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屬下參見公主
思源的秋季校園運動會選擇在十一月中旬召開，是個多雲的好天氣。
全校矚目的特招生與繼承者派的接力賽，特意安排在運動會第一天的上午十點半舉行，走完方陣就開始。
接力賽開始前十五分鍾，運動員們要去檢錄處核對信息。
檢錄台前人頭攢動，繼承者派與特招生們，不出意料地又杠上了。
繼承者派與特招生的這一場接力賽，運動員都由自己內部產生，不問男女，繼承者派的運動員就是四個男生，其中兩個還是體育隊的，一個踢足球的，一個練短跑的，剛好放在第一棒和最後一棒。
而特招生因為先天不足，人數極少，此外他們還都是頭腦發達但四肢乏力的學霸式人物，可謂是占盡了劣勢。
於是繼承者派的四個運動員檢錄完後，一個矮個子刺蝟頭男生率先發起了攻擊。
他就是那個練短跑的運動員，雖然個頭矮，但跑起來爆發力極強，讓人歎為觀止，人稱“思源小鋼炮”。
“一、二、三。”小鋼炮抱著胳膊，每數一個數，就點一下頭，“哎？你們怎麽隻有三個人啊？”
二花立即迎戰：“大哥你誰啊？管得著嗎？看你這樣子像是我們隊教練似的。”
小鋼炮敗下陣來，又有一穿著熒光黃運動服、腳踩釘子鞋的高個兒男生出戰喊話。
他是那個踢足球的運動員，是思源“遠大”足球隊的門將，跑得快不快不知道，但因為一雙腿跟踩了高蹺似的，又毛量豐富，所以號稱“思源飛毛腿”。
飛毛腿哼了一聲：“當你們教練？你們也配？一個個軟腳蝦，還叫個女的上，趁早認輸吧，別上場丟人了。”
大花冷笑一聲：“這位是從哪個棺材裏爬出來的長毛僵屍？還搞性別歧視那一套呢？”
飛毛腿的長臉立即一沉：“你說誰是僵屍？”
二花馬上跳出來：“說你啊大哥，腦子不好就算了，連耳朵都不好使了嗎？”
“你說誰耳朵不好……你居然罵我是僵屍！你們才是僵屍！”
二花翻個白眼：“僵屍反彈！”
繼承者派的四個運動員氣得快要臉紅脖子粗，一齊說道：“反彈無效！”
“反彈無效再反彈！”
“……”
四個運動員被這強悍的邏輯給繞暈了，一時誰也說不出話，隻好一起舉起了拳頭：“是不是找打？”
“打就打，誰怕誰？”二花第一個挺起胸膛，站了出來。
看熱鬧的檢錄老師們這才敲敲桌子。
“幹什麽呢？友誼第一，比賽第二，不可以使用武力的啊！”
要打架的人各自瞪了對方一眼，用眼神表示“今天先饒你一命”“你給小爺等著”“咱們賽場上見真章”之類的垃圾話後，整了整衣領，很大人有大量地將仇恨先放到了一邊。
溫雅經過上次與阮眠眠的掐架，已經懂了靜觀事態的道理，她抱著胳膊，似笑非笑地看了阮眠眠一眼。
阮眠眠平靜地與她對視。
這兩人都穿著10班的班服，一套白色的運動服，一高一矮，高個兒的用眼神碾壓，矮個兒的用氣場回擊，一時間誰也不落下乘，現場火花四濺。
溫雅在表達完自己的蔑視後，翹著下巴，帶著一幫人揚長而去。
她一走，二花立即就忍不住開口了：“她那眼神是什麽意思啊？跟看不見東西似的。”
大花抬手就給他腦袋來了一下：“別胡說。”
三花道：“我看著像是她覺得自己贏定了。”
二花捂著後腦勺道：“可不贏定了嗎？咱們的第二棒呢？她跑哪兒去了？馬上就要比賽了。”
一旁的劉敏說：“我剛剛還看見她和許文強在一起。”
檢錄台圍著的人差不多散完了，兩個老師問：“你們還做不做檢錄了？比賽就要開始了。”
五個人不約而同看向阮眠眠。
“怎麽辦？”
他們下意識地把決定權交給了阮眠眠。
阮眠眠說：“你們先去做。”
她的淡定或多或少安慰了他們，三朵金花開始去做檢錄，劉敏和小花幫他們把號碼牌別在背後。
距離比賽開始前五分鍾，宋一兮還沒到，主席台發布了第一條廣播。
“請參加4*200米接力賽的同學馬上到田徑場集合。”
“請參加4*200米接力賽的同學馬上到田徑場集合。”
二花已經徹底崩潰了，嘴裏不停地念著“完了完了”。
“宋學姐到底去哪兒了？”
劉敏收起手機，告訴大家：“還是打不通。”
“她肯定是跑掉了！”二花已經下了結論。
相對沉穩的大花此時也比他強不到哪裏去，隻說了一句“別胡說”，就皺著眉頭沉默了。
二花沒他管著，更加肆無忌憚。
“她就是！她爸不是宋準嗎？那她家肯定很有錢，她根本就不是特招生，說不定、說不定她是繼承者派那邊的奸細！”
“什麽奸細？”
不知道誰插進來這麽一句，眾人一齊回頭看去，竟然看見了宋準。
他穿著土黃色的夾棉背心，裏麵一件藏藍色衛衣，褲子是同色的運動褲，腳蹬一雙白色滑板鞋，是熟悉的可怕搭配。
也許是擔心別人認出他，他故意戴了一副巨大的墨鏡，還反戴著一頂棒球帽，遮去了那顆標誌性的大光頭。
二花的臉頓時憋得通紅。
宋準將墨鏡摘下，露出一雙和宋一兮一模一樣的小眼睛。
“我閨女呢？我故意翹了班來看她比賽的。”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還是大花道：“她不見了，宋叔叔。”
宋準一愣：“不見了？難道她又怯場了？開什麽玩笑！要麽就不跑，答應跑了就應該發揮全力，我給她打個電話！”
劉敏立即勸阻：“打過了，沒人接，後麵幹脆關機了。”
“膽小鬼！膽小鬼！”
宋準氣得兩手叉腰，走來走去。
廣播裏又催了一遍，阮眠眠出聲道：“你們先去。”
“那你呢？”劉敏問。
“我再等等。”
他們去了沒多久，閆主任和唐主任就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看見阮眠眠，閆主任立即問：“你們的運動員呢？”
“剛去，他們還差一個，據說人不見了。”做檢錄的老師說。
閆主任頭皮一下就炸開來了，他板著臉問阮眠眠：“什麽叫‘差一個’？”
阮眠眠剛想說話，褲兜裏傳出手機鈴聲，她拿出來一看，上麵顯示是莫聽瀾來電，她想也不想地就掐斷了。
“你看看，你看看。”
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她回頭看去，莫聽瀾戴著漁夫帽和口罩正大步走來。
“這下被我抓到了吧？故意掛我電話，上次還說什麽不小心按到的，我說殿下，你是什麽時候學會掛電話的？”
阮眠眠沒說話，視線全部給了他身旁的那個年輕人。
此人身形高大如寶塔，看到阮眠眠的那一瞬間，他“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屬下參見公主，救駕來遲，還請公主恕罪！”說完，頭深深地埋了下去。
周圍人：“……”
莫聽瀾一身冷汗，幹笑幾聲：“這孩子從小就想當演員，哈哈，見諒啊。那什麽，阮眠眠，還不快把你老鄉扶起來。”
阮眠眠從震驚中回過神，說了一句“平身”。
年輕人起身後，也不顧眾人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神態自若地站到了阮眠眠身後。
宋準偷偷摸摸挨蹭到莫聽瀾身邊，小聲說：“這孩子，有點潛力啊，演得跟真的一樣。”
莫聽瀾疲憊地看了他一眼。
莫聽瀾昨天半夜失眠了，早上就沒能起來，一覺睡醒都九點了，枕邊放了張便箋，字跡娟秀，一看就是宋一兮的手筆，上麵寫著他們自己搭公交車去學校了，讓他多睡會兒。
接力賽的時間他還記得，正巧最近沒工作，他也想去看看熱鬧，剛走進盥洗室，把牙膏擠好的時候，一道黑影籠罩住了他。
不祥的預感緩緩在心底升起，他一扭頭，就看見浴缸裏站著一個黑色布衣的高壯年輕人，頭都要頂到天花板了，腰上還別了把劍。
下一秒，這把劍就比在了他的脖子上。
莫聽瀾在那一刻，手腳僵硬得像尊石雕。
兩人驢頭不對馬嘴地說了半天，才終於互通了信息。
年輕人名叫裘磊，是阮眠眠的一名貼身侍衛，而裘磊也搞清楚了，他用劍比著脖子的這個人，是殿下目前的再生父母，是得罪不起的人。
想通這些，他立即就放開了莫聽瀾，並讓莫聽瀾帶他去找公主。
莫聽瀾沒好氣地瞪了裘磊一眼，去櫃子裏找了套自己的運動服讓他換上，並且決定一見到阮眠眠，就參這個傻大個兒一本！
得罪誰不好得罪他？開玩笑，他可是被殿下親賜了傳國玉璽的人！
而且，他還是淮陰王呢！
可沒想到這個裘磊居然這麽有心機，一來就站到阮眠眠身後去了，擺明了自己跟殿下是一邊的，莫聽瀾告狀不成，還將自己氣成了隻河豚。
閆主任沒心思理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隻惦記著接力賽的事。
“你們那個運動員還來不來？不來就視你們棄權了。”
莫聽瀾一愣：“什麽來不來？誰沒來？”
宋準歎了口氣：“我閨女，她臨陣退縮，躲起來了。”
還能這樣？
莫聽瀾瞪大了眼，看來特招生是要完蛋了。
他下意識看向阮眠眠，卻發現她還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樣子。
“來了。”她往旁邊一站，讓出身後的裘磊，“他就是。”
“？？？”
所有人都是滿頭問號的樣子。
做檢錄的老師不得不提醒她：“同學，你們隊報名的是個女生啊。”
“嗯，”阮眠眠點點頭，“她沒來，現在換候補上。”
她還知道候補？足球沒少看吧？
莫聽瀾無奈地為她幫腔：“老師們，你們看這樣行嗎？”
唐主任皺了皺眉：“這位同學我沒見過啊，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他剛從鄉下來，隔幾天就是了，我會給他申請入學。”
兩個主任猶豫了。
宋準道：“我看這主意挺行的。不是我說，人家隊四個小夥子，咱們隊三個書呆子再加一個姑娘，這有違比賽公平的啊，換上這個男孩子，正好。”
“公平”兩個字再次打動了閆主任，由他拍板，裘磊代替不見的宋一兮，代表特招生參加接力賽。
做檢錄的老師趕緊遞給他號碼牌，莫聽瀾給他別在背後，一行人急匆匆往田徑場趕。
裘磊初來駕到，完全沒聽懂這些人在說什麽，隻模模糊糊有個概念，似乎是殿下交給了他什麽任務。
他主動問阮眠眠：“殿下，請問屬下該如何做？”
“跑，使勁兒跑，跑贏別人，就可以了。”阮眠眠抽空告訴他。
“屬下遵旨。”
田徑場上一團亂，金花們和劉敏正圍著裁判說情，裁判一臉剛正不阿。
“不行，缺了人怎麽能參加比賽呢？”
繼承者派的第一棒，飛毛腿已經站到了起跑位置上，正幸災樂禍地看熱鬧。
宋準隔著老遠就喊：“人來了！來了！”
他一個做導演的，嗓門兒大。
裁判聽見了，指揮特招生：“趕緊，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去，你們是第一跑道。”
特招生們飛快地去了，可一邊回頭看著，他們並沒有看見宋一兮，那宋準說的“人來了”，是誰來了？
特招生跑第一棒的是二花，他最先看見裘磊，不僅因為這是個生臉，還因為就憑裘磊這個個頭，很難不引起眾人的注意。他比莫聽瀾還要高出大半截腦袋，而且生得濃眉大眼，膀大腰圓，莫聽瀾的運動服到了他身上竟然都顯得有些局促，手腕和腳踝都露出一截來。
因為這場接力賽意義非凡，就如同之前公布智力比賽結果時一樣，跑道兩邊也擠滿了人，倒讓真正來為比賽加油的人站到了外圍，但此刻這些人一下全忘了自己是為什麽來的，不由自主地將視線移到那個高個子男生身上去了。
裘磊一走近，二花就感覺一團陰影籠罩到了自己頭上，他下意識地倒退了兩步。
“這……這大哥誰啊？”
“來救場子的。”莫聽瀾隨口應付了一句，又問，“宋一兮原本跑第幾棒？”
二花整個人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喃喃道：“第二棒……”
“換一下，”莫聽瀾想也不想地說，“讓大個兒跑第四棒，原來跑第四棒的去跑第二棒。”
二花明白過來，眼睛都放了光，恨不得在地上蹦幾下。
“瀾哥，你的意思是，讓他替宋一兮跑？”
“不行！”飛毛腿第一個反對，“這是作弊！”
“主任已經同意了。”阮眠眠不緊不慢地說。
“不可能！你撒謊！”飛毛腿指著阮眠眠的鼻子道。
裘磊立即擋在阮眠眠身前，右手在腰邊做了個“抽”的動作。
“保護殿下！”
莫聽瀾懂了，那是個拔劍的動作，可惜裘磊的劍一來就被他繳了。
即使沒有劍，飛毛腿也被裘磊嚇得夠嗆，他是門將，個子也有一米九，可站在裘磊前麵，就跟泰山旁邊的小土包一樣，他立即站回跑道不說話了。
裁判知道有領導同意，便擺了擺手：“趕快各就各位，要開始了。”
莫聽瀾和阮眠眠領著裘磊去和第四棒的大花換了位置，他和二花一樣，見到裘磊，心就落回了肚子裏，有這大個兒在，特招生穩贏了。
裁判開槍前，莫聽瀾看著裘磊也沒那麽討厭了，他拍拍裘磊的肩膀。
“好好跑，兄弟，跑贏了，帶你去吃好吃的。”
“砰”的一聲，比賽開始了。
剛一鳴槍，站在跑道上的四位運動員就嗖地衝了出去。
二花是特招生隊的第一棒，也是金花裏跑得最快的一個，他瘦得跟一隻猴子似的，跑起來也很像個猴兒，抬手撩腿的，花樣特別多，但一遇上體育健將，他就像小電驢碰上了阿斯頓馬丁，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飛毛腿不愧是飛毛腿，兩條長腿像裝了彈簧似的瞬間就衝到了最前麵，再一看二花，毋庸置疑地落了尾，飛毛腿把棒遞過去時他還隻跑到半途，本來還一路跟著跑為他喊“加油”的劉敏和小花，見了這悲傷的一幕，不約而同地閉了嘴。
好不容易把棒遞給大花，情況就更糟心了，大花還沒二花跑得快呢，這下又落了一大截，到了三花也是如此，漸漸地，特招生竟然落了繼承者派大半個圈。
二花跑完，本來還啞著嗓子喊加油，一看情況不太美好，也閉了嘴。
他們和莫聽瀾、阮眠眠會了合。
二花頂著深秋的太陽，忍不住對不認識的裘磊道：“大哥，都拜托你了。”
裘磊掃他一眼，幹脆地點了下頭。
繼承者派的最後一棒，小鋼炮順利地接過棒子奔跑了起來，這個矮子剛跑了幾步，大家就發現了他的神奇之處，紛紛叫起彩來。
小鋼炮的腿是那麽地短，但跑起來又是那麽地快，如果隻盯著他的步伐看，那很容易看花眼，因為他兩條腿就跟自行車的轉軸一樣，根本就看不清實體，隻能瞧見虛影兒。
小鋼炮徹底擺脫了他外貌和身高帶來的劣勢，圍觀的人統統化身成了他的迷妹迷弟，他們漲紅著臉，大聲叫著小鋼炮的名字，並且和他一起跑著，但他們是跑不過小鋼炮的，一個個隻能被他甩在身後，繼續為他加油。
就在這慘淡光景下，第三棒的三花終於跑到了接棒的位置。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裘磊勢如猛虎下山奔了出去，攔都攔不住。
正為小鋼炮叫著好的群眾，並沒有看到這一幕，他們隻感覺自己眼前有什麽東西嗖地就過去了，再定睛一看時，隻見那長得像個巨人的男生在第一跑道上撒腿狂奔，他兩條腿杵在塑膠跑道上，一踩一個印兒，場麵那叫一個飛沙走石，日月無光。
眾人被這匹突然冒出的黑馬搞暈了頭，一時誰也沒有出聲，偌大一個操場，竟然隻有主席台念廣播稿的聲音。
“看，快看，那個在朝陽下奔跑的少年，他宛如一頭矯健的雄豹，在草原上盡情地放縱著自己的天性，啊！他是那麽美麗！那麽迷人！他不是在為了終點奔跑，而是在追逐，我們那終將逝去的青春……”
伴隨著女主播清脆的嗓音，在最後一個側轉彎的時候，裘磊成功實現彎道超車，跑到了小鋼炮的前麵。
小鋼炮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有被人超越的時候，但他隻吃驚了一秒，便立即咬牙，兩條短腿邁得更歡快了，幾乎變成了殘影，這樣一來，他好歹與裘磊保持了齊平。
而一直處於震驚狀態的特招生們這才回過神，他們感動得熱淚盈眶，追著裘磊大喊：
“嘿！大個兒！快回來——”
“你忘拿接力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