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暴
天空陰雲密布。
迅速起身,伊克很快便注意到了攻擊的來源,站在樹林間又一條小路口上的怒火中燒的雁鴻。
“你怎麽會——?”對於雁鴻的趕回,伊克臉上難得的有了一絲惶恐。但很快,生為將軍和黃金一族的尊嚴與驕傲讓他打消了這些情緒,穩重而冷漠重新回到他的臉龐。
“原來如此啊,”看著散落在一旁的果實,伊克一邊試探著,一邊悄悄地靠近了他那被擊飛的巨劍,“我還以為你這膽小鬼丟下她跑了呢……”
“將軍。這樣就想激怒我的話……”
雁鴻雖然憤怒,但仍舊冷靜地分析了一下眼前的狀況:幾十位士兵顯然經曆了一場惡戰,此刻連像樣的陣型都沒有集結;那位將軍看著也是精疲力竭,居然會被一擊便繳了械。
這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絕不能再給他們恢複的時間。
乘此機會,打敗他們,這次委托便再無險阻!
黑色的晶體已然凝結。
“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晶體迅猛飛出,風馳電掣。
“什麽!”眼見並沒有爭取到緩衝時間,將軍瞳孔一緊,甲胄似的金光已然鋪滿全身。
“呃!”
巨大的衝擊讓將軍也不免冷哼了一聲,但同時他也知道,這還沒完。
報告之中的黑色的爆破風暴隨之而來。金色的甲胄隻是稍稍有了些許暗淡,將軍在爆炸中巍然不動。
一個破碎的光環在一片爆炸後悄然亮出,一如黎明的花朵。
黑色的晶體長刀自下而上滑起,鋒利的刀刃在將軍眼前劃過的那一刻起,金光的甲胄黯然失色。
糟糕,沒有時間再——
另一隻手的黑刀即刻劃上,將這短暫的時機牢牢抓住。霎時間深而長的傷口血流如注,刀鋒上的沾染的鮮血隨之振滿了伊克的整張大臉。
“將軍——”
嘖——不夠深。襲擊的突然發起讓最後的致命一擊沒有發揮出它的最大效果。
雁鴻隨即向後大退了三步,將倆隻黑色的彎刀一同丟出。
倆道球型的純黑色爆炸漣漪將幾個尚有餘力跑來攙扶將軍的衛兵即刻轟飛了出去,將軍的慘叫在這片樹林間不斷地回**著。
結束了?
雁鴻不敢怠慢——眼前的敵人很強,在塵埃落定之前,絕對不能大意。
“滋啦!”掀起的一大片煙塵中,赤紅色被包裹在其中,閃電迸發的聲音突然響起。
果然——
“雁鴻!雁鴻!”混沌突然從林子間迅速飛出,“怎麽了嗎?”
一霎時的走神。
雁鴻有些窒息地回過頭去看向了那片煙塵——
倘若伊克抓住這個數秒的空擋,那整個戰局勢必會倆極反轉。
冷汗直下。雁鴻在這一刻間甚至聽到了自己那深入靈魂的呼吸,也感受到了那一時的空靈。
但什麽都沒有發生。
煙塵散去,將軍已然站起,倚著巨劍傲然挺立。他手中的雷槍閃爍著炫目的紅色,呼之欲出,卻緊攥與手。
那個架勢,並不像是剛剛才準備好的。
“謝……謝?”
雁鴻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有些摸不著頭腦,也就此冷靜了些。
“趁人之危,無恥行經……”將軍義正言辭,沉重而沙啞的聲音在樹林中回**,“黃金一族的榮耀、我的榮耀——不容玷汙!”
話音落,赤紅的雷光便迎麵席卷而來。
“但接下來,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轟!”
赤雷和黑晶爭鋒相對,整個空間頃刻間被倆種異色的能量波分割開來。
“嗬?”雁鴻小墊一步,將另一隻黑晶拋出,“像你這樣的人,還講究這些?”
乒!
巨劍承載著伊克無與匹敵的力量將黑晶擊飛到了天上。
巨劍之上,雷光陣陣,伊克大臂一揮,如虎撲龍騰。
“我給過機會,是她自己選擇了向死之路。”
將軍那肉眼難見的速度再次出現,僅倆個呼吸的空檔,巨劍的拉出了一道華麗的弧光,直指雁鴻的脖頸。
“斬!”
這時的巨大吼叫往往隻有一個目的,震懾敵人。
“倏!”
雁鴻迅速下蹲,險要地避開了這一橫劈。
不對!還沒完!
情急之下,雁鴻的左半身之上已然爬上了不少黑晶。
為時已晚。
巨大的劍麵隨即迎麵襲來,將雁鴻重重地砸入了地麵。
一個巨大的坑洞隨著雁鴻的倒下而出現。
可惡——
伊克探身一步,膝蓋重重地壓在了雁鴻的腹部,巨大的手掌抓著他那因為疼痛而變形的臉,巨劍已然瞄準了心髒。
雖然黑晶堅硬,但傳遞來的疼痛卻未減分毫。雁鴻嘶啞著嗓子,強忍著劇痛大喊道:
“爆!”
附在身上的黑晶隨即全部爆炸,始料未及的伊克並沒有第一時間展開防禦,黑色的爆炸漣漪隨即將他掀飛而去。
雁鴻從原地爬起,背對著穿透雲層而來的稀薄昏光。他的全身上下也受到了自己那爆炸的波及,綻開了無數的口子。黑色的晶體緊急遮掩了傷口,可血液仍舊不斷從中滲出。
但他沒有畏縮,沒有遲疑,迅速擺出了招架下一擊的姿態。
伊克也站起身來。他脫去了上衣,肉身同樣被爆炸波及得滿是傷口。不同的是,他用赤紅的雷電灼燒了它們,強行讓它們趨於了愈合。
雁鴻也是在這時才看到,伊克胸前的那一道長長的刀傷,亦是如此。
伊克也歪嘴笑著,將軍仿佛在不斷死去,戰士才要剛剛醒來:“你一個環民,為什麽要這樣保護她?一個陌生人,和你有什麽相幹?”
“雁鴻——”白色的小球緊張地撲騰著翅膀飛來,由於慌張,它說的話都結結巴巴的,“你,你,你沒事吧——”混沌的眼睛裏滿是急切的淚水。
“我沒事的,”雁鴻擦擦嘴角的血漬,指了指夕月的方向,“混沌,你去看住那邊昏著的夕月,保護好她。”他雙手抱拳,眼神裏的戰意愈來愈濃。
“我?不過是看到一條能活到未來去的道路,無論如何也要抓住它罷了。”
“就算死?”
“死了不就沒意義了嗎?”雁鴻慘笑著,“所以我會打敗你,自己奔赴去我想要的未來!”
“自大!”
陰雲越來越濃厚了起來,狂風呼嘯著,但倆人卻巍然不動。
下一瞬,黑晶鑄成的長刀與纏繞著赤雷的巨劍交織在了一起。
風雨漸起。
陰雲顫抖著,狂風呼嘯著,暴雨飄搖著,倆人的一招一式在並不寬廣的樹林空地間相互碰撞著,敲擊出了數不清的火花。
他在試探——
倆人心照不宣。
一合之下,雁鴻便感受到了吃力,那山一般沉重的力量,震得他倆臂發麻。
狂風呼嘯著,耳邊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戰鬥的交響曲,火花在雨點中迸裂,倆人就這樣一下一下啊對著刀,捕捉著對手可能在下一刻的鬆懈。
“將軍!”衛兵的喊叫好不容易穿透了狂風,“撐不住了。”
此時此刻,同樣的片刻恍惚下,黑色的長刀逼臨伊克麵前,下一刻,雁鴻收了動作。
“你都知道不趁人之危,無論出於什麽……”
像是在自我安慰般的,雁鴻喃喃自語著。
就在那一刻,仿佛倆人間並不是死鬥,而是切磋。
但也就那一刻。
視線交鋒,倆人各退一步,眼裏的狠辣再次占據了主導。
風雨交加,腳下本來幹涸的土壤不知何時已然泥濘不堪。狂風大鬧,將二人眼中可及的小物什盡數席卷而上,宛如那不斷飛騰的青石土塊才是風的本樣。
冰涼將伊克從戰鬥的狂熱中拉回神來。他搖了搖有些發脹的腦袋,回頭看了一眼:士兵們本就在方才的一戰裏身心俱疲,又遇上這突如其來的暴風雨,一個個都成了霜打過的茄子,幹癟無力。
要撤退嗎?伊克盯著雁鴻,權衡著。
他是將軍,他不單單要考慮任務。
戰士的怒火開始平息。
“我會找到你們。”將軍帶著他的威嚴就此歸來,將劍砸入泥濘,“黃金王國的眼睛看著你們,你們逃不掉。”
一塊土石突然從天而降,砸在地上碎成了幾瓣。
這是?將軍暗感不對。
看來不得不退了。
“列隊撤退!”
將軍發出了命令。
雁鴻看著伊克的撤離,放下了手中的黑刀,鬆了一口氣。
方才的對招已然有些稍落下風了,倘若再在這狂風暴雨下糾纏下去,誰都不知道會怎樣收場。
何況還不知道夕月是個什麽狀況……
雁鴻二話不說,轉身跑到了夕月的身邊。
“雁鴻——雁鴻——這個女孩她——”眼見雁鴻快步跑來,混沌火急火燎地飛了過來。
“怎麽了嗎?”雁鴻的心一下子被揪了上來,他即刻加快了腳步,心跳開始不間斷地衝擊耳膜。
“她的呼吸好弱——”
雨水蒙住了視線,使得雁鴻不得不不斷地彎腰貼近夕月以查看她的狀態。
少女並未受到雨水的傾瀉,衣物與皮膚仍舊是幹燥的。雁鴻探過臉去,微風輕撫。
雁鴻將手探入那護體的細風中,摸了摸夕月的鼻息:穩定而微弱。這著實嚇到了雁鴻。隨即他又偏向了夕月的手腕,那一節紫藤已然苦幹,毫無生氣。
“神賜暴走!”雁鴻瞳孔一緊,心頭的擔憂愈發強烈。
神賜暴走的強大力量的根源,是對使用者的奧術能量的不斷壓榨。這樣過分強大的汲取會導致使用者下意識地無限製地製造奧術能量而不枯竭,但相應的,這樣強大的力量會把無法負擔起它的靈魂拉入深眠。
不能再拖了——
現在該把夕月帶到安全的地方!再遲一些,誰都說不準她會……
雁鴻抓住了夕月的倆隻小臂,將她抬到了自己的背。
風雨咆哮,宛如吃人的野獸。
不知何處飛來的土石不斷地墜落著,砸個粉碎,給風雨的交響曲安排上了鼓點。
“混沌,跟著那個黑色小球!”
雁鴻的耳邊隻剩下了不間斷的雨聲,迫使他不得不扯著嗓子大聲嘶吼。
什麽小球?
混沌定睛一瞧,一個黑色的小球從夕月的口袋中飛出。
永夜王庭的雇傭兵,眼下的情況,也隻能祈禱他們不會見死不救了……
混沌一晃神,小球抖了抖身子,向著遠方飛馳而去。
“快追!”雁鴻嘶吼著。
白色在雨中要更顯眼一些,雁鴻追著那一抹白影,不要命地在大雨中奔跑了起來。風雨洗麵,呼吸都顯得好像是奢求。
混沌追了半天便有些吃力,下意識地加快了速度一把抱了上去,風雨洗禮著它的麵目,嘴裏都是雨水的苦澀。
更別說還要躲避毫無預兆的落石。
但混沌咬咬牙,堅持了下來。
雁鴻毫無保留地幫助過它,而這是它現在唯一可以幫上忙的事了。
想到此處,一股從心底湧上的信念支撐著它再一次咬牙飛了起來,緊跟上了那黑色的小球。
鹿鳴,這次,我一定會像你當初救下我一樣,救下這個女孩的!
風雨的寒冷麻痹了雁鴻的知覺,他隻是在本能地邁出腳,一步,一步,又一步。
視線模糊著,不知是雨水還是意識在作祟,雁鴻咂咂嘴,肌肉的酸痛和傷口的刺痛趁著這短暫的清醒甚囂塵上。
夕月,你還有沒付的報酬呢!我可還眼巴巴地等著我的明天呢!在那之前,可不能死啊!夕月小姐!
風聲小了些許,烏雲散了些,眼前的景象也稍稍明朗了。如此一看,大片的黑色顯然搶眼了許多。
黑色?
雁鴻思考著的大腦進入了短暫的宕機。
大片的黑色反著光,密密麻麻的,好像在向著這邊挪動而來。
黑色——
黑色的頂部是牙一般的灰白,整齊地鋪了一層,像是巨大黑色金屬瓶罐上的白色橡木塞。
黑色——
眼前隻剩下了一片黑色。
雁鴻!雁鴻!
耳邊有人在叫我嗎?好嘈雜,人好多的樣子……好模糊……好困……
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