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六條生命的餘熱
林敬猛然抬頭,想說些什麽,卻終究沒有說出口。
王鈺這時才明白,楚丞舟當初為何那般苦口婆心,原來在趙佶的治下,官風正是如此。
任何能討皇帝歡心的活,都是登天的梯。
背後還不知道多少人在盯著呢。
想想自己與錢懷義鑽狗洞,搬青磚,挖密道,十幾個夜晚累成狗。
今日成果初成,便被人橫刀奪去。
這滋味還真是非常不好受。
王鈺暗自沉吟,蔡攸已然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林敬歎道:“司域老弟,你看這事,我攔也攔了!無奈我人微言輕,說破嘴皮子也不好使,真是對不住了!”
“林工,這事哪能怪您呢!好差事誰看了都眼紅。
罷了!你們都先回吧!我也該上衙了。”
王鈺故作輕鬆安慰完他們,一臉失落地離開了。
楚丞舟下午才回到皇城司。
一進官廨,看到四仰八叉裝睡的王鈺,便知道他因被人將了一軍受了刺激。
“禦賜方團金帶,兩位美嬌娥,絲絹銀兩若幹……嘖嘖,落到旁人頭上了!”
王鈺驀然坐起身,“就這?”
“不然呢?”楚丞舟哼道,“難不成賜你金缽袈裟?”
“最起碼一座府邸,一輛豪車,再來個賜婚吧!”王鈺掰著手指頭,一臉暢想。
“別做夢了!”
楚丞舟見他無事,便坐下來。
正色道:“戶部尚書侯蒙,近來倒是沒什麽動靜。
你說過的鬼樊樓,我現在不宜插手,不然城內之人一定會有所察覺。
不過,你說的那些村子裏,的確有貓膩。
林青玄帶二百人部署在銀月河兩岸。
他們發現一到雨天,從村子陰溝裏排出的水就發出刺鼻的味道。
還有,像這樣的村子,不止二十個。
在城外稍遠些的其他河岸,也發現了類似的村落。
總共……”
王鈺的心思總算沒有白費,他點了點頭,靜靜聆聽。
楚丞舟深吸一口,“這樣的村落,多達一百多個!”
“這,這麽多!”王鈺也非常震驚。
如果每個村子真跟他們猜測的一樣,都在暗中打造兵器。
這百十來個村落,真抵得上一座興國坊了。
“為避免打草驚蛇,林青玄的行動絕對不能走露風聲,尤其是對……六組。”
楚丞舟別有深意地看了王鈺一眼,“他們暫時還沒有查到核心,需要些時間。
好在下個月起,六組就會被探事司盡數派至城中巡邏,也算是我當初歪打正著的安排吧。”
王鈺嗅到了一絲不安,兵器打造來就是為了殺人的。
他們的目標是誰,這很關鍵。
如果能先一步推理出來,即便是沒有查到兵器的去向,也可以提前有所防範。
肯不惜血本這麽幹,那背後之人,一定財力非凡。
哦,對了,由戶部出麵,自然會有挪用不完的銀子供他砸進去。
想到這裏,他探過身子,小聲道:“楚司使,你想過沒有?
這些兵器打造出來,一定會集中到某地,或者發放到某些人手中的。
汴梁城外城方圓四十裏,全交給林青玄,這工作量也非常大。
我看閔荀的六組閑著也是閑著。
不如找個由頭,讓他們巡邏時,留意城內的空置房屋。”
楚丞舟想了想,“這不是難事,不過空屋能做什麽?”
“屯兵!”
王鈺說的屯兵,完全是指私兵。
如果這些兵器要裝備的,是早已反水的禁軍,或者駐紮在外城的其他軍部,那這個麻煩就大了。
王鈺此時不敢想象。
更加不敢貿然說出口。
這個話題,對於楚丞舟而言,實在敏感,不深究也罷。
“就按你說的辦。
對了,三日後,金使來訪,我會很忙。
林青玄安排好外圍後,會回來協調守衛,到時候你便跟著他吧!
記住,切勿單獨行動!”
楚丞舟定定看他,直到他答應下來,才滿意地點頭。
王鈺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這個時候,老外來添什麽亂啊,真的是。
如此一來,他又沒法好好查案了。
一團亂麻窩在心裏頭,真讓人抓耳撓腮。
哎呀!
他突然想到錢懷義。
這人一閑下來,便整天叨叨著上梁山,可是現在上去打排位賽,還真沒必要。
這個關節眼兒上,自己不能擅自行動,他可以啊!
可是在第二天,便發生了一件轟動全城的事。
不僅打了草,驚了蛇,也幾乎打亂了楚丞舟和王鈺全部的計劃。
工部的林敬,以及手下共六人全部溺亡在了銀月河。
是林青玄帶人暗查時,偶然間發現的。
為了讓皇城司置身事外,他隻好安排了一位農家人前去開封府報案。
王鈺聽到消息的一瞬間,雙眼一黑,差點當場暈過去。
他雖與林敬相識不長,但知道他為人老實,手底下也都是些耿直的漢子。
這樣的人很少會與人結下足以要命的深仇大恨。
他不能接受開封府初次認定的“意外落水溺亡”。
一人溺亡能理解,六人同時喪命,說是意外,讓人怎麽相信?
王鈺隱隱覺得林敬等人的死,要麽跟蔡攸有關,要麽跟皇城司著手追查的私造兵器案件有關。
公孫亮見識過王鈺的推理能力,在隻剩兩人後,他把門關上了。
緩緩道:“司域老弟,六人死狀的確蹊蹺。
常知府已命仵作暗中驗屍,發現他們中有五人是溺亡,其中一人卻是窒息死亡後入水的。
如果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說他們全部是溺亡,並沒有什麽錯誤。”
公孫亮的話,給王鈺提了個醒。
當真相是什麽,已無所謂的時候,死者存在於世間的最後意義,便是被最大化的加以利用。
他站起來,對公孫亮鞠了一躬,“公孫先生,多謝!”
金使到達汴梁的前一天,皇城司以清除安全隱患為由,對城內外進行全麵搜查。
當然,這麽做的真正目的,就是——封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