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趙太丞家位於朱雀門外龍津橋的一端。
與周圍白牆灰瓦的民居連成一片,最是那門前豎立的木製店招異常顯眼。
門楣上方,“趙太丞家”四個大字居中。
左側立柱上寫著“治酒所傷真方集香丸”,右側則是“太醫出丸醫腸胃病”。
別小瞧這沒什麽深意的楹聯。
這可比八百年後,滿大街藥鋪的燙金大字“生意興隆通四海,財源茂盛達三江”要有學問的多了。
首先這太丞兩字,說明坐診醫師是一個宮廷禦醫。
其次便是這“集香丸”,是專門治療腸胃病的靈丹妙藥。
給宮裏皇族貴人們調理身子的禦醫,開店問診,這在百姓們看來,不亞於於天仙下凡來洗盤子。
王鈺二人來時,這鋪子前已排起長龍,兩人被堵在隊伍後麵,根本無法近前。
小廝逢人便先問症狀,算是預診。
問到常景潤時,他大吃一驚,作揖道:“常大人身體抱恙,不會也是因著吃酒無度吧?”
說完,看了一眼王鈺。
常景潤把小廝拉到一旁,嘀嘀咕咕一番。
小廝瞠目結舌,帶著二人繞過東牆往後院走去。
邊走邊道:“大人呐,得虧你來得巧!
早上我還聽老爺抱怨,說侯大人也不知何故,對金使分外關心。
還未開門呢,便還差人來叮囑,說金使既然人已醒了,作為老友,他想將人接回家照料幾日。”
常景潤與王鈺麵麵相覷。
王鈺道:“你說的侯大人,是戶部尚書?”
小廝被這麽反問,有些不悅,“那自然是他。
我隨太丞在宮中行走多年,別的本事不見長,這朝中的人,總還是記得一些的。”
王鈺追問道:“來的人,是不是個頭不高,人也偏瘦,眼睛看人時有些特別?”
小廝停下腳步,指著王鈺,一臉疑惑的看向常景潤。
常景潤淡然道:“問你你就答,我的人,你有什麽可懷疑的。”
小廝搔搔頭,“二位莫怪,以往宮中常有宮女太監假借別殿的名義求藥。
太丞教我必須先問清,否則醫病之藥,若是被人拿去害命,可就不好了。
不過看這位官爺清朗俊逸,一身正氣,自然不是歹人。
官爺說的是,來的人正是候府的下人,小六。
前些天,侯大人半夜突然疾病,他來了之後,竟然二話不說,扛起趙太丞就跑……
所以,他每次來,我都得防著。
趙太丞如今是大家的趙太丞嘛,嗬嗬!”
看來,常景潤與他很是熟稔,不然小廝這般多話,可做不長久。
說話間,三人進了後堂。
小廝剛一推門,便有濃濃的藥味蔓延出來。
“官爺,李大人已經醒了,不過腸胃實在是弱,所以太丞才給他加重了些藥量。”
王鈺望著床邊簡單的陶罐小灶,納悶道:“這裏就是煎藥的?”
小廝看了眼**的人,小聲道:“李大人不比旁人,太丞擔心出岔子,便囑咐我一定剛要親自煎藥,喂他服下。”
常景潤徑自來到床邊,推了推鼾聲如雷的金使,“李大人,李大人!”
王鈺斷定他一時半會醒不來,畢竟他喝斷片時,曾經睡了整整兩天。
但是想到小廝剛才的話,便沉聲道:“小六可有說過,幾時過來接李大人?”
小廝琢磨了一會兒,突然皺著眉頭,“他雖然沒說,但我看他那眼色,八成是等天黑才來。”
常景潤警覺轉身,嚴肅道:“請趙太丞過來一敘,我與他有要事相商。”
小廝踟躕,似乎不放心金使的安危。
王鈺摸出懷中的腰牌,往他眼前一遞,“你放心去請,皇城司協助開封府查案。”
小廝目瞪口呆,轉身就跑了出去。
王鈺上前翻開金使的眼皮,歎道:“看來那火災與他自己脫不了關係!”
常景潤道:“把人帶到開封府也好,隻要我們秘而不宣,自然有人著急。”
“常大人果然明察秋毫,我隻說到這裏,你便都知道了?”王鈺笑道。
常景潤擺擺手,“賢侄啊,可別這麽說。
要是金使都承認下來,那一切好辦。如果他一問三不知,我還是束手無策。”
王鈺這才明白,蔡攸把皇城司的人撤掉的用意。
一定是他以歡送為名,與金使把酒言歡。
隻要把金使灌醉,再放火,凶手自然是無人知曉的。
就算禁軍心知肚明,誰敢把自己和家人置於死地?
再說,法不責眾,幾十名禁軍絕不可能因為一場火災,就被要求以死謝罪。
常景潤隻說出了金使醉酒放火,卻絲毫不提及他人,看來,也是準備明哲保身啊!
這樣一來,讓王鈺也犯了難。
戶部尚書侯蒙帶走金使的用意不言而喻,不過是想讓金使按照他們的意思指證,好讓火災升級成為一場國際爭端。
這樣一來,朝廷的心思一致對外,會給他們爭取更多的時間。
險惡用心,實在是令人發指。
王鈺雖然不像楚丞舟那般時刻以維護當朝為己任。
但一想到背後操縱者視人命如草芥,致使十幾人無辜喪生,便更想把整個案子查個水落石出。
趙太丞到來時,邢捕頭剛好也帶人搜查到這裏。
常景潤出麵與趙太丞交涉,“太丞,您若是不放心金使,大可以讓剛才的小廝一同來我開封府。”
趙太丞久居宮中,麵對詭譎之事早已習慣。
他大手一揮,“開封府身為京兆府,我一介草民有權協助查案,一切就聽大人的吧。”
王鈺向邢捕頭遞了個眼色,後者會意。
四名衙役上前來,把金使用被子一裹,抬起褥子就出了門。
楚丞舟站在開封府院中,看到滿載而歸的一行人,嘴角不由地勾起。
“常知府行事迅速,看來此案不日便可告破了!”
說完,往還在呼呼大睡的金使臉上掃了一眼。
常景潤一臉尷尬,“哎呀,楚司使淨會說笑,走走走,到裏麵再說。”
隨後他轉過臉道:“司域賢侄啊,先隨邢捕頭去偏殿喝茶,歇息歇息。”
顯然,在寶相寺火災案的真相明朗之際,常景潤需要與楚丞舟再做深入探討。
皇太子趙桓也好,提舉皇城司趙楷也罷,在大是大非麵前,拱衛的都是趙宋皇權。
火災還牽扯到了蔡攸,這讓常景潤有些為難。
楚丞舟常在延福宮行走,最知曉趙佶的心思,向他請教,是絕對不會有錯的。
王鈺也不便再摻和,隨意道:“好,謹遵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