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幫她試毒
霎時間,辦公室裏頓時響起無數倒抽冷氣的聲音,莫聽瀾幾乎能感受到好幾道譴責又八卦的視線打在他的身上。
私、私生女?她這是拿的《還珠格格》的劇本?奧斯卡小金人怎麽還不頒給她!
如果不是時機不對,莫聽瀾簡直想起立給她鼓三分鍾掌。
私生女這個梗,是他給董申打電話時,她偷聽到的吧?這豆芽菜還敢說胖子油滑,她本人才是油滑界的祖師爺,胖子和她之間差了不止一座喜馬拉雅山!她一句話,就讓他莫聽瀾從見義勇為的良好市民,變成了因為“女兒”腦子有問題,就狠心拋棄親女的渾蛋。
不過她還真是撒謊不打草稿,看她這身材,往小了說也是十三四歲,他莫聽瀾今年才二十六歲,她要是他私生女的話,他得在十三歲時就生下她。
十三歲!這科學嗎?
毛都沒長齊!春夢都還來不及做!他那時做過最出格的事也不過是扯扯前座女同學的馬尾辮,他去哪兒生這麽大閨女?豆芽菜怕是從沒上過生理衛生課吧!
莫聽瀾還沒來得及冷笑,突然聽見有人叫了他名字。
“莫聽瀾……是你吧?”那賊眉鼠眼的胖子忽然朝他走了過來,還一個勁兒地往他帽簷底下看,“是你,對!以前演過《青鸞》裏的王不棄,我沒看錯!”
莫聽瀾一怔,這個角色他確實演過,而且是他的第一個作品。那時候他還是個走T台的模特兒,後來被董申挖去了紅磨坊娛樂公司作為藝人出道,拿到的第一個劇本就是《青鸞》。這是由一部大熱IP改編的影視劇,王不棄雖然是男二,但人設很討喜,典型的悶騷又深情的人物,後來為愛黑化,刀子跟不要錢似的往他身上戳,賺夠了觀眾的眼淚。他憑借這一角色還拿了好幾個獎,一度是微博熱搜的霸榜人物,但這種熱度,也就維持了一個暑假而已,暑假過後,電視劇下架,學生們上學,他也從話題中心變成了常年在角落乏人問津的路人甲。
誰會認出他?
莫聽瀾困惑地看著胖子,胖子幾步走上前,伸出右手,笑著道:“莫先生你好,我是《橙瓜娛樂周刊》的記者,鄙姓餘,真是幸會幸會。”
啊,狗仔!這吃屎的運氣!
莫聽瀾心底再次把董申拉出來鞭屍了一回,麵上卻不動聲色地和餘記者握了下手。
餘記者就如同見了臭蛋的蒼蠅,吸了吸鼻子,裝作不經意地從褲兜裏掏出了手機,然後笑眯眯地問阮眠眠:“這位小妹妹,你剛剛說你是莫先生的私生女?”
他一定是按了錄音。
阮眠眠張了張嘴,似乎想說話,卻被莫聽瀾一把扯到身後,他對胖子扯出個笑:“餘記者是吧?您別逗了,您看她像幾歲?我能生出這麽大閨女?”
餘記者趕緊打個哈哈:“當然,當然,所以莫先生,您和這位小妹妹,是什麽關係呢?”
莫聽瀾閉緊了嘴。
早聽董申說過,對付這些狗仔記者有一套專門的說辭,千萬不能順著他講,不然就會被帶到溝裏去,要是再通過一些標題黨的潤飾……莫聽瀾敢打包票,明天這些三流小報的頭條就是:夜半警局驚現某過氣男演員,拋妻棄女為哪般?這就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毀滅?
那畫麵太美好,他不敢想象。
腦門兒上的青筋越跳越歡快,他摸了把臉,對負責胖子的那個民警說:“同誌,你還管不管你的犯人?”
那民警隻怕是聽八卦聽得入了迷,被莫聽瀾這一喊才回過神來,“噢”了好幾聲,才板起臉衝胖子喊:“餘國祥,還不給我回來!瞎轉悠什麽,你當這裏是你家後花園呢?”
餘記者兩肩一縮,一步三回頭地回去接受教育了。
小劉警察招了下手,莫聽瀾趕緊將手放在阮眠眠後背上,強行把人按下去,和她一起鞠了個躬。
“對不住了,警察同誌,她其實是我表妹,正和我鬧脾氣呢,非得來警局證明我倆不是親兄妹,你看把警察同誌麻煩的。”
小劉似乎還想說話,莫聽瀾忙不迭地打斷他:“今天真對不住啊,改天我給您送麵錦旗,人民的公仆,業界的良心,您看天兒也這麽晚了,我還趕著回去打……不是!教育妹妹呢!這就先走了!”
然後他不顧眾人的視線,抓著阮眠眠的手臂,飛也似的快步走出去了。
阮眠眠被眼前這個男人拉著,他的腿很長,大步走的時候能抵她好幾步,她隻能小跑跟著,好幾次險些絆個跟頭,褲子也鬆了,直往下掉,她忙一手拽住了褲頭。
可他還是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阮眠眠眼底閃過一絲戾氣,她很想甩開這個男人的手,然後指著他的鼻子大罵,再砍了他的頭。
可她知道她不能。
這裏不是大晁,是國師所說的,千年之後的異世。
她也不再是公主。
事實上,這個地方,她不懂的實在太多了,如果沒有這個男人,她將寸步難行。
來之前國師的話還近在耳旁,找到一個有緣人……
有緣人,或許就是他吧,她來這裏,第一眼見到的就是他。
為了這一點,阮眠眠決定再忍忍。
好在莫聽瀾並沒有拉著人健步走個幾公裏的想法,等走過一個拐角,確定警察不會追上來之後,他放開了阮眠眠的手。
他的長相偏冷峻,也許是因為男模出身,骨相很好,臉上幾乎沒有什麽肉,眉毛很長,到了眉峰時微微上挑,留出一個鋒利的弧度,眼窩很深,也許是因為鼻子看著太挺了,這樣的眉眼如果是在發怒時,會給人一種凶悍的感覺。
此時他看上去就是這樣,薄唇緊緊地抿著,垂著頭,一言不發地盯著阮眠眠,好半晌,才開了口。
“幹什麽?你還訛上我了?”他冷笑一聲,“私生女?還真敢說?喂,這位戲很多的殿下,敢問你今年芳齡幾何啊?”
阮眠眠握了握手掌,深吸一口氣,才壓下心裏那種被人冒犯的怒氣。
“十八歲。”她冷冷地吐出一個數字。
“十八歲啊?”莫聽瀾點了點自己的胸膛,“哥哥我今年才二十六,還是虛歲,也就長你八歲,我八歲時還在玩泥巴呢,可生不出你這麽大的女兒。”
他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數落起眼前的人來:“你說說你,一十八歲的小姑娘,到處亂認爸爸是怎麽回事兒?你想當人閨女,問過做爸爸的意見了嗎?我本來就已經糊穿地心了,今天倒好,被你一糊弄,還成了拋妻棄女的渾蛋,你說你缺德不缺德?心虛不心虛啊?”
他說起話來一陣又一陣的,語速也不慢,還夾雜了一些現代網絡用語,阮眠眠本來聽這兒的人說話就費力,這麽一來更是聽不清也聽不懂,往往還在琢磨上一句是什麽意思,下一句就飛快地來了,到最後,她幹脆自我放棄了,任憑對方說,她就看著他的喉結默默出神,還在心底嘀咕,這人廢話也太多了,比平日裏上奏的那些老臣還嘮叨,真想把硯台塞進他嘴裏去。
莫聽瀾說著說著,漸漸發現阮眠眠目光遊離,顯然是神遊天外去了,他隻好把剩下的話咽回肚子裏,轉身走到馬路邊。
阮眠眠立即回過神,踩著啪嗒響的涼拖,跟上來。
“你去哪裏?”
“打車!”莫聽瀾氣勢洶洶地回過頭,“不然走回去嗎?邊兒待著去!又不怕車了?”
阮眠眠摸了摸鼻子,後退幾步。
莫聽瀾扭過頭,去攔車,卻忍不住從喉嚨裏咕噥一聲:
“還挺乖的。”
回了家,莫聽瀾讓阮眠眠先坐在客廳,自己去了廚房,打開冰箱一看,隻剩一袋掛麵和兩雞蛋,還有一個西紅柿。
正好湊個西紅柿雞蛋麵。
他先煮了鍋水,又將那僅存的西紅柿洗了切丁,兩雞蛋一個不剩,全部敲在碗裏打散,燙麵的時候,還不忘問阮眠眠一聲:“吃不吃蔥?”
“蔥?”阮眠眠重複了一聲,有些疑惑。
看來也是個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
莫聽瀾拿出一小把蔥,走到她麵前,揮了揮:“就這個。”
阮眠眠聞到味道,立即露出嫌惡的表情,仿佛在質問天底下怎麽會有這種東西。
莫聽瀾也不用問了,把小蔥原樣兒扔回冰箱,正好把麵撈起來。西紅柿炒雞蛋是國民新手菜,簡單得很,不過幾分鍾他就搞定了,將炒好的菜碼澆在麵上,看著還是挺誘人的。
他招呼阮眠眠過來吃飯。
阮眠眠坐在餐桌邊,卻沒急著動筷。
莫聽瀾有些不解:“怎麽,你不餓?回來一路上光聽你肚子叫了。”
阮眠眠抬起頭,看著他問:“你不吃嗎?”
這丫頭懂起事兒來了?還知道問他一聲?
“我不吃。”莫聽瀾搖搖頭,為了保持身材,他很少吃夜宵,更何況之前才跟董申吃了燒烤,現在是一點兒也不餓。
阮眠眠盯著碗,還是沒動筷。
“你不吃嗎?再不吃麵就坨了,你……”
突然一個福至心靈,莫聽瀾明白阮眠眠為什麽問他不吃了。
她是在等著他試毒呢。
為了試探是不是這個原因,他去廚房拿了雙筷子,故意說:“我給你嚐嚐鹹淡啊。”
說完他就挑起一根麵,放進嘴裏吃了。
果然,阮眠眠看著他把麵咽下去後,才拿起筷子,小口地吃了起來。
莫聽瀾:“……”
這人真是絕了。
吃麵的時候,莫聽瀾猶豫了幾次,還是問道:“哎,你真是那個……古代過來的公主啊?”
阮眠眠點了點頭。
莫聽瀾牙疼似的“嘖”了一聲,又過了會兒,才說:“那你是那個晁……”
“大晁。”
行吧,還是個架空王朝,估計和他不是一個次元的。
莫聽瀾一肚子疑問,他實在是不相信穿越這種鬼話,可事實就是如此,容不得他不信,不然怎麽解釋一個女孩子憑空出現在他家?
他隻知道,以後再讓他做馬哲試卷,怕是連及格都成了問題,這二十多年來堅定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就這麽裂得粉碎了。
正感慨著,阮眠眠一碗麵很快就見了底,最後剩下來的除了湯汁就是西紅柿。
還是個挑食鬼,莫聽瀾拿了碗,扔進水槽。
伺候殿下吃完飯,莫聽瀾又去給人安排寢具,家裏一共兩個臥室,另一間是客房,專門為了他爸媽準備的,被子床單都有。
莫聽瀾鋪床的時候,又忍不住瞎想。
阮眠眠會不會覺得床太硬,人家豌豆公主睡十二層床墊還能感覺到豌豆,她還是個有繼承權的公主,這得睡三四個席夢思吧……
好在阮眠眠並未說什麽床太硬的話,莫聽瀾忽然發現她其實還挺好養的,吃麵的時候也不說什麽好吃難吃的話,還很給麵子地全吃光了,雖然把西紅柿給挑了出來,但他估計她應該是單純地不喜歡吃西紅柿,跟他的廚藝沒有關係。
想到這裏,莫聽瀾又猛地反應過來。
他怎麽還扯上好不好養的事兒了?就算好養他也不能養啊,這又不是養小貓小狗。
不行,明天就得把她送走。
可應該送哪兒去呢?國家管不管穿越戶的事兒啊?
他滿腹心事,走到客房門口時,阮眠眠把他叫住了。
莫聽瀾回過頭,皺著眉毛:“哎什麽哎,我沒名嗎?”
阮眠眠回憶了一下,她記得在“衙門”裏,那個疑犯曾經叫過他的名字,好像是……
“莫聽瀾。”
“……”
莫聽瀾被噎了一下,更加不滿了。
“沒大沒小的,我名字是你叫的嗎?大你八歲呢,叫哥。”
阮眠眠不置可否,直接問他:“你不留下來?”
留下來?留下來做什麽?
一瞬間,莫聽瀾腦子裏劃過無數想法,然而下一秒又被他無情地按了下去,並在心底迅速罵了自己十多聲禽獸。
阮眠眠淡淡道:“本宮安寢時,習慣有嬤嬤陪著。”
莫聽瀾:“……”
他現在不僅是貼身太監,還成了司寢嬤嬤?
最後回答阮眠眠的,是一道清脆又堅定的摔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