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0370 情途末路
案件編號:D030132201012280370
立案單位:東閩市公安局運河分局刑警大隊第二中隊
立卷人:李廣通陳剛
立卷時間:2010年12月28日
2010年12月27日,星期二,我工作的第370天。
那個女人說不上漂亮,但有那種四十多歲女性的韻味。
狹窄的包廂裏,我和通哥坐在她對麵,她不說話,就靠窗坐著,我看了看通哥,他也不說話,拿著一本《燕趙警視》雜誌翻看。
我覺得氣氛有點尷尬,起身倒了一杯熱水,推到她麵前,她抬頭說了聲,謝謝。
她眼神挺憂鬱的,一直盯著桌上那朵玻璃玫瑰花,從我們找到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是這種眼神。
我知道她在想什麽,她在想同這美好的一切做個告別。
告別,總是帶著莫名的傷感。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她挺可憐的。
我記得上班第一天,是老爸開車把我送到分局的。
下車前,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一個執法者了。當警察,尤其是當刑警,牢記一點,對案子裏的任何人,不管是受害人,證人還是犯罪嫌疑人,都不能有絲毫惻隱之心,必須做到鐵石心腸,否則這行你做不長,早晚會吃虧!”
當老爸跟我說這些的時候,我心裏挺不屑的,這話撂得也太狠了,這是當警察嗎,這就是在當石頭人!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我們終於回到了市裏。
下了車,陳剛已經在出站口等我們了,通哥問他誰在醫院守著,他說大龍在,通哥說那就好。
我們沒回分局,而是直接去了市第二中心醫院。
通哥要去探望一個病人,那個病人叫楊舟。昨晚,我們還在外地的時候,他接到了大龍的電話,得知了楊舟住院的消息。
上樓之前,我特意在樓下的花店買了一束花,是風信子。
通哥說:“你還挺上心的。”
我酸了吧唧地說:“我可沒你那麽鐵石心腸。”
通哥說:“小子,記住了,鐵石心腸是做刑警的必須具備的素質。”
我說:“什麽意思?”
通哥說;“當警察,尤其是當刑警的,記住一點,對案子裏的任何人,不管是受害人,證人還是犯罪嫌疑人都不能有惻隱之心,否則你這行做不長,早晚會吃虧!”
我沒說話,他竟然說了和我老爸一樣的話。
我們上了樓,先去了值班室,找到了楊舟的主治醫生,醫生說他剛醒過來,身體還很虛弱,通哥說我們會盡量縮短詢問時間,醫生準許我們過去了。
我輕輕推開病室門,楊舟正坐在**,一臉茫然地看著窗外,他見我們來了,也很驚訝,他沒想到我們會是第一批訪客吧:“好久不見,李警官,陳警官。”
通哥點點頭,坐了下來,我將花插進空溜溜的瓶子,也坐了下來,通哥問:“你身體怎麽樣啊?”
他搖搖頭,直說沒事。
雖然這麽說,但他臉色挺蒼白的,嘴唇也沒什麽血色。
十多個小時前,他因為過量服用安眠藥而被送進醫院,好在搶救及時,才撿回一條命。
通哥瞄了我一眼,我掏出小本子,準備記錄,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表,直切重心,問:“你怎麽會一下子吃那麽多安眠藥呢?”
楊舟一臉苦笑,說:“哎,說來話長了,那天我去了你們分局,接待我的是那位叫仲大龍的警官,他跟我說我老婆的失蹤案還是沒進展,我就回銀都小區的家了。到家後,隨便湊合了兩口想躺**睡一會兒,但怎麽睡也睡不著,就吃了兩片安眠藥,沒想到吃了還是沒效果,一口氣吃了半瓶,結果就出了事。”
他的解釋還算合理,我低頭記錄著,通哥卻說:“聽著是很巧,隻是巧歸巧,真的是意外嗎?”
對於通哥的疑問,楊舟很詫異,他嘴角抽搐了兩下,接著連連點頭,似乎想急於澄清什麽,說:“當然是意外了,李警官,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通哥的回答直截了當:“我沒別的意思,隻是覺得你的表現不像意外,更像是自殺。”
楊舟一臉驚愕,問:“自殺?”
通哥點點頭,說:“準確的說,是自殺未遂吧!”
對於通哥這個突兀的說法,楊舟顯然不能接受,我能看得出來他很生氣,但還是強忍著怒氣,問:“李警官,我能問一下你為什麽這麽說嗎?”
說實話,我也在等待著通哥的回答,不過他沒有直接回答楊舟的問題,而是話鋒一轉,問:“你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在你來分局報案說你老婆失蹤的三天後,你所居住的銀都小區發生了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吧?”
楊舟想都沒想,說:“我知道這件事,受害者好像叫劉丹,這事當時鬧得挺凶的。前兩天我來分局問我老婆失蹤案件的進展時,碰巧遇到了劉丹的男朋友,我們還簡單聊過幾句。”
通哥說:“我很高興你沒否認。”
楊舟越聽越糊塗,問:“否認,我為什麽要否認?”
通哥說:“因為事情的關鍵就在這裏。”
楊舟說:“李警官,你能說得明白點嗎,我聽不懂。”
通哥說:“聽說你這次從外地回來是專門詢問你老婆失蹤案的進展的?”
楊舟說:“沒錯。”
通哥說:“2010年12月7日上午,你坐車回到市裏,先是回了銀都小區的家裏,下午你到分局刑警隊,想問問你老婆失蹤案的情況,當時接待你的民警說案子沒進展,你又回到了銀都小區的家裏,你在家裏呆了一天一夜,然後有人來拜訪你,意外發現你昏死過去,才將你送到醫院,救了你一命。”
楊舟很氣憤,問:“你們跟蹤監視我?”
通哥說:“其實在你沒回到東閩市之前,我們就對你進行監視了,而在你離開分局後,我讓當時接待你的那位仲大龍跟著你回了家,當時敲開你家門的也不是你朋友,還是那位仲大龍。”
我看了看通哥,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我也不敢多問,就那麽聽著。
楊舟激動起來,說:“你們做警察的,對公民進行非法跟蹤監視,還私闖民宅,這就是知法犯法!”
通哥沒有理會他的回擊,說:“我想問一下,你在問了你老婆案件的進展後,為什麽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回了你在銀都小區的家裏,一天一夜都沒出來?”
楊舟說:“那裏是我家,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這是我的自由,你們管不著!”
通哥說:“沒錯,那確實是你的自由,我們管不著。不過據我所知,你從分局回去後,立刻給你在外地工作的公司老板打了電話。”
楊舟問:“你們還監聽了我的電話?”
通哥說:“我們隻是通過手機信號定位了基站位置,接著確定你將電話打給了你老板,隨後我們也向他進行了求證,他說你辭職了,甚至連工資都不要了。”
楊舟說:“那份工作我不想做了,辭職也不允許嗎?”
通哥說:“當然允許。隻是我想,你工作勤懇,老板對你不錯,你毫無理由的辭職,又在家裏呆了一天一夜,你不覺得這行為很反常嗎?”
楊舟說:“我沒覺得有什麽反常的。”
通哥說:“據監視你的民警稱,你回家後隻出過一次家門,就是在你服藥前十幾個小時,你去了小區外麵的小診所,據小診所大夫辨認,他確定當時是你花高價買了一瓶安眠藥。”
楊舟說:“你們調查的還真仔細。”
通哥說:“按照你的說法,之後你就服藥睡下了。”
楊舟點點頭,他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通哥說:“據我了解,你回到東閩市後隻是去了一趟運河分局,除了接待你的民警仲大龍和偶遇的劉丹男朋友褚濤,你沒與其他人接觸,你之後的反常行為很可能與這兩人有關。”
楊舟說:“我再說一遍,我的行為很正常,反常是你說的!”
通哥說:“你能耐心一點,聽我說下去好嗎?”
通哥的語氣有些緩和,他在試圖安撫楊舟,楊舟歎了口氣,點點頭:“好,你說吧。”
通哥說:“我排除了我的同事仲大龍引發你行為反常的可能,重點鎖定了劉丹的男朋友褚濤。”
楊舟問:“你什麽意思?”
通哥說:“當時你和褚濤聊過天,你老婆失蹤,他女朋友被殺,你們都是受害人家屬,在分局刑警隊相遇聊天也算合情合理,後來我電話聯係到了褚濤。”
楊舟問:“他說什麽了?”
通哥說:“他大致說了你們的聊天內容,倒沒什麽問題。”
楊舟說:“那隻是可憐家屬間的聊天,能有什麽問題,你們警察真的很喜歡捕風捉影!”
通哥說:“或許在我們看來是沒什麽問題,但對於你,某些信息卻是致命的!”
楊舟終於爆發了,說:“李警官,我在問你為什麽說我是自殺,你這半天就隻是說劉丹的事情,這和她有什麽關係!”
通哥說:“當然有關係,因為你的自殺就和劉丹有關!”
楊舟問:“你說什麽?”
通哥說:“你和褚濤聊天的時候,意外得到了一個關鍵信息,那就是劉丹在死前曾經做過眼部手術!”
這句讓人聽起來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話卻讓楊舟不說話了,我坐在一邊,明顯感覺到楊舟的氣場弱了。
楊舟沉默片刻,臉上恢複了平靜,說:“李警官,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通哥說:“不管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我接下來所說的,希望你能認真聽,你有任何疑問,可以隨時問我。”
楊舟沒說話。
通哥說:“關於去年前發生在銀都小區的那起入室搶劫殺人案,我有必要再說一遍。”
2009年3月2日14時許,分局刑警大隊第二中隊接指揮中心轉警,在運河區銀都小區3號樓501室發生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
受害者劉丹,女,1989年9月24日出生,漢族,高中文化,自由畫家,本市人。
當時是老遲一同出的現場,他確定受害者是被利器從腹腔、胸腔捅入,造成胸腔大出血,引發出血性休克,繼而死亡。凶手在殺人後,將受害者家中的首飾和現金全部搶走了,由於銀都小區年代比較久,內外未安裝監控,很多住戶也都搬走了。經過走訪,劉丹居住的3號樓隻有三戶住戶,兩戶都住在一樓,劉丹自己住在五樓。
隨後通哥找到了劉丹的家人和男朋友,他們都說劉丹是一個宅女,很少出門,隻喜歡刷刷微博朋友圈,朋友寥寥無幾,但就是這麽一個簡單至極的女孩卻慘遭殺害。
至於劉丹為什麽會租下銀都小區的房子,她男朋友褚濤解釋說,劉丹喜歡安靜的創作環境,而住戶稀少的銀都小區成了她的首選。
通哥簡單說完了案發過程,楊舟沒說話。
通哥繼續說:“當時這個案子由我負責,關於入室搶劫殺人的定性,我有過疑問,其一,入室搶劫者一般都有很強的目的性,通常不會隨意選擇目標,據劉丹家人說,當時她身上沒有多少錢,首飾也都是仿貨,但凶手卻選擇了一窮二白的劉丹,這讓我想不通,其二,入室搶劫者雖然都有過殺人念頭,但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殺人的,畢竟,入室搶劫和入室搶劫殺人是兩個概念和性質,但劉丹被捅死了,還死在了門口,哪有搶劫者一進門就殺人的,這讓我感覺他根本就不是在搶劫,而是在殺人,至於被翻亂的房間,也隻是假象罷了!”
聽了半天,楊舟也是雲裏霧裏,不知道該說什麽。
通哥說:“當時我在案審會上提出過這個想法,但是被否定了。由於入室搶劫殺人案作案隨機性大,現場物證痕跡少,加之沒有目擊證人,這個案子後續也沒什麽進展,刑警隊裏人力有限,我不能在一個案子上吊死,隻能繼續忙其他的。”
病室裏很安靜,甚至能聽到牆上的時鍾在不厭其煩走著,我偷瞄了通哥一眼,又看了看楊舟,他們都不說話了。
安靜,讓人感覺焦躁不安的安靜。
過了好半天,通哥才開口說:“雖然我在忙其他的,但一直沒間斷調查這個案子,我認定這就是一起故意殺人案,搶劫隻是幌子而已!”
楊舟還是沒說話。
通哥說:“為了調查,我搬到了當時劉丹租住的那套公寓裏,由於出了凶殺案,那套房子一直沒租出去,房東膽子小,不敢收拾裏麵的東西,應該說在警方取證完畢後,那裏就被封了起來。我將所有房間檢查了一遍,也沒什麽新發現,當時,我挺失望的,就一個人站在客房的窗子前抽煙,我拉開窗紗,風吹進來,那感覺真好。我抽了一根煙,然後是第二根,直至將嘴巴抽麻了,地板上也積滿煙灰,在我低頭打掃時,發現兩邊牆壁上有細微的抓痕,那應該是女孩子指甲劃出來的,我忽然想到劉丹在死前曾因為過度用眼引起眼部發炎,她做了手術,術後戴了一段時間眼罩,在摘掉眼罩前,某種意義上她就是盲人,當時她肯定和我一樣,經常站在這裏吹風,而那些細微的抓痕就是她不小心劃上的。”
楊舟的眼裏仍舊滿是疑惑,我也一樣,我不明白通哥為什麽說這些,還說得這麽仔細:“當時我站在那裏,意外發現你就住在對麵樓上,劉丹住在3號樓501房間,你則住在對麵的401,站在那裏,正巧可以看到你家,不,準確的說,是可以看到你家的客廳!”
說到這裏,楊舟的眼神忽然銳利起來,我能感到從他眼底發出的光。
通哥說:“或許,她是看到了什麽才引來了殺人之禍。”
楊舟問:“李警官,你是在暗示我什麽嗎,你不會認為劉丹的死和我有關係吧?”
通哥說:“我隻是說或許當時劉丹看到了什麽,也或許她什麽也沒看到。”
楊舟鬆了口氣。
通哥說:“但直覺告訴我在對麵的樓上一定發生了什麽。”
楊舟問:“直覺,警察辦案也憑直覺嗎?”
通哥說:“那倒不是,當時我站在那裏,腦子裏有很多懷疑和猜想,合理的,不合理的,最後全被我否定了,案子還是不可避免的陷入僵局,就像一年前一樣,那時候我在想,或許我的猜測是錯誤的,這就是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那個凶手不按常理出牌,偏偏要進門就殺人,現在他早已逃到了外地,沒人知道他是一個殺人犯。”
楊舟不說話了。
說了半天,通哥有些口渴了,從包裏掏出一瓶礦泉水,喝了兩口,說:“你肯定在想,我一直說你自殺和劉丹被殺有關,現在說了那麽多,隻是將劉丹被殺案從頭至尾講了一遍,也沒說到和你有什麽關係吧。”
楊舟點點頭。
通哥說:“起初我也覺得劉丹被殺和你扯不上什麽關係,我調查過劉丹的人際網,你們毫無交集,不過那隻是在她被殺之前,在她被殺後,你們就扯上了關係。”
通哥看了看我,我就從包裏摸出一個透明物證袋,裏麵有一枚金戒指,他接過袋子,說:“讓你們扯上關係的就是這枚戒指!”
楊舟問:“我越來越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了,一會兒劉丹被殺,一會兒神秘戒指,你能不能有話直說!”
通哥仍舊沒有按照楊舟的節奏,繼續自己的話題:“去年年底,我們警校同學聚會,大家一邊閑聊,一邊吃東西,和我坐在一起的是同學李二敏,當年她在警校畢業後,做了幾年戶籍警,後來轉行做了報社記者,現在也混成了編輯部主任,我問她做記者跑新聞是不是很有趣,她說開始有意思,慢慢的就麻木了,我說我很少看報紙和新聞,就讓她說幾條有趣的新聞聽聽,她說趣聞多了去了,什麽活人落井七日後奇跡生還啊,什麽豬肚子裏發現金戒指啊等等,當時聽到這則新聞,我很感興趣,豬肚子裏竟然有金戒指,是不是很有趣?”
楊舟不知道通哥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隻是點點頭。
通哥說:“我在她的平板電腦裏看到了那則新聞的電子版,其中有一張特寫,就是那個屠戶拿著金戒指向鏡頭微笑,看到那枚戒指的時候,我覺得很眼熟,好像在哪裏見過。”
說到這裏,通哥將戒指拿過來,推到了楊舟麵前,問:“你見過嗎?”
楊舟說:“很抱歉,我對首飾一竅不通。”
通哥說:“其實我對首飾也是一竅不通,但我對那個戒指的花紋印象很深,我記得你來分局刑警隊報案說你老婆失蹤的時候,我跟要過一張她的近照。”
通哥看了看我,我立刻從包裏摸出那張照片,照片裏是一個身形豐腴的女人,雖然動作做得很優雅,但無法掩飾彪悍的感覺,她右手無名指戴著一款相似的戒指:“你說巧不巧,你老婆也有一枚極為相似的戒指!”
楊舟仔細看了看照片,才點頭說:“哦,我記起來了,她確實買過一款類似的戒指,不過世上的戒指太多了,花紋相似也在所難免啊!”
通哥說:“當時我也這麽想的,但出於負責的態度,我還是找到了那個屠戶拿到戒指,通過戒指內壁的字母縮寫找到了售出它的大慶金店,就在延吉街上,那裏離銀都小區很近,你應該知道吧。”
楊舟幹笑了一聲,說:“我平常不喜歡逛街,沒什麽印象。”
通哥說:“大慶金店的服務很到位,櫃台導購員為我們提供了這款戒指的品牌、款號,出款和停售時間等信息,這款千禧紅品牌,款號為QXH146542的戒指於2008年1月出款發售,2010年1月停售,金店對於出售的每款首飾都有發票和電子存檔,我調取了這一年內購買了這款戒指的顧客信息。”
我從包裏摸出一遝發票交給通哥,他說:“這是一年內購買這款戒指的顧客信息,一共有十七人,其中就包括你老婆馬玉芬!”
楊舟恍然大悟,說:“是嗎,原來她買的是這款戒指啊!”
通哥說:“我根據顧客購買戒指的增值稅專用發票信息進行了一一走訪和核對,發現除你老婆之外其他十六個顧客都完好的保存著這款戒指。”
楊舟的臉色登時就變了,額頭也滲出了汗:“你什麽意思?”
通哥說:“我說這枚戒指是你老婆的。”
楊舟搖搖頭,說:“不可能,不可能的,她的戒指怎麽會在豬肚子裏?”
那一刻,我的大腦飛速運轉著,我想他們倆也是吧,他們試圖想出一下子製住對方的招數,最後還是通哥先開了口:“當時我也有和你一樣的疑問,這戒指怎麽會在豬肚子裏,是豬吃掉了你老婆的戒指,還是吃掉了……你老婆!”
這話一出,我也懵了。
楊舟好像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問:“你是說我老婆被人害了,被丟到飼養場被豬吃了?”
通哥沒說話,就那麽盯著他。
楊舟說:“這太扯淡了,太扯淡了,你們警察都是幹什麽吃的,廢物嗎!”
通哥說:“你別這麽激動,當時我隻是這麽猜測,起碼豬吃掉了你老婆身體或屍體的一部分,她的手指,她的手,或者是她的手臂。”
楊舟一邊搖頭,一邊否定:“不,不會的,我老婆不會有事的!”
雖然通哥沒說明,但已經暗示了他老婆可能被害的事實。
通哥沒有安撫楊舟,反倒繼續說:“在確定戒指主人後,我又詢問了那個屠戶,問他宰殺的食用豬是在哪裏購進的,他說是在藍天飼養場。”
楊舟猛地抬眼看了看通哥。
通哥說:“真巧,當時你報案老婆失蹤時,登記的工作地點就是藍天飼養場,你是那裏的飼養員,工號00879!”
楊舟忽然激動起來,表情變得很猙獰,問:“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殺了老婆,分屍帶進了飼養場,讓那些豬吃掉了她的屍體嗎?”
通哥說:“沒錯!”
楊舟嘴唇顫抖著,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擊。
通哥說:“在我得知你是藍天飼養場飼養員後,確實頭腦風暴的聯想或許是你殺掉了老婆,然後分屍丟進死了飼養場,毀屍滅跡。”
楊舟徹底被通哥激怒了:“你這是誹謗,人身攻擊!”
我看了看通哥,他還是那副不死不活的表情,他說:“是不是誹謗,你還要繼續聽我說下去!”
楊舟不服氣地點點頭,說:“好啊,我倒是想聽聽,你還能說出什麽花樣來?”
通哥說:“有了這個大膽猜測,我推翻了之前的一切定論,或許你老婆根本沒失蹤,她是被你殺了,你在將她的屍體處理後,來分局報了假案,混淆警方視聽!”
楊舟的臉都變色了,上下牙床不停磕打,說:“李警官,請你停止對我的人身攻擊,自從你來了,先是一口咬定我是自殺,現在又把我說成為殺老婆的凶手,你到底想怎麽樣?”
通哥說:“我隻想要得到真相!”
通哥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眼睛裏冒凶光。
說真的,我還真沒見過這個樣子的他。
楊舟似乎也被通哥的氣場鎮住了,擺擺手:“好啊好啊,你說吧,我醜話說在前頭,如果你說的不能讓我滿意,我會去你們分局投訴你的!”
見楊舟不說話了,通哥繼續說:“我意外得到這個線索後,就對你和你老婆進行了深入調查,當初你報案時,我確實把這點疏漏了,看你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也沒想那麽多,結果還是被你的樣子騙了,理所當然的信了你的話,信了你老婆和你吵架繼而離家出走。”
楊舟說:“我老婆當時確實是和我吵架,然後離家出走的!”
通哥說:“據我調查,你和你老婆結婚十幾年,一直沒孩子,是你身體的原因,你的**成活率很低,無法使你老婆受孕,治療了也什麽效果,你老婆經常以此辱罵你,你們關係並不和諧,你老婆性格很強勢,而你唯唯諾諾,這些年一直被她打壓,可以說非常痛苦吧,男人的自尊和自信全被無情踐踏,你肯定活得生不如死,甚至連條狗都不如吧!”
通哥的話字字帶刺,試圖以此激發出楊舟隱藏的一麵,不過楊舟收斂住了情緒,不再說話了。
通哥說:“一個人長期被她老婆壓迫,雖然活得沒尊嚴,但如果要殺人,肯定有必殺不可的原因,到底是什麽激怒了他?”
通哥起身走到了窗前,窗外陽光明媚,我的心卻懸了起來:“能激發男人欲望的無外乎三樣東西,酒,色,財,但你不喝酒,也不愛財,那麽就隻有女人了。”
雖然通哥沒有回頭,但能猜到楊舟慌張的表情。
通哥繼續說:“我去了藍天飼養場,走訪了當時和你一起工作的工友,他們都說你本分老實,從不遲到早退,也很少與人交惡,其他的他們也不清楚。在你們車間班長的口中,他意外提到了你和相鄰的廣禾飼養場的一個女飼養員關係不錯,他甚至見過你給對方買過東西,是一個玻璃玫瑰。我隨即去那家飼養場做了調查,確定那個女人叫秦敏,外地人,比你小三歲,因長期被丈夫虐待而選擇逃離,來到了東閩市,在廣禾飼養場找了一份工作,不過現在她不在那裏了。對此,你有什麽想解釋的嗎?”
通哥轉過身,此刻,楊舟的臉色已經徹底垮了下來,嘴唇微微**著,我知道他的精神麵臨崩潰:“當時我們兩家飼養場舉行過聯誼,我是在聯誼會認識了她的,但我們隻是朋友而已。”
通哥問:“隻是朋友那麽簡單嗎?”
楊舟說:“我們就隻是普通朋友!”
通哥問;“那你老婆知道嗎?”
楊舟說:“知道,我和她解釋過了,我們確實沒什麽。”
通哥說:“在我的走訪中,你之前的一個鄰居提到你們夫妻經常吵架,多數都是她在罵你,據說有一次你因為買東西丟了一百塊錢,你老婆就懷疑你找女人了,吵得街坊四鄰都知道了,你顏麵掃地,有這事嗎?”
楊舟說:“我忘記了。”
通哥說:“那肯定就是有了,你丟了一百塊你老婆都對你不依不饒,依她的性格,是不容忍你們這種所謂的友誼存在吧,她一定會以此向你發難,你作為男人的尊嚴被無情踐踏,或許某一晚,她再次因為這個女人的事情找你麻煩,忍受那麽多年的你終於爆發了,**之下做出反抗,殺死了她!”
楊舟有些急了:“我沒有,你胡說……”
通哥不理會他的辯解,繼續說:“殺人後的你回歸冷靜,你要麵臨的是如何處理屍體,你想到了自己飼養場飼養員的身份,你可以輕易將馬玉芬的屍體運進去,然後分屍丟到飼養池,豬會替你徹底消滅屍體,但這樣還是存在被發現的危險。”
楊舟爭辯說:“你胡說,你胡說八道!”
通哥繼續他的淩厲的攻勢,絲毫不顧及楊舟的反應:“為確保萬無一失,你在把馬玉芬分屍後,將屍塊一塊一塊的煮熟,相對於生肉,熟的更方便處理,將屍塊煮熟後,首先能去除血水,破壞肉塊中的細胞分子,這樣就算有公安機關發現了不明屍塊,也無法分辨是人肉還是動物肉,其次就是理論上高溫會破壞DNA結構,屍塊被煮熟了,就驗不出DNA的排序了,所以煮熟的屍塊喂給豬吃才是完美處理屍體的方法。我相信沒有比動物,尤其是豬來處理屍體更來得徹底的了吧!”
楊舟嗬斥道:“你這是誣陷,誣陷!”
通哥盯著楊舟,像在看一個潰敗者最後的掙紮,說:“那天晚上,在處理屍體後,你回到家,本以為這一切就這麽完結了,誰知道發現了一個意外情況!”
說到這裏,通哥忽然停了下來,楊舟眼中泛起波瀾,他也沒有繼續反駁。
我知道通哥要公布最後謎底了,然後他說:“那個意外情況就是站在你對麵樓裏501室的劉丹!”
再次提到劉丹,楊舟的身體本能地一顫。
通哥的語氣緩和了下來,說:“我一直在想,你老婆失蹤和劉丹被殺之間究竟有何關聯,這兩件毫無交集的案子因為相隔時間甚短被我聯係起來,還記得我剛才說的話嗎,我說我站在劉丹習慣吹夜風的客房,正好可以看到你家,據劉丹的男朋友褚濤說,劉丹死前經常在深夜時分站在那裏,而我也去過你家,站在你家客廳,也能清楚看到劉丹吹夜風的位置。”
通哥稍稍停頓,留出給楊舟和我思考的時間。
他繼續說:“我想這就是其中的關聯了,殺人之後的你意外發現站在對麵樓上的女孩,而那棟樓裏隻有三戶住戶,唯一可能看到你殺妻一幕的隻有劉丹,然後一不做二不休的將可能目擊你殺人經過的劉丹殺害了,這也就是解釋了我的推斷,那根本不是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而是故意殺人案,你的目的就是滅口,然後將現場偽造成了被搶劫的狀態!”
通哥說出了自己的猜測,楊舟竟然沒再說什麽,隻是靜靜坐在那裏,冷冷看著通哥,我坐在一邊,忽然感覺空氣冷了下來。
通哥說:“如果你不介意,我想抽一根煙。”
楊舟仍舊沒說話。
通哥又坐了下來,輕輕點了一根煙,說:“當時我有了這個大膽猜測之後,隨即又否定了它。”
對於通哥這個說法,我也聽得雲裏霧裏,他一會兒推理,一會兒又推翻。
通哥說:“若按我猜測,你殺妻隻是一時的**行為,殺妻後你應該極度恐懼,或者匆忙處理屍體,或者承受不住心理壓力而選擇自首,根本不會這麽心思細密的想著如何解決屍體的問題,還有一點,雖然當時你發現了站在對麵樓上的劉丹,卻不能確定她看到了什麽,或者她什麽都沒看到呢,但你還是執意殺掉她,將事情被泄露的概率降到了最低。綜合你的行為和心理,那麽極端的做法應該是出於某種保護,我想你不是在保護自己,既然不是自保,那就是保護別人了,所以,當時現場還有第三個人!”
聽到這裏,楊舟忽然開口,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承認了所有罪行:“你不要說了,我承認,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做的!”
什麽?
他真的承認了?
楊舟的臉色白得可怕,仿佛結了一層霜,說:“你說得沒錯,那一晚是我們吵架,她罵我沒本事窩囊廢,我忍了她那麽多年,再也不想忍了,一怒之下抓住她的頭撞到桌角,將她撞死了,殺人後我害怕事情敗露,就將她的屍體肢解,放到鍋裏煮了,煮到熟透了,然後帶到飼養場,丟進了飼養池,當時我太緊張了,忘記摘掉她手指上的戒指了。在我把屍體處理後,意外發現了站在對麵樓上501室的女孩,在我殺人之前,不止一次看到她站在樓上,我覺得她一定是在窺視我,那天晚上她肯定看到這一切,為了自保,三天後我將她也殺害了,並把現場偽造了入室搶劫的樣子。在報警後,我怕事情做得不夠仔細,就時常回去追問案件進展,這一切都是我做的,我一個人做的,我認罪,你抓我吧!”
通哥沉默了片刻,說:“楊舟,你不要掩飾了,當時現場確實有第三個人,那個人就是你工友口中的秦敏!”
楊舟說:“你胡說,她根本不在場,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做的,你已經得到真相了,為什麽還要牽累別人!”
他激動起來,連接他身體的監控儀上的數字出現了劇烈變化。
通哥說:“你說的不是真正的真相,當時現場情況並不像你說的那樣,那時候秦敏也在,是你們三人爭吵起來,你為了保護秦敏才殺掉了馬玉芬,殺人之後,你為了秦敏不受牽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並想到用了分屍煮熟和動物處理屍體的方法毀屍滅跡,之後你殺掉劉丹也是出於同樣的動機,如果這隻是你自己做的,就算被發現,也是一個人的事,但為了秦敏,你不能冒那個險,你要將風險降低為零,所以才殺了劉丹一了百了,之後秦敏去了外地,你也將自己偽裝成一個妻子失蹤的可憐人。從始至終,你都在保護她!”
楊舟徹底崩潰了,他語無倫次地解釋道:“李警官,這一切都和秦敏無關,她是無辜的,我已經認罪了,是我殺了馬玉芬和劉丹,都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
我看了看通哥,又看了看眼前這個幹瘦怯弱的男人,此刻,真相已經大白,他還是做著最後的掙紮。
通哥輕輕咳了一聲,這時候,病室門被推開了,走進來的是我們從外地帶回的女人,她正是秦敏。
見到秦敏的一刻,楊舟先是一愣,然後整個人都泄氣了,他知道的,她的出現代表真相被揭開了,一切都無法被掩蓋了。
見楊舟沉默了,通哥說:“其實我剛剛所說的一切在找到秦敏之前都是瘋狂的猜測,但我還是提前做出了判斷,對你進行了全麵監視,而我找到她之後,本以為她會否認,但她沒有,向我坦誠了一切,她說你是好人,還說起了你們的相遇,你們的同病相憐,甚至互相產生了感情,也說起了那一晚的謀殺,當時她被馬玉芬叫到了家裏,不僅被無情的羞辱,還被毆打了,你為了保護她,才失手殺死馬玉芬,之後還是為保護她,你殘忍將屍體處理了,甚至殺害了站在對樓吹夜風,毫不知情的劉丹,我一直在想是什麽在支撐你做了這些,現在我知道了,是出於自私的愛吧,當一個人有想要保護他人的欲望時,會做出很多瘋狂的事情,殺人都成了理所應當!”
楊舟整個人都木了,隻是呆呆看著站在門口的秦敏。
通哥繼續說:“還記得我開始對你吞吃安眠藥做出的自殺懷疑嗎,你在分局遇到褚濤,無意中得知當時劉丹做了眼部手術,那些晚上站在窗前的她並不是在偷窺什麽,她什麽都看不到,隻是吹吹夜風而已,而你在殺害劉丹當日,她剛剛摘掉了眼罩,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被你殺害了。你在發現誤殺劉丹後,內心極度愧疚,本來為了保護秦敏殺害劉丹已經讓你無法釋懷了,如今得知是誤殺,更加無法原諒自己,你選擇了服藥自殺,這樣就解脫了,而那些案件線索也就徹底斷了,秦敏會被永久保護的起來,但很多罪惡既然犯下了,就注定有被揭開的一天!”
秦敏失魂落魄地走到他麵前,輕輕把他攬進了懷中,兩個人可憐卻又可憎的人各自哭泣著,為他們可憐的相遇,也為他們不能被原諒的殺人罪行。
通哥看了看我,我們緩緩起身,出了病室。
陳剛和大龍就站在門前,見我們出來了,迭忙上前對通哥說:“俞隊說,讓我們立刻帶楊舟和秦敏回去。”
通哥轉頭看了看房間裏的兩個人,說:“再給她們十分鍾吧,我想以後他們應該沒有這種見麵的機會了,即使隻是簡單的抱一下。”
我看了看病房裏抱頭痛哭的楊舟和秦敏,又看了看通哥,忽然覺得他沒有我想象的那樣鐵石心腸和不通情理,這一刻的他,反倒充滿了睿智和人情味。通哥的詭案經曆之變形
2011年1月1日,星期日,我工作的第375天。
陽曆新年,我和大龍還有陳剛去通哥家過節,本來我提議吃火鍋,既方便快捷又符合過節氣氛,通哥硬是選了一個比較娘的方式——包餃子。
最後,我們四個大老爺們圍坐一桌包起餃子,大龍還拍照留念,畫麵看上去很不和諧。
包完餃子,大龍和陳剛去廚房煮餃子了,通哥收拾桌子,我站在客廳裏看掛在牆上的照片,有一張是通哥和邱楚義還有一個陌生男子的合照,那個男的很瘦,卻很精神,照片下麵寫著:於府山亭留念,1992年6月。
我指著那個陌生人問:“他是誰?”
通哥走過來,看著那照片,說:“他叫譚兵,我警校時候的同學,畢業後我們一起被分到了分局刑警隊。”
我轉頭問他:“他現在在哪個隊,沒聽你提起過他啊?”
通哥沉默了片刻,說:“他死了。”
我問:“死了,怎麽死的?”
通哥歎了歎氣,說:“說來話長了,算了,都是過去的事了。”
他越遮遮掩掩,我越想聽,我說:“那你講講唄,反正餃子還在煮,咱們坐著也是幹等。”
通哥坐下來,點了一根煙,說:“這個月的早點……?”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說:“這個月早點我包了,天山羊湯館,保證吃到飽!”
通哥滿意地點點頭,說:“之前你不是問我,為什麽見到劉亮那種老鼠怪也能不害怕嗎?”
我嗯了一聲。
通哥說:“其實早在十多年前,我就見過比它還詭異的東西了。”
我說:“比老鼠怪還詭異的東西!”
通哥忽然降低聲音,跟做賊似的:“這案子在當時都是簽了保密協議的,你聽完了,不能告訴大龍和陳剛,甚至連你老爸也不能說。”
我也學著他降低了聲音,說:“這麽嚴重啊!”
之前聽通哥給我講那些詭案,要麽不情願,要麽滔滔不絕,今天他挺奇怪的,竟然要我保密,我看了看廚房裏還在插科打諢煮餃子的倆貨,點了點頭,以下為通哥的自述:
我、邱楚義還有譚兵是同一屆的同學,如果他活到現在,孩子應該都讀初中了。
當年讀警校時,雖然譚兵是我們宿舍的,但我們的關係一般,他這個人很聰明,說話辦事也圓滑,專業課成績也很好,深得老師喜愛。畢業後,我們一起被分到了分局刑警隊。
我和邱楚義在刑警一中隊,譚兵在刑警二中隊。
雖然我們同在二樓辦公,但平常很少碰麵,即使碰見了,也隻是打個招呼而已,我還好,麵上還過得去,邱楚義那家夥脾氣強,死活看不慣譚兵。
工作三年,我和邱楚義沒什麽成績,每天就跟著老隊長進進出出,譚兵卻在兩次大案中嶄露頭角,就連老隊長都說,過不了幾年,譚兵就能成獨當一麵的破案好手了。
1996年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年,那年年初就發生了震驚全國的南大刁愛青碎屍案。
其實,很多人不知道,那年的分局也同樣不平靜,分局裏發生了一起連環殺警案,詭異程度堪比現在的科幻電影。如果不是親身經曆,我也會覺得這案子扯淡,就算是我親眼見證,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不真實。
1996年2月14號,就在南大刁愛青碎屍案的影響還在全國持續蔓延時,分局發生了一起很奇怪的殺人案,被殺的是當時治安大隊二中隊的隊長龐春哲。2月13號是龐春哲所在中隊值班,2月14號一早,隊裏的同事小陳來敲龐春哲辦公室的門,想叫隊長去食堂吃飯,發現沒人應,就推門進去了,結果發現他趴在地上,死了,身體都涼透了。
見龐春哲死了,小陳也嚇壞了,先是給治安大隊大隊長打了電話,接著慌慌張張跑到二樓刑警大隊報案。當天是老隊長王強值班,聽了小陳的話,他也嚇了一跳,立刻趕了過去。
治安大隊二中隊隊長龐春哲被殺,這個消息立刻傳遍了全局,一時間人心惶惶。
經過技術科的同事勘察現場,確定龐春哲是被人用重物敲打後腦致死,死亡時間在昨晚的十點至十二點之間。
如果換做旁人,這無非就是一起普通殺人案,該立案的立案,該偵察的偵察,但現在死者換成了龐春哲,他是警察,警察都被殺了,還是在公安局辦公室內被殺的,這事情就不是簡單的殺人案了。
龐春哲被殺後,整個分局立刻發布了戒嚴通報,老隊長王強被委派調查此案,當時我跟老隊長進了現場,老隊長在勘察現場之後,並沒有什麽特殊發現,倒是龐春哲被擊打的後腦引起了他的注意,龐春哲特種兵專業出身,雖然當了警察,還是少不了當兵時留下的習慣,他跟老隊長說過,他們特種兵,永遠不可能背對著陌生人,所以老隊長認定,當時龐春哲背對的一定是他認識的人,結合他被害的時間和地點,凶手是分局內部人的可能性很大。
警察殺警察,這要是傳出去,老百姓會對我們公安的執法能力產生質疑,甚至可能引發各種群體性事件,所以龐春哲被殺後,很多信息都被封鎖了,在做了排除篩選後,昨晚在樓裏值班的人嫌疑最大,包括我和邱楚義都被叫去做了詢問筆錄,但當晚每個值班人都有不在場的證據,也無作案嫌疑。
龐春哲從警十多年了,在分局人緣很好,從沒聽他和誰結過怨,根本沒理由被殺。
就在案件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人向老隊長提供了一個關鍵信息,他就是住在辦公樓裏的清潔員老戴。
老戴今年六十五歲,他是分局的老清潔工了,因為沒家人,行政科科長就給他在樓裏安排了一個房間,他平常就住在這裏,由於幹活特實在,很多老民警都特別尊敬這個老頭。
據老戴說,2月13日晚上十一點左右,他起夜的時候看到刑警大隊一中隊的邱楚義出現了五樓,當時他見邱楚義在敲龐春哲的門,還和邱楚義打了招呼,接著邱楚義就進了龐春哲的辦公室。
這個消息一出,立刻引起了轟動,龐春哲死亡當晚,邱楚義曾經去過他的辦公室!
老隊長立刻找邱楚義核實情況,邱楚義一聽這個,整個人都快從椅子上蹦起來了,他很激動,說:“當時我在宿舍,怎麽會去龐春哲的辦公室,再說,我根本沒碰到過老戴,他憑什麽說見到我,還和我打招呼啊!”
老隊長嗬斥他:“你急什麽,跟受了多大冤枉似的!”
邱楚義的臉都扭曲了,說:“我不急行嗎,我就是被冤枉的!”
老隊長說:“我現在問你,就說明我相信你。”
邱楚義說:“昨晚我和大通在宿舍裏扯淡,根本不可能去五樓,再說了,我和龐春哲根本不熟悉,我找他幹嗎啊!”
我點點頭,說:“邱子說得沒錯,昨天晚上我們倆確實都在宿舍來著,老戴所說的那個時間,他根本不可能出去的,還去了五樓。”
老隊長說:“我相信你說的是真話,但老戴的話同樣可信啊,他雖然年紀大了,但還不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啊,再說了,他和你也沒過節,沒必要說謊啊!”
老隊長說得沒錯,這事情太古怪了,我確定昨晚我是清醒的,那時候我和邱楚義就躺在宿舍裏扯淡,說讀警校時候的糗事,但同時我也相信老戴的話,他是老清潔工了,人也特正直,既然他說見到邱楚義了,還和他打了招呼,應該就是確有其事。
兩個人都不可能撒謊,卻形成了無法解開的謎團。
老隊長權衡之後,還是將此事報告了督查部門,由督查部門介入配合核查,我記得很清楚,邱楚義被帶走的時候,嘴裏喊得是:“我是冤枉的,我沒有殺人!”
當時我挺激動的,邱楚義是我警校同學,還是我朝夕相處的同事,怎麽就成嫌疑犯了,這根本就是冤枉啊!
我本想衝上去阻攔他們的,但老隊長拉住了我,說:“你想和他一樣被帶走嗎,你是警察,必須冷靜!”
邱楚義被隔離審查了,我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惑中。
一個人怎麽可能在同一時間段內出現在兩個不同地點,而且兩個“邱楚義”都有不同的人進行證明,我和老戴,誰的話都是可信的,但越是可信就越是詭異。
我問老隊長:“就算當時邱楚義去了龐春哲辦公室,也不能說明他就是凶手,他根本沒有殺人動機!”
老隊長說:“不管有沒有殺人動機,現在的情況對邱楚義不利,第一,他是當晚唯一被證實進入龐春哲房間的人,而且在法醫推斷的死亡時間段內,他就有嫌疑,第二,在龐春哲死後,邱楚義沒有第一時間說出他去過龐春哲辦公室的事實,第三,到現在邱楚義還沒有說清當晚他為什麽去龐春哲的辦公室,他們聊了什麽。”
我說:“但當時我和邱楚義在宿舍,他根本不可能出去的,也不會是殺人凶手!”
老隊長說:“我沒有說邱楚義就是殺人凶手,但事實是,他是唯一的嫌疑人,你和老戴,顯然老戴的證言更有說服力!”
我說:“會不會有人用了易容術陷害邱楚義啊?”
老隊長說:“你是武俠小說看多了吧!”
我有點急了,說:“那會不會存在兩個邱楚義,一個在宿舍裏和我聊天,一個去了龐春哲的辦公室。”
老隊長拍了拍我的腦袋,說:“你沒帶腦子,還是腦子長了黴啊!”
我不說話了。
老隊長說:“你這麽跟我說也就算了,你要是跑去跟分局長這麽說,他會相信嗎,不給你倆巴掌都算你走運!”
老隊長說得沒錯,這種說法誰聽了都會覺得扯淡,這世界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除非是雙胞胎,否則怎麽可能存在一模一樣的人,而且邱楚義根本就沒有雙胞胎。
在邱楚義被審查的期間,我去看了他一次,他人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的,我知道這件事給他的打擊很大,準確都說,這對一個二十七歲的年輕警察是致命的,無論是誰,都無法承受一個殺警察殺同事的嫌疑,更何況還是這麽詭異的事情。
邱楚義問:“案子查得怎麽樣了?”
我說:“還在查,你放心吧,事情肯定會水落石出的。”
邱楚義冷哼了一聲,說:“沒戲了,這回我是真的栽了。”
我說:“別胡說八道了,人不是你殺的,你就不能承認,老隊長一定會找到凶手的!”
邱楚義跟我要了根煙,恒大的,當時我們都抽這個牌子。
我說:“行啊,要薺菜餡的。”
邱楚義說:“其實,我主要是想食堂大姐了。”
我說:“都什麽時候,你還有心思扯淡。”
邱楚義又抽了幾口,把煙撚滅了,說:“說起薺菜陷包子,我突然想起一件怪事。”
我問:“什麽事?”
邱楚義說:“就是龐春哲被殺的前幾天,食堂裏不是蒸的薺菜餡包子嗎,我去食堂的時候,碰巧看到了譚兵,他也在吃包子。”
我說:“吃薺菜餡的嗎?”
邱楚義說:“沒錯,當時他吃得很香。”
我說:“這事就奇怪了。”
之所以說奇怪,是因為譚兵根本不吃薺菜餡的東西,我們一起讀警校時,他跟我們說過這件事,他對薺菜過敏,人的體質就是這樣,總會對某些東西過敏,所以平常他避免接觸薺菜,這件事也隻有我們幾個同學知道,進了分局後,隻有我和邱楚義知道這件事,但邱楚義說他吃薺菜陷的包子確實挺蹊蹺的。
看完邱楚義後,我就直接回去了。
上樓的時候我去譚兵所在的二中隊,平常我偶爾串門,和二中隊的人也聊得來,我問起了龐春哲被殺那晚的事情,二中隊的小趙說那天是他值班,我問他譚兵在不在,他一臉驚訝,說那晚譚兵也在,但那晚本來不是他值班的。
小趙一開口,其他二中隊的人也都開了話匣子,他們都說最近譚兵變了不少,甚至不像之前的那個他了。
我聽了也覺得奇怪,我和譚兵認識七八年了,他一向謹慎圓滑,而現在小趙他們口中說這個他卻變得有些輕浮怪異,最重要的是破案率降低了。
我一向喜歡追根究底,我覺得一個人不可能突然改變那麽多,還是發生在譚兵身上。
下班後,我特意去了一趟譚兵家,我見過他爸媽,他們見我來了,急忙招呼我,我這人挺討老人歡心,和他們聊天也沒障礙,我故意將話題扯到譚兵身上,譚媽媽說譚兵最近好像有些古怪,我問哪裏古怪了,她說這都體現在一些生活細節上,比如每天早上喜歡七點起床的他,開始賴床了,從不吸煙的他竟然在廁所裏偷偷抽煙等等。
離開了譚兵家,我越發覺得他不對勁起來,剛走出胡同,我就碰到了回家的譚兵,他問我來做什麽了,我說這個周末同宿舍的同學王田結婚,到時候大家一起過去,他說知道了。
等他走後,我更加確定這個譚兵有問題了,因為我們宿舍裏根本沒一個叫王田的,甚至連一個姓王的都沒有。在我說了這個簡單的小謊話後,譚兵竟然毫無反應,還說去參加,參加什麽,參加一個根本不存在人的婚禮嗎?
如果他是陌生人,他是誰?
自從龐春哲被殺後,整個分局裏的氣氛都挺奇怪的,誰看到誰都有那種防賊的眼神,雖然是警察,但每個人都還是有那種人人自危的感覺。
就在龐春哲被殺後的第五天,分局裏又發生了一起詭異的殺人案,這次出事的是地方是指揮中心,當晚值班的兩個女警,一個被殺,一個受了重傷,在被發現後,第一時間送進了醫院搶救。
短短幾天內,連續發生了警察被襲擊殺害事件,老隊長的壓力也不小,分局長已經向總局進行了申請,希望省裏派專案組過來,在專案組過來之前,老隊長還要對這件事負責,好在這次殺人事件有幸存者,經過搶救,那個受傷女警醒了,這讓老隊長和我鬆了一口氣,或許從她口中就能得到凶手的姓名和樣貌了。
結果她醒來,見到老隊長的一刻,竟然慘叫道:“凶手,凶手就是你,凶手就是你王強!”
當她說這些的時候,我真想衝上去抽她,她是沒有醒藥勁,還是徹底懵了啊,見了老隊長竟然直呼他是凶手,她這話把老隊長也喊懵了,隨後醫生進來,讓我們倆出去了。
接著,事情竟然朝著所有人都無法預料到的方向發展了,那個女警叫做張嫻,據她稱,當天晚上,她們正在值班寫警情,就聽著有人敲門,她去開門,敲門的是人老隊長王強,他說想要調兩個警情,她們便開始為他調警情,結果這時候,老隊長突然拿出一把刀,直接把那個調警情的女警紮死了,張嫻嚇壞了,想要跑,卻也被紮了,幸運的是保住了一條命。
聽完她的敘述,我真想說,這純粹是鬼扯啊!
據她說的時間,老隊長是我和在一起,我們在辦公室內討論案情,他怎麽會突然跑到指揮中心所在的六樓去殺人,再者,他和指揮中心的女警毫無過節,為什麽要殺人,雖然有我的證言,也有無法解開的謎團,因為張嫻的話實在太有說服力了。
到這時候,我反倒覺得是我出了問題。
龐春哲被殺時,我和邱楚義在一起,邱楚義被人看到進入了死者辦公室,指揮中心女警被殺被襲時,我和老隊長在一起,老隊長被指認為凶手,是不是我的眼睛出了問題,還是我精神錯亂了,或許當時我根本沒和邱楚義還有老隊長在一起,他們就是殺人凶手!
不,不,不,我不能這麽想,也不該這麽想,但事情這麽詭異,詭異的讓我快要瘋了!
先是邱楚義,然後是老隊長,接下來會不會是我。
雖然老隊長否認自己殺了人,但督查部門還是將他隔離審查了,連續出了兩起所謂的警察殺警察的案子,整個分局遭受了前所未有的異動,雖然省裏派來了專案組,但對於一個人同時出現在兩個不同地點的事情,還是讓人無法相信。
在老隊長被隔離審查後,我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已經處於崩潰邊緣,我最好的朋友和隊長都成了嫌疑犯,我無法接受,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或許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吧,在老隊長被隔離審查的第三天,一個叫做邁克·李(Michael Lee)的男人來到了分局,他不是金發碧眼的外國人,而是中國人,他說他是老隊長王強的朋友,特意為了老隊長的事情而來。在得知老隊長也出事了,很想見他一麵。
我找到分局長,軟磨硬泡了一番,最後分局長同意我帶邁克·李見去見老隊長,老隊長見到邁克·李的時候,一臉的驚訝。
原來這個邁克·李本名叫做李越,十幾年前在老隊長手下做過刑警,由於從小對各種詭異事件感興趣,做刑警後也習慣研究一些未結的謎案,後來發現做刑警無法滿足自己心中的求知欲,就發奮學習,一年後考取了美國的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畢業後進入了美國著名的斯托瓦斯研究所(Stowers Institute),這些年一直旅居國外,但和老隊長仍舊保持聯係。
前幾天,老隊長接到了邁克·李的越洋電話,他在電話裏同邁克·李說起了龐春哲被殺的詭案,在聽到老隊長說的同一個人同一個時間內出現在兩個地點的細節時,邁克·李很感興趣,說他或許能幫上忙,就立刻向研究所請假回國了,沒想到剛回來就聽說老隊長出事了。
在詢問室內,邁克·李在認真聽了這兩起案件的案情後,說出一個驚天的可能,我至今都記得他當時的話,一個字也不落,他表情嚴肅地說:“我覺得,在你們周圍很可能潛藏著一個變形怪!”
當我聽到“變形怪”三個字的時候,登時就懵了!
十多年前,我們接觸的信息本來就不多,接受力也不像現在人們那麽強,那時候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變形怪是個什麽玩意,是《西遊記》裏的妖怪嗎?
老隊長也大吃一驚,問:“變形怪是什麽?”
邁克·李解釋說:“我華盛頓大學畢業後,先後在幾家生物研究所工作過,最後進入了很多人羨慕的斯托瓦斯研究所,美國那邊各方麵信息都比較開放,資源也很多,我在斯托瓦斯研究所做的一個項目就是針對特殊生物的,而變形怪就是這些特殊生物中的一種。”
我一臉不可思議,說:“你和我們開玩笑呢吧?”
邁克·李說:“當然不是,我知道你們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感覺無法接受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瞄了老隊長一眼,說:“確實難以接受。”
老隊長將話題轉了回去,說;“那你說說吧,這變形怪是什麽東西?”
邁克·李解釋說:“所謂變形怪,顧名思義,就是能夠變化的怪物,有點像神怪小說裏麵的妖怪。”
邁克·李繼續說:“三年前,在美國密蘇裏州哥倫比亞市的某縣,也發生了和現在類似案件,當時被殺的是一個女老師,有人目擊了她丈夫殺了她,但當時她丈夫遠在外地,隨後該地又連續發生了數起女老師被殺案件,每起案子被目擊的凶手都有充足不在場證據,雖然FBI探員介入調查,但案子還是沒有進展,沒多久,一個高中生報案稱他在去同學Bob家裏做客時,意外發現他有一袋子女老師的內衣,每件衣服上還用標簽注明了名字,名字和被害的女老師相同,後經確認,正是那些被害女老師的衣服,而那個Bob在被抓時,詭異的變成了其他人模樣,當時我們研究所有幸同負責這起案子的探員進行了合作,我們發現那個被抓回來的學生能夠主動變化出不同人的外貌,我們不知道他是什麽生物,也不知道這種生物從何而來,就稱它為Metamorphose Monster,就是我現在說的變形怪。我們將這個珍貴的變形怪作為對象進行了深入研究,發現它和人類在身體構造方麵很相似,且能在短時間內模仿出人類的聲音和動作,最重要的是,在它變形的時候,身體會分泌一種特殊物質,這種物質能讓他在短時間內變成另外一個人,就像變色龍,變色龍皮膚有極豐富的色素細胞,當眼睛感覺到外界顏色發生變化時這種信息會促使皮膚的色素細胞發生變化從而變色。”
聽了邁克·李的話,我更是雲山霧繞了:“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周圍也有這種會變化的怪物,他變成了邱楚義和老隊長的樣子殺了人,嫁禍給他們?”
邁克·李點點頭,說:“沒錯,在接觸到那隻變形怪之前,我們也認為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但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是現在唯一能夠解釋這些奇怪事件的理由了。”
老隊長聽了這些後也沉默了,畢竟,要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刑警接受這種信息並不容易。
良久,老隊長才開口說:“雖然聽著很玄乎,但姑且信你一次,就算真有變形怪,他變化之後我們也無法分辨啊!”
邁克·李說:“經過反複實驗和數據比對,我們發現變形怪有一個致命弱點。”
老隊長問:“什麽弱點?”
邁克·李說:“相比人類,變形怪很難承受高溫,所以隻要給全局警員進行高溫測試就可以了,到時候就能找出變形怪了。”
我看了看老隊長,說:“這太扯淡吧!”
老隊長卻點點頭:“不管扯不扯淡,或許這是唯一辦法了。”
接下來,我帶著個邁克·李見到了分局長,對於他的一套說法,分局長無法信服,稱這都是怪力亂神,那些會變形的怪物都是神怪小說裏創造出來的,現實中根本不會存在!
邁克·李的話讓分局長動心了,畢竟現在已經死了兩個警察了,而且“嫌疑人”還都是警察,這事情已經給分局帶來空前災難,現階段查清事情真相是最首要的,但他又不能信服邁克·李提出的變形怪理論。這一刻,他倒寧願沒有這種怪物,他不想顛覆自己的世界觀。
反複思考了一夜,分局長還是下達了給全體分局民警進行高溫測試的決定。
高溫測試的測試人就是邁克·李,很多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被帶進了一個大會議室,我也在其中。
在分局長簡單說明了情況後,邁克·李走到了眾人麵前,說:“大家好,我叫邁克·李,美國斯托瓦斯研究所的研究員,現在我懷疑在你們之中有一個非人類的東西,接下來隻要大家配合我做一個測驗,就能輕鬆找出這個東西了,請你們不要驚慌。”
他的話說完,所有人都炸開鍋了,什麽叫做非人類的東西,還在大家中間,分局長立刻讓大家安靜下來,但還是無法阻擋窸窸窣窣的討論聲。
當時我在想,如果真有這麽一個變形怪,他在這麽人的監視之下肯定不敢輕易變化的,邁克·李用一晚上時間打造的簡易高溫測試器大約有兩米高,一米寬,每個測試者要穿著內衣進入,凡是能夠耐過四十度高溫的人一般都可以排除嫌疑了。
當時分局長問:“你怎麽就這麽確定,你所謂的變形怪就在這些人當中?”
邁克·李說:“因為我剛才看了所有在編和協警名單,也進行了一一核查,沒有人遺漏,兩起案件發生的時間都是晚上,那個時間,隻有分局內的警察才有機會殺人,況且分局隻有一個正門,沒有後門,四周的牆壁都有電網,所以凶手肯定在這些人當中,逃不出去的。”
分局長問:“那你又怎麽能保證這個變形怪耐不住四十度高溫?”
邁克·李說:“我現在還沒有百分百的把握,畢竟我不是變形怪專家,我隻想還我朋友王強一個清白而已。”
分局內在編和協警共有二百一二人,其中男警員一百九十人,女警員二十二人,包括副政委,各分管副局長,各大隊長,指導員,中隊長及普通科員和幹警。
我想,當時承受壓力的不止邁克·李一個人吧,分局長同樣承受著巨大壓力,如果邁克·李的實驗沒有找到所謂的變形怪,那他的從警生涯也麵臨著很大的危機。
測試從當天早上十點一直進行到了下午,測試順序按照交警,巡警,刑警等隊別進行,我和邱楚義還有老隊長陸續通過了測試,不過被高溫蒸煮的感覺真不好,整個人都要垮了,這時候輪到譚兵了,就在他去換衣間換衣服時,有人發現他跳窗逃跑了,我們拔腿就追,沒等他逃出大門,我們幾個身手好的,就全撲在他身上了,那一刻,我知道這家夥有問題!
接下來,我們看到了更加詭異的一幕,被推入高溫測試器的譚兵開始抓狂,嘶叫,在場的人都看楞了,我們問邁克·李這是怎麽回事,邁克·李沒說話,而是提高了溫度,整個測試器內的溫度空前達到了五十度,在高溫作用下,隻見那個我們熟悉的譚兵竟然開始了恐怖的變化!
他慘叫著,不斷敲打玻璃壁,接著他的表情變化了,那張屬於譚兵的臉融化了,他的五官,他的表情,全部消失了,接著又開始了新的拚湊,那張臉越看越熟悉,最後竟變成了邱楚義的樣子,與此同時,他的身形也有了改變,我看了看邱楚義,邱楚義也看傻了,這個恐怕就是那一晚走入龐春哲辦公室的“他”吧,接著他又變化了,從邱楚義的樣子變成了老隊長的樣子,如果不是親眼看見,我一定不會相信,即使現在看見了,也還是不敢相信。
那家夥從老隊長的樣子又變成了分局長的樣子,這回分局長也不得不相信了,或許下一刻犯下罪案的人就是他了。
說真的,看了這些,我的腿有些軟,如果不是老隊長在身邊,我就癱坐在地上了,短短十幾分鍾,那個變形怪變化出了十幾個人的樣子。這期間,他不停發出尖利的叫聲,他每變化一次,身體就變得透明一些,最後竟然無法分辨出五官了,變成了一個近乎於透明的物體,然後倒在了地上。
看了這一切,跟看科幻電影似的,我們都傻了,分局長問:“他怎麽了?”
邁克·李說:“他暫時失去了變化能力,在我們的反複試驗中,高溫對於變形怪是致命的,在高溫下,變形怪的變化能力會失控,以此露出真麵目,如果繼續被高溫作用,他最後會蛻變成一個近乎透明的物體,就是大家看到的這個東西了。”
這次在場的所有民警都不說話了,準確的說,大家不知道說些什麽了,驚訝,興奮,還是恐懼?
無法形容。
雖然有邁克·李的解釋,我們一時還是無法接受,老隊長問:“為什麽會是譚兵,他怎麽會是變形怪呢?”
邁克·李說:“這個譚兵並不是變形怪,而是變形怪變成了他的樣子,進入了分局,你們要盡快找到真正的譚兵,他可能很危險。”
分局長隨即進行了部署。
老隊長指著高溫測試器裏麵那個半透明的怪物,說:“那接下來怎麽辦呢?”
邁克·李說:“隻要停止高溫作用,這個變形怪會慢慢恢複,恢複時間需要一天左右,我覺得在此期間,你們可以將他交給省裏有關部門,或者聯係國家相關部門,這對於國家某些特殊部門研究變形怪這種未知生物有很大價值的。”
雖然這一切解釋通了,但這個變形怪為什麽要殺害譚兵,接著變換成邱楚義和老隊長的樣子殺人,始終不得而知。因為在抓住那個變形怪的當天,分局長就聯係到了省裏的相關部門,次日一早,那個邁克·李口中的變形怪就被秘密運走了,我試圖打探過它被運到了哪裏,但沒有人知道。
邱楚義和老隊長的嫌疑被洗清了,隨後譚兵的屍體被妥善而秘密安葬了,他的家人也被安撫了。
我記得送邁克·李離開的時候,老隊長對他說:“謝謝你。”
邁克·李說:“有時間一定要來美國,到時候我食宿全包!”
回去的路上,老隊長一直不說話,我問他怎麽了,他說了一句讓我銘記至今的話:“人生真是難說,譚兵本來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卻莫名其妙被一個變形怪殺了,還有龐春哲和那個女警,所以說,當刑警的,一定要加倍小心,因為我們永遠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個會先來。”
也就在那一次,分局接到了上級指令,進行了人員大調整和換血,有些人被調往了外地,有些人被調到了其他分局,這就是後來大家說到的“96大變動”事件。
當時見證這個事情的人都簽署了保密協議。畢竟,這不是常規刑事案件,這是一個變形怪殺害警察的超詭案件。
聽了這個故事,我的第一反應也是扯淡:“你這是科幻電影裏的情節吧,變形人入侵地球了。”
通哥說:“我就知道你們現在的孩子不會相信,反正案件就是這樣,信不信由你,但你之前保證的,不能說出去。”
我說:“你這故事都爛大街了,就算跟別人說了,也沒人相信。”
通哥說:“你就沒想過,如果現在我們周圍還有這種變形怪呢,他可以殺了我,變成我的樣子,或者大龍的樣子,陳剛的樣子,你老爸的樣子,你老媽的樣子,你任何親戚朋友的樣子,不動聲色的和你生活在一起,你甚至無法察覺自己和一個變形怪生活在一起。”
我冷哼一聲,說:“我怕什麽啊,就算你是變形怪又能怎麽樣?”
通哥低聲說:“或許這屋裏不隻我一個是變形怪呢,如果這屋裏有三個變形怪,隻有一個正常人呢!”
這時候,陳剛先端著一大盤餃子進了客廳,大呼道:“餃子熟了,終於熟了。”
通哥開始分發碗筷,然後將搗好的蒜泥放進碗裏,接著倒上陳醋,我坐在那,卻說不出話了,兩大盤子餃子上桌,香氣四溢,大龍嚷嚷著:“餓死我了,現在終於能吃了。”
我還是一動不動的,大龍用胳膊杵了杵我,問:“你怎麽了,餓傻了啊?”
我搖搖頭。
大龍說:“那就吃啊!”
我點點頭,拿起筷子,抬眼的時候,正好看到了通哥的臉,他對我詭秘一笑。
那一刻,我忽然恐怖到極點,我害怕他的臉瞬間變成另外一個人,不管是熟悉還是陌生的,也是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種將熱水潑到他臉上的衝動!親曆鬼事之老伴
講述人:李小瑤
講述時間:2011年1月7日
這個故事是李小瑤講給我聽的。
那天我值班,在食堂碰到了她。不知道為什麽,分局很多人都不喜歡和技術科的人,尤其是法醫們坐在一起吃飯,說他們經常接觸屍體,不吉利。
我沒這種顧忌,就坐到了李小藥旁邊,我們一邊吃,一邊閑扯,我說,你總是見到屍體,就沒有過鬼嗎,李小瑤想了想,說她確實遇過一次,不過,她也不能確定那是不是鬼:
兩年前,我從醫科大學畢業後被分到了分局刑警大隊的技術中隊,當時是見習法醫,帶我的師父就是老遲。
那天晚上,我洗漱完畢,正準備睡覺,突然接到了我師父的電話,讓我立刻回分局。
我也沒多問,穿好衣服騎著車子就往回趕。
那時候正是大冬天,大街上已經沒什麽人了,我騎車路過大安路和匯川大街交口時,看到路邊坐著一個老大爺,我本來沒打算管他的,他卻把我叫住了,姑娘,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當時我以為他是騙子,就不想理他,但看他的樣子挺慈祥的,坐在那裏,好像摔傷了腿,想了想,我還是把車子停了下來。
我問,大爺,您沒事吧?
他搖搖頭,說,沒事。
從他口中,我得知,他出來給老伴買藥,剛才被一輛車撞了一下,現在站不起來了,他身上也沒有手機,沒辦法通知別人。
我拿出手機就想報警,他說他老伴急著用藥,怕送晚了,老伴有生命危險,他要把藥先送回去,但他自己動不了,想讓我幫忙。
當時我有些猶豫,畢竟我師父讓我快趕回去。
老大爺說,謝謝,你先把藥送回去吧,我不打緊的!
他從腰上的鑰匙扣上取下一把鑰匙,然後告訴了他家的地址,並囑咐我,路上小心。
我本想騎車過去,但轉身看到一輛出租車,就攔了下來,往老大爺說的地址趕去。
十分鍾,我趕到了老大爺的家,進門後,見到躺在**的老太太,就給她吃了藥,她問我是誰,我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解釋,隨便說了兩句,就離開了。
當出租車再回到那個路口的時候,那個老大爺不見了,我想應該是120的人來過了,準備下車的時候,司機說,姑娘,你剛才都看見什麽了?
司機把我問愣了,我就把剛才看到的一切跟他說了一下,他聽後,一臉慘白,說,你快下車,快下車!
我準備給他車錢,他卻急了,說,我讓你快下車,錢我不要了,晦氣!
晦氣?
你才晦氣吧,神經病!
我莫名其妙的被趕下了車,有些不爽,騎上車子就趕回了分局。
到了分局,我師父問我為什麽來這麽晚,我說臨時有事耽擱了一下,他說了我兩句,就讓我換好衣服,進了解剖室。
他說,剛才接到了一起交通故事的報警,在大安路和匯川大街交口,一輛馬自達撞翻了一輛自行車,騎自行車是一位老大爺。
我也沒多想,就進了解剖室。
我沒想到,躺在解剖台上的竟然就是剛才我遇到的那位摔斷腿的老大爺。
我一激靈。
我師父問我怎麽了,我沒說話。
我顫顫巍巍的從口袋裏摸出那枚鑰匙,然後瞄了一眼老大爺腰上的鑰匙扣,接著,將那枚鑰匙輕輕扣到了那個缺口裏。
啪嗒一聲,扣進去了。
隨後我得知,那個老大爺叫做胡萬行,兒女在外省工作,那天晚上因為老伴不舒服就匆匆出門買藥,然後被車撞死了。
後來,我特意打了120詢問,在我打電話後,隨之趕到的急救人員並未發現任何摔斷腿的老大爺。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見鬼了,也意識到那個司機為什麽會那麽問我了,或許他什麽都沒有看到,以為我是一個瘋子!
雖然這事情想起來總讓人不舒服,但畢竟是救了人,我也釋然了很多。
事情曝光後不久,肇事司機也被抓住了,老大爺的葬禮過去後,老太太和她的兒女們找到我,說感謝我那天晚上送藥救了她。
其實,她不知道,真正救她的是她的老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