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今兒真高興 上

“莫慌,未曾放榜,一切皆有變數。”

終歸是在官場曆練出來的人物,孔承臉色很快恢複正常,踱步來到窗口,看著隨風擺動的柳條,聲音平靜的說:

“我今晚便去找武院院長,那野崽子毫無根腳,同為世家子嗣,宇文元柏怎麽也得給我幾分麵子。”

“那就好,那就好。”

陸教習長籲一口氣,孔教諭可是京城孔家的嫡子,有他出麵,事情肯定會有轉機!

喂下創藥,金創郎中轉身離開,柴天諾忍不住感歎,武院竟然有專門的醫館,平日虎賁兒訓練時,得遭了多大的罪!

“拿著,這是院長叫我交於你的。”

呂泰把兩身短打扮的對襟衫交給柴天諾,微笑著說:

“院長說了,既然是虎賁兒,那便要穿勁裝,若是再見你穿長衫來武院,脫了褲子打屁股。”

柴天諾嘴角一陣抽搐,以後真得注意了,就院長那秉性,這事真能做的出來!

“將軍,今日可真是開了眼界,你說那小小的身板,怎麽就能舉起那麽重的大鼎?”

“對啊,聽說柴天諾才十六歲,這也太驚人了。”

女兵們七嘴八舌的說著,領頭女子沒理睬這群長舌婦,看著急匆匆走向醫館的玉珍兒笑了起來:

“這小娘屬實漂亮,得看顧著點,給我當弟媳應該不錯。”

“將軍,她的兄長也不錯,索性您也納了他吧!”

“是啊,就憑那力道,到了床榻之上,絕對一樹梨花壓海棠。”

“……照打,你們這群死妮子,是不是動了春心?!”

哄笑聲起,女子作勢欲打,心中卻想,不知這身如朝陽的柴天諾,會不會就是紫薇術宗李乘風大長老所說的,變數之一。

“哥哥!”

柴天諾剛走出醫館,玉珍兒便帶著哭腔撲進他的懷裏。

“玉珍兒,你是何時回來的?”

看著懷中小巧的可人兒,柴天諾驚喜的問。

“咳咳,注意點注意點,即便你們是親兄妹,這也於禮不合昂。”

魏忠賢故作姿態的咳嗽兩聲,惹得玉珍兒使勁衝他吐了吐丁香舌:

“要你管!”

揉揉小丫頭的螓首,柴天諾臉上掛滿了寵溺的微笑。

玉珍兒,其實是柴天諾的乳妹。

柴天諾的娘親天生體虛,生產後一直沒有乳水,恰好若林先生三個月大的長子,剛因出疹子病逝,柳夫人便奶起了柴天諾,將他視同己出。

從那天起,柴天諾便有了兩位母親,親生的娘親,還有乳母阿娘。

三年後,身為義父的若林先生,收養了遭受巨變父母雙亡的柴天諾,年根,玉珍兒出世。

從那以後,柴天諾便和玉珍兒,在義父若林先生的教導,以及阿娘的寵愛中慢慢長大。

十四歲那年,柴天諾自覺已經長大,在征得若林先生同意後,狠下心拜別阿娘柳夫人以及戀戀不舍的玉珍兒,獨自一人上了韶音山,在竹居住了下來。

大華傳統,乳兄妹等同親兄妹,子嗣三代不可聯姻,魏忠賢說他們是親兄妹,並沒有錯。

三人在武院門口分道揚鑣,聽聞魏忠賢因擔心自己而未參加力考,柴天諾那是既感動又鬱悶,人生能有如此兄弟,是自己莫大的福氣!

隻不過,柴天諾一個大腳把魏忠賢踹進文院大門,轉身帶著玉珍兒瀟灑離去,就死胖子那水平,不用看便知,絕對成不了秀才。

原本靜悄悄的若林書院,再次變得熱鬧起來。

三月前若林先生老父重病,一家三口隻得留下將要備考的柴天諾,踏上遙遠的返鄉路。

一開始柳夫人想要留下照顧他,可這於理不合,柴天諾勸了半天,才把自己阿娘勸走。

忙活完病逝老太爺的後事,一家人緊趕慢趕,總算在院試這天趕了回來,由於身上戴孝,若林先生便讓玉珍兒前去文院,小孩子終究少些禁忌。

不過說實在的,對於自己這大兒能否當得秀才,夫妻倆心中多少有數,其他不用說,單隻力考一項就過不得關。

娘胎裏老天爺給的身子,這就是命啊!

“玉珍兒,你再說一遍!”

長相清秀儒雅的若林先生手指一晃,硬生生扥下一大屢長須,但他顧不得痛,急切的讓自家乖女兒再說一遍剛才的話。

“哥哥舉起了霸王鼎,是蜀涼行省第一個亞霸王,呂教習說一門頂三門,哥哥的武秀才,基本已經定了!”

小丫頭扯著嗓子大喊,臉上是合不攏的笑意。

“兒啊,這是真的?”

柳夫人驚喜的看向柴天諾,雖然知道玉珍兒不會撒謊,但這事太過不可思議,還是想得到他的確認。

柴天諾微笑著點頭:

“阿娘,是真的!”

柳夫人一把將柴天諾摟進懷裏,眼淚瞬間流了出來:

“老天開眼,老天開眼啊,總算能告慰九泉之下的大哥姐姐了!”

聽聞此言,柴天諾也是眼眶泛紅,若林先生悄悄抹了抹眼角以一家之主的氣勢瞪著自家夫人說:

“你這婆娘,如此大好的日子豈能抹淚,要笑,哈哈大笑,哈哈哈哈!”

柳夫人狠狠瞪了假笑的若林先生一眼,然後暢快的笑了起來,確實是天大的好事,值得開懷大笑。

分別數月的一家人,高高興興的吃了頓晚飯,喝多了的若林先生即興揮毫,在上好熟宣寫下五個大字:

“今兒真高興!”

然後便一頭栽倒在地,醉的不省人事。

安頓好若林先生,瞅著桌上那飛揚跋扈橫不是橫豎不是豎的大字,柴天諾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急忙扯過一張生宣吸幹墨跡,樂嗬嗬的收了起來。

柳夫人好奇的問這是作甚,柴天諾笑著說:

“拿去裝裱起來掛在竹居正堂,必是鎮宅寶物!”

柳夫人噗嗤笑出聲來,都已束發,可自己這大兒的脾性,還是如小時那般古靈精怪。

月初升,辭別戀戀不舍的阿娘和玉珍兒,柴天諾夾著那張字,返回位於山腰的竹居。

離開前,他還特意去見了門房曹叔,那是他的半師,健體以及搏殺之術,皆是他所傳授。

放下三斤醬好的肘花半斤甘滑的白羊酒,閑聊幾句柴天諾便欲離去,月雖明,山路難行,還是趕早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