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天下午,我們以協助調查為由,將王金海和於曉芬夫婦帶到了分局刑警隊。
自案發後,我們已經給這對可憐的夫婦取了好幾份筆錄了,翻來覆去都是相似的問題,真不知道通哥葫蘆了賣的什麽藥,偏偏要把他們帶回分局。
我和通哥坐在那,王金海的狀態仍舊很差,通哥從抽屜裏取出一疊照片,我瞄了一眼,是技術中隊當時拍下的王哲的死亡照片,以及後來老遲做屍體解剖的時候拍下的照片,雖然我是做刑警的,但看到這種照片,也很不舒服。
通哥將這些照片放到王金海的麵前,一張一張,說:“你看看,這就是你兒子死亡的時候,我們拍下的照片,你仔細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麽奇怪的地方?”
王金海有些拒絕,這也正常吧,換做是誰,都不願意看到親人,尤其是自己孩子的死亡照片,還是被綁死掉在天花板上和解剖的。
王金海強迫自己看了看,接著說:“不好意思,我看不出什麽奇怪的地方。”
通哥問:“你不覺得凶手很變態嗎?”
王金海抬眼,問:“你什麽意思?”
通哥問:“王哲隻是一個十三歲的孩子,十三歲啊,凶手卻殺了他,還是用這麽變態的方法,全身綁死,吊死在天花板上,然後讓所有人都知道,所有記者都在拍他,如果他在天有靈,也不會瞑目吧!”
王金海也意識到了通哥的話外音,說:“李警官,你說這話好像認定我就是凶手一樣。”
通哥說:“你隻是一個可憐的爸爸,一個沒了兒子的可憐人,我怎麽會那麽認定你呢!”
他將王哲的屍體解剖照片一一攤開在王金海麵前,說:“但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兒子,這就是那個變態凶手的傑作……”
當時我還覺得很奇怪,平日裏辦案謹慎的通哥今天怎麽像吃錯藥了一樣,自從進了詢問室後說話就含沙射影,夾槍帶棒的,明裏暗裏不斷用言語攻擊可憐的王金海,這種攻擊持續了半個小時。
這期間,王金海不止一次提出要通哥停止,但通哥根本不聽,跟個瘋子一樣讓王金海看那些照片,直到王金海慘叫一聲:“你不要再說了,我承認,是我殺了我兒子,是我殺了王哲,求求你給別再給我看了,別再給我看了……”
他癱坐在了地上,哇哇哭了起來。
當他說出自己殺害兒子的凶手時,我也愣了。
顯然,這在通哥的預期當中。
殺害王哲的人竟是的爸爸王金海,除了通哥,所有人對於這個結果都十分意外。
那個外界盛傳可能與紅衣男孩事件有關聯的東閩男孩案件的凶手不是別人,正是死者的爸爸王金海。
訊問室內,通哥問他為什麽要殺害自己的兒子?
王金海就是不說話,不論怎麽訊問他,殺人動機,殺人經過和偽裝現場的過程,他都隻字不提,就說自己犯了罪,殺了兒子,請求法律懲罰他。
案審會上,對於王金海認罪後的表現,出現了兩種意見,俞隊等人認為王金海是在拖延,雖然他承認了殺人行為,但動機和經過並沒有完整供述,這在對他的定罪量刑上存在問題,而通哥則認為,王金海老實巴交,與兒子王哲的關係很好,根本不存在殺子的動機。
接下來在對王金海的深入調查中,通哥意外發現,案發當天下午,他曾經短暫的離開過公司,當時他說有點私事,因為王金海是老員工,辦公室主任也沒給他開假條,直接讓他回家了,三個多小時後,他就回來了,不過回來的時候,臉色不是很好,好像生了病。
而就在此時,讓案件有突破性進展的證據出現了,李哲平的爸爸帶著他來到了分局,說有重要線索要提供!
李哲平提供的是一段錄像,這段錄像當時錄在了他手機裏,隻是被他隱藏了。
當大龍將錄像拷進電腦,點擊播放的時候,我們都不由得一驚。
視頻中,我們看到一個熟悉的麵孔,正是王哲,他的雙手被反綁著,雙腿也被綁住了,倒吊著掛在天花板上的鉤子裏。
接著,視頻出現了王旭和楊雷的身影,他們一臉笑意,然後王旭對著鏡頭說:“大平,你能不能把手機放在桌上,好戲就要開始了。”
接著拍攝視頻的李哲平將手機擺好,也一並走進了鏡頭。
鏡頭有些偏,不過也不影響我們觀看,王旭走到被倒吊的弟弟麵前,用手捏著他的臉,說:“你是不是又皮癢了?”
王哲隻是扭動著身體,不說話。
王旭嘖了嘖嘴,然後打開王哲的抽屜,抽出一本日記本,說:“你這家夥,又在日記本裏詛咒我,你是不是想告訴爸媽?”
王哲還是不說話。
王旭冷笑道:“既然你這麽喜歡寫日記,那你就吃了它吧!”
說著,王旭將日記本撕開,想要塞進王哲的嘴裏,但王哲的嘴巴始終緊閉,王旭招呼楊雷和李哲平:“你們兩個是傻子啊,掰開他的嘴,我今天讓他全部吃下去!”
楊雷和李哲平聽了王旭的指示,試圖掰開王哲的嘴巴,王旭說:“使勁抽他,直到他張嘴為止!”
接下來,王哲被迫吃下了王旭塞進他嘴裏的日記,他一邊,吃一邊說:“你們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在吃完日記後,我們又看到了更加殘忍的一幕,王旭拿出幾個圓規,五六個吧,他們每人手裏兩個,然後王哲推動了被倒吊的王哲,王哲的身體撞到他們幾個手中的圓規尖部,發出稚嫩的慘叫,一聲,兩聲,三聲……
他像他們的玩具,他們在肆意玩弄他。
視頻持續了好久,直到他們玩膩了,王旭說:“好了,我們去那屋玩遊戲,一會兒回來繼續玩。”
楊雷說:“真是太好玩了。”
李哲平有些猶豫,說:“我們還是先把他放下來吧,如果出事了……”
王旭說:“別他媽磨磨唧唧的,如果出了事,我頂著!”
接著他們就離開了鏡頭,或許是李哲平忘記了拿手機,手機還在記錄著。
鏡頭中,王哲痛苦的來回掙紮著,或許是長時間倒吊的緣故,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這期間,他甚至發出過求救,但沒有回應,直到他漸漸沒了反應,最後徹底不動了。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李哲平出現在鏡頭裏,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對勁,走到王哲麵前,發現他沒呼吸了,這才慌張地大叫:“王旭,你弟弟死了,你弟弟死了……”
這時候,他見自己還在錄像的手機,迭忙關掉了。
視頻到這裏就結束了,看完這段視頻的我們都沉默了。
沒想到年紀輕輕的他們竟然能夠做出如此殘忍的舉動,雖然網上偶爾曝出類似的新聞,但王哲是王旭的親弟弟,他怎麽下得了手!
通哥問:“接下來呢?”
李哲平顫顫巍巍地說:“我喊他們過來,王旭發現王哲死了,就急忙把他放了下來,我說報警,他說不行,如果報警了,我們三個都會被抓起來,他說我們是殺人犯,要坐一輩子監獄的,我和楊雷都嚇壞了,緊接著,王旭用楊雷的手機給他爸爸打了電話,沒多久,他爸媽就回來了,看到王哲死了,他爸媽都崩潰了,我們三個隻是躲在一邊,不敢動彈,也不敢說話……”
通哥問:“後來呢?”
李哲平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有一個多小時吧,王旭的爸爸說要報警,讓警察把那王旭抓起來,但王旭的媽媽卻說不行,如果抓起來,包括王旭在內的我們三個人都脫不了幹係,我們這一輩就徹底毀了。接著王旭的爸爸就送我們回家了,回家路上,他告訴我們一定不能將這件事說出去,否則我們就會坐監獄,一輩子都出不來了!”
通哥問:“是他叫你們撒謊的嗎,說當天和王旭在一起?”
李哲平說:“是,他告訴我們,隻要說那天一直和王旭在一起,我們三個人在楊雷家打遊戲就行了,當時我太害怕了,就聽他的了,後來你們來了,我就這麽說了……”
我看了看通哥,通哥讓一組的同事把李哲平和他爸爸帶去了其他詢問室,我說:“這劇情太反轉了,都可以拍電視劇了!”
通哥哼了一聲,說:“通知陳剛和大龍,帶上幾個同事,把於曉芬和王旭母子還有楊雷控製住,這件案子就要徹底結案了!”
有了李哲平的口供和提供的視頻,於曉芬,王旭以及楊雷經受不住我們的訊問,也供述了當天的經過,他們所說的基本一致,隨後我們又找到了經常被王旭三人欺辱的趙超,在他爸媽的勸說下,他給我們看了身上的傷口,那些都是王旭三人用圓規紮傷的。
在看守所的訊問室內,我們見到了已經被刑拘了四天的王金海。
他一臉頹廢,濃密的胡渣子,頭發也白了不少,見到我們來了,還是什麽也不肯說,直到我們將那段視頻給他看了,然後通哥說:“你不用一個人扛了,你老婆還有兒子已經承認了所有罪行,人不是你殺的,就算你不說話,事情還是會水落石出的。”
看到那段視頻的王金海眉頭一皺,閉上眼睛,眼角流出一行淚,良久,他終於開口,坦誠了一切。
在他口中,我們得到了完整的真相:
案發當天下午四點半,他接到了兒子王旭的電話,王旭在電話說弟弟出事了,當時他以為是兄弟倆打架了,就匆忙地往回趕,當趕到家裏的時候,看到了躺在地上,已經沒有了呼吸的王哲,他當時就懵了,他從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兒子竟然會死亡,他從王旭口中得知了事情經過,他們平常也喜歡找弟弟麻煩,但那都是小打小鬧,王金海也沒在意,結果今天他們的虐待遊戲卻釀成大禍,意外讓王哲窒息而亡,王金海知道王哲沒救了,就給於曉芬打了電話,趕回家的於曉芬也無法接受這個晴天霹靂般的事實,她幾乎要昏過去,王金海說要報警,但關鍵時刻,卻被於曉芬阻攔了,她的一句話讓王金海猶豫了,她說,你已經死了一個兒子了,還要把另一個兒子也送進監獄嗎,如果這件事曝光,他一輩子就徹底毀了!
那一刻,王旭跪到了王金海麵前,淚流滿麵的喊了一聲爸爸。
這聲爸爸讓王金海徹底放棄了報警的想法,他決定鋌而走險,偽造現場,救自己兒子一命。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接著送走了楊雷和李哲平,並在路上警告他們,如果不想惹麻煩,就要按照他說的做,送兩人回家後他開始和於曉芬偽造現場。
開始,於曉芬建議說王哲請假了或者轉學了,但王金海說這隻能騙過一時,卻無法長久讓人相信,一個十三歲的初中生不會莫名其妙消失的,就算老師同學鄰居不問,他們家人也會追問的,但是他是一個老實人,犯罪電影都沒看過幾部,根本不知道怎麽偽造現場。
他忽然想到了前兩年鬧得沸沸揚揚的重慶山城紅衣男孩事件,他在電視裏看過專題報道,就突發奇想的說把現場偽造成類似現場,他先是丟掉了那幾個圓規,又清理了王旭和王哲的抽屜,清理了王旭抽屜裏的三級片光盤,也清理了王哲抽屜裏殘缺的日記本,在那裏,他寫滿了對於哥哥的詛咒,那一刻,他才明白,他並不了解他的兩個兒子。
至於為什麽將王哲綁死吊到天花板,目的就是在報警後混淆警方的視線,讓警方的注意力轉移到這方麵,或許還會聯係到紅衣男孩事件上,同時也會降低警方對於他們的注意,尤其是對於王旭的注意。他親自綁下了那些繩結,然後在於曉芬的幫助下,將王哲吊到了天花板上,接著他們強忍著痛苦,繼續回去上班,王旭則去了楊雷家。
直至晚上十二點,他下班回家,佯裝發現王哲慘死,才報了警。
這樣也解釋了為什麽王金海在發現兒子屍體後並未放下來急救,他當時說是為了給警方留下完整現場。
其實,他早知道兒子死了。
在之後的詢問中,通哥也發現了,這對失去小兒子的夫妻竟然意外的團結,在很多失去孩子的自殺或者意外事故案件中,孩子的喪失會讓夫妻產生強烈的自責和愧疚,接著他們會將這種愧疚發泄到對方身上,但王金海和於曉芬卻“通情達理”的彼此扶持和理解。
王金海用這種荒唐卻詭異的做法將意外慘死的小兒子推到了眾人視野,天真的希望用紅衣男孩事件來轉移大家注意力,這麽心痛殘忍的做法隻是為了保護他另一個孩子。
這就是父母最極致的愛護,縱然他們的孩子是殺人犯,縱然他們痛心疾首著,他們還是要做出保護的舉動,這是他們的本能。
此時此刻,王旭是他們唯一的孩子了。
聽完他的供述,通哥問:“你太荒唐了,你以為這麽做就可以瞞過警方的調查嗎?”
王金海問:“李警官,如果換做是你,你會怎麽做,報警讓警察抓走你的孩子還是像我一樣保護他?”
通哥說:“我沒有孩子,所以並不能體會當時你心中的痛苦和矛盾,但不管是出於任何目的,你都不能這麽做,雖然說法不容情,王旭犯了錯,就要受到法律製裁,但法律給他的不僅僅是懲罰,或許還是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你這次保護了他,或許能躲過一時的懲罰,卻要讓他一輩子生活困在害死弟弟的陰影下。”
王金海沒有再說話,眼中充滿茫然。
這場看似詭異實則荒唐的案件也劃上了句號,它與重慶山城紅衣男孩事件並無關聯,這隻是一起意外引發的連鎖事件,而相關涉案人也都做了處理。
讓外界好奇唏噓的“東閩男孩事件”終於真相大白,媒體也進行了詳細跟蹤報道。
結案那天,我和通哥在辦公室裏抽煙,我說:“沒想到事情真相是這樣的,真讓人意外。”
通哥一邊抽煙,一邊說:“其實仔細想想,我一點都不意外,為了自己的孩子,父母願意做出任何冒險吧,即使是賠上性命的賭局!”
德懷特·艾森豪威爾說過:“生命中最悲慘的,莫過於孩子的逝去。一切麵目全非,再無法重歸舊貌。”通哥的詭案經曆之複活
2011年4月5日,星期三,我工作的第470天。
那天是清明節,我陪通哥去永安公墓給邱楚義掃墓。
通哥買了一束勿忘我,花店的人說這花代表永恒的回憶,他躬身把花放在墓前,我想這正是他想對邱楚義說的吧,曾經的好同學,好同事,好哥們,如今卻陰陽兩隔。
回分局的路上,通哥一直沒說話,我一邊開車,一邊問:“想什麽呢?”
通哥點了根煙,用力嘬了一口,說:“我在想一個人,如果他能再次出現會怎麽樣。”
我問:“你和邱楚義的同學嗎?”
通哥搖搖頭,他沒直接回答,反倒問我:“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起邱楚義的事情嗎?”
我說:“記得。”
通哥彈了彈煙灰,說:“其實在邱楚義自殺前,他曾經給我打過一個電話,他在電話裏對我說他累了,想白潔和嫣嫣了,當時我知道他可能要自殺,就想穩住他,但他又說了一句,就把電話掛了。”
我問:“還說了什麽?”
通哥說:“他說,這次我死去了,再也不想活過來了。”
我一臉驚訝:“什麽意思?”
通哥又吸了一口煙,深深吐出一團煙圈,語氣忽然嚴肅起來:“其實早在十多年前,邱楚義就死過一次了。”
我聽到這話的第一反應是,靠,扯淡吧!
我臉上的表情有些僵,問:“這不可能吧?”
雖然我這麽問,但通哥既然這麽說了,肯定確有此事了,況且今天是清明節,剛給邱楚義掃了墓,他也沒心思開玩笑吧!
通哥讓我將車子停在路邊,問:“想聽聽這個案子嗎?”
我點點頭,也沒說話,接著通哥給我講了一個案子,這是一個有關生死的詭異案件,以下為通哥的自述:
除了邱楚義和我,沒人知道他其實死過一次了。
即使是老隊長,我們都沒跟他提起過,因為直到現在,我還是不能夠確信這一切是真的,雖然我是這個事件唯一的目擊者。
事情還要從1995年2月14號說起。
那天是正月十五,元宵節,這是我工作後的第三個元宵節了,老隊長特意準假讓我和邱楚義在家休息,和家人好好過節。
結果那天上午,我睡得正香,他就把電話打到我們家了,說有急事讓我回去,我迷迷糊糊穿好衣服就出了門。
大冬天的,北風呼呼的,我騎上摩托就往分局趕。
邱楚義比我早到,我走進辦公室時,他正靠在暖氣旁邊取暖,我準備摘掉耳套,圍脖和大衣,老隊長說:“別脫了,咱們馬上要出去!”
我問:“出什麽事了?”
老隊長的一句話讓我冷不丁一激靈:“死人活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說:“您開國際玩笑呢吧?”
老隊長說:“我有那心思和你們開玩笑嗎,剛接到指揮中心轉警,西郊新村4組的一村民報警說他鄰居家的孩子死而複生了,讓我們過去看看!”
我心想,老隊長從警這麽多年了,連這種小孩子都分辨得出來的假警也選擇相信,還十萬火急的把我們叫過來:“可是死人活了,這一聽就是報假警啊!”
老隊長點點頭,說:“不管真警假警,我們都得過去看看。報警人說得很堅定,而且周圍很吵鬧,不斷有人說,死人活了,死人活了,看來這事沒那麽簡單!”
其實這種事不歸刑警隊管轄,但當天代班領導是老隊長,指揮中心怕派出所民警處警不當,就特意把警情轉了過來。
我們沒耽擱,騎著摩托就過去了。
達到西郊新村4組的時候,那裏已經聚集了不少村民,見我們來了,急忙湊上來,站在最前麵的就是報警說死人複活的人,他叫張勇,4組14號的村民。
老隊長問他怎麽回事,張勇向我們描述了事情經過:昨天早上,他下夜班回來,看到一個穿黃藍衣服,戴一頂奇怪帽子的小孩站在他家鄰居李春祥家的門前,當時他很好奇,就問了一句:“孩子,你怎麽不回家啊?”
那孩子忽然轉過頭,說了一句:“這就是我家啊,張叔叔!”
那孩子長得白白淨淨的,張勇看了卻嚇得魂沒了一半,向後踉蹌幾步,因為他不是別人,正是鄰居李春祥家的兒子。
張勇之所以見了這孩子會害怕,是因為一周前他就死了,他頭上身上穿戴的正是壽衣帽!
那孩子叫李曉剛,過了豬年就九歲了。
張勇說這些的時候,我還不怎麽相信,直到其他同組村民證明李曉剛確實死了!
一周前,李曉剛和其他孩子一起去村西邊的塘子邊玩,塘子裏結冰了,李曉剛說他敢走到塘子中央,其他孩子說不信,他竟然真的往塘子中央走去了,塘子裏的冰結得不厚,李曉剛不知道哪一腳踩重了,腳下的冰突然裂開,瞬間掉進了寒冷的水裏。
其他孩子見狀都嚇壞了,有的嚇哭了,有的跑去叫大人了,結果可想而知,當最先趕到的大人把李曉剛救上來的時候,他已經沒氣了。
人就是這麽脆弱的動物,生死就在那短短幾秒鍾或幾分鍾之間。
十幾分鍾後,醫院的救護車到了,負責急救的醫生說李曉剛已經沒呼吸和心跳了,可以確認死亡了,再帶到醫院搶救也沒意義了。
當時,李曉剛的爸爸李春祥和媽媽高紅霞抱著他的屍體嚎啕大哭,那哭聲撕心裂肺的,和著呼呼的北風,聽著更淒慘了,很多鄰居也都哭了。
雖然李家人不能接受李曉剛的意外死亡,但事情已經發生了,隻能麵對現實。
村裏麵有說法,凡是孩子橫死的,屍體不能在家停留,出事第二天,李春祥和親友就強忍悲痛把李曉剛的屍體埋了。那時候,土葬還很普遍,李曉剛的屍體就被埋在村西麵的墳區裏。埋孩子的時候,包括張勇在內的很多村民都在場,所以當他看到被溺死的李曉剛再次出現在李家門口時,才會嚇得當場坐在地上。
聽完張勇的敘述,老隊長問:“那李曉剛呢?”
張勇指著對麵的大門說:“他回家了,我親眼見他敲了門,李春祥開的門,接著就跟瘋了一樣呼喊高紅霞,夫妻倆把孩子帶進屋了,整整一天都沒出門。”
張勇說到這裏時停頓了一下,說:“我覺得這事情太恐怖了,那個李曉剛是死人,我們不能讓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生活在身邊啊,昨天一天我聯係了同組的村民,大家一致認定要報警,所以今天一早,我就報警了。”
我和邱楚義看了看老隊長,顯然他也覺得故事扯淡,一個死去一周,被埋入地下的孩子竟然複活回家了,不過這個張勇說得信誓旦旦,不像在撒謊,何況還聯合了這麽多村民。
現在,隻要敲開李春祥的家門,就能驗證這個信息的真假了。
老隊長走到李春祥家門前,敲了敲門,我和邱楚義跟在後麵,心裏卻噗通得厲害,好像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了一樣。
敲了半天,門終於開了。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男人,他應該就是李春祥了,老隊長說:“你好,我是運河分局刑警隊的,我們接到報案說……”
老隊長頓了頓,似乎不知道怎麽說下去。
我也知道有些怪,總不能說,我們接到報案說你兒子死而複生了,過來看看吧。
李春祥看了看站在老隊長後麵的張勇還有村民們,說:“你們進來吧!”
他很通情達理,這倒出乎了我們的意料。
我和邱楚義跟在老隊長後麵,進了李春祥家,然後他關了大門。
我們隨李春祥進了院裏,一個女人領著一個小男孩走了出來,那女人是李春祥的老婆高紅霞,那孩子應該就是張勇口中的李曉剛吧,李春祥走到他身邊,說:“曉剛,這是三位警察叔叔。”
那孩子笑了笑,說:“警察叔叔好。”
說真的,在進門的時候,我的腦海裏還模擬了好幾種假如那孩子出現,我們要和他麵對麵的場景,如今他就這麽出現了,還乖巧的和我們打招呼,我身上瞬間起滿雞皮疙瘩。
我瞄了一眼邱楚義,他正好也瞄向我,我們倆心中想的恐怕是一樣的:那個張勇果然沒說錯,這孩子真活了!
人死複生?
這根本不是科學範疇能解釋的事了!
我們隨李春祥進了屋,高紅霞將孩子帶去裏屋了,他才說:“昨天曉剛回來時,我看到了張勇,就知道他會報警,也知道你們會來。”
老隊長沒說話,李春祥繼續說:“直到現在,我還覺得這一切像在做夢,我們都不敢相信曉剛會回來,我想他一定是聽到了我們的呼喚,舍不得我們才回來的……”
以下為筆錄內容:
老隊長問:你能跟我簡單描述一下李曉剛死亡和回家的情況嗎?
李春祥答:當然可以。
老隊長問:那你說說吧。
李春祥答:那是一周前的事情了,那天是初七,家裏來了客人,曉剛一早就出去玩了,我和他媽媽隻顧著照顧客人,就忘了囑咐他不要去塘子那邊玩,去年夏天,塘子裏淹死過人。上午十一點多,鄰居張勇慌慌張張跑到我家,說曉剛掉塘子裏了,我一聽這個就懵了,我們再過去時,提前趕過去的大人已經把曉剛撈上來了,當時他渾身發紫,我將他抱在懷裏,想讓他暖過來。
老隊長問:當時他死了嗎?
李春祥答:我不知道,我覺得他沒有死。
老隊長問:你繼續說。
李春祥答:在我們過來前,就有人撥打120,十幾分鍾過後,醫院急救人員來了,當我將孩子交給他們時,他們說孩子沒呼吸和心跳了,已經死了。
老隊長問:你確定嗎?
李春祥答:我確定,那時候曉剛確實死了。
老隊長問:你繼續說。
李春祥答:曉剛死了,我和他媽媽都無法接受,但村裏有慣例,橫死的孩子不能在家停留,第二天,我們就把他埋了,就埋在村西麵的墳區。曉剛死後,我們夫妻倆也跟死了一樣,不想吃,也不想睡,每天就抱著孩子照片哭,直到昨天早上,我聽到有人敲門,以為是來探望的親友,開門後發現竟然是曉剛!
老隊長問:你描述一下李曉剛出現時的樣子?
李春祥答:他穿著下葬時穿的壽衣,頭上還戴著壽帽。當時我也嚇壞了,以為自己見了鬼,直到他喊爸爸,我才知道真是我孩子回來了!
老隊長問:他回家後有什麽異常嗎?
李春祥答:沒有,就跟他活著……不,就跟他之前一樣。
我和邱楚義對看了一眼,李春祥說的和張勇等鄰居描述的基本一致,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李曉剛到底是怎麽死而複生的!
不知道為什麽,那屋子裏明明挺暖和的,我卻感到從頭涼到腳底。
在取得了李春祥同意後,我們在裏屋見到了李曉剛,他臉色慘白,沒什麽血色,我心想,這也合情合理吧,在地下埋了七天七夜,多紅潤的皮膚估計也沒色了吧!
老隊長從口袋裏摸出一塊棉花糖,給了他,那是老隊長給他小孫子準備的,這一刻卻派上了用場:“你好,李曉剛,我叫王強,你叫我王伯伯吧!”
李曉剛接過糖,說:“王伯伯好。”
老隊長問:“你能跟王伯伯說一下,你是怎麽回來的嗎?”
李曉剛說:“嗯……昨天早上,我覺得特別冷,睜開眼,我就喊媽媽,但我媽媽沒在。”
老隊長問:“當時你在什麽地方呢?”
李曉剛說:“村西麵的墳地裏。”
老隊長問:“你醒來的時候,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嗎?”
李曉剛說:“嗯……我就是覺得心裏特別熱。”
老隊長問:“還有其他感覺嗎?”
李曉剛說:“沒有了。”
老隊長問:“那你跟王伯伯說說,你醒來時,有沒有看到什麽特殊的人或者事物呢?”
李曉剛說:“嗯……我坐起來的時候,看到遠處好像有一個人。”
老隊長問:“你還記得那個人的樣貌嗎?”
李曉剛說:“我沒看清,他穿著黑衣服,戴著黑帽子。”
老隊長問:“然後呢?”
李曉剛說:“我特別害怕,身邊都是墳頭,我坐起來就往家裏跑,我到家的時候還看到了張勇叔叔。”
老隊長問:“你還記得自己是怎麽睡著的嗎?”
李曉剛說:“我和大雷子他們去塘子邊上玩,他們不敢去塘子裏,我說我敢,我就去了,結果腳底下的冰塊裂了,我就掉了下去……”
說到這裏,他突然沉默了。
我看了看老隊長,老隊長試探性地問:“然後呢?”
李曉剛說:“我掉下去之後,身上特別疼,嘴巴裏都是水,我想爬上來,不停喊救命,但沒什麽勁兒了,接著感覺特別困,就睡著了。”
老隊長點點頭,說:“好孩子,謝謝你配合王伯伯工作。”
本來以為詢問就這麽結束了,李曉剛卻突然問:“王伯伯,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他這個問題一出,我們幾個都愣了,連坐在一邊的李春祥夫婦都不知所措了,顯然,他也察覺到了什麽。
有時候,我們太低估孩子了,對於這個世界,他們懂得的很多,包括生死。
老隊長摸了摸他的頭,說:“好孩子,你沒死,你隻是掉進塘子裏昏迷了,你現在好了,事情都過去了,不要胡思亂想了。”
我們幾個出了裏屋,老隊長向李春祥提出給李曉剛做一個全麵檢查,李春祥夫婦商量後同意了,然後在那些鄰居怪異的眼神中,我們騎摩托去了市中心醫院。
體檢過程很順利,結果是李曉剛身體很健康,這也讓李春祥夫婦鬆了一口氣。
但我們的心卻懸了上來,如果李曉剛的身體被檢查出問題,我們或許還有點心理安慰,但越是這種沒問題的,我們反而覺得問題越大!
在將李春祥一家送回去後,老隊長帶我們倆去了村西的墳區,在當時埋葬李曉剛的地方,我們看到了被挖開的墳包,和開了蓋的小棺材。
老隊長說:“看來是有人把李曉剛從地下挖了出來,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把他複活了。”
我說:“真是見鬼了!”
邱楚義說:“會不會真有鬼啊!”
老隊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沒說話。
事已至此,老隊長也不知道怎麽處理了,一個孩子溺死後七天後突然從墳墓中爬出來,安然無恙的回到家中,活生生演繹了一出“亡者歸來”的戲碼。
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親耳聽到,肯定以為是在癡人說夢呢!
在李曉剛死而複生的事件裏,開心的隻有李春祥夫婦吧,不管事情多詭異,他們的兒子完好無損的回到了他們身邊,而其他人,包括張勇在內的村民們則無法接受這一切,他們認為人死了就徹底與這個世界沒聯係了,死而複生的情節隻存在神怪小說裏,所以他們會恐懼,會害怕,會做出反抗,而作為辦案人的我們,更多的是困惑,這人是怎麽複生的呢!
沒多久,這件事就上了報紙。
張勇聯合其他村民找到了李春祥,勒令他們搬走,他們不想跟一個死而複生的怪物生活在一起。
雖然當時的媒體並不發達,但這個新聞實在太有震撼力了,各大報紙都進行了報道,甚至有人拿到了醫院方麵的體檢單,各種說法甚囂塵上,越是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越會陷入靈異的漩渦。
1995年,全國最火爆的莫過於成都僵屍事件了吧,不過我不知道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但李曉剛死而複生的震撼程度一點不遜色那個僵屍事件,最重要的是,這件事是真實的!
李曉剛死而複生事件的熱度還沒退去,就發生了一起更加駭人聽聞的事件,我感覺就像掉進一個漩渦,越陷越深。
當時接到指揮中心轉警的人是我,轉警的值班人員的口氣都有些變了:“刑警大隊第一中隊,這裏是指揮中心,剛接報案稱,在市中心醫院裏發生了一起死人集體複活事件……”
當聽到“死人集體複活”六個字時,我腦袋裏嗡的一下,接著就一片空白了。
接到這起轉警,老隊長帶著我和邱楚義就過去了,一同過去的還有其他中隊的同事。
如果沒有發生李曉剛死而複生的事情,或許我還可以繼續說這是鬼扯,但現在,我隻能硬著頭皮去了。
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有人在樓門前等我們了,他將我們帶到辦公樓六樓的院長室,院長是老隊長的朋友,見老隊長來了,一把上前握手:“王強啊,你們可算來了,醫院鬧鬼了,鬧鬼了啊!”
老隊長點點頭:“你坐下說。”
院長坐了下來,老隊長問:“具體是什麽情況?”
院長轉頭對坐在旁邊的中年男人說:“大偉,你跟警察說說昨晚的事情吧。”
這時候,我們的目光集體轉移到了坐在沙發上,一個幹幹瘦瘦的中年人身上,他叫葛大偉,市中心醫院的後勤工人,說是後勤工人,其實就是雜工。
葛大偉今年四十歲,還沒結婚,為了多掙點錢,就跟後勤主任申請去偏樓的停屍間守夜,因為膽子大得出奇,大家叫他“葛大膽”,但就是這麽一個葛大膽,此刻也麵如土色了,老隊長向院長要了一個單獨的房間,方便詢問,房間就我們四個人,老隊長,邱楚義,我還有葛大偉。
以下為筆錄內容:
老隊長問:我們是分局刑警大隊的民警,現依法向你詢問有關問題,你要如實回答,說假話或者作偽證是要負法律責任的,你聽清楚了嗎?
葛大偉答:聽清楚了。
老隊長問:講一下你昨天晚上的經曆?
葛大偉答:昨天晚上,大概七八點吧,我吃完飯就回偏樓了。
老隊長問:偏樓有幾層,每層都有什麽?
葛大偉答:有三層,一二層存放著醫護用品,三樓東麵的幾個房間則是屍體暫時停放的地方,就是所謂的停屍間吧,西麵的幾個房間則空著。
老隊長問:那偏樓上鎖嗎?
老隊長問:你住在幾樓?
葛大偉答:我住在三樓最東麵的屋裏。
老隊長問:繼續說。
葛大偉答:每天晚上十二點和淩晨三點,我都會在樓裏轉一遍,昨天晚上,不知道怎麽了,我特別困,但還是強打著精神先轉了一圈,在轉了一樓和二樓後,我回到了三樓,當時感覺樓道裏好像有腳步聲,不過我什麽也沒看到,然後直接去了停屍間。
說到這裏,葛大偉突然停住了。
老隊長問:你還好嗎?
葛大偉點點頭,繼續說:我在醫院停屍間看了將近三年了,說真的,從沒遇見過任何靈異或者鬧鬼的事,有人跟我說停屍間裏陰氣重,進出前必須開燈,否則容易有不幹淨的東西跟在身上,但我不信那些,進停屍間也從來不開燈。昨天晚上,我進去轉了一圈,見沒什麽情況,就準備回去睡覺,但就在我經過十四號停屍床時,忽然聽到了一聲咳嗽聲!
一聲咳嗽聲?
負責記錄的我一下子手軟了,不過好在是立刻把鋼筆握住了。
葛大偉答: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就繼續往外走,誰想緊接著又咳嗽了一聲,我回頭問是誰,沒人回答,當時我有些怕,如果是聽到器物響動,我還能夠接受,現在聽到的是咳嗽聲啊,我想要快走,結果……
葛大偉又停了,我有些不快,這人怎麽跟說書的一樣啊,一到關鍵時刻就停下來。
老隊長問:結果怎麽了?
葛大偉答:有人抓住了我的手!
他說出這話的時候,我和邱楚義本能地抬頭看了他,他的臉色更差了。
老隊長問:誰抓住了你的手?
葛大偉答:屍體,是躺在九號停屍**的屍體,一個女人的屍體!
葛大偉說得越來越像鬼故事了,但我們還得繼續聽下去。
老隊長問:然後呢?
葛大偉答:當時我以為遇到鬼了,想要跑,卻被那女人死死抓住了,我轉過頭,發現抓住我手的那個女人竟然坐了起來,我認識的那個抓住我手腕的女人,她是前天送進來的,聽說是車禍,顱內大出血而死,我記得當時還是我幫忙推她進停屍間的,而現在她竟然活了,我甩開她的手,結果不小心撞到了旁邊的七號停屍床,我跪到地上,這時候,七號停屍**也有了動靜,我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看到原本躺在七號停屍床的男人也坐了起來,當時我腦袋裏一片空白,我在地上磨蹭著向後退,就在這時候,其他停屍**的死人也有動的了,死人活了,死人活了!
說到這裏,葛大偉突然大叫起來,老隊長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老隊長問:你冷靜一下,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再仔細想想,當時就沒有看到什麽特殊的東西嗎?
老隊長說:還有什麽需要補充的嗎?
葛大偉答:沒有了。
老隊長說:好,謝謝你的配合。
做完詢問筆錄,院長讓人帶葛大偉走了,然後老隊長問:“這次有多少死去的病人複活?”
院長臉色蠟黃,說:“五個!”
老隊長說:“我能見見他們嗎?”
院長點點頭,說:“當然可以,不過他們複活的太突然了,我們也沒什麽準備,還沒告訴他們的家人,不過這也瞞不了多久,你們還是盡快調查吧,我就怕到時候事情瞞不住了,醫院會受到巨大影響。”
老隊長問:“他們現在在什麽地方?”
院長說:“我暫時將他們安排在了特殊的病房。”
老隊長問:“他們活過來之後,你為他們檢查身體了嗎?”
院長說:“做了體檢,他們身體很健康。”
接著,院長帶我們過去了,在這之前,院長把這複活五個人的死亡報告給我們看了,確定當時他們是完全死亡了。
說真的,看完那些死亡報告後,我突然想逃跑,如果這是一個鬼故事,我欣然接受,但現在要我去見證這個鬼故事的真實性,我真的害怕了,我害怕見到那些死而複活的人,還要若無其事地和他們聊天!
這次醫院死人集體複活事件中的五個人分別是:
張芳芳,女,1955年4月12日出生,東閩市人,死因是車禍,死亡時間為1995年2月22日22時15分;
高騰宇,男,1924年9月9日出生,東閩市人,死因是心肌梗塞,死亡時間為1995年2月21日14時23分;
馬婕,女,1987年11月15日出生,東閩市人,死因是白血病突發引發其他並發症導致猝死,死亡時間為1995年2月20日3時15分;
徐晨,女,1981年1月27日出生,東閩市人,死因是意外失足摔死,死亡時間為1995年2月22日9時2分,
蔡小斌,男,1961年11月4日出生,東閩市人,死因是溺水,死亡時間為1995年2月17日12時49分。
當時停屍間內暫時停有十七具屍體,這五個人卻詭異的活了過來。
當我在病房外看到那五個人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時,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那是惡心屍體和變態作案方式不能比擬的,那是從骨子深處冒出來的寒冷,躲不開,逃不掉。
我看了看站在我身邊的邱楚義,他和我一樣,臉色跟黃紙似的。
老隊長先給昨天晚上第一個複活的人,就是那個叫做張芳芳的女人做了詢問筆錄,很難想象,我和邱楚義的人生中會再次給“死人”做筆錄。
她坐在我們麵前,顯得有些緊張,對於自己的複活,她也感覺不可思議。
老隊長問:你還記得出事那天晚上的事情嗎?
張芳芳答:那天晚上十點多,我下夜班,騎車回家的路上,在一個十字路口,我闖了紅燈,然後感覺側麵來了一輛大卡車,我當時慌了,然後就被撞了,腦袋和身體跟要裂開一樣,特別疼,接著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老隊長問:那你醒來的時候呢,有什麽特別感覺嗎?
張芳芳答:我就是感覺自己睡著了,身體特別冷,然後好像有人抱了我,我的身體又暖和了過來,我感覺手能動了,就想抓住什麽,接著我就醒了,坐了起來,那時候才發現自己周圍都是死人,我就在停屍間,我死了,不,我活了!
說到這裏時,張芳芳還是不能掩飾自己死而複生的喜悅和疑惑。
老隊長問:可能我這麽說不是很適合,但我還是想問問你,在你睡著這段時間,有沒有什麽特殊的經曆?
張芳芳問:你是想問我死後看到了什麽是嗎?
她這話一說,我和邱楚義也都愣了,其實她的問題幾乎是每個人,從他或她懂得生死之後就會追問和猜測的吧!
老隊長點點頭。
張芳芳答: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是死後的感受,因為我也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也可能是做夢吧,我也說不清楚,那是一種挺奇怪的感覺,我的眼前是灰色的,四處都是灰色的,然後我聽到很多人的聲音,有男人的,女人的,大人的,孩子的,很嘈雜……
說完之後,所有人都沉默了。
人死之後不是進入天堂或者地獄,而是一個灰色的,嘈雜的空間嗎?
接著老隊長又給另外四個複活的死人做了筆錄,他們都提到了在自己即將醒來的時候,似乎是被人抱住了,有一種很溫暖的東西進入了身體,其他的,他們一無所知。
在他們看來,他們就是做了一場夢,隻是這場夢太詭異了,入睡時,他們已經死了,醒來時,他們又活了過來。
在我們將筆錄取完後,院長問老隊長如何處理,雖然老隊長見過各種各樣的案子,但這種死人集體複活的事情,卻是頭回見到。
老隊長將這件事向分局長做了匯報,死人複活還真是聞所未聞的怪事。
在老隊長匯報的當天下午,複活者家屬就得到了消息,陸續去了醫院,市中心醫院停屍房內屍體集體複活的事情就成了報紙頭條,甚至有電視台專門采訪了這複活的五個人。
報紙上,電視上,隨處可見那些“死者”家屬和複活“死者”相擁而泣的畫麵,他們都很激動,在我看來卻毛骨悚然,他們不知道他們擁抱的親人已經死了嗎?
由於事件發生時間很接近,有人就將前些日子李曉剛複活的事情聯係了起來,說這裏麵肯定有某種關聯。
隨後政府發布了相關聲明,稱有關部門正在全力調查這件事,不過這已經不再是我們能掌控的事情了,老隊長也說等風頭勁過去,大家或許就漸漸淡忘了。
那天晚上,我和邱楚義在宿舍裏躺著閑聊,我問他:“你相信死人複活這種事嗎?”
邱楚義說:“本來我不信,但連續發生兩起死人複活事件,我不信也得信了,你呢?”
我說:“我不信,這人死了就是死了,怎麽可能再複活!”
邱楚義說:“但李曉剛,張芳芳他們就是真實例子啊,他們都死了,下葬或推入停屍間,甚至有醫院出具的死亡報告,這就是法律意義上的死亡了,但事實是他們又都活過來了。”
我問:“你說他們會不會根本就沒死,他們在演戲啊?”
邱楚義說:“你腦子壞了吧,誰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啊!”
我說:“在給他們做筆錄時,包括李曉剛在內,他們都說自己好像被抱住了,感到了一陣溫暖,然後醒了過來,而且李曉剛和葛大偉也都提到了一個黑影,這會不會和他們複活有關係啊?”
邱楚義說:“我不知道。”
我問:“你就不想知道他們死而複生的秘密嗎,說不定我們能解開一個超越醫學範疇的謎題?”
邱楚義說:“不想,這件事已經夠玄乎了,想多了就是自尋煩惱。”
我說:“我覺得死人複活事件還會發生!”
邱楚義說:“閉上你的烏鴉嘴,你還嫌咱們事情不夠多啊,你沒見連老隊長都不願意過問了嗎,真不識趣!”
我說:“我突然想到一個辦法,或許能找到答案。”
邱楚義說:“你不用告訴我,我不想聽!”
雖然邱楚義說不想聽,但我還將想法跟他說了。
我發現,死而複生的人在年齡,性別,身份背景等任何方麵沒交集,但他們都是在死亡七天內複活的,所以當我得知海藍大橋出了一起車禍,有一對母子在車禍中死亡時,我決定去蹲守停屍間,當然是拉著邱楚義的。
邱楚義問:“你去蹲守什麽?”
我說:“我也不知道,就是蹲守看看。”
讀警校時,我也想過以後可能要做一些匪夷所思的蹲守,但沒想到有一天會來蹲守停屍房,等一個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
在我找了院長之後,已經被這件事弄得焦頭爛額的他還是同意了。
一連在停屍房蹲守了好幾天,也沒什發現,躲在停屍房的感覺真不好,每天都有新的死人推進來,也有舊的死人被推出去。最後,老隊長知道了這件事,罵了我和邱楚義,罵我們胡鬧,並且警告我們以後不準過問這件事了。
之後半年多,市裏再沒有爆出死人複活的事件,或者這種還在繼續發生,隻是沒人把電話打到公安局了吧!
我也漸漸淡忘了這件事,直至那年冬天,大雪,高速也封了,我和邱楚義接到指示,要去省裏進行為期一周的封閉集訓。
當我再醒來時,已經在醫院裏了,醫生見我醒了,很高興,說我福大命大,出了車禍,竟然隻是斷了胳膊,我問:“醫生,我同事呢,他怎麽樣了?”
醫生臉色很差,我知道事情結果不太好,就問:“他到底怎麽樣了,受傷很重嗎?”
醫生歎了口氣,說:“很抱歉,和你同車的人因為頭部受到劇烈撞擊,導致顱內大出血,在我們趕到時就已經死亡了。我本想等你恢複一下再告訴你的,現在請你提供一個聯係方式,我們要通知受害者家屬。”
他說什麽?
邱楚義死了?
聽到他已經死了消息的那一刻,我的腦袋嗡了一聲,感覺整個世界都塌了,我竟然害死了我最好的兄弟!
良久,我才回過神來,跟瘋了一樣,拔掉身上亂七八糟的管子,撐著快要疼死的身體下了床,我說要去看看他,醫生說不可以,我大喊大叫:“我要看看他,我要看看他!”
醫生和護士沒想到我會激動到這種程度,就帶我去了暫時停放邱楚義屍體的停屍間,那種房間我去過,當時還是和邱楚義一起,誰會想到半年後的今天,活蹦亂跳的邱楚義竟然躺在了裏麵。
我十八歲認識邱楚義,認識他的這些年,他就從沒有如此安靜地躺下來過,而那一刻,他安靜地躺在冰冷的床板子上,一動不動,真跟睡著了一樣。
他身上蒙著一塊白布,我掀開它,看到他慘白的臉,哇哇哭了出來,我心裏大喊著: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啊!
我就那麽趴在邱楚義的床前,跟個小孩子的哭起來沒完。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應該黑了吧,我也哭得沒有氣力了,整個人混沌不堪,快要死了。
這時候,停屍間的門突然開了。
我以為是醫生或者護士來叫我回去了,抬眼的時候,發現是一個穿黑衣服的女人。
她眼神哀怨地站在門口。
我確定我不認識她,她也是這些受害者的家屬嗎,為什麽站在門口不進來,還一直盯著我,那一刻,整個停屍房的氣氛有點冷。
見她老是盯著我,我抽搭著,問:“你是誰?”
那個女人說:“我是聽到你的呼喚才來的。”
我很詫異,問:“我的呼喚?”
我很疑惑,覺得這個女人說話很扯,問:“你聽得到我心裏的聲音?”
那個女人點點頭,說:“我聽得到所有人心裏的呼喚,那些對於愛人,友人,親人逝去的呼喚,這些呼喚有強有弱,我隻是會去找些執念強烈的人。”
這時候,她慢慢走到邱楚義的床邊,看著邱楚義慘白的臉,眼中充滿了憐憫,她轉頭問我:“你想要你的朋友活過來嗎?”
我一臉驚愕,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那個女人似乎並沒有等待我的回複,就輕輕靠了上來,她徹底掀掉了邱楚義身上的白布,接著抱住了他,她的臉貼在邱楚義的胸口,輕聲念叨著:“可憐的孩子,你不該死的,可憐的孩子,隨我回來吧,回來吧……”
說著說著,她竟然哼唱起來,我聽不清她在唱些什麽,那聲音特別悲傷。
我看愣了,不知道她是誰,又在做些什麽,她就那麽抱著邱楚義,抱了唱了好久,直至邱楚義發出了一聲咳嗽。
我確定沒有聽錯,他確實咳嗽了一聲!
然後,他竟然動了!
這時候,她緩緩放心下了邱楚義,然後站直了身子,說:“好了,你的夙願達成了,你的朋友活過來了。”
我還沒有從這突然發生的一幕中回過神來,看看她,又看看開始動彈的邱楚義,話落,她就要走,我叫住她,聲音很顫抖:“你到底是誰?”
那個女人說:“這很重要嗎?”
我說:“是的,我必須知道你是誰!”
那個女人沒說話。
我突然想到半年前的那兩起死人複活事件,說:“半年前,在東閩市發生了兩起死人複活事件,複活的是一個孩子和醫院停屍房的五個受害者,這些也都是你做的嗎?”
她轉身往外走。
我繼續問:“你為什麽要複活那些人?”
她停住了腳,側臉,說:“就像剛才一樣,我聽到了你的呼喚,你想要讓你朋友活過來的呼喚,同樣的,我也聽到了那些受害者家人們的呼喚,他們同樣不想失去自己的親人,所以我就讓她們活過來了。”
我說:“可他們已經死了,就與這個世界沒有關係了,你這麽擅自讓他們活過來,這違背倫理!”
她淡淡地笑笑,說:“孩子,你說錯了,這世界上的生死從來沒有準確的界定,生亦死,死亦生,很多人不該那麽早死去的,他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有很多人需要愛,他們的生命可以繼續下去。”
我問:“你是鬼嗎?”
她搖搖頭。
我問:“那你是妖怪?”
她對我笑笑,說:“我不是鬼,也不是妖怪,我是一個人,一個走了很久的孤獨女人。”
我很激動,點點頭,又搖搖頭。
邱楚義問:“我到底是死了還是活了啊?”
我一時有些語無倫次,說:“那天我們出了車禍,你確實死了,但……那個女人,就是我們之前提到的,李曉剛和葛大偉看到的黑影出現了,她就是那個女人,她把你複活了!”
邱楚義問:“什麽女人,黑影的。”
我說:“沒什麽,沒什麽。”
邱楚義摸了摸自己跳動的心髒,說:“真不敢想象,我竟然活了,死而複生了!”
我激動地點點頭。
邱楚義說:“不過我脖子特別疼,跟要斷了一樣。”
對於邱楚義的複活,醫生也感覺不可思議,最後還是解釋為醫學奇跡。在我的要求下,醫生將邱楚義死亡後又複活的事情隱瞞了下來。
這一刻,我忽然理解了李春祥夫婦還有複活者家屬的心情,在那些事件裏,我們是旁觀者,而當事情發生在我們自己身上,想法和立場就會改變。
第二天,邱楚義的老婆白潔還有老隊長都過來了,對於邱楚義的車禍,我們隻解釋為雪天路滑造成的意外,老隊長聽了也一陣陣後怕,他可不想失去他的兩個好徒弟,他不會想到他失去了一個徒弟,那個現在和他聊天的邱楚義其實是一個複活之人。
在他們趕來之前,我和邱楚義做了約定,要將這秘密爛在肚子裏,我們都沒有提及那個走進停屍間的女人以及她嘴裏奇怪的話。至於她是誰,我們也不做追究,也沒辦法追究,她是人是鬼還是妖怪,無人知曉。
邱楚義出院的那天,我推著他下樓時,又聊到了那個女人,邱楚義問我:“你真的確定看到她進了停屍房,然後抱著我唱歌,我就活過來了嗎?”
我沒說話。
不知道為什麽,經邱楚義這麽一問,我也覺得記憶有些混亂了,那天我情緒極其激動,醫生說人在情緒極度激動的情況下容易出現幻覺,那個黑衣女人是真的出現過,還是我出現的幻覺,自己臆造出來的,我也恍惚了。
不過自那之後,我時常會做夢,夢到我和邱楚義出了車禍,邱楚義當場就死了,血肉模糊,但過了沒多久,我就看到那個已經斷氣,滿臉血汙的邱楚義又動彈了,他一邊抹去臉上的汙跡,一邊說:“我剛才死了嗎?”
故事至此就結束了。
我仍舊感覺不可思議,死人複活的情節還是太鬼扯了:“那穿黑衣服的女人到底是什麽,人類,鬼魂還有妖怪?”
通哥搖搖頭,又點了一根煙,說:“或許是真有其人,或許是我出現的幻覺吧!”
我問:“那之後又發生過死人複活的事件嗎?”
我感歎道:“我真想不通,他們怎麽能接受自己的親人死而複生,他們是在同活死人生活在一起啊!”
通哥也歎了口氣,說:“到了那種時候,你會覺得不管他是活人死人還是活死人,甚至是怪物,隻要能在身邊就好了。有時候,一個人活著的時候,他周圍的人往往不會察覺他的重要性,直到他死了,他們才發現原來沒有他的生活會如此痛苦。”
又是一番聽不懂的人生大道理。
我問:“上次邱楚義出車禍死掉,那個穿黑衣服的女人說聽到了你內心的呼喚才來,但是八年前,你沒有再嚐試一下嗎,或許你還能見到她呢?”
通哥說:“十六年前的邱楚義剛剛結婚,他的生命不該那麽早結束,在我看來,他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所以當那個女人出現,想要複活邱楚義時,我沒阻住,也不想阻止,因為我想要我朋友活過來,但八年前,白潔和嫣嫣被馬迪子殘忍殺害,他承受了我們不能想象的痛苦和內疚,同時也動搖了一個做刑警的信念,如果沒有成為警察,他們一家會安靜快樂的生活下去,雖然我不想他離開,但活著對他來說太折磨了,真正的死去才是解脫吧,所以在我看到他屍體的一刻,我心中沒有那種強烈的呼喚,我想到的隻是讓他安息。”
通哥將抽了半截的煙撚滅了,我開車回了分局。
半個月後的一天下午,我載著通哥回家,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有人敲車窗,我將玻璃落下來,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懷裏抱著孩子,他一臉激動地對通哥說:“好久不見啊,李警官。”
通哥一愣,一時想不起對方是誰了。
那個人說:“你忘了我嗎,我是蔡小斌啊!”
蔡小斌?
接著通哥像想起來什麽似的說:“原來是你,我都認不出你了。”
通哥指著他懷裏的孩子問:“這個是?”
蔡小斌笑嗬嗬的,說:“這是我孫子,已經兩周歲了。”
他和通哥寒暄了幾句就走了,這時候紅燈也變成了綠燈,我啟動車子,問通哥:“蔡小斌,這個名字聽著很耳熟?”
通哥說:“你忘了嗎,前些天我給你講的那個案子裏,第二起醫院停屍房死人集體複活事件裏,就有這個蔡小斌啊,當時他三十四歲,溺水而死的。”
我心裏一緊:“你說他是被複活的活死人?”
通哥沒回答,而是說:“專心開車吧!”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深邃起來,在我周圍到底還有多少是被複活的活死人,我不知道,也不敢想了……親曆鬼事之奶粉
講述人:陳鬆林
這個故事是經文保大隊二中隊指導員陳鬆林給我和大龍講的。
那天早上,我和大龍去天山羊湯館吃早點,正好碰到陳鬆林,他也是局裏出了名喜歡講故事的人,我們一邊吃,一邊聊天,他說他的故事會降低食欲,我和大龍都說我們連碎屍都見過了,還有什麽可怕的,他就給我們講了這個故事:
那得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當時我在新華分局刑警大隊,還沒調到運河分局。
有一天,我們接到一起報案,報案的是一對老夫婦,他說樓上的住戶經常發出劇烈響動,還有叫聲,嚴重影響了他們的生活,想讓我們過去看看,雖然這事情歸派出所管轄,但我還是帶著一個同事一起過去了。
那對老夫婦住的是高檔公寓,按照他們的指引,我們找到了住在他們樓上的鄰居,我們敲門,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女人,我們說明了身份,她很緊張,問我們什麽事,我說有人反映她家有擾民行為,她說沒有,我說我們要進去檢查一下,請配合工作,她本想拒絕的,但這時候屋裏傳來了嗚嗚的叫聲。
不管那女人說什麽,我們還是進屋了。
循著叫聲,我們在臥室裏看到了一個胖乎乎的男人,他被綁住了,固定在**,嘴裏塞了一塊枕巾。
當時我意識到事情不妙,讓同事拿掉了塞在他嘴裏的枕巾,然後他大口喘著氣,說,給我奶粉,給我奶粉,我要奶粉,我要奶粉!
我和同事都愣住了,這個男人五十多歲了,卻像孩子一樣,口口聲聲說要奶粉,真讓人不可思議。
他樣子挺可怕的,額頭上的青筋都露出來了,整個人像瘋了一樣,說,給我奶粉,給我奶粉,我要奶粉,我要奶粉!
這時候,那女人急忙把那塊枕巾重新塞回他嘴巴裏。
我問,他是你丈夫嗎?
她說,是。
我問,你丈夫得了什麽病,為什麽一直說要奶粉?
她說,他沒病。
我問,人都變成這樣子,還沒病?
起初,那女人什麽也不肯說,後來在我的反複追問下,她終於說了發生在她丈夫身上的怪事。
一個月前的一天,他突然買了一罐子奶粉回來,她家沒孩子,她問他買奶粉做什麽,他說他想吃,她說你一個大老爺們吃什麽奶粉,他說他就是想吃。她沒在意,結果那天晚上他就把一罐奶粉全都吃了,第二天,他又去超市買了兩罐奶粉,回到家就不停吃,她覺得事情不對勁,就不讓他吃,他很生氣,還打了她,接著抱著奶粉罐子不停的吃,他吃奶粉的樣子很恐怖,像被餓鬼附了身。
也就從那天開始,他開始不吃飯,隻吃奶粉。不過她看得出他似乎很痛苦,雖然不停吃著奶粉,表情卻沒有絲毫享受。
她問,你就那麽喜歡吃奶粉嗎?
他吃奶粉的量迅速增加,甚至超出了身體的負荷,他吃了太多,最後身體承受不了,全部吐了出來,本以為他會放棄,結果他撿起地上的嘔吐物又塞進了嘴裏。
當她說到這裏的時候,我和同事差點吐了。
她覺得他得病了,就讓朋友強行帶他去醫院做了檢查,醫生給出的體檢報告是正常的,至於他為什麽突然嗜好吃奶粉,他們也百思不得其解。
醫院沒有接收他,因為他根本沒病,她隻得將他帶回家。
回家後,他繼續瘋狂吃奶粉,起初她不讓他吃,但看他痛苦發狂的樣子,她忍不住去超市買來奶粉,他一邊吃,一邊痛哭,她問他到底為什麽吃奶粉,他隻是說,他就喜歡吃,他要吃死為止。
她想,他可能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纏上了,就托人找了大師,大師說是餓死鬼纏身,就寫了一道符,碾碎泡成了一杯茶,讓他喝了。本以為他喝了會管用,結果他還是一如往常的瘋狂吃奶粉,如果不給他吃,他就會大喊大叫,甚至自虐。她沒辦法,隻能找人將他綁了起來,以此控製他,但還是被鄰居發現了。
我覺得這事太古怪了,就問她,他在發病前,是不是接觸過什麽不尋常的東西,她說沒有,他就是突然變成這個樣子的。
人不可能無緣無故改變,肯定有某件事激發了他!
後來我調查了這兩個人的背景,男的叫做高田海,女的叫做李麗,沒有孩子,他們都沒有工作,卻住著高檔公寓,他們的收入來源成為疑點。
我將這件事跟隊長說了,隊長看了高田海的照片後,說很眼熟,然後大呼說想起來了。
七年前,臨市公安機關牽頭打掉了一個販賣嬰兒的團夥,當時那個團夥頭目供出了東閩市有幾個下線,雖然見過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名字,隨後我們去了監獄找到了還在服刑的那個人販子的頭目,他一眼就認出了高田海和李麗夫婦是其中一個下線頭目,由於身份隱蔽,一直沒有被找到。
我們隨即控製了他們夫婦,對於我們的突審,李麗承受不住,供出了真相。
這些年,他們一直在做倒買倒賣嬰兒的勾當,為此賺了不少錢。雖然臨市的販嬰團夥被打掉,但他們並沒有收手,繼續做著這種勾當。一個月前,他收了三個嬰兒,給了上家,一周後卻被告知那三個嬰兒出意外全死了,死因是喝奶粉被嗆死了。
也就是那天起,他開始瘋狂吃奶粉。
有人說他是多行不義必自斃,也有人說是他這麽年害了多少嬰兒,遭到了報應。
我記得將他帶回分局後,他跟瘋子一樣喊著要吃奶粉,就吃一口,一口就能減輕他的痛苦,我們幾個人竟然控製不了他,最後打了120,讓醫生給他打了一陣鎮定劑,他睡過去的時候,嘴裏還是念叨著吃奶粉。
他死的時候表情很怪異,說不出是享受,還是痛苦。
那一刻,我分明聽到了嬰兒的笑聲,像銀鈴一般,特別清脆,咯咯咯,咯咯咯,仿佛是吃飽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