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水鏡先生

南郡龐士元謂曰:“吾聞丈夫處世,當帶金佩紫,焉有屈洪流之量,而執絲婦之事。”德操曰:“昔伯成耦耕,不慕諸侯之榮;原憲桑樞,不易有官之宅。何有坐則華屋,行則肥馬,侍女數十,然後為奇?此乃許父所以慷慨,夷齊所以長歎!”

——引自《世說新語·言語》

申牌初刻,三輛馬車駛出酒肆,離開向東而行的官道,折而向南急馳。半個時辰之後,又有三騎健馬由洛陽方向馳來,直奔蔡邕原籍陳留郡而去。馬上乘客插弓懸劍,顯是陽球不見胡車兒及時回報,又增派出來的第二批刺客。

還是逃出京都的那個車隊,但蔡邕的身側多了一個三四歲的稚童,車外多了一個身騎健騾的胡車兒。那匹健騾是從酒肆中店主的手中買來,代作腳力。老管家蔡福還賞了店主十兩黃金,讓他在車隊去後掃除車轍痕跡,代為隱瞞主人真實去向。重金利誘再加上胡車兒和蔡七兩條壯漢的恫嚇,那店主當然遵命。史子眇目送蔡邕等離開,自行回轉洛陽玄都觀,另有計較不提。

且說交付給蔡邕的那個稚童,卻是身份了得——竟是當今漢靈帝劉宏皇子劉辯。其母何氏,原籍南陽郡宛縣,以宮女身份入宮,因貌美得靈帝臨幸而生劉辯。何氏母以子貴,被封為貴人,後又晉升為皇後。說來也怪,在皇子劉辯出生之前,靈帝所生諸皇子們屢遭夭折,竟沒有一個長大成人。靈帝好道,曾師事道人史子眇,故而將皇子劉辯寄養在玄都觀,對外人即稱為“史侯”。何氏想憑借史子眇道術保護皇子,也就欣然同意,還時常派人往道觀中送金銀給用。史道人精通易術,算出京都即將大亂,怕宮中有變危及太子,便想將太子寄托到遠在襄陽的師叔司馬徽家中避禍。查知蔡邕六世祖蔡勳喜好黃老之術,更是本門俗家師叔祖,又因其世代忠於漢室,這才借蔡邕罷官離京之機,冒險托付蔡邕攜皇子南下,並收服胡車兒使其護駕。此為皇子由來因果,說話的在此補說明白。

話休敘煩,書歸正文。且說那皇子劉辯,因自出征以來初次離開師父,不免心生恐懼,啼哭不止。蔡邕是個老學究,從來不會哄孩子,何況還要顧忌君臣之別,愈加手足無措。這時蔡七又來傳話,說夫人請將史侯抱到前麵車上去,跟小姐作伴兒玩耍。蔡邕求之不得,如釋重負,讓蔡七抱著皇子到前麵車子裏麵去了。說也奇怪,那皇子見到蔡琰這個漂亮妹妹,竟果然止住哭鬧,一刹時便破啼為笑。車隊一路上曉行夜宿,蔡邕於行旅行途中向胡車兒問些墨家門派和江湖之事,胡車兒倒是有問必答,畢恭畢敬。又問鬼穀門,胡車兒卻不能詳答,隻說是鬼穀門向來為江湖道門之首,憑一枚伏龍令號令天下,江湖上無人敢逆其命。蔡邕點頭,心中自去沉思盤算。

話休敘煩,這一日到達南陽郡襄陽地界,繞過襄陽向南行至南漳。天色向晚之時,早見小橋流水,眼前現出一個山莊。那山莊北臨蠻河,南靠玉溪山,風景秀麗,堪描堪畫,正是史道人師叔司馬徽隱居之地。蔡邕命蔡福持自己名帖上前叫門,過了一刻功夫,司馬徽峨冠博帶腰佩長劍迎出,執手為禮,滿麵春風笑道:“早聞蔡議郎大名播於宇內,不想今日貴足踏於賤地,真是蓬壁生輝。”蔡邕答謝道:“司馬德操先生道德高士,效許由淡泊名利以避居山林,非邕等俗人所能及。”彼此寒暄讓入莊內。

司馬徽將蔡邕一行請入草廬待茶,見那草廬甚是雅致清幽,是一套坐南朝北的四合院落,兩進平房,中隔天井,每進三間,兩邊簷廊,古樸莊重。院前小亭立有一碑,上書“水鏡莊園”四字,字體雄健。蔡邕酷愛書法,離座仔細相了相那“水鏡莊園”四字碑文,開口問道:“恕在下冒昧求問,此碑文可是出自龐德公之手?”司馬徽頗為驚異,問道:“蔡議郎遠處廟堂之高,也知龐德公耶?”

蔡邕笑道:“襄陽高士,豈能不知。龐德公不慕官位,惟與先生交好,常約韓嵩、石韜、孟建、崔州平等道友於鹿門山宴飲,縱論天下。先生精通道學、奇門、兵法與經學,於座中論古談今,言談灑脫超凡,令滿座寂然,敬意盈胸。龐德公稱讚先生數典如流水,水清似明鏡,遂以水鏡雅號相贈先生,不知此事可有之?”司馬徽哈哈笑道:“早聞蔡議郎學識廣博,鑒古知今,今日一見方知人雲不虛。議郎不遠千裏光臨敝舍,必有雅教,尚請直言。”蔡邕道:“如此,恕蔡邕直言不諱了。今漢室陵替,外戚宦豎交替弄權,天下即將大亂。先生雖避亂於此世外仙境,但心係廟堂安危,素有報國安漢之誌,蔡邕心知肚明。”說著用手一指立於身側的史侯劉辯,“我受先生故人之托,送此孩兒前來求庇,並請先生授以縱橫治國之道,幸乞先生莫辭。”

司馬徽聞得此言,不知其真正來意若何,假作麵露慍色道:“議郎這是欲將我陷於是非中麽?司馬徽自幼於道門修持,從來不問朝廷政事,惟喜醉臥山林草堂,何雲心係廟堂報國安漢之誌?我素聞議郎得罪於十常侍,雖仗義直言令天下欽敬,但剛則易折,也隻落得避仇江湖,幾無立錐之地。議郎休看錯了人,將那無邊禍水引到貧道身上來。再說了,我乃一介山村野夫,不曾有廟堂顯貴故人相交,更不識得這位小公子,何談縱橫治國之道相授?議郎首次相會,還是休要作此笑談。”

蔡邕慨然道:“笑談?我看先生才是以笑談相試!你道此子何人?當今靈帝皇子劉辯是也,且是洛陽玄都觀觀主史子眇仙長高徒兼義子。史子眇難道不是先生故人?先生身為鬼穀門二十三代長老,掌門史子眇師叔,身負本門重任,這‘共扶漢室’的師門鐵訓如何避得?貴門八百年來相傳之責,我亦知之,有幾代前輩驚世之舉為證。創業祖師王詡又名王禪,號玄微子,魏國鄴地人也。常入雲夢山采藥修道,因隱居陽城清溪之鬼穀,故自稱鬼穀先生。受道家老子真傳,繼為兵家、縱橫家鼻祖,長於持身養性,深明剛柔之勢,通曉縱橫捭闔之術,獨具通天之智。其親傳弟子孫臏、龐涓、張儀、蘇秦等各自學成其一技之長,即各建不世之功。秦政暴苛,漢高祖於邙**山斬白蛇起義,與西楚霸王項羽逐鹿天下。鬼穀門第五代掌門黃石公出,以《太公兵法》及《素書》傳於留侯張良,助高祖開辟漢家天下。張良功成身退,即為貴派第六代掌門。後來王莽篡漢,綠林赤眉揭杆,天下複又大亂。此時鬼穀門第十二代弟子鄧禹出,撓兵關中,助光武帝興複漢室。如今漢室傾危,天下又臨一大劫難。鬼穀門人奉祖師張良公遺訓,豈忍坐視不問?蔡邕不才,雖因言得禍,但道義所在,不敢避之。今受貴掌門史子眇先生所命,以漢室江山拜付先生,豈敢以言戲之?”說畢,從懷中拿出那枚伏龍令來,並將史子眇的書信同時奉上。

司馬徽當場驗過令牌,又展開書信仔細看了,這才改容相向,離座再拜長揖道:“因不知議郎大人真實來意,請恕無禮。”蔡邕也離座還禮,連稱不敢當。司馬徽這才以君臣之禮拜過皇子劉辯,又為皇子起名叫作“司馬史侯”,認作是冀州河間府前來投親的本家侄兒,叫來管家一一交待清楚,令其向莊客仆從通告,今後均以少爺稱呼。複命家人將小少爺引向後院,又命廚下整治菜果酒宴,請蔡議郎大人痛飲一醉。席間二人縱論天下印證學問,引為知己良朋。

次日一早,蔡邕盥洗已畢,見司馬徽已在中庭相候。二人共進早餐,又說了些閑話,見僮仆已將史侯送來,梳洗得齊齊整整,宛如仙童一般,蔡邕看了心下歡喜。司馬徽相請蔡議郎,命胡車兒背負著史侯,一行四人出得水鏡莊園,向山上行來。隻見一路蜿蜒曲折茂林修竹,水流淙淙,隻聞鳥鳴啾啾,並不見一個人影。行了半個時辰,已見竹叢之間閃出一條山道來,幾乎垂直而上,恍如天梯。一簇人抖擻精神拾級而上,登高二十餘丈,又見一道青石城牆環半山而立,山門巨如險關隘口,台級穿門而入。過了山門,便是一片平川,廣約半頃,平川盡頭山崖森立,崖壁下卻現出一個大洞,洞口立一塊巨石,上刻“白馬洞”三字,一眼看出,也是龐德公筆體。

司馬徽也不多言,帶領眾人徑直進洞。洞內雖然比不得外麵陽光燦爛,倒也並不黑暗,抬頭看時,見頭頂有天光射入,不知來於何處。極目望去,見那山洞深有十餘丈,高約三丈,闊與高相等,規模宏偉,直如朝堂正殿。洞中石桌、石凳、石床俱全,木架上書簡琳琅,琴劍掛於石壁,洞角音韻叮咚滴水成池,飲之甘冽如飴,竟是一處天然仙府洞天。

見蔡邕和胡車兒相顧鄂然,司馬徽不由大為得意,請二人圍桌而坐,笑道:“正如蔡議郎所論,皇子劉辯若居住於水鏡莊園之內,日久天長必為朝廷偵知,後患不小。但若是隱居此洞習學用兵之法,治國方略,絕不會為外人所知。議郎大人以為如何?”蔡邕頻頻點首道:“真是一個天賜所在,鬼斧神工,非人力所能為。”胡車兒也禁不住頻頻矯嘴咂舌:“老天爺爺!就是傳說中的神仙洞府,也不過如此。”

司馬徽道:“此洞大有來曆,除本門曆代掌門,世人不知其蹤。當年本門六代掌門張良祖師詐死而去,即尋到荊州通城張師山,以求隨黃石公先師隱居,路過本地發現此洞。張祖師見此山扼漢沔中樞,風水異乎尋常,幹係漢室氣運,遂召集工匠修建城垣山門,又栽種茂林修竹,遮蔽此洞。祖師嚐於洞中閉關,見有白馬常出入於洞中,故以白馬洞命名。更為奇者,這洞後竟有暗道穿山越嶺西行,一直通到巴蜀漢中。那白馬乃是天河之馬,名喚的盧,並非人間凡種,卻是自漢中穿洞而來。漢中本是高祖龍興之地,此洞莫非是天賜漢室龍脈?亦未可知。張祖師留居此洞三年,後將掌門鐵牌傳於七代祖師陳平,並留下箴言‘三百八十年後,玉溪山白馬洞天降聖人,延續漢祚’,後揚長而去,不知所蹤。”

還沒等蔡邕說話,胡車兒早又插言道:“老天爺爺。自高祖得天下至今,卻不正好將近三百八十年?張祖師所說的這個天降聖人,原來就是您水鏡先生。”司馬徽道:“豈有此理,休得妄語。”言猶未落,卻聽撲通一聲大響。三人轉頭看去,卻見是那三歲頑童史侯因一個人閑極無聊,正在水池旁戲耍,抱著一塊大石頭往池子裏丟去,試其深淺。因洞中回音,才發此巨聲。眾人一場虛驚,也就不去管他。蔡邕道:“下官從稗官野史中得知,張仙師當年在陳留封地屍解羽化,隨赤鬆子遊於天下,一路向南尋找其師黃師公,後終在江夏郡張師山與黃石公相會。師徒二人共同參研天地造化之功,終成八陣之圖,補遺於《太公兵法》。此圖應隨《太公兵法》和《素經》秘傳於貴門,外人不得而知。大功告成之後,張良仙師距張師山百裏處訪得一風景宜人的黃袍山隱居,並建良山道觀;在道觀不遠處創辦伐桂書院授徒,其後不知所終。不知可是如此?”

司馬徽哈哈大笑道:“蔡議郎博聞強記,神鬼不及。即是稗官野史,也就說說罷啦,何必當真。自今而始,吾當於此洞中教授史侯天文星象戰陣兵法治國方略,十年可臻於大成。十年間天下必有大亂,大亂略定此子當出,以當中興漢室大任。到時蔡議郎也必複歸於朝廷,輔佐聖主以就大業。大數已定,再無商榷。議郎大人以為如何?”

蔡邕道:“先生依天道而為,如此安排甚是妥當。下官戴罪之身,時刻處於十常侍搜捕之下,恐怕終有一日泄露了行止,連累史侯,長期居此不當穩便。我當東向吳會尋訪舊友,順便尋訪治國安邦之才,明日即行告辭啟程。先生十年之約,絕不敢忘。”司馬徽見其去意已決,也便不再挽留,約定當晚置酒高會,將龐德公及其侄龐士元請來,並請隆中黃家灣高士黃承彥,與蔡議郎餞行。

胡車兒聽二人如此商定,急道:“大人明日去了,倒是瀟灑,俺胡車兒今後如何行止?”蔡邕道:“大丈夫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你受史掌門重托,自當陪伴史侯,為其學藝護法。若有危險變故,當死力救護少主,最終護其北歸京城玄都觀。”胡車兒慨然允道:“蒙大人如此重托,胡車兒敢不盡力。”

司馬徽笑道:“壯士一諾千金,有古人之風,不愧墨家子弟。你也不必不耐煩,貧道絕不讓你白費這十年光陰,來日傳你一套仙家妙法功夫,以為酬勞,如何?”胡車兒大喜過望,倒地便拜,也算正式拜了師父。

一夜晚宴,眾位高士濟濟一堂,縱論胸中學問,彈琴品竹,相互欽慕,自不必細說。次日,蔡邕令蔡福蔡七收拾車仗,拜辭司馬徽,出了水鏡莊,向東南逶迤而去。一代大儒從此逃命江海,遠走吳會之地,一邊著書立說一邊開館授徒,江南名士顧雍便於此時拜於蔡邕幕下,按下不提。

且說史子眇回到洛陽玄都觀,召集一眾門下弟子,下達嚴令,闔寺道眾不得議論或詢問史侯之事,違者重罰,弟子們唯唯應諾而散。當夜晚間,史子眇正在殿中打座入定,忽覺燈影一閃,殿門無風自開,一個高大人影已經立在麵前。史子眇收回元神,睜眼起身道:“南華子師兄既然出山,看來漢室劫數已到,天下難以太平了。”看那來人時,做道家打扮,身材高大威猛,雖然滿頭白須白發,麵容卻似少年,不見皺紋老態,亦看不出到底年齡幾何。書中暗表,來者正是太平道派掌門,弟子門人遍布天下,號稱南華老仙的便是。那創辦太平道的祖師,正是春秋諸子之一的莊周,其傳世著作《南華經》與老子《道德經》合稱“道家雙璧”,並行於後世。其後太平道派即以《南華經》為本門經典要義,曆屆掌門也皆以“南華老仙”名號示於天下。此老來曆,表過不提。

南華子打個揖手,輕輕笑了笑,在史子眇對麵的蒲團上坐了,說道:“自古以來,黃帝老莊總是一家,師兄此語拒人以千裏之外,也太過生分了。師兄總掌鬼穀正門,承張良先師衣缽教誨,以興扶漢室為己任,固然光明正大;卻不知從來天道無常,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興衰成敗皆是民心所向。即便儒家亞聖孟子也曾有雲‘民為貴,君為輕,社稷次之’,暴秦先失其民,後致江山傾覆,即為明證。師兄所謂漢室劫數已到,若論天道輪回,不還是因為皇帝無道所致麽?此次貧道出山,不是預示天下大亂,正是為致天下太平而來。而今桓靈無道,天下土地兼並於豪強之門,庶民並無寸土,隻得作傭豪強門下,苦無生計,民怨載道。中平元年以來,中原之地疫氣流行,賤民死者相望於途。師兄即為鬼穀派掌門,又做帝王之師,對於即將到來之天下紛亂,黎民倒懸之疾苦,難道無動於衷?你即知天下致亂之因,可有致天下太平之道否?”

史子眇趺坐瞑目,良久不言。南華子見他如此,輕輕歎息一聲,從袖中拿出三冊帛書,手指微彈,輕輕往前一推。那三冊帛書就像是被繩子牽住一般,向前緩緩推送,一直飄行至史子眇胸前,停在半空。史子眇不見有何動作,隻是微微頷首,那書冊便落在膝上,輕啟眼簾看時,隻見四個篆字入目驚心——《太平要術》。史子眇見此書名吃了一驚,當下略略翻看一遍,見通篇大抵以奉天法道,順應陰陽五行為旨,廣述治世之道,倫理之則,以及長壽成仙、治病養生、通神占驗之術。其說以讖緯神學為據,宣揚災異祥瑞善惡報應,其間多巫覡雜語,但亦自成體係,以順天地之法,治政修身,達於天下太平為主旨。尤其以小民口氣俗語,反對士族大夫恃強淩弱,主張自食其力,周窮救急之論。史子眇吸了一口冷氣,眼光向南華子直射過來,問道:“這是治國方略,還是禦民之術?”

南華子搖頭道:“非也。民為天下之本,救民即是治國。而今冀兗二州之地疫情已現,再過幾年則必蔓延開來,民不聊生。此書乃治病救人仙術,若師兄獻於朝廷頒行天下,可救萬民於水火,保社稷平安。此術若以朝廷自上行之,則萬民感戴,功歸漢室;若以民間自下行之,則不免使俗醫邀天之功為己有,收攬民心,大亂將至。師兄為帝王之師,進出宮禁自由,何不借此方便致皇帝於堯舜,更力挽漢室於即倒?”

史子眇冷笑道:“此乃邪術,亦致亂之源。師兄雖悲天憫人之心可敬,但恐好心必得惡報。先桓帝因好黃老之學,至今為眾臣所詬,此書焉能再入宮幃?但若此術一入民間而所托非人,民變不可複製也。不但貧道不能奉命,尚請師兄三思,勿使其現於世間。”

南華子聽了,將眼睛翻了幾翻,輕輕歎道:“師兄所說均是至論,貧道豈不知曉?但既然皇帝不顧民之生死,我輩學道何為?即便是變亂天道人倫,那也是漢室劫數,顧不得了。貧道與師兄今日相約,兄在京都盡力扶持漢室江山穩固,弟至民間應劫濟世,成敗努鈍,且看天意罷咧。”說罷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徑直走向殿門,形如鬼魅。

史子眇歎了一口氣,起身相送,借著起身之勢雙手輕揚。那三冊帛書《太平要術》遂淩空而行,緩緩越過南華子雙肩,停在其胸前。南華子道聲:“打擾師兄清修,得罪休怪。”伸手接住帛書,納入懷中,大袖飄飄而去,眨眼已不見蹤影。院中隻餘月白風輕,似乎根本就不曾有人來過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