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見到劉亮從房間裏走出來,通哥一個箭步衝上去,想從他手中搶下那個口哨,幾乎是同一瞬間,劉亮的口哨聲音忽然發生了改變,很多老鼠轉頭撲向通哥,此刻,就算通哥身手矯健,也沒法抵擋鼠群的攻擊。

通哥踉蹌了兩步就跌在了地上,黑壓壓的老鼠瞬間壓了上去。

說真的,當時我腿都軟了。

我想到了跑,但我不能丟下通哥不管,眼見那些老鼠快要爬滿他全身了,我也不知道從來哪裏的點子,可能就是所謂的急中生智吧,外國有小於廉,中國有我。

我脫下外套,順手摸出口袋裏的打火機,顫顫巍巍點著了自己的衣服。我衣服布料還挺好點的,火噗嗤一下子就起來了。

我知道動物都怕火,老鼠也不例外吧!

我也顧不了那麽多了,拿著點著的衣服朝通哥身上就抽打上去,一邊抽,一邊大罵娘。

那種情況,恐怕也隻有罵娘才能緩解我心中的恐懼了吧!

這一招還真管用,很多老鼠被我點著的外套打掉了,也不敢再往通哥身上爬了,不過通哥也被咬傷了。

這時候,劉亮又改變了口哨節奏,那些老鼠像得到了新指示一般全部從林海和通哥身上爬了下來,此刻的林海已經被老鼠徹底咬死了,他身上的皮肉基本被掏空了,樣子就像死去的李冬,隻是他比李冬要慘,他的臉也被咬爛了。

那些老鼠全部聚集到了劉亮腳下,發出窸窸窣窣的叫聲,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它們就匯成一條條黑色的線,從我們腳下逃跑了,頃刻間跑得無影無蹤。

通哥從腰間摸出手槍,指著劉亮,氣喘籲籲地問:“你到底……到底是個什麽怪物?”

劉亮一臉驚訝地問:“你是準備打死我嗎?”

通哥強忍著被老鼠咬傷的疼痛,說:“你操縱老鼠殺死了林海?”

劉亮也不著急,反倒坐了下來,說:“李警官,你說什麽呢,我可不會操縱老鼠,他是被老鼠咬死的,和我無關啊!”

通哥說:“你別狡辯了,我親眼看見你吹口哨操縱老鼠殺人!”

劉亮冷笑了一聲,說:“你這玩笑真是開大了,你們當警察的應該知道沒有什麽操縱老鼠殺人的罪名吧,再說了,如果別人知道我因為這件事被抓,恐怕都不會相信吧!”

劉亮說得沒錯,就算我們親眼看到他通過口哨操縱老鼠殺人,按照現在的法律也不能將他怎麽樣,畢竟,人是老鼠咬死吃光的。

可能是考慮到這些,通哥將手槍放下了,語氣也忽然軟了下來:“劉亮,雖然我們並不熟悉,但我能感覺到你不是壞人,否則這個城市早就有更壞的事情發生了。”

劉亮沒說話。

通哥問:“你到底是什麽人?”

劉亮說:“我隻是想要成為一個普通人,好好的生活,這也有錯嗎?”

一聽這話,我就知道劉亮不是普通人,而是異類,他是老鼠怪嗎?

通哥問:“你不是普通人,你是什麽?”

劉亮問:“你真想知道嗎?”

通哥點點頭。

這時候,劉亮慢慢低下頭,沉默了十幾秒鍾,他猛地抬頭,這一抬頭不要緊,差點給我嚇出心髒病,剛才還正常人模樣的他此刻臉上長滿毛發,頭上還出現了兩隻耳朵,鼻子和嘴巴也尖凸出來,還有長長的胡須,樣子活脫脫的就是一隻老鼠!

通哥也嚇了一跳,往後退了兩步,問:“你是……老鼠?”

變化後的劉亮竟然還能發出人類的聲音,他說:“準確的說,我是‘鼠人’!”

聽到“鼠人”倆字,我登時就懵了,這簡直是異種恐怖電影的情節,這世界還有“鼠人”的存在?

我本以為通哥也會一臉驚訝,不過他比我想象中的淡定,我心想著,這老刑警就是不簡單啊,見到這些還能保持鎮定。

通哥問:“什麽是‘鼠人’?”

劉亮說:“‘鼠人’是老鼠世界中的異類,也是人類世界中的異類,我們擁有人類的樣子,卻也有老鼠的習性,一旦遭受到來自外部攻擊,我們就會變化,變成我現在這個樣子。”

通哥問:“所以你能操縱老鼠?”

劉亮說:“‘鼠人’確實能夠操縱一定數量的老鼠,操縱方法就如你們剛才聽到的口哨聲,那是馭鼠口令,我們能通過不同口令讓老鼠做出不同反應。”

通哥問:“那李冬也是你殺的了?”

劉亮說:“沒錯,是我操縱鼠群殺掉了他。”

通哥問:“為什麽殺人,因為他喜歡安雅麗嗎?”

劉亮一臉輕蔑,說:“他喜歡小麗?他想殺掉小麗才對吧,我們本來就是死對頭!”

死對頭?

劉亮、安雅麗和李冬之前就認識嗎?

通哥問:“你早知道他殺害了安雅麗?”

劉亮說:“沒錯,我早就知道是他殺害小麗了,本來我可以不殺他的,但他這麽做太過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獵殺我們的同類。”

通哥問:“他獵殺你們同類,李冬又是什麽人?”

劉亮說:“他根本不是保安,那隻是一個幌子罷了,他真實身份是‘獵鼠人’!”

獵鼠人?

我站在那兒,基本都是聽的份,根本沒心思插話。

鼠人,馭鼠之術,現在又出現了一個獵鼠人,消化這些新名次需要時間!

通哥問:“‘獵鼠人’,是專門獵殺你們的嗎?”

劉亮說:“自從有‘鼠人’這種生物存在以來,也就有了專門的人獵殺我們,我們稱這種人為‘獵鼠人’。為了獵殺我們,他們的手段很殘忍,無所不用其極,刺殺、火燒、勒斃,甚至有特製的藥粉,我們藏在人類世界,隻想要平平常常生活,但這些‘獵鼠人’不肯放過我們,四處獵殺我們。”

我忽然想到了在李冬的家裏和那處平房內發現的大箱子,箱子內的鐮刀,繩子還有藥粉,原來這都是李冬獵殺鼠人所用的工具。

通哥問:“這麽說,安雅麗是被李冬獵走了?”

劉亮說:“是的,她成了他的獵物。”

通哥問:“既然李冬是‘獵鼠人’,他大可以自己去獵殺安雅麗,為什麽要通過林海約出她呢,這不是大費周章嗎?”

劉亮說:“那是因為我們對於‘獵鼠人’有一種感應,‘獵鼠人’距離我們太近的時候,我們就會感到。同樣,‘獵鼠人’也能輕易在正常人中找到我們,所以為了獵殺到小麗,他必須通過其他人降低她的警惕。”

通哥問:“就因為他殺了安雅麗,你就要殺死李冬嗎?”

劉亮說:“其實在殺他之前,我們就聽說這個城市來了一個‘獵鼠人’,他獵殺了不少‘鼠人’,沒想到小麗成了他下一個目標。”

通哥問:“那他獵殺的‘鼠人’呢?”

劉亮說:“在‘鼠人’和‘獵鼠人’的世界裏,一旦我們被‘獵鼠人’抓住,會被殘忍殺掉。他們會在我們變化狀態下剝掉我們的皮毛,作為戰利品進行收藏。聽說他們會定期舉行聚會,向彼此展示戰利品。雖然那樣,我們也遵守規則,畢竟這是祖先流傳下來的。”

通哥問:“可我們在李冬的住處沒有發現任何‘鼠人’的皮毛?”

劉亮說:“因為這個李冬是一個敗類。他獵殺‘鼠人’是為了自己的私欲,他將獵殺的‘鼠人’賣給專門收購‘鼠人’的黑市,一個死掉的‘鼠人’都能在黑市上賣到很高價錢,如果是活的,價錢會更高。三年前,南航市也出現過這麽一個‘獵鼠人’,他獵殺了很多‘鼠人’,然後賣給了黑市,那些‘鼠人’沒做過任何壞事,他們都很善良,其中一些‘鼠人’還在積德行善,但他還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將他們獵殺了,我知道被抓住並且賣給黑市的‘鼠人’很難被找回了,他們很可能都被活活折磨而死了,而小麗也是被他賣到了黑市。”

聽了劉亮說的一切,我和通哥基本都無語了。

他指著死去的林海,說:“李冬獵殺了小麗,他該死,而這個家夥是幫凶,也要受到懲罰。如果不是他去了公安局,我還不知道怎麽找到他呢!”

通哥問:“既然你們能夠操縱老鼠,為什麽還會懼怕‘獵鼠人’?”

劉亮咳嗽了一聲,他似乎很不舒服,說:“並不是每個人‘鼠人’都懂馭鼠之術,這東西跟你們人類說的巫術蠱術差不多,想要練成馭鼠之術需要付出巨大代價,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我們不會使用的。”

通哥說:“所以你在殺掉李冬的時候,沒有讓老鼠啃光他的身體,而是留了一顆完整的頭,你知道到時候李冬被殺的事情會登上新聞,到時候不管是‘鼠人’還是‘獵鼠人’都會看到,你想告訴他們,這是你們的回擊!”

劉亮說;“沒錯,我想告訴那些‘獵鼠人’,‘鼠人’不是等待被獵殺的懦夫和膽小鬼,我們也會反擊。”

聽了劉亮的解釋,整個案件算是明晰了,我突然想到李冬骨頭上的§形圖案,然後問:“你知道李冬骨頭上的§圖案嗎?”

劉亮說:“我沒見過你說的那種圖案。”

這時候,通哥轉頭看了看林海被撕咬地殘缺不全的屍體,說:“不管怎樣,你現在必須同我們回分局!”

我看了看通哥,心想:你是瘋了吧,這家夥會馭鼠之術,如果把他帶回去,我們都會很危險的。

劉亮說:“李警官,就算我同你回去,你們也無法對我采取任何措施。我剛剛同你說出真相,是不想你誤會我,我沒想到你確實不是一般人,見到變化後的我也能接受,你和這位小兄弟看到了這一切,可以選擇相信,但你確定你領導也會相信嗎?”

說著,劉亮變回了普通人樣子,我簡直看愣了,雖然親眼所見,但還是不敢相信一個人能從人態和鼠態之間變化。

通哥說:“就算是那樣,你也必須同我回去!”

劉亮沉默了良久,說:“我可以同你回去,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通哥問:“什麽條件?”

劉亮說:“你要保證全力尋找小麗,或許她還活著,如果你能找到她,一定要救出她,如果還有其他‘鼠人’,你也要救出他們,他們不是壞人。”

通哥說可以,劉亮竟然乖乖同我們回去了。

訊問室內,他承認了自己是殺害李冬和林海的凶手,至於具體方法他始終沒說,因為他的投案認罪,這兩起詭異的老鼠襲人案件算是告破了,但真正的真相隻有我和通哥知道。

我記得將他送進看守所的時候,他對通哥說:“李警官,你一定要記住答應我的話,如果能找到小麗,一定要救出她!”

通哥說:“你放心吧,我會繼續查下去的,我不能保證一定會找到她,但我會竭盡全力!”

其實,我一直挺好奇的,劉亮是‘鼠人’,又懂得馭鼠之術,他既然可以找到李冬,為什麽不可能找到安雅麗,而這個疑問隨著李冬被關進看守所得到了解答。

劉亮比我們預想的要安心的進了看守所,在檢察院同意逮捕之前,他突然在看守所的號子裏暴斃了。

據執勤的看守說,劉亮進入看守所後就不怎麽吃東西,好像生病了,身上發出奇怪的味道,有些腥臭。駐所醫生給他做了檢查,發現他身體沒毛病,而在那天,看守例行巡視的時候,發現躺在號裏光板**的劉亮斷氣了,當時他身邊聚集了很多老鼠,那些老鼠都發出奇怪的叫聲,像嬰兒的哭啼,很多人都嚇壞了,以為是某種異兆。

聽到這個消息,我和通哥都吃了一驚,當我們看到劉亮的屍體時,發現他原本年輕的臉衰老成了老年人的樣子。

我忽然想到,或許這就是劉亮會乖乖同我們回來認罪的原因吧,他早知道自己會死掉,他當時沒有說明的馭鼠之術的巨大代價或許就是這些吧!

劉亮死後,通哥試圖查出那些從李冬手中販賣出去的其他“鼠人”資料,也想查到倒賣“鼠人”的黑市,但談何容易,不過他說會繼續找下去,他當時答應劉亮的就一定要做到。

我問:“你真要找到那些怪物嗎?”

通哥說:“不管他們是什麽,他們沒有犯法,也沒有做過壞事,就應該受到保護。”

我說:“真不敢相信,這世界上還有‘鼠人’這種生物的存在,想想都覺得後怕。”

通哥說:“怕什麽,你以為這個世界上就我們人類和各種動物嗎,還有很多我們不知道的生物呢。這裏是我們的家,也是它們的,就像‘鼠人’,雖然有老鼠的習性,卻並沒有害人的念頭,相比之下,很多所謂的正常人卻是惡人。”

我沒說話,忽然想起掛在腰上的那道平安符,也想起剛上班時和老爸的那段對話。

或許他也有過類似的經曆吧,隻是沒有說明,不想讓我和老媽擔心。同樣的,我也沒有將這次的夜間獵詭經曆告訴他們。

此刻,我和通哥站在分局的樓頂上,一邊抽煙,一邊看著這城市的日落。

這個案子雖然就這麽結了,或者都算不上真正完結,起碼是告一段落了,雖然還有一些謎題沒有解開,比如李冬骨頭上神秘出現的§形圖案等等,但無解就無解吧,這個世界本來就有好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或許這才符合詭案本身的特征吧,如果每個謎題都解開,每個解釋都無比科學化了,案子本身就沒意思了,那和普通刑事案還有什麽區別呢!

黑夜馬上就要來了,那些在我們看來或是普通或是迷醉的夜裏,會不會有新的怪物和獵殺他們的城市獵人出現呢?

我不知道。

我唯一能說的隻有,這個城市,這個世界永遠比我們看到的要複雜,要深邃。通哥的詭案經曆之惡報

2010年11月17日,星期四,我工作的第320天。

我一直挺好奇,為什麽通哥這麽大年紀了,還不結婚,分局裏和他同期的刑警基本都是十幾歲孩子的爹了,隻有通哥,已過不惑之年,還是單身一個人。

關於通哥不結婚的原因,分局裏有各種謠傳,有人說通哥深愛過一個女人,最後分手,他受了情傷,也有人說通哥根本不喜歡女人,他是一個深櫃基佬,總之,說什麽的都有。

對於這些謠傳,通哥並不在意。

終於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了他,本以為會被毫不留情的踢兩腳,結果他竟然一反常態地問:“你真想知道?”

我說:“當然了。”

通哥點了一根煙:“記得我和你說起的連環滅門案裏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邱楚義吧。”

我說:“記得啊,你說你們是警校同學,關係很鐵,畢業後一起分到了分局刑警隊,跟著當時的老隊長王強。”

通哥用力嘬了一口煙,接著重重吐了出來:“沒錯,他是我最好的哥們,遇到他,這輩子就不枉交朋友。”

我問:“他不在東閩市了嗎?”

通哥說:“他死了。”

我表示驚訝:“死了?”

通哥說點點頭,說:“都是因為那件事。”

通哥說的那件事,是八年前發生的一起惡性殺人案,被殺的就是邱楚義的老婆孩子。

凶手叫馬迪子,四十歲,社會混子,曾因尋釁滋事和故意傷害兩次入獄,兩次都是邱楚義送他進去的,他在第二次入獄時曾揚言報複邱楚義,做警察的,尤其是刑警,幾乎都被犯罪嫌疑人恐嚇過,誰也都沒在意。

一晃八年過去了,馬迪子出獄了,他們早就把這家夥拋在腦後了,每年經手那麽多案子,誰也不會一個不落的記住,馬迪子卻把邱楚義記住了。

出獄後的馬迪子一直藏在邱楚義身邊,他摸清了邱楚義一家的作息時間,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上,敲開了邱家的門,開門的是邱楚義的老婆白潔,他將她推進屋裏,接著不顧她的反抗和哀求,讓她拿水果刀割自己的喉嚨,邱楚義年僅八歲的女兒嫣嫣就在旁邊,為了不讓女兒受到傷害,白潔強忍著恐懼和疼痛將喉嚨割斷了,最後死在血泊裏,但馬迪子的瘋狂沒結束,白潔死了,他又用同樣的方法弄死了嫣嫣。

在嫣嫣死前,馬迪子用座機撥通了邱楚義的電話,電話這頭的邱楚義聽著女兒被**的慘叫,整個人都崩潰了,她稚嫩的聲音在喊“爸爸救命”,在她最深的噩夢裏,她的刑警爸爸卻不在身邊。

他保護了很多人,卻沒辦法保護自己的家人。

邱楚義幾乎瘋了一樣往回趕,但趕到家,白潔和嫣嫣早死了,邱楚義慘叫一聲,當場就垮了。

隨後馬迪子自首了,在對他的訊問中,他直言不諱的說自己值了,他出獄就為了毀掉邱楚義,摧毀一個人最徹底的辦法不是殺他,而是殺他至親的人,讓他生不如死,尤其像邱楚義這種硬漢子,想著當初他將自己送進監獄的樣子,再想想他看到老婆孩子被折磨至死的情景,他就忍不住大笑。

馬迪子再次入獄,當年被執行死刑。在馬迪子被槍決的當天,邱楚義也服藥自殺了,他死在了白潔和嫣嫣的墳墓前,一個七尺硬漢在死去的一刻卻像是一個迷路的小孩,他的眼角劃過一滴淚。

故事講完了,我基本是懵了。

通哥撚滅了煙:“其實那時候我有一個女朋友,是家裏介紹的,當時我們都準備訂婚了,邱楚義出事後,女方覺得我工作的危險性太大,就和我提出了分手。”

我問:“你沒有挽留嗎?”

通哥說:“沒有,我覺得她說的很對,我的工作確實有太多不確定因素,邱楚義的死也給了我很大的觸動,從那時候起,我想這輩子不結婚了,就算我出了事,也不會連累其他人,過了這麽多年,我倒也覺得沒什麽了,不結婚也沒什麽不好,孑然一身,無牽無掛。”

我能感覺通哥說這些的時候,眼裏徘徊的憂傷和無奈。

那一刻,我才發現,平常雷厲風行,作風強悍的李廣通其實也有一顆柔軟而孤獨的心。

那天晚上,通哥本來又要去食堂吃飯,我說:“一個味道你吃這麽多年不嫌膩啊,走吧,我請你吃飯。”

通哥問:“吃什麽?”

我說:“椰汁咖喱雞飯。”

酒足飯飽之後,通哥說味道不錯,他吃得很開心,我說:“如果你吃得開心,順便給我講一個詭案吧!”

通哥想了想,真的給我講了一個,以下為通哥的自述:

我上高中的時候,有一部電視劇特別火,叫《便衣警察》,男主人公周誌明是我們那時候的偶像,就因為看了《便衣警察》,高中畢業後,我才沒考大學,而直接報考了警校。1992年6月,我警校畢業,畢業後,我和邱楚義直接被分到了市局運河分局刑警隊,當時帶我們的是老隊長王強。

沒進公安局之前,我對警察這工作充滿向往,既威風神氣,又受人羨慕,自己也想做現實版的“周誌明”,但真實的警察生活和電視劇裏演的還是有很大差別。

我上班第三天,就遇到了一起分屍案,那是我第一回見被肢解的屍體,還是那種高度腐敗的,腦袋胳膊大腿什麽的全裝一蛇皮袋子裏,大夏天的,都泡發了,臭氣熏天,小拇指大小的蛆蟲來回爬啊,看見那一袋子屍塊後,我當時就吐了,邱楚義是傻大膽,站在我旁邊,強忍著沒吐出來,吐完後,我就跑回家,說再也不做警察了,我也不想當周誌明了,直到後來老隊長到我家給我做工作,我才回去的。

經曆了那起分屍案,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害怕見屍體,但做警察的,尤其是刑警,哪能不見屍體,當時我的一個警校師兄是技術科的法醫,叫瞿大鵬,現在調到省廳做法醫了。那時候,我沒事就去看他解剖,有人的屍體,也有動物的,想以此提高抗壓能力,本以為自己夠強了,直至那年年底碰到那起案子。

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12月4號,星期五,一大早,我和邱楚義在老街口的羊湯攤上一人喝了一碗羊雜湯,正吃著燒餅,就接到了老隊長王強的傳呼,當時局裏給每個民警都配了BP機,老隊長說有急事,讓我們速回。邱楚義的半拉燒餅還沒吃完,我們就一溜小跑的回了隊裏。

老隊長說剛接到一起報案,報案人稱在匯川路和寧乾大街交口處的順城旅館客房內發現碎屍,要我們立刻過去。

老隊長騎摩托載著瞿大鵬,我騎摩托載著邱楚義,都是局裏新配的金城鈴木。

我們趕到順城旅館的時候,旅館老板還有幾個客人都跑了過出來。

旅館老板叫劉寶輝,五十二歲,大家都叫他老劉。

老劉說,今天早上,有客人投訴昨天晚上他隔壁的206房間裏有吵架的聲音,好像吵得很激烈,他根本無法好好睡覺,他希望能得到解決,否則就退房。

老劉說沒問題,他會處理。

被投訴的206房間房客叫李大兵,昨天下午住進來的。

老劉去敲門,沒人應,喊人,也沒人應,他就用備用鑰匙開了門,結果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抬眼一看,差點沒癱在地上,房間牆壁上都是血,**,地麵上撒滿了碎小的屍塊,還有黏黏糊糊的內髒器官。

他慌了,急忙報了警。

聽了老劉的敘述,我們四個急急忙忙上了二樓,還沒到那個房間,我就聞到了血味,很腥,帶著某種酸味,聞著就讓人難受,我早上吃的羊雜湯和燒餅一個勁兒在胃裏翻騰,瞿大鵬從包裏摸出三個口罩,給我們一個一個:“戴上吧。”

我們直接去了206房間,現在是上午,但因為房間裏拉著窗簾,裏麵還是有些暗,雖然光線不太好,但我還是被這瘋狂血腥的現場震撼了。

雖然之前見過屍塊了,但殺人分屍的現場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何況還是“新鮮”的,我又沒忍住,直接吐了,就像上班第三天碰到的腐爛屍塊。

我一邊吐,一邊罵娘:太惡心了,太惡心了!

這房間也就十平米,一張雙人床,一個電視櫃,一台小電視,一個茶幾,茶幾上有沒喝完的啤酒和散落的花生米,邊上還有兩把椅子,臉盆架什麽的。

大大小小的人體屍塊撒的到處都是,大的有手掌那麽大,小的比小指頭還小。

看來那個房客昨天晚上聽到並不是吵架聲,而是殺人碎屍的聲音。

隨後,瞿大鵬對這個殺人碎屍現場進行了細致勘查,提取了可疑血指紋和血鞋印,並將那些四散的屍塊帶回了分局,但由於屍塊太過碎小,已經無法完整拚湊死者的屍體了。

雖然房間裏撒滿屍塊和血跡,但並未發現死者頭顱,老隊長說,應該是被凶手帶走了。

隨後,老隊長和邱楚義給旅館老板老劉做了筆錄,我負責記錄。

以下為筆錄內容:

老隊長問:206房間的房客李大兵是什麽時間住進來的?

老劉答:昨天下午,大約五點鍾吧。

老隊長問:他有沒有提供自己的身份證?

老劉答:小旅館,一般都不看身份證的。

老隊長問:當時他是一個人嗎?

老劉答:是,他是一個人。

老隊長問:他住進來之後,有沒有說過奇怪的話,或者做過奇怪的舉動?

老劉答:沒有,他住進去之後,讓我買了兩瓶啤酒和兩袋花生米,就再也沒出來過。

老隊長問:昨天晚上有人來找過他嗎?

老劉答:沒有,不過昨天晚上住進來一個奇怪的客人。

老隊長問:具體說一下?

老劉答:大約是晚上十點了,有一個男人走了進來,說要住店,那人打扮得很奇怪,穿著一身黑衣服,戴著帽子,眼鏡還有口罩,看不出多大年紀,他手裏還提著一個旅行包,紅色的,看上去很重。

老隊長問:他叫什麽名字?

老劉答:他登記的名字叫做張昆。

老隊長問:他也沒有提供身份證嗎?

老劉答:沒有。

老隊長問:他住在哪個房間?

老劉答:就是李大兵住的206房間對麵,其實當時二樓好幾個空房間,比如203房間,204房間,205房間等等,他卻直接說要住207房間。

老隊長問:你沒問他為什麽嗎?

老劉答:來的就是客,我不能和客人抬杠啊,他願意住哪個房間就住哪個房間。

老隊長問:你繼續說?

老劉答:他交錢的時候,我注意到他還戴著手套,我跟他開玩笑說,天氣有這麽冷嗎,他沒說話,我覺得氣氛挺怪的,就帶他上了二樓。

老隊長問:他還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嗎?

老劉答:嗯……他身體挺臭的,雖然穿著衣服,戴著帽子和手套,但我還是聞到他身上的怪味,好像掉進了臭水溝裏。

老隊長問: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老劉答:我也不知道,應該是今天早上吧,當時我隻顧著報警了,沒有注意別的。

接下來我們給旅店的幾位旅客做了詢問筆錄,基本排除了他們的作案嫌疑,此時,有重大作案嫌疑的就是住在207房間的那個張昆,不過他已經不知所蹤,他很可能在老劉慌亂的報警中離開了。

由於當時電腦還不普及,更沒有現在方便快捷的全國人口信息庫等各種資源係統,僅僅憑借登記的名字李大兵或者張昆想查到什麽,基本是沒可能。

更何況,那時候的旅店住宿並不規範,像順成旅館這種家庭式旅館,極少向住宿的人索要身份證,所以我們也不知道他們使用的名字是否為真名。

隨後,我和邱楚義去了張昆住宿的207房間,推開門的一瞬,臭味如巨浪一般撲麵而來,好像什麽東西腐爛了。

邱楚義說:“我的媽啊,怎麽這麽臭啊!”

我說:“這味道真嗆人!”

邱楚義:“大通,我怎麽聞著這味道像屍臭啊!”

我說:“不是像,這就是屍臭!”

邱楚義說:“這味道要是沾在我身上怎麽辦,我還怎麽見白潔啊!”

當時,邱楚義和白潔剛剛搞對象,他生怕白潔因為聞到這惡心的味道和他分手,因為屍臭有很強的附著力,很難完全祛除。

緊接著,我們找到了臭味的源頭,那是放在床下的一個塑料袋,裏麵裝著一身衣服,經過老劉的辨認,當時張昆就是穿著這身衣服住進來的。

袋子裏還有一把帶血的砍刀,經過檢驗,血是李大兵,這就是殺害分解李大兵的凶器,而張昆就是殺害分解李大兵的凶手無疑。

邱楚義說:“我問過瞿大鵬了,他說這屍臭味道很濃,死者至少死了一段時間了,這個張昆是不是死人啊?”

我說:“扯淡,死人還能自己說話走路,死人還能認得旅店,進店殺人嗎!”

邱楚義說:“如果他不是死人,那他身上的臭味和房間裏的屍臭怎麽解釋啊,正常人會有那種味道嗎!”

老隊長說:“好了,大家不要瞎猜了,不管這個張昆是什麽人,不管他身上有多少怪異,從他殺人碎屍的行為來看,應該和李大兵有著很深的仇恨,現在隻有盡快確定李大兵的身份,才能找到他被害的原因,也才能進一步推斷出張昆的行蹤。”

就在我們都一籌莫展的時候,有個女人找到了刑警隊,她說她叫魏小霞,那個被殺害碎屍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哥哥,魏少鬆!

聽到魏少鬆這個名字,老隊長一激靈,這個魏少鬆其實是一個強奸殺人犯!

去年,也就是1991年的9月3日,魏少鬆夥同四個社會混子趙虎、田錫南,李旭和侯曉強酒後亂性,將一個十七歲的高中生韓素素拖入某廢棄民房內實施**,之後因為害怕韓素素報警,他們五個竟然喪心病狂的將她虐殺了,繼而分屍,最後逃往外地。隨後,韓素素的家人報了案,分局刑警隊對此案立案偵查,並對五個殺人犯發布了通緝令,這就是去年發生的性質最為惡劣的一起刑事案件——9.03強奸殺人案!

由於當時各方麵偵破手段相對落後,破案率並不高,這五個人一直負案在逃,如果不是順成旅館發生無頭碎屍案,魏小霞來到公安局說明情況,沒人知道他就是那個窮凶極惡的強奸殺人犯,這個案子也不會有任何轉機。

雖然是魏少鬆的親人,但魏小霞的行為已經構成包庇罪,她的詢問筆錄是老隊長王強和邱楚義做的,我負責記錄。

以下為筆錄內容:

老隊長問:魏少鬆是什麽時間同你取得聯係的?

魏小霞答:三天前吧,我哥給家裏打了個電話,這是他出事後第一次同家裏聯係。

老隊長問:電話內容是什麽?

魏小霞答:他說他想孩子了,約我在順成旅館206房間見麵,到時候帶上孩子。我說他是不是瘋了,殺了人還敢回來,他說不用我擔心,他用李大兵的名字做了登記,沒人懷疑,他就看孩子一眼,看完了就走,開始我怕發現,就說不行,說到最後,我還是同意了。

老隊長問:繼續說。

魏小霞答:我哥殺人後,我嫂子也走了,他們的孩子一直由我照顧,結果我帶著孩子來了,才知道他出事了,但當時我不敢找你們,後來想想還是來吧。

老隊長問:當時他在電話中還說別的了嗎,比如他的逃亡經曆?

魏小霞答:他簡單說了和趙虎還有田錫南幾人分開後,一直在東躲西藏,日子過得提心吊膽的,我勸他自首,他不肯,但我也不想通知警察,畢竟他是我哥。

老隊長問:當時他有沒有說遇到了什麽麻煩?

魏小霞答:沒有,他隻是讓我準時帶孩子過來。

隨後,我們給順成旅館老板老劉做了照片辨認,經他確認,當時住進旅館的李大兵就是魏少鬆。

在辨認的同時,老劉看到了“9.03”奸殺案另外四個犯罪嫌疑人的照片,他指著侯曉強的照片說:“我好想見過他。”

老隊長問:“在哪裏?”

老劉想了想,說:“哦,我記得起來了,他很像當晚住進來的那位奇怪的客人,就是那個張昆。”

老隊長問:“你不是說他當時戴著帽子,眼睛和口罩嗎?”

老劉說:“沒錯,他確實全副武裝,但他鼻子上有一顆紅痣,那顆痣很明顯。”

經老劉一說,老隊長也覺得事情詭異起來,按照老劉說的,那個奇怪的房客極有可能就是侯曉強,因為侯曉強的左鼻翼處有一顆紅痣。

如果那人真是侯曉強,他為什麽也會再次出現在東閩市,還住進了魏少鬆所在的旅館,他們是約在那裏嗎,還是純粹的偶遇?

老隊長說偶遇的幾率太小了,他們應該是提前約好了。

如果真是那樣,侯曉強為什麽要殘忍的殺死魏少鬆,還要將他碎屍,最後帶走他的頭顱呢?

邱楚義說:“會不會是他們出現了什麽矛盾啊?”

我說:“不可能吧,案發後,他們各自逃離,能有什麽矛盾,說起來,他們也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隻能互相依靠,不可能互相殘殺吧!”

老隊長說:“大通說得對,他們都是殺人犯,互相殘殺對他們沒有任何好處,而且他們也不存在利益衝突,這裏麵肯定另有玄機。”

隨後,我們通知了“9.03強奸殺人案”中被害女孩韓素素的家人,當得知魏少鬆被人殺害碎屍,頭顱還不知所蹤的時候,韓素素的爸媽說這就是報應,他們激動地哭了,大喊:“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啊!”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我不信什麽因果報應。

不過一個負案在逃的殺人犯竟然在潛逃過程中被莫名殺害碎屍,在十八年前,確實算是一件大奇事了,當時的報紙連續登了好幾天的頭版。

不管怎樣,殺人犯算是得到了應有的懲罰,對那個被殘害的女孩也算是一點慰藉吧!

案發前,他們是酒肉朋友,案發後,他們各自逃亡。

為什麽會一年後先後出現在同一家小旅館,一個人殘忍殺死了另一個,還帶走了對方的頭顱。

事出有因,我卻找不到這個原因。

邱楚義勸我不要想那麽多了,我問:“你就不好奇嗎,一個殺人犯殺掉了另一個殺人犯,還用那麽殘忍的手法?”

邱楚義說:“你管他是誰殺的,他死了,皆大歡喜。”

沒錯,人們關心的是殺人犯是不是得到了應有的懲罰,而不關心他為什麽會突然遭受到這種懲罰。

我想了一天一夜,也沒有想通,老隊長說:“想不通就別想了!”

沒想僅僅過了一個禮拜,另一件怪事接踵而來。

臨市公安局東城分局刑警隊的一位隊長給老隊長打來電話,說在他們轄區內的一家叫做方圓旅館內發生了一起惡性碎屍案,和之前發生在我們市順成旅館的碎屍案很相似。

這起碎屍案死者的登記名字叫做陳偉,在殺人碎屍現場沒有找到死者的頭顱。

老隊長見到了那位方圓旅館的老板,老王。

對於店裏出了這種事,他不停說自己倒黴,這旅館也快倒閉了。

根據他的描述,那個叫做陳偉的旅客是那天下午住進來的,由於最近對麵也開了一家旅店,店裏的生意不太好,陳偉是旅店今天的第一個客人,陳偉住進來之後就沒出屋,一直到了晚上,老王困了,想要睡覺,準備提前打烊。

這時候,有一個男人推門進來了,那人的打扮很奇怪,戴著帽子,眼睛和口罩,手裏還提著一個紅色的破舊旅行包,他問有沒有房間,老王說有,他登記的名字是張昆,說他要住在302房間,巧合的是,死者陳偉就住在301房間。

老王帶他上了三樓,上樓的時候,他聞到了一股怪異的臭味,好像是什麽東西爛掉了,那味道就是從那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來的。當時老王還殷勤了一下,想要幫忙提旅行包,那個男人卻說不用了。老王打趣說旅行包裏不會是金銀財寶吧,那個男人說,你說對了,是比金銀財寶還要值錢的東西。

老王文化低,在他觀念裏,金銀財寶就是最值錢的了,還有什麽東西比它們更值錢嗎?

第二天一大早,那個男人就拎著旅行包走了,老王去樓上打掃的時候,發現301房間裏臭氣熏天,接著,他在床底下發現了一個塑料袋,袋子裏裝的就是昨天那個客人穿的黑衣服,臭味就是那衣服散發出來的。

因為衣服太臭,他沒有翻動,自然也沒有發現藏在下麵的一把砍刀,帶血的。

離開了301房間的時候,他發現對麵的302房間虛掩著門,就好奇推開門看了看,這一看就不得了了,那房間裏竟然血腥狼藉,地麵上,牆壁上,甚至是房頂上都滿是大片的血跡,**,被子上,枕頭上,茶幾上,椅子上都是碎小的屍塊,有的還連帶著骨頭。

聽完他的敘述,我和邱楚義對看了一眼,這個案子和之前發生在順成旅館內的碎屍案一模一樣。

隨後,我們讓老王進行了辨認,當他看到趙虎的照片時,直呼:“沒錯,就是他,就是他,住進302房間的人就是他!”

趙虎化名陳偉住進了方圓旅館,當晚經過偽裝的侯曉強再次出現,他住在了趙虎房間的對麵。據老王說,當晚隻有他們兩個客人,他睡在一樓,不存在有人潛進來殺人,再悄無聲息離開的可能,一定是候曉強殺了人,次日一早離開的。

短短時間內,在兩個城市內連續發生了兩起殺人碎屍案件,死者都是一年前犯下強奸殺人碎屍惡行的犯罪嫌疑人,當時他們慘絕人寰的殺害了高中女生韓素素,如今他們被用同樣的方式結束了生命。

讓人想不通的是,殺害兩個惡徒的人是與他們一起犯下殺人罪行的同案犯,一時間各種說法眾說紛紜,有人說是他們起了內訌,也有人說是侯曉強良心發現,用這種方式贖罪。

最讓我在意的是,侯曉強是怎麽知道魏少鬆和趙虎住在哪個旅館的,他出現在那裏,不是和魏少鬆或者趙虎相約,也不是偶遇,而是有目的的尋找。

他就是去那裏找他們的!

還有一點讓人想不通的是侯曉強身上的屍臭是哪裏來的,如果說他出現在順成旅館的時候,屍臭是偶然,那麽在方圓旅館裏出現同樣的味道,這事情就不簡單了。

一個正常人身上怎麽會不斷散發屍臭,還是真如邱楚義所說,侯曉強已經死了,身體腐爛了,他全副武裝是想不被別人發現自己潰爛的身體?

但這也說不通,既然是死人,怎麽還能自如行動,住店,殺人,最後若無其事的離開。

我心中的疑問越來越深,沒有答案。

連續發生了兩起殺人碎屍案,直覺告訴我,還會發生第三起,死者還是去年奸殺案的凶手,田錫南還是李旭?

而凶手極有可能還是侯曉強!

當然,我隻是這麽想,沒有跟任何人說起,包括老隊長和邱楚義。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是對的,十多天後,老隊長再次接到類似信息,在南港市郊區的某民宅內驚現一處殺人碎屍現場,現場慘不忍睹,屍塊和血肉撒滿整個屋子,但由於發現的時間晚了,屍塊血肉已經腐爛發臭。

當地公安局刑警隊的民警在勘查現場的時候並未發現死者的頭顱,但在門後麵發現了一把長長的砍刀,上麵的血已經幹了。

據房子的主人稱,租住他房子的是一個叫做馬健的男人,租期三個月。

而發現這一切的是住在馬健對麵的鄰居,那個是一個熱情的女人,熱情的有些過分了,那一天,她蒸了一鍋包子,就想給馬健送幾個,她敲門後,沒人應,她又敲了敲門,發現門沒鎖,她就端著包子進了院子,一邊喊,一邊進了正房,結果開門一瞧,包子直接掉地上了,然後失聲慘叫跑了出來。

同樣的殺人方式,同樣的同案犯,同樣的犯罪嫌疑人,同樣的案件一件接著一件發生,魏少鬆,趙虎還有田錫南,一個一個慘遭殺害碎屍,頭顱卻都不見了。

回去的路上,我們幾個都沒說話,我瞄了邱楚義一眼,顯然,他也被這一連串的殺人碎屍案困擾了。

五個殺人犯,已經死了三個,其中一個還是重大嫌疑人,最後一個被害的目標李旭會幸免嗎?

那一刻,我突然有了一個邪惡的念頭。

本以為過個十天半月,可能會收到新的碎屍案信息,新的碎屍案的死者就是李旭,殺害他的還是侯曉強。

但事情往往並不按照我們的預想發展,在我們從南港市回來的第三天,就發生了一件讓我至今都後怕的事情。

那天晚上,我和邱楚義在單位上值班,邱楚義躺**就呼天倒地的睡著了,我本來就睡不著,再加上他打呼嚕,我是一點睡意都沒了。

我起來就出去溜達了一圈,回來的時候,發現分局門口旁邊站著一個人,他穿著黑衣服,戴著帽子,眼鏡和口罩,看上去挺怪的。

我一眼瞄到了他手裏拎著的旅行袋,雖然看不清什麽顏色,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三起殺人碎屍案中反複出現的神秘男子,他是侯曉強嗎?

我心裏咯噔一下子,登時就涼透了。

他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似乎在等人。

我快步走了過去,現在老隊長和邱楚義都不在我身邊,如果真的硬碰硬,恐怕我不是他的對手!

隻是短短幾秒,我的腦袋裏就假設出了各種可能出現的畫麵。

我走過去的時候,聞到了一股奇怪的臭味,沒錯,那味道太熟悉了,就是屍臭!

我確定不是從他手裏袋子散發出來的,而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他真的是,已死之人嗎?

沒等我開口,他竟然先說話了,聲音透過口罩,顯得有些含糊不清:“你是李廣通警官吧?”

我說:“沒錯,我是李廣通。”

他說:“你好,我是專門在這裏等你的。”

我問:“你是誰?”

他說:“我是誰並不重要。”

我問:“你是侯曉強?”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低頭說:“我今天過來,是想交給你一件東西,請你代我交給刑警隊長王強。”

他說:“我的時間很緊。”

我問:“你說的是什麽東西?”

他說:“就在旅行包裏。”

說著,他將旅行包丟在了地上,我瞄了那旅行包一眼,看上去沉甸甸的。

他見我不動彈,問:“你不會不敢打開吧?”

我被他激了一下,決定打開旅行包看一下,我蹲下,拉開那旅行包的一刻,忽然聞到了濃重的腐臭味。

當我將拉鏈徹底拉開的時候,看到了包裏的東西,裏麵不是別的,而是魏少鬆,趙虎,田錫南還有李旭的頭顱。

我一驚,差點坐到地上,他們的頭擠壓在一起,臉上掛著驚恐的表情。

他說:“他們四個就是去年奸殺碎屍高中女生韓素素的凶手,現在,我將他們的頭顱給你們帶來了,你們是不是應該高興啊!”

我倏地抬頭,發現他竟然摘掉了帽子,然後是眼鏡和口罩,那一刻,他的臉終於完整的展露出來。

沒錯,他就是侯曉強!

幾乎是同時,我就明白那些屍臭味道是怎麽來的了,因為在帽子,眼鏡和口罩遮蔽下的他的臉已經塌陷腐爛,他的眼窩子空****的,像是兩口井,正有一種奇怪的黏液流出來。

這時候,他又摘掉了手套,我看到了他黏連著腐肉的手。

他,已經死了,腐爛了!

那為什麽還能說話,行動!

他說:“我忘記了,我也是當時奸殺案的凶手之一,我把他們的頭給你帶來了,我自己的也不能丟下啊!”

說著,他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刀子,左手抓著自己的頭發,右手裏的刀子朝脖子就是一抹,接著,有黏液從他脖子裏流了出來,他猛一用力,真的將自己的腦袋割了下來。

一個能說話的死人,竟然自己割掉了腦袋!

割掉了腦袋,他的身體瞬間就癱軟在了地上,而他的腦袋正好掉進了旅行包裏,和另外四個人的擠在了一起。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我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緊接著,我喊來了門衛和其他同事,老隊長得知此事也是第一時間趕了回來。

瞿大鵬對侯曉強的屍體進行了檢驗,確定他的死亡時間已經超過一個月,但是死因還有待確定。

按照法醫的說法,那麽當時出現在順成旅館,方圓旅館還有南港市某民宅附近的侯曉強已經是死人了!

一個死人怎麽會繼續保持活人的狀態,還去殺了他的四個同伴,然後帶走他們的頭顱,送到公安局,最後還割掉了自己的腦袋。

這一切完全超出了大家的想象極限。

邱楚義說:“會不會是韓素素的鬼魂來索命了?”

我問;“你什麽意思?”

邱楚義說:“就是韓素素的鬼魂殺死了侯曉強,接著她利用侯曉強的身體殺掉了殘害自己的四個惡徒。”

不管怎樣,去年至今懸而未破的“9.03”奸殺案意外得到了完結,五個窮凶極惡的凶手最後竟然以一種怪異的方式伏法。

韓素素的爸媽知道這五個凶手全部死掉之後,大呼這是老天有眼,那些犯下惡行的人最終惡有惡報!

後來,我找到了韓素素的爸媽,他們因為凶手被殺,得到了釋然。

在聊天中,韓素素的媽媽說起了一件怪事:“那天晚上,我聽到敲門聲,就出去開門,結果發現門外沒人,我走出來一瞧,發現胡同口站著一個人,路燈下,他穿著一身黑衣服,戴著帽子,眼鏡和口罩,手裏拎著一個紅色旅行包。當時,我問是不是他敲門,那個人沒說話,轉身就走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後,也是一驚,按照韓素素媽媽所說的,那個人就是侯曉強,之後他就來到了分局。

他為什麽在來分局之前去了韓素素家,還是真如邱楚義說的,那個侯曉強就隻是一個軀體,他身體裏藏著韓素素的鬼魂。

她複仇之後,想去回家看看她的媽媽。

事情最終也沒有一個定論。

為此,我找到老隊長,想要問問他的看法,他卻抽著煙,說:“我也不知道,這個恐怕沒人知道了。”

我很氣憤,說:“那您對這個案子是什麽態度?”

老隊長問:“你先別問我的態度,我先問你,如果你是那被害女孩韓素素的爸媽,聽到他們五個死了,你有什麽感受?”

我說:“我會覺得這是活該,畢竟他們喪心病狂的虐待奸殺了那個無辜的女孩。”

老隊長問:“如果你是普通老百姓,在聽到他們五個死了,你有什麽感受?”

我說:“也會覺得這是罪有應得吧!”

老隊長點點頭,說:“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他們五個殺了人,還是那麽殘忍的虐待和奸殺分屍,得到這種結果就是罪有應得。如果他們沒有被殺碎屍,恐怕還會繼續在逃,而我們可能永遠抓不到他們,當警察的,抓不到凶手,就愧對死者和她父母,而現在呢,他們五個凶手都死了,也算對死者有所慰藉了,就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幫我們破案,尋找凶手一樣,或許真的是韓素素的鬼魂呢!”

我說:“您這是迷信吧!”

老隊長說:“我沒有迷信,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我願遠相信這是老天冥冥之中對他們的懲罰,正所謂,人在做,天在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我沒說話,看了看老隊長,他又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茶,說:“《纓絡經·有行無行品》有言,又問目連,‘何者是行報耶?’目連白佛言,‘隨其緣對,善有善報,惡有惡報。’”

故事講完了,我身上的雞皮疙瘩也沒消退。

通哥嗯了一聲,說:“老隊長退休後,我還一直在想這件事,邱楚義說,不用想了,就是韓素素的鬼魂回來複仇了,但我不相信鬼神之說。”

我瞄了他一眼:“那你現在是怎麽想的?”

通哥喝了一口飲料:“這案子說到底也沒一個確切答案,當年沒解開,放到現在依舊是謎。過了這麽多年,我反倒覺得真相沒那麽重要了。”

我問:“為什麽?”

通哥說:“現在想想,老隊長的說法也不見得沒有道理。”

我有些不屑:“你不會也認為這是天譴或者鬼魂索命吧?”

通哥想了想,說:“不管是什麽,畢竟那五個殺人犯都死了,這案子算有了一個圓滿結局,那就好了啊!”

我說:“好什麽啊,這事情沒答案啊!”

通哥將杯子裏的飲料一口喝光:“還是老隊長那句話,這世界上很多事情說不清道不明,很多時候,你苦苦追尋某個事情的所謂的真相,其實都是白費功夫!”

我不說話了,不管退休的老隊長王強和通哥是怎麽想的,我還是認為魏少鬆等四人被已經死去的侯曉強殺害碎屍肯定另有玄機。

一周後的那天早上,我們組裏接到指揮中心的轉警,有人報案稱,吉祥公寓14號樓下發現一具屍體。

我和大龍還有老遲去了現場,死者男性,係被高樓掉落的花盆砸到頭部而死,他身上穿著某快遞公司工作服。我們隨即聯係了該快遞公司,確定死者名叫高傑,該快遞公司派送員。

隨後,我們在例行核查他的信息時,意外發現他在公司登記的資料是假的,我覺得事情有古怪,隨後找到了死者的住處。在他住處,我們沒發現任何可以證明他身份的東西,身份證,戶口本甚至是各種會員卡,但我們在一個櫥櫃裏發現了幾包肉,我將這個情況報告通哥後,通哥說死者如此隱瞞真實身份,肯定有問題,說不定身上還背著什麽案子。

在我將那幾包肉交給通哥後,通哥一眼就認出了,說:“這是吳家熏肉。”

我問:“什麽是吳家熏肉?”

通哥說:“吳家熏肉是山西臨汾特產,始於清末,至今已有百年曆史了。這個人既然這麽喜歡吃吳家熏肉,說明他很可能是山西臨汾人,至少是山西人。”

聽了通哥的建議,我和大龍隨即通過全國在逃人員信息係統交叉對比,意外發現高傑的真名叫熊家傑,1971年6月14日出生,漢族,初中文化,是一名由山西省臨汾市曲沃縣公安局刑警大隊上網追逃的殺人犯,2000年5月2日殺害了工友,將對方屍體掩埋後潛逃外地。在這十年裏,他基本洗白了身份,還找了新工作,就在他覺得自己永遠不會被發現的時候,卻被一個從天而降的花盆砸死了,而那個花盆是在十七樓掉下來的,當時那戶家裏沒人,當天的天氣也很好,沒風。

我不知道。親曆鬼事之請客

講述人:劉虹

講述時間:2010年11月29日

這個故事是分局下屬派出所的戶籍警大姐劉虹給我講的,因為辦案子的關係,我去她那裏調取過幾次戶籍信息,有一次,我過去,她們的係統出了問題,要我等一會兒,這個空隙,她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雖然過去這麽久了,但每當想起來,還是止不住後怕。

這是發生在我兒子身上的真事。

我兒子叫做劉寶,小名大寶子,今年讀高二。

大寶子出生後,我和大寶子的爸爸就離婚了,孩子一直都是我媽媽,就是大寶子的姥姥照顧,那時候因為工作忙,我隻能每隔幾天才過去看看孩子,好在大寶子很聽話,跟姥姥也特別親。

怪事是大寶子五歲那年發生的。

那天我上著班,就接到了我媽媽的電話,他說大寶子這兩天不願意吃東西,好像生病了,下了班,我就過去了。

大寶子的臉色確實不太好,有些發黃,我帶他去了診所。診所大夫說大寶子可能是因為飲食不當,引發的消化不良,然後就給我們開了一些健胃消食的藥。

回到家,我問我媽媽,最近給大寶子吃什麽了,我媽媽說昨天有鄰居給了些野菜,她就做了幾個野菜餅,可能是大寶子吃了不舒服吧。

我有些生氣,說以後不要給大寶子吃這些東西了,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吃什麽野菜餅啊,我媽媽有些委屈,還跑到裏屋哭了。

那天晚上,我摟著大寶子睡覺,他讓我給他講故事,我問他最近聽話嗎,他說聽話,每天就是和住在周圍的小夥伴一起玩,還說最近他們認識了一個叫做小豆子的孩子,他很有趣,還教他們跳房子,玩累了,小豆子的媽媽還給他們做好吃的。

我說,那你們不能給小豆子的媽媽添麻煩,他點點頭,說好。

我給他講故事,故事剛講到一半,他就睡著了,我卻隱隱聞到他身上有些奇怪的味道,我也沒當回事,第二天起來就上班去了。

因為工作忙,一連好幾天,我都沒回去,不過我還是給家裏打了兩個電話,問大寶子的情況,我媽媽說大寶子就是經常跑出去玩,很晚才回家,還不願意吃飯。

我說沒事,小孩子就是喜歡亂跑,如果不想吃飯,就給他吃點乳酶生。

過了幾天,我接到家裏的電話,我媽媽說大寶子突然昏迷了,還口吐白沫,我嚇壞了,放在手頭的工作就往回醫院趕。

趕到醫院,我才得知和大寶子一起被送進醫院的還有經常和他們在一起玩的兩個孩子,醫生在檢查之後,發現這三個孩子是因為吞吃了大量異物導致昏迷,他們立刻安排給孩子們洗胃,結果他們在孩子的胃裏洗出了大量的紙灰。

我媽媽說,我不知道他們吃紙灰了啊!

醫生說,孩子們已經吃了不是一天兩天了,長時間吃紙灰才導致身體負荷不了,出現昏厥的。

當時我也覺得奇怪,這三個孩子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一起吃紙灰,還吃了那麽多?

好在他們的情況不是很嚴重,當天下午,他們就都醒了,我見大寶子醒了,哭著將他抱在了懷裏,我說,好孩子,好孩子,媽媽再也不離開你了。

他說,媽媽你怎麽哭了,你別哭。

等大寶子的身體恢複了,我沒有問他吃紙灰的事情,而是問,為什麽你最近經常不吃飯,是姥姥做的不好吃嗎?

他說,不是。

我問,那是為什麽呢?

他說,因為每天小豆子的媽媽都會給我們很多吃的,我吃太多了,回家就不願意吃飯了。

我覺得這個小豆子和他的媽媽有問題,就問他這個小豆子家住在那,他說就住在蘆葦**那邊,我問我媽媽那裏住著什麽人,我媽媽聽了就愣了,說那裏是一片墳地,怎麽會住著人。

後來我親自過去了,那裏確實是一片墳地,我轉了一圈,意外找到了一塊墓碑,上麵寫著張娟和王豆豆。

經我打聽,我找到了這個張娟的丈夫王元,小豆子就是他的兒子,她們母子在一年前的一場大火中喪生,一起燒死的還有小豆子的兩個小夥伴,當時他們受邀到家裏做客,張娟做飯時忘記關了液化氣,造成了火災,四個人全部遇難,之後,每隔一段日子,他就會給她們母子燒些東西,吃的用的還有紙錢,希望他們在那個世界過得好。

前幾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他夢到了小豆子,他問他還好嗎,小豆子說很好,他最近多了三個小夥伴,就住在附近,他們經常過來陪他一起玩,媽媽還請客,給他們做好吃的,就是他燒給她們的吃的,有紙水果,紙點心,紙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