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跡之下

夕月滿是期待地摸了摸口袋,這樣的機會機不可失。

但隨後,少女的臉上便逐漸換上了失落與羞愧:“就……不麻煩你了……我已經付不起委托金了。”說罷,夕月糾結地扯了扯手指,猶豫著要不要就此離開。

“沒事,你弟不還有一塊嗎?”

雁鴻趁機掏出了那塊剛回收了的日冕碎片,側頭一笑:“這個對我來說很重要,完全可以當作報酬的。怎麽樣,考慮一下?”

生命歸還的暖流直至方才才完全結束。雁鴻頭頂的光環微閃了下,便多了些許碎片漂浮其中。

“真的可以嗎?”她的語氣裏滿是疑慮和猶豫,幾經停頓後,夕月問出了口,“為什麽?”

“我不好說,總之很重要就是了。”可雁鴻並不打算和一個剛認識的人分享自己的故事,

“所以說第二個委托的目的地是?”他看向了夕月,眨眨眼。

“啊——在神跡——”

神跡,浮空於這片名為應許地的大陸之上,一片的奇跡與危險並存的地方。

“那我們走吧。”

出門,屋外空曠的一片,那幾個到地的衛兵現在看來已經跑回去報信了。

此地不宜久留,雁鴻拉著夕月便跑了起來。

走路的時間過得不算快,倆人相顧無言,也就隻是默默走著。

直到一個意外的出現……

“轟!”

一陣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突然從身後炸開,夕月當即嚇了個哆嗦,顫巍巍地回頭看去。

果不其然!雁鴻眉頭一皺,握緊了夕月的手腕。

巨大的煙塵在半空飄**,宣告著那無與倫比的武力。

這種威力的奧術武器……

雁鴻一下子便不知道是該慶幸自己走得果斷,還是該悲哀自己的那破屋子被炸得連渣都不剩了。

“這是戰爭規模的攻城炮吧?”雁鴻疑惑地看了眼夕月,語氣裏不知是擔憂還是疑惑,“我可看不出來這是一個來抓逃離國境的女孩的架勢。”

“怎麽會這樣?”夕月心有餘悸,瞪大了眼。

沒等雁鴻再問上一句,再一聲巨響襲來。

煙塵衝天,雁鴻眼尖,看出那炮擊的地方明顯向著倆人偏進了些。

“可沒時間廢話了……”

說罷,雁鴻大步飛快,頭都不回地帶著夕月狂奔了起來。

炮擊的距離再次拉近,煙塵火山爆發般不斷地向上噴湧。

縱然倆人拚命奔襲,但那炮擊卻宛如一條無形的響尾蛇,搖著叮鈴作響的尾巴得意洋洋,大搖大擺地不斷跟進,打不掉,甩不走。

“轟!”震耳欲聾的聲響再耳邊炸開,碎石雨點般得在倆人眼前迅速飛過。

“啊!”一聲驚叫,雁鴻回頭一看,碎石刮傷了少女的耳廓,疼痛與炮擊的巨響打碎了她全部的心裏防線——慘叫過後,她僵在了原地。

不好。

雁鴻忙放開了夕月的手擋在了她的身前——倘如這個時候一發炮彈襲來話……

冷汗直流,雁鴻的心髒如鼓點般跳動。

一陣綿長的呼吸過去,什麽都沒有發生。

那條尾隨一路的響尾蛇,似乎悄然消失,不見了蹤影。

這裏是射程的極限了嗎?

雁鴻看看天,他不知道。他警惕地戒備著,但的的確確的,炮擊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並沒有再次襲來。

看來是了。

雁鴻緩了一口氣,看向了夕月:少女還在哆嗦著,望著未曾消散的煙塵。

“被大炮追擊,多新奇的體驗……”雁鴻開著玩笑,想緩和一下氣氛。

“嗯……”夕月依舊抬著頭看著煙塵,蒼白地笑了笑,抹去了耳上的血漬。

不太成功的笑話——

雁鴻苦笑一聲,暗暗吐槽後,便要去拉夕月的手:“我們……”

話才出口一半,夕月突然驚慌失措地大叫了起來:“身後!身後!天上……”

“什麽——”回頭仰望,一個黑點在雁鴻的瞳孔間不斷放大,放大。

一枚炮彈!

毒蛇張開了它的巨口——

來不及閃開了!

雁鴻幾乎是下意識地大臂全展,黑色的晶體在雁鴻的手中不斷延展壯大。他仰頭看著那個在他視野裏已然初具形體的炮彈:金屬的外殼下閃著粼粼的波光,風被撕裂到倆旁,宛如它的一層輕薄護甲。

能做得到嗎?

一個呼吸之間,滾燙的風壓已悄然開始在倆人臉上喧鬧。

害怕驅使著夕月大叫著抱頭蹲身,瑟瑟發抖。

“去####!”生死關頭,雁鴻暴喝一聲粗話,將手中粗壯到已然握不住的黑色晶簇迅疾擲出。隨著“嘭”的一聲巨響,倆物相繼爆炸開來,黑色的絢麗漣漪與炮彈的熱量澎湃交織堆疊,在半空之中吞食著對方的全部。

時過半響,這場風暴才完全平息。雁鴻的衣服被不斷襲來的熱風摧殘得沒了樣子,皮膚表麵也明顯著有著數處燒傷,嘶嘶冒煙。不過,慶幸的是,在他的掩護下的夕月幾乎算是毫發無傷。

夕月還在因為害怕地哆嗦著,抬不起頭來。直到熱浪平息後的良久才,他從嘴中蹦出倆個字來:

“謝謝——”

“不用在意的……你要是出問題了,我之後的報酬不就泡湯了?”

“不過久違的一句感謝,還算不錯吧。”

雁鴻叉著腰並不在意地笑了笑,逞英雄氣地喊了聲,

“走吧——可別再讓炮彈追住我們——”

前邊的路,還長著呢。

黃金王國邊境。

一個身材高挑,眉宇間英氣四溢的黃金族人站在城牆上,等待著最後一隻先鋒小隊的歸來。但在他看到綽綽人影後,他輕哼一聲,走下城去。

他便是駐紮在黃金王國邊境的第七集團軍將軍皆國家傳奇奧術師伊克。

“將軍,一無所獲。”一個士兵半跪著報告道。

“一群廢物!”伊克將軍現在的臉色相當之難看,“連一個女孩都看不住!能讓她偷跑出國境,我要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

說罷,這位將軍並不是很解氣。他把手裏的重劍猛得砸到了地上,激起了一大片的碎土飛揚。

“將軍息怒!”身前身後的衛兵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半跪在了地上。

“行了,想想怎麽補救吧。”將軍知道現在在怎麽憤怒都無濟於事了,隻好捂著頭歎了一口氣,稍稍平複了下心情,“王上怪罪下來,你我沒有一個能跑得了的!”

“全滾起來,好好想想她能去哪!”

在了解到目標有脫離掌控的傾向後,即便對方是血濃於水的同族,將軍也仍舊果斷地下達了連續轟擊的指令。但可惜的是,這些炮火並未帶來好的消息,那塊碎片仍舊跟著那個女孩一起離開了國境。

“將軍,我記得,目標在王城被軟禁的那段時間裏,一直在打聽她弟弟的下落,”參謀長從人群中款款走出,看上去胸有成竹,“我還記得,她最後打聽到的下落,是在神跡。”

“神跡嗎?”將軍看向了半空之中——它仍舊在那裏靜靜地呆著,一如古老歌謠傳唱的那樣:無論你身在應許地的哪個角落,神跡永遠目之可及。

“我要三十名驍勇戰士。”伊克隨即再次將巨劍砸向了地麵,發出了命令,“出列者,傳我命令,強行軍!”

一隻小小的隊伍被迅速集結,隨後向著神跡發起了行軍。在他們的前方,是同樣迅速奔馳著的雁鴻二人。狼群嗅著鼻子尋找著意外逃脫的白兔,而脫兔靈巧而迅速地奔向了那通往神跡的唯一通道——一具名為“聖樹”的參天巨石,亦是,

“我的故鄉。”

雁鴻拉著夕月走進了濃霧之中,他映像裏,那個古板、謹慎、毫無風趣、與自己格格不入的故鄉。

眼前的視野開闊了起來。

頭頂著完整光環的環民一族看到了款款走進的倆人,作傀儡樣步調一致地屈了半身。

“要前往神跡的人,請去聖樹腳下接受賜福。”

他們的聲音沒有聲調,冷漠得像一塊塊石頭。

直到現在,雁鴻都沒有想明白,當年是他的故鄉放逐了他,還是他放逐了他的故鄉……

不過也無所謂了,工作原因,這片地方自己還是得常來的……

“一群石頭一樣的,有什麽好看的……”

看著夕月對著自己的族人充滿了好奇,雁鴻倒是毫不忌諱地開起了玩笑。正說著,又是一陣異口同聲:

“要前往神跡的人,請去聖樹腳下接受賜福。”

倆人回頭看去,一支黃金王國的軍隊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進來。早在方才的曠野,伊克將軍便看到了前方的倆個身影,而現在,他完全確定了那是他的獵物。

“夕月,是吧?我的同胞,貓抓老鼠的遊戲可以結束了。”伊克大臂一揮將他的巨劍砸向了地麵,振聾發聵,“和我們走吧!不要讓我說——”

“第二遍。”

四野回響。

“這位將軍,”

威風剛顯,幾位環民倒是毫不留情麵地將伊克圍了起來,“倘若不想從此以後完全失去被賜福的機會的話,請記住,無主之地不允許任何爭鬥。”

無主之地,以聖樹為軸的一圈以濃霧為障的平整土地,是環民這一個種族的主要活動地點。

而賜福,是前往神跡時必須進行,也隻能由環民一族進行的特殊儀式。追本溯源,便不得不提到那個在這片應許地上流傳已久的諫言——

“在神跡中沒有被賜福的人啊,你們的靈魂是它豐饒的午餐。”

伊克清楚記得,三年前一個與他同行,因為種種原因沒有接受賜福的人,靈魂是怎麽樣被一點一點地蠶食殆盡的。

當時那從神情流露出的痛苦,伊克敢發誓,就算是在真正的戰場上,他也未曾見到過。

“我自然知道。”

伊克冷哼一聲,將巨劍提起背在了身後,徑直向著夕月走來。他身材偉岸,站在小小的姑娘麵前,宛如一隻戰戰栗栗的小狐狸麵前的山一般高大雄壯的黑熊。

將軍彎下了腰,讓自己在戰場上磨礪得滿是血氣的眼睛死死得對上了女孩那仍舊純潔無暇的眼眸。

他揚起了少女的下巴,伏在耳邊輕聲說道。

“我帶來了三十位士兵,前往神跡的賜福需要準備很長時間,我會在這段時間裏靜候你的到來。”深入肺腑的血腥氣從他的嘴裏緩緩冒出,熏得少女說不上話來。

“嗚……”

夕月上下嘴唇不斷地顫抖著,臉色煞白,幹涸而毫無生氣。她的瞳孔不斷地向外發散,倆手在半空中屈合,篩糠似得不停地抖動著——

她被嚇得不輕。

她的嘴巴不斷地張合著,像是想說些什麽,但恐懼已經塞住了她的整個喉嚨,讓哪怕最微弱的聲音也不能泄露半點。

雁鴻看著少女慘白僵硬的臉,心裏默默地歎了口氣。

倘若隻是這樣就被嚇到了原地不敢動彈的話,那無論自己之後再怎麽勸慰,估計也也沒什麽機會能繼續委托了。

看來隻能賭一把自己的運氣夠不夠好,能不能在找到那位弟弟後,順利地要,哪怕是“騙”到那塊碎片了。

這樣想著,他便要轉過身去。

萬事還得靠自己啊……

“我……呼,呼……我,不會跟著你走的……”在伊克已經走到了回程的半途時,在雁鴻不再抱任何希望時,夕月突然開口了。

她聲音很小,但所幸的是整個無主之地安靜得要命,無論是伊克還是雁鴻,都將這句出乎意料的話聽在了耳中。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吧?”將軍正欲走,聽得此話便回過頭來,眉宇間滿是威嚴和恐嚇。

但少女已然緩過神來。

一隻見過血的羔羊,和一頭嚐過血的孤狼,開始了力量懸殊的對峙。

“我絕不會……屈服你們……絕不!”少女奮力大喊。

她死死地盯著將軍殺意盈餘的眼神,渾身止不住地發顫,眼神中卻不再見到哪怕一絲恐懼。憤怒與勇氣裝裱著她,構成她的錚錚鐵骨,將這副瘦弱的身軀,擺在了以死威脅的命運之前,隨後向它發起無聲反抗。

“哦。”伊克挑了挑眉,稍稍有了些興趣,“少女,你的勇氣從何而來?”

夕月並沒有作答,她已然聲嘶力竭,她的武器隻剩下了沉默與無聲。

那麽,是時候該英雄出場了。

雁鴻肅穆著,站上前來。

“倒是我想問問,隻不過是一個偷逃出國境的女孩,你們黃金王國的人,是幹什麽都這麽興師動眾嗎?”雁鴻擋在夕月的麵前,神情堅毅而不乏戲謔地接下了將軍飽經殺戮的眼神。

劍拔弩張——倘若不是在無主之地的話,黑晶想必早就和那巨劍在一起擦出了火花。

“不錯的眼神,環民。你和這裏的這群石頭不一樣。”伊克睥睨著瞪了一眼,隨後一甩披風,掉頭走去。

“要是在神跡上,你的腦袋也能和你的嘴巴一樣硬的話,我會蠻開心的。”

“就怕到那時,你這破劍也估計劈不下什麽!”

狠話撂完,雁鴻轉過身去一把勾著動彈不得的夕月走向了聖樹腳下去接受賜福。

“拭目以待。”伊克回擊著,而雁鴻早就走了老遠。

之後便又是很長的一段路程,在倆人看到那正中央的參天巨石時,已然到了黃昏。

夕月在雁鴻的帶領下很快完成了賜福。而將軍一邊,由於人數眾多,賜福進行的時間也就格外的長。這是一個不錯的空檔——能避免的麻煩自然還是要盡量避免。

“來吧,夕月小姐。”見夕月完成賜福,雁鴻便大搖大擺地向前走去,指了指半空,“該上去看看了。”

日暈忽現,將半空中神跡的影子投向了地麵,陰蒙蒙的一片。

第二個委托,也算是正式開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