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錯誤

我看著站起身來的餘漣徑直向張波走去,他站在了張波麵前,說道:“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隻要你說你不是‘剝皮’,我保證你家人的安全,也保證很快就把‘剝皮’揪出來。”

到這裏我才明白,餘漣一直不相信張波是“剝皮”,即便張波說了那麽多,即便張波自首,即便所有證物都指向張波,可他還是不相信。麵對著餘漣,張波露出了些錯愕的神色,緊接著就大笑了起來,笑得很猖狂,甚至笑出了眼淚:“餘漣啊餘漣,就這麽難以接受失敗麽?我還以為鼎鼎大名的餘警官有什麽了不起的,原來就隻是這樣一個窩囊廢,我說過你贏不了我的,你輸了,像當時在‘搏擊’麵前一樣,你誰都沒能救得了,你輸了,餘漣。”

“我叫你說你自己不是‘剝皮’!”餘漣的聲音提高了很多,激動之餘,他抓住了張波的衣領,將其揪起來,臉貼近張波的臉,大聲吼道:“我叫你說!”

“你還在掙紮什麽啊?輸了就是輸了,有那麽難以接受?這才哪到哪啊?難道‘搏擊’的事情就那麽讓你放不下?”張波十分無所謂地說道。但餘漣此時已經在暴怒的邊緣,他好像想要動手,我連忙走上前去想要攔住餘漣,而此時,黃警官的聲音也從後方的喊話器裏傳來:“餘漣!住手!”

很快,黃警官和另外兩名警員衝了進來,把餘漣架起來倒退,但餘漣還在重複著那句話:“我叫你說!我叫你說啊!”張波看著餘漣,就像是在看著一個可憐的小醜,眉頭微微皺起,等到餘漣被那兩名警員架著離開了審訊室,他看著門口,久久沒有說話。我和黃警官也準備離開審訊室,但張波卻又說了一句話:“江醫生,失敗的滋味怎麽樣?我是不是比‘劇場’那個自以為是的蠢貨要強得多?”

我忍住心中的怒意,和黃警官一起走出了審訊室。會有警員把他暫時先關押在局裏,但他既然已經認罪,而且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他,法院很快就會開庭,隻要庭審確定,那這件案子就算是結了。我聽到了餘漣那憤怒的聲音,他在說著張波並不是“剝皮”。我看向黃警官,黃警官卻隻是搖了搖頭,很顯然,就連黃警官也對張波是“剝皮”的事情深信不疑——畢竟除了他們那個團體裏的人,不可能有人會知道那麽多,也不可能有人會說出那些話。

尤其是張波的那種說法,幾乎和“搏擊”當初所說如出一轍,這種情況下,沒人能夠相信張波不是“剝皮”。

“好好安慰一下餘漣吧,他有些太執著於這件事了。”黃警官向我說道:“我會向局長申請批準他的假期的。”我看著黃警官,一時間我也不知道到底該相信餘漣的判斷還是該相信張波就是“剝皮”了。說起來,我更加希望張波不是“剝皮”吧?應該是這樣的,餘漣在我心目中早已不是那個臭屁的天才刑警,而是一個很好的朋友,我更加願意相信他擁有著比他人更加良好的美德,也從心裏崇拜他,希望他的判斷永遠不會出錯。

可現實真的會因為我的崇拜而改變麽?終於我還是決定先和餘漣一起回家,我沒讓餘漣開車,而是打了個車,強行帶著餘漣回了家。在車上餘漣就一直跟我說著“不是這樣的”之類的話,我卻一直陷入沉思中。等回到家,餘漣看著我,向我問道:“我說鄭經義才是‘剝皮’,你信不信?”

我承認我有過動搖,但張波這裏鐵證如山,我隻能沉默。餘漣沒有放棄,他走到我身前,向我說道:“雖然不知道具體是怎麽樣的,但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能查出來——張波一定是被真正的‘剝皮’威脅了,那是張波不惜犧牲自己也要保護的東西,結合之前的分析……對,之前我們了解到的何依雲曾經為張波夫妻代孕過,鄭經義知道這件事,他一定能夠通過這件事來威脅他——早期先不說,如果是張波最珍視的妻子和女兒的性命,張波一定會動搖……”

“餘漣,夠了。”不等餘漣說完,我開口打斷了他的話。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我,往後退了兩步,眼神從一開始的堅定變得迷茫,就好像我一下子變成了一個他不認識的人一般。其實我有些不忍,但我依舊不願相信鄭經義那樣的人會是“剝皮”,盡管他做了脅迫這種事,我依舊覺得他會是一個好人——因為他看起來很斯文,不像是那種心理變態的人,而且作為一個在讀研究生,他一定想不到那些招數,更不會被“搏擊”列為會成為“光”的對象。

“餘漣……”我輕聲喚他的名字,他此時還在看著我,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就算是再天才的人也有失敗的時候,愛迪生發明電燈泡就失敗過無數次,你會失敗也是正常的,但不要往心裏去,也不要這麽糾結好不好?張波已經自首了,鐵證如山,再怎麽調查又怎樣?社會需要的、法律需要的、人民需要的都是‘剝皮’,不是張波,也不是鄭經義。”我說完,定定地看向餘漣。

餘漣好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他笑了,但笑容裏帶著苦澀。他往後退,一直退到玄關,脫下拖鞋換上他的鞋,然後打開門,最後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走出去關上了門。我站在原地沒動,直到我的腿傳來酸脹感,我才歎了一口氣,坐在了沙發上。

我好像也理解了我自己——的確,我們隻不過是需要一個“剝皮”而已,這個“剝皮”到底是誰並不重要,需要的就隻是一個“剝皮”。我承認我存在私心,但也理所當然地將這歸於餘漣的不懂人情世故,隻在心裏想著等餘漣自己想通,或許就會回來了。

不久,黃警官打來電話,說是上級已經批準了餘漣的假期,他打不通餘漣的電話,所以告訴我,讓我轉告餘漣。我隻是簡單的應了兩句,但黃警官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向我問了一句:“餘漣沒事吧?”“沒事,他想通了就好了。”我答道。“那行,我這邊還要處理張波的口供,就先不說了。”黃警官說完,掛斷了電話。

我放下手機,看著一地狼藉,不由得回憶起了和餘漣在這並不大的客廳裏發生的那些事。我和他一起進行了一半的案件模擬還沒結束,也不知怎的,我突然有點想他——但我知道這個時候應該給他一點時間,讓他自己好好想想。

“如果是溺死,你的鼻子和嘴巴都應該有泡沫,耳朵應該有少量出血——因為從鼻子和耳朵進入的水會對耳造成壓迫,壓力下應該這樣,可你為什麽沒有?”所謂的“思維殿堂”裏,角色變成了我和那個體格壯碩的男人。

“已經能知道了,我不是溺死——至少在進入水裏之前我就已經死亡了。”男人向我說道:“記得麽?我沒有心髒病,也沒有癲癇,沒有一切會導致我突然發病死亡的病,更不是溺水死亡的,那我究竟是怎麽死的呢?”

“對啊,怎麽死的呢?”我喃喃自語。“是你的舊友殺了你?”我又問道。這次男人不說話了,他的身體隱沒在黑暗中,我看不到他的身上有任何傷勢,隻知道他身上濕淋淋的。

“對啊,怎麽死的呢?”我喃喃自語著,突然我眼睛一睜,隱約間好像有些線被串聯了起來似的。“奸殺……奸殺。”我不斷地念著這個詞,餘漣的身影出現在了我眼前:“對,是奸殺,是張波麽?”

我想到了此前張太太說的張波的身體有些問題,而且張太太也自己說了自己出軌的事情,好像這對於她來說是已經司空見慣的事情,並不值得因此而不好意思。“等等,等等……”我的思路有些混亂,腦海裏不斷閃過張太太說過的話。

“已經讀小學了,挺健康的。”“其實我丈夫,啊,張波,他的身體有些問題。”“代孕。”“何依雲。”

張太太的聲音不斷在我耳邊響起,我覺得有些頭疼,大喊了一聲:“閉嘴!閉嘴!”終於,張太太的聲音被我從腦海裏驅趕出去了,轉而餘漣的身影出現在我麵前,向我說道:“要注意觀察,哪裏有問題?仔細想想。”

“哪裏有問題?”我問我自己,很快,我找到了答案——奸殺和代孕之間就存在著問題!隻要確認張波如果是性功能障礙等等一係列的可能性,排出強奸的可能性,那張波就不是“剝皮”!我終於回過神來,我知道我剛才做錯了,而餘漣不可能沒注意到這些!我趕緊穿好外套出門,在小區門口攔下一輛出租車直奔張太太的小區。車上,我給餘漣打了幾個電話,但提示音都是他的手機已經關機了。

當我見到張太太,向她表明來意的時候,她明顯有些疑惑:“為什麽你和餘警官說的話都一樣啊?不過餘警官已經走了。”“去哪了?”我向張太太問道,全然忘記了問關於張波的事情——因為有餘漣在,所以我一點都不擔心會有什麽證據被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