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以境破境
沐羽沉默了片刻，看了看手上的扇子，瞳孔之中似有那麽片刻的感觸追懷．隨叩又恢複了片靜，輕輕搖頭，淡然道：“所謂意境，有神而無形，天人如一，這樣玄妙莫測的境界，已不是世間任何道法可以詮釋的，就如天地神通那般，隻可會意而不可言傳，我也隻是從來聽聞，並未真切體悟過，應該是我修行道行還沒到那一步吧。”
他看向沈石，目光閃著異樣神色，也不知想著些什麽，歎息一聲，道：“依你所言，隻怕那妖孽的道行當真深不可測，你可知道，這個世間，能修出意境的，隻怕也沒有幾人，當年我爹，便是世間為數僅有那幾人之一，我雖然沒有真正接觸過那道門檻，但也知被困於他人意境中，生死已然由不得自己，要破境而出，幾若不下於渡千萬苦劫，除了心中堅定，別無他法，即便修行道行到家，心誌不穩，也會被意境幻界所迷惑，一生沉溺其中不能自拔，便是我，也不敢言能脫困而出。”
沐羽凝視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臉容清冷中帶著一絲複雜，沒有說下去，但心中卻是一時起伏，要知道，修道一途艱難莫測，並不能隻看著一份根骨資質，就能斷定其成就，每每到了最後，不同心性的人會是怎樣的成就，沐羽一生閱書無數，也算心中有數了，但這個年輕人，不說其資質如何，單單是心誌之堅忍，也是他平生僅見，這樣的人，到了最後又會有怎樣的成就，世間又有誰可以斷言？
聽到沐羽的話，看向沈石的目光仿佛也有些複雜。
沐羽卻沒有想那麽多，此刻他臉上一片肅然，心神微微有些恍惚，連沐羽的玄上境六層修行道行，也沒能修出意境來，那天妖的真正修為，又是去到了怎樣一個駭人的地步？
正有些沉默間，就在這個時候，眾人忽有所感，齊齊抬頭，望向了眼前那座雲瘴彌漫的巍峨大山。
但見那依稀可見的山頂雲海盡頭之處，驟然間明亮起來，猶如一輪初生的朝陽，把被風雨殘雪壓抑得一片杳冥的深山間照耀的無比清晰，森森古木，山崖絕壁，盡皆現了出來。
那朝陽之光，和煦中又似帶著幾分冰涼冷意，在光明驅散黑暗的同時，四方天地被耀到的地方，山石，花草，古樹，乃至山腳下的眾人，天地萬物，皆如被這股慈悲而冷漠，溫柔而強大的佛光光明所俯瞰，故而心生畏怯。
還沒等人反應過來，不過片刻之間，但見那朝陽般的佛光還未高升，天際間便忽然破了一個空洞，緊接著一股浩瀚如巨淵的強大劍意，仿佛從九霄之上俯衝而下，既沉重，卻又呼嘯似清風，拂盡所有障礙。
天上蒼穹，劍光墜落如浮雲！
那一瞬間，漫天狂風怒雨不複再起，蒼茫大地一片沉默，鴻蒙主界盡數低頭。
在場中人悚然一驚，這才回過神來，臉上皆盡失色，這突然而起的天降異象，那兩股深不可測分庭抗禮的力量，簡直是驚心動魄，前所未聞，就是沐羽，也不禁為之動容，臉色一變。
幽光閃爍間，沈石馭劍而起，禦空而行，直衝向大山深處，四周那灰茫茫一片聚而不散的瘴氣，竟在幽光劃過之處，無聲翻湧開去，沒有再重新合攏，仿佛也為那幽光中的桀驁氣息所驚顫。
“好強的純陽真氣……”
幾乎在同一時間，眾人臉上色變，都為沈石身上所散發的氣息所懾，似乎那個瞬間，連呼吸也為之一窒，齊齊望向已然出現在天邊遠處的那道幽光，怔怔不語，沈石自始至終，所使的分明是玄門正宗的真法，堂皇而大氣，為何他身上竟有如此烈的真氣？
就在這時，忽聽一聲清嘯，藍光泛起，在空中微微一凝，隨著那白衣飄飄，迅速無比的往那道依稀可見的幽光追了過去。
在那最深沉的黑暗裏，奇光疾電，就像時光裏奔跑追逐的人生，永不停歇。
“杜師妹！”
眾人驚呼一聲，瞬息間漫天霧氣再次翻湧，那一明一幽兩道身影已是消失在眼前。
幾乎與此同時，大地忽然戰粟起來，漫山遍野，凝固山石，參天古木，忽然呼嘯著四散傾倒，仿似大山將傾，濺出遮天蔽日的礫塵。
天際間那兩股難以想像的可怖氣息似乎仍在僵持著，但見朝陽之光越盛，漸漸的把四周天地都映得一片光明，但隨之而來的，那股浩瀚劍意亦是愈見磅礴，仿佛永無止境。
眾人便是遠在山腳之下，也能清晰感應到那兩股無上真力的所傳來的無形威壓，恍惚間，眼前仿佛看到了另外一個世俗無法明悟的世界。
那個世界中，仍是這片十萬群山，仍是這方漆黑如墨的天地。
一切都仿佛停頓在那裏。
這般天地，便如站在冰天雪地之間，仰望著冬日暖陽，在世間最純正的光明之下，看千萬雪花飄搖世間，與光相映，一觸即化，那些畫麵美麗到了極致，也令人心悸到了極點。
強大的氣息，莊嚴的佛光，無畏的天地，橫亙的劍意，它們彼此依偎著，掙紮著，一時如長河怒濤，波瀾壯闊，一時如平湖微風，明鏡止水，劍氣毀滅光明，佛光突破劍氣，點點光亮，最終化作滿天墨穹上的星辰，然後墜落！
整個鴻蒙主界，便如燒起了一片一片流火，冥冥之中，仿佛有什麽，在浴火涅槃，當天長嘯！
風消雲散！
一切忽而消失，無聲無影，甚至沒有存在，天地複歸黑暗寂靜，比最深的黑夜還深，比最寂的九幽還靜，猶如妖魔天神的瞳孔，冰冷漠視著這片蒼茫大地。
風雨再次飄灑，巍峨深山重新回到眼前。
眾人回過神來，隻怔怔站著，心思遨邈，複雜難言，那玄妙的一幕幕在心潮間起伏，一時竟是癡了。
良久沉默過後。
“以意境破意境……這便是淩霄宗門下弟子麽？”沐羽嘴角微動，強壓下心中的悸動，也隻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低低歎道。
風雨蕭蕭，透骨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