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長安
三天後的傍晚，葉斐獨自來到了長安。
望著綿延不止多少裏，恢弘而古樸的城牆，葉斐深深的吸了口氣，想起這一路的遭遇不免有些唏噓，腦海中又回想起將他從地牢裏救出來的紅衣身影。
之前那個矮子說傅雨是終南山的弟子，他本想讓傅雨將書信帶回終南山，可還沒等他尋到合適的時機開口，第二天傅雨就不見了蹤影，連帶著他從驛站買的馬車，也隻剩下了後麵的車輿。
“先進城尋個地方住下吧。”葉斐歎了口氣，邁步朝城裏走去。
其實他在長安還有座不大的府邸，是在虎賁軍任副將時先皇賞賜的，隻是多年未住，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住人。
還是先找個客棧住下，再去終南山三星觀送上書信，順便找傅雨將馬要回來，怎麽說也好幾兩銀子呢。
長安不愧久負盛名，到處張燈結彩，寬闊敞亮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小販叫賣聲不絕於耳，好不熱鬧。
循著記憶來到長安最繁華的地段，京河兩畔。許是秋風送來些許涼爽，停靠在京河旁的紅燈花船一條接一條，遠遠望去連成一片。
紅燈之下，文人墨客絡繹不絕，京河兩側，遊街小販叫賣不斷，有人倚著欄杆在船樓下聽曲，滿臉陶醉，頗有酒不醉人曲醉人之意。
“唉……醉了醉了。”
船樓下方，一名白衣少年依靠著京河兩側的欄杆，手裏捏著個不怎麽講究的黃葫蘆，小酌一口後，搖頭晃腦的呢喃著。
船樓之上，琴聲悠揚。
秋風徐來，**起滿江風流。
白衣少年醉醺醺的靠在欄杆上，一時間分不清是酒醉人，還是曲兒醉人。
“少爺，你少喝點，咱沒銀子了。”小丫頭滿臉憂慮的看著少年，正在為晚上吃什麽能省些錢而發愁。
這對主仆，正是先葉斐一步來到長安城的孟浩兩人。
他們來時身上本就沒多少銀子，所幸路上遇見了葉斐，總算是沒有淪落到住大街的下場，但每天吃什麽卻是得精打細算，不然要不了兩天，倆人就得上街要飯去。
聽到小丫頭的話，已經七分醉意的孟浩眯出一條縫來，打了個酒嗝說道：“沒事……晚上回去了少爺我再寫兩幅字，你明天拿到街上去賣了換錢買酒……”
“嘖，綠腰兒這曲兒啊……”
不管少爺呢喃什麽，小丫頭始終愁眉不展，心裏越發憂愁。
少爺要寫字，這下銀子更緊巴了，一張紙五錢呢。
至於少爺說的賣了換錢……前兩天少爺就是這麽說的，為此還專門買了十張紙卷，結果這兩三天了，一張也沒賣出去。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此情此景，美酒美人，當浮一白。”孟浩小聲呢喃著，眯成一條縫的眼睛使勁朝船樓上看去，勉強能看到舞女衣著清涼的妙曼身姿，“要是葉大哥在就好了……”
噠噠噠……
馬蹄聲忽然響起，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葉斐，嘴裏正呢喃著請葉大哥喝酒之類的話語，卻見一道身影自馬上躍下，席地坐在了少年身邊。
舞女妙曼，琴聲悠揚。
葉斐疲累的靠在欄杆上，伸手拿過孟浩的酒葫蘆，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這才看向小丫頭問道：“小丫頭，你們在這幹什麽？”
他也沒想到，會在這裏碰上孟浩跟小丫頭。
到了長安城，傅雨便執意要獨自離開，他隻好將馬車留給傅雨，獨自步行前往將軍府，以前走的匆忙，沒想到傍晚時分的京河兩畔會這麽熱鬧，更沒想到的是，他才走進來沒多久，就一眼看到了躺在欄杆上睡著的孟浩。
“大哥哥，你來啦！”小丫頭看到葉斐，連忙站了起來。
眼中雖還有半分怯生，但還是仰起頭甜甜的笑著道：“我來陪少爺聽曲兒。”
“少爺說他下了多年苦功讀書，不在乎這一兩日的光景，趁著離秋闈還有兩天，要出來放鬆放鬆心情，秋闈時才不至於因為緊張而出錯。”
小丫頭一本正經的說著，這話不像是她這麽大的人能說出來的，顯然是出自孟浩之口。
“大哥哥，你的馬我一直都有好好喂著，還有這兩天我把家裏打掃了打掃……”說到這裏小丫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不過你家裏地方太大了，我隻打掃了前院幾個房間，還有很多地方沒來得及收拾呢。”
“我們住在你家裏，不會給你添麻煩吧？”
說了半天，小丫頭還是怕葉斐來了，就要把他們從府上趕出去。
如今他們的盤纏所剩無幾，要是被趕出來了，可就真得露宿街頭了。
聽到這話葉斐忍不住笑了起來，抬手揉了揉小丫頭的頭發：“你們就先在那住著吧，那麽大地方，我一個人住著也孤單，你們還能給我添點人氣。”
“那真是多謝大哥哥啦，我一定好好幹活，把整個府邸打掃的幹幹淨淨的。”小丫頭臉上露出驚喜之色，趕忙開口說道。
將軍府位於長安城西側，距離內城較遠，位置不算很好，但也正是因為在外城，所以占了很大一片地方。
從先皇陛下禦賜府邸一直到現在，葉斐幾乎沒怎麽在裏住過，一開始還有些家仆打理，後來他辭官後，這座將軍府就徹底荒廢了。
……
孟浩當真醉了。
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的將軍府，隻是在深夜時分，醉醺醺的從**爬了起來，先是咕咚咕咚灌了幾大口涼水，隨後點上油燈，展開紙卷……
趁著夜色，揮毫潑墨，明明眼睛都睜不開，卻還是寫了兩篇字。
說晚上寫兩篇字，就寫兩篇字，一篇《將進酒》一篇《清平調》。
字是好字，詞也是好詞，隻是孟浩不知道，他趁醉寫下的這兩篇字，將會在長安城掀起怎樣的風浪。
偌大的將軍府內，另一個深夜不眠的人，正站在窗邊獨自望著天上月。
“唉……還是睡不習慣啊。”葉斐斜倚在窗邊，忍不住感歎了一句，將睡不著歸咎於住不習慣將軍府。
從將軍府建成到現在，他在這裏住的次數一雙手都能數得過來。
隻是從今以後，就要常住在這裏了。
他正琢磨著明天要不要去買幾個丫鬟家仆回來，這偌大的府邸不能真讓那小丫頭一個人打掃啊，正好也給家裏添點人間煙火氣。
卻不知道，長安城內，因為他的到來而深夜不眠者，大有人在。
從他踏進長安城的那一刻起，前虎賁軍副將葉斐回長安的消息就已經被送往各方府邸，就連深居內城皇宮的新皇陛下，也在第一時間收到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