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霜華

那個陌生的聲音剛剛落下,一大片白霜便緊接著撲麵而來,冷徹髓骨。

“夜——”雁鴻剛一發聲,霜雪便直衝肺腑,逼著他隻能緘口不言。

不知幾時,待到霜雪散去,純白的大殿內部堂亮亮地在四人眼前展開。

“這不就是緋永剛剛說的……夢裏的——”夜震驚地有些說不出話來。在神跡闖**了這麽多年,這樣眼前場景的瞬間變化,也隻有聖樹裏的那塊傳送石了。

“這是什麽傳送奧術嗎?”雁鴻一手牽著那倆個人,一手黑晶凝成,眉頭緊皺。

“星之民們,看向這裏。”視野掃過,緋永倚在一麵純白大理石為框的鏡子旁,同樣潔白無瑕。

“感謝你,星之民夜。”月民【雪】看向了夜,毫無表情,“你的隱瞞對我目的的達成功不可沒。雖然你們愚蠢的星之民破解不了我的手段,但要是被那倆位前輩知道的話,我也必然無法如此順利地達到我的目的。”

白霜有節奏地一陣陣襲來,仿佛她一陣陣的笑。

“你到底是什麽東西——”夜緊鎖著眉頭,大聲嗬斥著的同時摸向了腰間的倆把短劍,“你到底對我妹妹做了什麽!”

“你們腳踩著我們的土地之上,居然還問出這種問題?”【雪】那平淡的語氣中似乎多了些憤怒,“無恥的星民,掠奪我們的本源,踐踏我們的故鄉,卻不知我們是何物?該死!”

霜雪迎麵而來。

“小心!”雁鴻看到了隱匿於寒霜中隻飛向夜的冰錐。

“乒!乒!乒!”

夜大臂一揮,將迎麵的冰錐全部擊碎。

“我不管你是什麽東西!也不管你在鬼叫些什麽!”夜已然顧不得許多,隨即便迎著霜雪跨步向前,憤怒與關切一同占據了身體的主導,

“誰準許你使用我妹妹的身體的!混蛋!”

“夜!”雁鴻眼見夜已然飛身而出,隻好牽著那倆個黃金族的士兵緊跟其後。

白霜四散,【雪】恢複了無神。

夜,想想,好好想想。一定有什麽破綻的——既然這裏和緋永的夢不盡相同,那麽,那夢中一定有著什麽啟示!

白色的……

在不斷地衝鋒中,夜回想著方才緋永的言語。

鏡子!

眼前的一閃而過,被【雪】擋在了身後的鏡子讓夜似乎得出了答案。

無論怎樣,隻有試了才知道。

“星民,向我而來,意欲如何?”

【雪】並不躲閃,也不曾防範,隻是呆呆地看著夜提著匕首襲來。突然,她表演出了一副祈求的表情。

“哥,難不成,你要對我下手嗎?”

不再無神的聲音——那是緋永的聲音。

“混蛋!”夜大罵一聲,腳步卻下意識地越來越慢。

“夜!冷靜!”雁鴻不知道他的聲音能否被聽到,隻能不斷地大喊著。

“嗬?”一聲以示嘲弄的輕笑。

“愚蠢的星民,”【雪】那的無神的臉上嘴角稍稍向上浮動,“你們這樣被困於無趣情感裏的老鼠,理當被我們敲骨吸髓!”

三步,倆步,一步,緋永已然近在眼前,蒼白的眼眸,霜白的長發,潔白的衣物,那並不是他印現中的那個不苟言笑妹妹,即便她現在也同樣麵無表情。

有那麽一刻,他突然想伸出手去,去抓住妹妹的手,然後滿懷希望地等待一個熟悉的微笑。

但不行,他的手裏握著武器。

好冷——

夜感覺到,冰霜在侵蝕著他的皮膚。

夜側身,與緋永擦肩而過。

那雙眼睛裏,也會震驚嗎?

他稍稍偏了偏頭,對上了那雙眼睛:震驚與疑惑衝破了那蒼白的底色。

嗬!無論你是什麽東西,無論你怎麽嘲笑感情,你這不是,也在震驚嗎?

匕首高舉。

“把我妹妹,還過來!”

緋永,回來吧——

冰晶搭建起的鏡子被擊了個粉碎。

“嗬。”一聲輕笑。

“你該不會以為這麵鏡子有什麽玄機吧?”【雪】冷冷地看著,麵露鄙夷,“星民的愚蠢超出我的想象啊。”

什麽?

夜已經沒有餘力在感慨了,他的身體在被不斷地凍結,最前端的指尖已然沒有了知覺。

乒!

短劍從僵硬的手掌間滑落。

“倘若不是你身上的‘星星法則’還沒被我神殿裏的‘月亮法則’全部磨滅……”

【雪】摸著已然凍僵夜的指尖,輕聲嘲笑道,

“不過很快……隻要敲開法則的硬殼,你們的靈魂便是我神殿裏毫無遮攔的軟果。而我,自然會在你們被我的神殿轉換為我抵抗‘星星法則’侵蝕的外衣之後,好好看看我已經太久沒有涉足過的外麵的世界的!”

說罷,【雪】輕聲笑了笑,那是打心底裏的得意。

“六千年來,我也終於要繼那倆位前輩之後,脫離著一片桎梏了!”

“夜,你特麽的還活著嗎!”雁鴻暴喝一聲。

“什麽?”得意忘形的【雪】顯然是忘記了她的大殿裏還有著其他人。

黑色的晶體從她眼前劃過,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

“嘖,我都忘了,這裏還有人呢!”冰霜向下席卷而去,“在被神殿吃幹抹淨靈魂之前,還是全做成冰雕要安靜些——”

“隻可惜這樣的話,速度要慢上許多……倒也還好……不差這一時半刻……”

“誰給你的自信——”

隨著雁鴻的高聲,黑色的晶體爆裂開來,純黑的風波將被凍得結實的夜推向了雁鴻。

突然其來的爆炸使得【雪】反應不及,腳下下意識地升騰起了一座高高的冰晶台。

“砰!砰!砰!”僵硬的軀體與地麵不斷磕碰,砸出悶聲。

雁鴻接住夜,冰霧迎麵而來,不得已,他隻能抱著夜不斷地向後撤退。但與此同時,他怒眼圓睜,看著那乘著冰台不斷升高的【雪】。

雁鴻在方才交鋒中明白了現在所處的困境……而現在看來,無論未來有什麽規劃,現在,麵臨這生死之際,他隻找到了一條道路:

打敗她,活下去!

“混蛋,你聽著!”

“我們絕對會奪回緋永,離開這裏!”

雁鴻高聲宣判著,似乎在為自己鼓勁。

“嗬!在我的神殿裏,你們不過是待宰的羔羊罷了……”

【雪】的眼間滿是傲慢。她大手一揮,大片的冰牆高高的升了起來,眨眼間,雁鴻幾人的身邊隻剩下了數座並不規則的排布的冰牆。

“不過可惜的是,都不需要我再刻意的出手……在找到我之前,你們的靈魂必將被吞噬殆盡……”

【雪】站在高處,操縱著風霜將她的話就此帶去,但同時,她的眉頭也同時緊鎖著。

不會錯的,那個頭上有環的星民釋放出的力量中,絕對蘊含著一絲太陽法則的餘韻,倘若能瓦解掉他的靈魂為我所用的話……

【雪】舔了舔嘴唇,麻木的表情下,隻有那眼神不斷地散放著貪婪的光澤。

“就算是那倆位前輩,也不過會是我成長的肥料——嗬嗬,不要怪我心狠啊,前輩們,畢竟我們月民——

“就是這樣不斷攀登著同族屍體上升的生物啊——”

冰牆搭建起的迷宮中。

雁鴻用盡了手上全部的紅色晶體,夜從冰晶中脫身而出。

“呼!呼!差點死了啊——”夜喘著粗氣,一口一口地吐出白霧來,“好冷!那東西到底是什麽物種?神跡上還有那種存在嗎?”

“不知道。”雁鴻將棉被披在了夜的身上,“不過她顯然不打算讓我們現在就死——她本來可以直接動手的……無論為什麽,這必然是個機會。”

“她一直嚷嚷著什麽法則之類的,不知道是什麽?”夜顫抖著摩擦著身子,想汲取些熱量,“什麽神殿什麽吞噬靈魂,聽得我都要被嚇傻了!”

話音落,夜以示嘲弄地輕笑了倆聲。

“說幾句這樣那樣的話就想嚇到一位永夜的雇傭兵,也太瞧不起人了吧。”夜感覺身體好了許多,便按按拳頭,眉頭一橫,“就算是妹妹,我也要動真格了——緋永不會介意的吧,嘿嘿。”

“好哥哥!”雁鴻隨口應和吐槽了一句,向前看去——視線之內,隻有一堵堵冰牆。

“不過聽她的話,我想我們的時間絕對不會很充裕。既然你解凍了,那我們現在就馬上出發就去找她。”雁鴻皺著眉頭,向前探去,“而且我懷疑,那根本就不是緋永……”

“真的?”夜緊隨其後,“這怎麽說?”

“倆位大爺等等……”迦億炳釘被纏著手,行動不便,隻能哭喪著臉跟在倆人身後。

“我不確定……”雁鴻快步走著,“所以,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再找到她。”

“啊!”

一聲慘叫撥動著幾人的神經,

“我的手——”走在隊伍最後的迦億高舉著雙手,幾個凍瘡格外顯眼。

“霧!霧追上來——”迦億高聲驚叫著,但下一刻,冰霧完全籠罩了他,聲音隨即戛然而止。

“快跑!”雁鴻眼見情況不對,即刻大叫一聲。

白色的冰霧潮水般卷起高高的浪頭,霎時間,三人的身後隻剩了一片濃墨重彩的白色。

“迦億——死了?”炳釘呆立在了原地,像魚一樣無神地張著嘴看著漫天襲來的冰霧,顯然是被眼前的災難嚇傻了過去。

“想錘子啊!不要命了?”雁鴻飛身一腳,將炳釘向前踹去,皺著眉頭大喝道,“夜,帶上他,快走!我斷後!”

“得勒,你小心!”多年的友情自然讓夜毫不拖遝地信任著雁鴻。他一把接過飛身而來的炳釘,向前方不斷奔去。

不能一直跑了。

雁鴻看清了形勢——必須將這冰霧攔下來,不然,遲早會無路可退。

但問題是,怎麽辦?

眼前不斷閃過的冰牆便是個好的阻擋物。那什麽月之民【雪】將這牆搭建得很厚,但依舊在黑晶的爆破範圍內。

但牆壁之後呢?雁鴻並不知道那裏的情況,倘若已然是漫天的冰霧的話,隻會給現狀雪上加霜。

怎麽辦?

雁鴻是知道的——他可沒有選擇的餘地。

他甩出了一節黑晶。

“爆!”大喝一聲,黑色的漣漪席卷開來。

一大片冰霧緊隨其後從雁鴻的右側奔騰而出,一時間,他的整個右手都覆蓋上了厚實的冰晶。

右手傳來麻木與刺骨的寒涼。雁鴻一咬牙,用【黑晶】的小規模爆破掙脫開了整個手臂上的冰晶。

“啊!”

血紅色的冰晶在半空中被脫落,落入了冰霧中沒了蹤跡。

“運氣真差啊。”雁鴻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嘶嘶地吸著涼風。

右手生疼,雁鴻幾次嚐試握住生成的黑晶,但無濟於事。

““那就祝願我運氣不算太壞吧——”

雁鴻用左手再次扔出黑晶。

雁鴻屏氣凝神,在奔跑中等待著結果。

轟隆——

冰牆倒塌。

無事發生。

成功了!

雁鴻忍不住要激動地跳起來大喊一聲,但理智告訴他還沒有結束:僅僅一麵高牆坍塌可阻擋不住這些冰霧。仍舊有著大批量的霧氣不斷從縫隙中滲出。

但這些事,顯然要好解決的多。

一麵,倆麵,冰牆在不斷地轟隆聲中倒塌著,阻攔著冰霧蔓延的腳步。直到再看不到一絲霧氣,雁鴻才長出一口氣,躺倒在了地上,暫時休息片刻。

“好累——”眼睛要合上了。

好累——

“雁鴻!”一雙冰涼的手拍打著他的臉頰,睜眼一看,正是夜。

“幹的好啊。”夜一把將他拉起。

“呼,差點在這睡著了。”雁鴻苦笑著,環視了一圈四周。

“沒事,你的環還在發光著呢,”夜打量了下這位朋友,輕聲笑道,“這不是還生龍活虎的嘛。”

“嗯?真的?”雁鴻有些驚訝,“不對呀,要是它發光的話,我該有感覺才是,怎麽會……我一無所知?”

“凍傻了?”夜打趣道,指了指前麵,“像那個孫子一樣,如喪考妣地蹲在那一言不發,看誰都像是欠他錢似的。”雁鴻隨著拋過目光去,炳釘正惡狠狠地盯著他。

“應該不是吧……”回過頭來,雁鴻皺皺眉頭,認真回答,“要是我的光環發亮的話是有輕微的奧術能量湧動的感覺的……就是一股子從靈魂裏湧出的暖流的感覺。算了,你們不會用奧術的人你們說這個也是白搭……你確定我的環在亮?”

“千真萬確。”夜肯定地點點頭,“說不定真是因為你一身傷還跑得那麽拚命,最終凍傻了呢。”

“不可能啊……倒是說起來,我現在身上一點都不冷……奇怪,明明在這地方裏……”靈光乍現,雁鴻激動地一拍腦門,大喊了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我們很有可能不是以肉體出現在這裏……我們現在是靈魂的狀態!”

雁鴻興奮著喋喋不休,激動得無以複加,

“所以,源於靈魂的暖流不是沒有出現——恰恰相反,因為本來就是靈魂感受到了寒冷的威脅所以才下意識地要靠著我們環民這天賦去抵抗——”

“那也就是說……”夜按按下巴,摩拳擦掌,“那個緋永的的確確是假的?”他的眼睛裏的憤怒濃墨重彩,“好啊,居然敢騙我!”

“對的!”雁鴻撫掌大笑,顯然是胸有成竹,“現在終於把所有的謎底都掀開了,隻要找到那個人……”

“對什麽對!”

一聲怒吼打斷了倆人的推敲。

炳釘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倆人身邊,悲憤激昂。

“你們害死了迦億,就想到用這種方式推脫嗎?可笑!”炳釘冷哼一聲,咬牙切齒,卻又不敢上前,隻是狠狠地盯著倆人。

“你什麽意思!”夜早就厭煩了這個家夥,一把將其推開,“你以為是我們想被困在這的?現在遭遇這意外,你才搞這幺蛾子,還要不要出去了,要不要命了?”

炳釘踉蹌倆步,眼神更凶惡。

“要不是遇到你們!要不是你們把我們帶到這裏,迦億他怎麽會……”

炳釘神情激憤,抬起手來便要大聲責問麵前的倆人。可後續的話還沒有脫口,突然的,一股來自於表皮的鑽心疼痛打斷了他。他撲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臉上的表情痛苦而扭曲。

“呦,怎麽不繼續說了?我看看你這個懦夫還能說出些什麽來!”夜氣上心頭,自然並不在意炳釘的狀態,冷嘲熱諷著,誓要發了這一口惡氣。

“夜,不對勁!”雁鴻觀察著炳釘,隨即看出了端倪:那人的整個表層,仿佛都開始消失了一般,有了些許虛影。

“這是——”

“看來,已經有個小老鼠的法則外殼被打碎了……”冰柱之上,【雪】傲視著下方的一切,輕聲笑道,

“自由的空氣,又近了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