑笑和二錘現在又在哪兒?

好像一根掉進大海的針,咻的一聲,沒有了任何回音。

像陽光兒童福利院這種地方,對領養者身份必須仔細核實後才能辦手續,既然他們能領走笑笑和二錘,就說明身份沒問題。大龍隨即找了福利院負責這些事情的副院長,他解釋說這件事當時是由王亞菊一手負責的。

我和大龍對看了一眼:又是和這個女人有關!

王亞菊慘死後,這個被包裝得光鮮亮麗的成功女人身上的外衣被一層一層扒掉,先是包養情人,又是隱藏大筆不明收入,現在又被查出曾經手身份不實的領養。

她就跟一個爛桃子似的,皮子破掉後,腐爛的汁兒開始撲哧撲哧往外冒了。

我和大龍隨即調取了福利院五年內的領養檔案和相關手續,在副院長的幫助下,我們確定這五年內由王亞菊經手的領養兒童有57個,領養家庭來自各個行業,有企業家,有醫生,有警察,還有退休幹部,領養者信息完整,手續齊全,看不出任何問題。

我和大龍還有陳剛在一天內就把這57個領養家庭核實了一遍,發現這些領養家庭的住址信息全是假的,他們的身份信息,包括身份證戶口本以及工作證複印件,還有相關輔助資料也都是假的。

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場作假!

5年時間,57個人。

對於陽光兒童福利院的幾百號孤兒來說並不是一個大數目,但在我看來,卻非同小可。

王亞菊明知道那些領養信息是假的,還是將那些孩子交給他們了。可憐了那些孩子,還以為從此就美好生活了,什麽都不知道的就跟“爸媽”走了。

發現這些孩子被冒領後,大龍比誰都急,跟個沒頭蒼蠅似的瞎撞,他不敢告訴大寶子,他年紀太小,還無法理解這些事。

大龍說:“這肯定是販賣人口,不然王亞菊哪來那麽多錢!”

通哥說:“你先冷靜一下。”

大龍說:“我怎麽冷靜得下來,五年57個孩子,福利院裏那麽多孩子,冒領方式是最好的方法了,名義上給孩子找歸宿,實際上轉手賣了,既安全又隱蔽。”

陳剛說:“但王亞菊是福利院長,又是成功人士,和人販子接觸風險太大了,一旦事情敗露,基本就身敗名裂了。”

通哥說:“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這隻是我們局外人的理解,否則怎麽會有那麽多人鋌而走險,觸犯法律,出賣靈魂!”

由於進入福利院的兒童多是孤兒或棄兒,他們的個人信息都不完整,大部分沒名字,管理員們隻給他們起了像“大寶子”、“笑笑”和“二錘”這種稱呼,一旦被領養,他們會被領養家庭賦予新名字,領養家庭也會盡量讓他們淡忘在福利院的記憶,像笑笑和二錘這種被冒領的,基本沒有找回來的可能了。

通哥將這個情況向俞隊和大隊長做了匯報,他們對此也很重視,畢竟王亞菊是市兒童福利事業的代表人物,她的死已經引起媒體大肆報道了,一旦這個消息外泄,陽光兒童福利院的形象和信譽將會麵臨崩潰。

那天晚上,大家開會到很晚,主要是討論案件偵破方向。

大龍認為王亞菊的死和被冒名領出福利院的孩子有關係,而通哥則對於凶手的作案手法耿耿於懷,他為什麽要縫合王亞菊的**還要放上一瓶骨灰呢,這是虐屍還是另有用意?

通哥隨即做了分工,我倆負責繼續排查王亞菊的人際關係,大龍和陳剛則以最近被領走的笑笑和二錘為線索進行調查。

大龍將被冒領的57個孩子的照片和基本信息,以專題方式通過全國跨省線索信息平台向周邊分局和市縣公安局、派出所發出了協查通告,希望能有所發現,但通哥說這些孩子被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既然王亞菊親自經手這些孩子的領養過程,說明她和對方已經將工作做到了細致,不會出什麽差錯了。

我和通哥重回案發現場,希望能找到什麽線索,但沒什麽進展。

王亞菊被殺之後,從她身上牽扯的秘密和匪夷所思的事情越來越多,包養情人,百萬不明收入,經手冒名領養孩子,真相遠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深邃。

回到隊裏時,大龍和陳剛還沒回來,我打電話問陳剛調查的怎麽樣了,他說沒進展。

我們回來後,俞隊直接把我們叫了過去,說那位市領導再次過問此事了,因為案件一直沒進展,要總局迅速成立專案組,他欽點成員。

大龍和陳剛是半夜才回來的,一聽明天由總局的人來主辦該案,肺都氣炸了,通哥卻說成立專案組挺好的。

我心想通哥可真大度,別人都騎到他脖子上拉屎了,他還跟沒事兒人似的。

我問他為什麽,他說王亞菊被殺後,這案子備受關注,有市領導關注也在情理之中。但這位領導似乎太過關心此事了,一直通過各種關係來打探案件進展,現在又說成立專案組,成員都是他指定的,他一個公安係統外的人卻事事關心這事,或許能說明一點問題。

我猜測道:“他和王亞菊不會也有關係吧?”

通哥說:“小心禍從口出。專案組成立了,我們隻需將案卷轉過去,其他工作照做,事已至此,我們就走一步看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