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初據徐州

卻說李樂引軍詐稱李傕、郭汜,來追車駕,天子大驚。楊奉曰:“此李樂也。”遂令徐晃出迎之。李樂親自出戰。兩馬相交,隻一合,被徐晃一斧砍於馬下,殺散餘黨,保護車駕過箕關。太守張楊具粟帛迎駕於軹道。帝封張楊為大司馬。楊辭帝屯兵野王去了。

——引自《三國演義》第十四回

曹操得曹仁密報,不由大驚失色。謀士郭嘉自座間站起,向前獻策道:“主公憂慮退兵之時為徐州兵所襲,某謂此事不妨。孔融、田楷等此來,隻為陶謙解困,非欲與主公為敵。那劉備與主公曾在盧植尚書帳下,同破黃巾賊軍,有故舊之交,且聞其部下之兵皆是從公孫瓚處借來,此時亦不肯為害。主公不如賣個人情與劉備,退軍去複奪兗州。”曹操深以為然,即時寫書與劉備,說是看在與玄德公當初同滅黃巾、共伐董卓情麵上,暫且饒過陶謙及徐州全城百姓,隨即拔寨退兵。劉備得書,遞與陶謙,陶謙又遍示諸官,不由闔城大喜,視劉備為救命菩薩,殷勤相待。

各位看官,你道那呂布何來?又怎樣會襲了曹操後路,兵進兗州?且容說話人將此間經過緣由一一說來,列位看官便知。原來呂布自遭李、郭之亂,當初率並州餘部逃出武關,先是去投淮南袁術。袁術卻怪呂布先助董卓為惡,又助王允殺了董卓,為人最是反覆不定,拒而不納。呂布無奈,於是引兵前往冀州,依著司徒王允當日囑托,改投河北袁紹。袁紹也本欲不納呂布,奈當時有常山張燕率黑山軍造反,部下有萬餘精兵、數千騎軍,河北將領懼之,每戰不勝。此時見呂布率眾來投,袁紹便思得一借刀殺人之計,準納其降,且令呂布引本部人馬前去討伐張燕。

呂布欣然領命,此時正欲顯其英勇無敵,於是引眾而往,與張燕黑山軍對陣於青州之北。兩軍列陣對壘,呂布騎赤兔馬,挺方天畫戟,與部將成廉、魏續等數十騎,反複衝擊張燕軍陣,每次都斬黑山軍將領首級而歸。連續作戰十多天,黑山軍軍心潰散,終致大敗。呂布仗恃戰功,回營後向袁紹要求增加部屬軍隊,袁紹不應,並疑恨而欲殺之。呂布見袁紹臉色不對,心下不安,遂請率本部軍馬返回洛陽,替袁公抵禦西涼兵馬。袁紹表麵應之,並拜呂布領司隸校尉,令將作連夜鑄印,將呂布留宿營中,待次日掛印出征。一麵卻暗派大將文醜率領百名甲士,趁呂布羈留大營而於夜間除之。

呂布早就看出袁紹殺機,又見以鑄印為由將自己羈留大營,更懷疑其用心不良。呂布心生一計,遂派從人在營帳中彈箏,吸引住文醜所派監視甲士,自己則從營帳後門悄悄逃出,回到自己兵營,連夜拔寨,往河內而去。文醜半夜率領甲士出動,闖入營帳,亂刀將呂布砍死在床,遂引兵而去——夜間不敢亮燈,不知替死鬼正是那日間彈箏者也。次日,文醜來中軍大帳交令,袁紹卻早接到呂布拔營離去密報,怒道:“你到此時還來報功?呂布早去久矣。”文醜大悔,忙討令領甲士追殺,已來之不及。 呂布欲逃往河內,與老友張楊聯合,途中經過陳留,太守張邈早率兄弟張超、謀士陳宮出廓立候,迎接呂布入城,大加款待,席間張、呂兩人握住對方手臂,發誓結好。

列位看官,你道張邈為何這般歡迎呂布?卻都是陳宮的主意,讓張邈如此做作。當時陳宮棄了曹操,正投在張邈帳下,趁機極力勸說張邈道:“今天下分裂,英雄豪傑並起,各懷異誌。使君擁有十萬之眾,處四戰之地,本可按劍雄視天下,做人中豪傑。今反被他人控製,聽命於曹操,不亦卑哉?如今曹操率本州大軍東征,其地空虛;呂布善於作戰,英勇無敵,正無立錐之地——何不迎接進城,勸其一同占據兗州,觀天下形勢,以待時機而起?則進可成就千秋霸業,退可縱橫一世也。”張邈聽從陳宮意見,就同弟弟張超迎接呂布,請其為兗州牧。呂布自思空有天下無敵武功,自逃出長安後四處投人不著,無立錐之地存身歇馬,此時陡然從天上掉下一個州郡來,心中如何不喜?遂依張邈之議,又有陳宮自願相佐,引呂布並州軍占據濮陽,兗州所屬郡縣一同響應。曹仁屢戰,皆不能勝,特此才遣使向曹操告急,請其急急回軍。

且說曹操得報,火速從徐州撤兵趕回兗州,與呂布大戰於濮陽。兩軍對陣,呂布出戰,先派騎兵衝散青州之兵。曹軍陣勢大亂,曹操策馬冒火突圍,燒傷左掌。曹操大恨,此後雙方多次交戰,相持百餘日,難分勝負。此時兗州大旱,又有蝗蟲為害,糧食不足,人民易子而食。呂布遂將部隊移到山陽駐紮,與曹操暫且罷兵休戰。

不提曹呂大戰兗州,回頭再說徐州。陶謙見曹操大軍被劉備退了,不由大喜,即差人請孔融、田楷、雲長、子龍等進城大會,排設盛宴,水陸畢陳。飲宴之間,陶謙延請玄德於上座,拱手對眾人道:“諸位聽我一言。老夫年邁,二子不才,無安邦定國之能。徐州乃兵家必爭之地,我死之後,二子定不堪國家重任,枉召殺身滅城之禍。今劉玄德公乃帝室之胄,德廣才高,可領徐州。老夫情願將印綬相讓,並表奏朝廷,乞閑養病,請在座諸公為我明證。”座中諸公聽了先是一驚,繼而大喜,皆為讚歎陶使君高風亮節,人所不及。

玄德聽了這一番話,急得麵紅耳赤,一張麵孔刹時與二弟雲長相似,起身遜謝道:“孔文舉令劉備來救徐州,是為義也。今若無端據而有之,天下將以劉備為無義人矣。此事萬萬不可,且無朝廷明詔,乃篡奪之罪,劉備實不敢當。”話猶未了,糜竺早從座中起身,執酒勸道:“玄德公不必如此,古語道事急從權。今漢室陵遲,海宇顛覆,逆賊李傕、郭汜霸攬朝綱,非親不用。天子詔旨難出國門,豈待朝廷明詔敕封明公?大丈夫建功立業,正在此時。徐州殷富,戶口百萬,精兵也有十萬之眾,非得其主而不能守。劉使君領此,非惟陶公誠心相讓,亦是天意,不可辭也。”陳登、孔融亦勸,玄德堅執不肯。

陶謙推讓再三,見玄德隻是不受,無奈相求道:“曹操雖去,必然還來。如玄德必不肯從,此間近邑小沛足可屯軍,就請玄德暫駐軍此邑以保徐州。何如?”眾人皆勸玄德舍了平原令微官,屯留小沛以衛徐州,玄德欣然從之。陶謙勞軍已畢,趙雲辭去,暗囑關張二人勤練師門武藝,以待師命,關張叉手允諾。孔融、田楷亦各相別,引軍自回。玄德與關、張引本部軍來至小沛,修葺城垣,撫諭居民。

卻說當日酒宴已畢,糜竺回至府中,門人來報有故友來訪。糜竺先回內室換了官服,著便裝親自迎出,見來者卻是諸葛玄——身後跟著三個侄兒、史子眇及胡車兒、臧霸,後麵車上還有唐妃和幾個女眷,糜竺自不認識。糜竺見到諸葛玄,不由大喜過望,叫道:“諸葛兄何來?真是久違了也。”急忙大開中門迎客,又令夫人率仆婦將女眷讓進後宅,熱情款待。列位看官:你道諸葛玄何來?原來自從離了泰山,諸葛玄和史道長商量,本打算到荊州依附劉表,遂一路向南,路過徐州。卻趕上曹操領兵圍城,眾人被困館驛多日,無可奈何。此時見圍城之兵撤去,剛要打點行囊離開徐州,諸葛玄忽然想起故友糜竺似在此城居住,就想相見一麵,一路打聽了來。那糜竺是本地首富,又是陶太守心腹之人,滿城哪個不知?自是一問即知。

酒宴之間,諸葛玄向糜竺訴說兄長諸葛珪病亡,自己處理喪事已畢,為躲避戰禍攜帶諸侄及侄女現赴襄陽。少帝及唐妃之事,自然隱瞞不提。糜竺為之歎息,欲挽留諸葛玄在徐州輔佐陶謙,並將已留平原劉備及關張三兄弟駐兵小沛,相助守衛徐州的事也說了。言者無意,但聽者有心,諸葛亮聽了糜竺介紹,借此話題詳問劉備三兄弟備細。糜竺見諸葛亮氣宇不同凡響,儼然有王者氣概,炯然異乎於其兄諸葛瑾和諸葛均,且二兄弟隱然對這個同胞兄弟有敬畏之態,不由暗暗稱奇。當下將劉備三兄弟的來曆說了,諸葛亮一一記在心中,隨口讚道:“可惜了三位英雄,因朝廷不明,淪為下僚”。

諸葛玄心痛兄長諸葛珪之死,兼又一路風塵戰亂之苦,見了老友一場暴飲,竟然一病不起,一行十餘人困於糜府,不能起程。糜竺一麵令家人盡力服侍,延名醫治病,一麵派人到江東豫章,打聽諸葛玄府衙及家眷情狀。十餘天後,家人快馬自豫章回府,報知糜竺:諸葛玄太守之位久空,卻被朝廷派朱皓取代,諸葛老爺家眷也被趕出府衙,回歸舊宅居住,隻盼老爺速歸。諸葛玄聞聽此信,急出一身熱汗,勉強掙紮起床,不顧糜竺如何挽留相勸,隻是要走。糜竺無可奈何,隻得準備川資厚贈老友,並帶足藥餌以備路上使用,率闔家老少送出府門,眼望諸葛玄帶病率眾而去。諸葛玄心急趕路,又兼急火攻心,病體愈加沉重。雖然史子眇醫道頗為精深,一路勤加照拂,因路途遙遠,行至南陽郡葉縣之時,諸葛玄終至不起。無奈之下,諸葛玄遂令長侄諸葛瑾攜帶糜竺所贈重金,先行到豫章郡尋著嬸母,安頓照顧一家生活,等候自己病愈後前去相會。諸葛瑾隻得告辭叔父、二弟及史道長,攜金獨騎向江東去了。書中暗表,諸葛瑾到達豫章後尋到嬸母一家,後聞叔父因病而故,二弟流落襄陽隆中躬耕為業,且因中原戰亂路途艱險,便未曾北歸。其後際遇孫權姊婿曲阿弘谘,對其才華感到驚奇,向孫權推薦,又與魯肅等一起待為上賓,從此便終生在東吳為官,按下不題。

卻說諸葛玄病倒南陽,糜竺所贈草藥已經吃完,適值江淮以南瘟疫大起,史子眇雖通醫術,也自束手無策。驛館老卒見諸葛玄官宦打扮,一眾隨從也都儀表不俗,遂盡心服侍,並張羅請來當地名醫替諸葛玄診治。醫者來到,問知病人乃豫章太守諸葛玄,自道心儀已久,略把一把脈,說道:“此乃時疫所致,名曰傷寒。”遂下針下藥,精心調理。不到半天,諸葛玄呼吸粗重麵色轉紅,略見起色。史子眇率眾人道謝,問明醫者來曆,方知同為道門中人,愈加敬仰親切。

且說那醫者姓張名機,字仲景,乃南郡涅陽縣人氏,卻是藥王門掌門,醫道極高,世人皆稱醫聖。藥王門始祖為周朝戰國神醫扁鵲,傳至張仲景已二十四代。張仲景另有一個同門師兄,姓華名佗字元化,醫術更比師弟精湛,隻是一心務於醫道,不理門派中俗物,這才將掌門之位讓於師弟。列位看官!那張機所掌南陽郡藥王門,卻與史子眇之洛陽鬼穀門,左慈之常山兵家門,孔融之曲阜儒家門,於吉之南徐太平道門,張道陵之龍虎山五鬥米道門,黃承彥之襄陽匠門,驪山老母之關中驪山門,合稱江湖八門,皆為先秦諸子所傳,八百年來各門戶間恩怨相牽,扯骨連筋——皆奉鬼穀門伏龍令為主,需在此處交待明白。

張機父名張宗漢,曾在朝廷做官。自幼篤實好學,博覽群書,並且酷愛醫學。嚐欽佩戰國扁鵲高超醫術,於漢桓帝延熹四年拜同郡醫士張伯祖為師,方知本門即為扁鵲祖師所創藥王門。當時朝政不安,太平道門大弟子張角以太平道術**饑民起事,以致兵禍綿延,十數年不休。黎民百姓飽受戰亂之災,加上疫病流行,生靈塗炭,橫屍遍野。有史記載,桓帝時大疫三次,靈帝時大疫五次,獻帝建安年間疫病流行更甚,成千累萬人被病魔吞噬,以致十室九空。張伯祖執掌藥王門,個人生活簡樸,以高超醫術活人無數,被世人號為神仙。見張仲景學醫異常用心,張伯祖便將畢生醫術傾囊而贈,且以自己年老之故,一並將掌門之位相傳。同鄉何顒有識人之能,曾對張機道:“君用思精而韻不高,後將為良醫。”從此張仲景便斷了入仕之念,專心學醫,潛心研究傷寒之症,人讚其“識用精微過其師”也。

話休敘煩,書歸正本。且說張仲景雖然醫道絕高,奈諸葛玄迭經大變,喪兄失官,又加戰亂風霜,實在已是油盡燈枯,回天乏力,終於挨到半年後一命而終。史子眇及諸葛兄弟依諸葛玄所矚,選一風水寶地,將其葬在南陽郡葉縣金雞塚。辦完喪事,史子眇等人別了張仲景,便帶孔明及其姊弟去荊州南漳縣,投靠師叔水鏡先生。水鏡先生再次見到昔日史侯,自然悲喜交加,知其已更名為諸葛亮,胸懷複漢興劉大誌,便竭力為其謀劃。水鏡先生遂對諸葛亮道:“如今朝廷為奸黨把攬,你理應暗地結交宗室舊臣,以待時變。劉表雖係漢家宗室,但與董卓一黨交往甚厚,且有背離朝廷獨自為王之念。如今局勢不明,殿下隻宜潛藏山林,不可泄露本來麵目。襄陽城西二十裏處,綿延起伏山嶺之間,有一山隆然中起,北枕漢水,林泉幽邃,蔚然深秀,稱為隆中,可作殿下隱居之所。外間之事,有我與你師父代為籌之,且自忍耐。唐妃暫留白馬洞,以免隆中山民見之而駭人聽聞——我自有處。”

孔明遂依水鏡先生之計,自帶其弟妹去隆中躬耕。史子眇則依師叔安排,往來奔跑於荊襄名士大族之間,為諸葛亮羅織門閥,尋求良友強助。不久,即有徐元直、崔州平、孟公威、石廣元齊至,以諸葛亮為友;又有龐德公、黃承彥亦折節下交,諸葛亮皆以師禮待之。自此,諸葛亮忙則拜師訪友,閑則獨居草廬,吟誦《梁父吟》,又常以管仲、樂毅自比,名聲漸達於荊襄諸郡。

史子眇又為諸葛亮、諸葛均作伐,議嫁其兩姊:大姐出嫁襄陽望族蒯祺,二姐出嫁龐德公之子龐山民。蒯祺,南郡中盧人,漢大臣蒯通之後,蒯良、蒯越之弟,任房陵太守。龐山民乃龐統堂兄,時任吏部郎。有此姻親之誼,襄陽之地盡知諸葛兄弟之名。一日,諸葛亮與諸師友在鹿門山相聚,時有黃承彥在座,並不避忌座間諸人,直對諸葛亮道:“賢契年近二十,應當選妻以宜室家也。我家中有一醜女,頭發黃、皮膚黑,但才華可與你相配,不知賢契可有意否。”諸葛亮心知此事定是師父及師叔祖有意安排,遂一口應許,並不更問詳細。當時在座諸人都以此作笑話取樂,鄉裏村民後來甚至作諺語雲:“莫作孔明擇婦,正得阿承醜女”。但當迎娶回家當夜,揭開蓋頭看時,那“醜女”不是愛妃唐瑛,卻是哪個?諸葛亮大喜,此一回洞房花燭,更是別有一番滋味。隻是驀然想到青梅竹馬玩伴蔡琰,又憑添幾分愁悵,幾分苦澀而已。至此,諸葛亮以隱居為名,遊於襄陽豪門士族之間,以積累勢力,時刻圖謀光複漢室,按下不提。

卻說陶謙在徐州,時年六十三歲,忽然染病,看看沉重不起。於是屢次向糜竺問身後之計,糜竺隻是好言安慰,無計可答。糜竺這日進府問安,回到宅中,心中憂慮,長籲短歎。正在此時,門人報說史子眇道長攜胡車兒和臧霸到來。糜竺急忙請至中堂,相問別來情狀。史子眇詳說諸葛玄死於葉縣,二侄往投襄陽居於隆中之事,糜竺又歎息了一回,並將陶公祖病情相告。史子眇道:“即如此,先生前次所說劉玄德即有破黃巾之功,又有興扶漢室之誌,何不勸公祖舉徐州以讓之?如此徐州黎民得安,城池亦得保全也。倘朝廷有事,則發徐州兵以勤王,先生則有大功於社稷,千古流芳。”

糜竺知史子眇與朝廷帝室關係非凡,聞言當下大悟,拱手稱謝道:“不是道長提醒,我幾乎忘卻!”當晚將道長留在府中款待,次日進衙府即向陶謙獻計道:“前次曹兵撤圍,止為呂布襲其兗州之故,來春又必至矣。今劉玄德乃帝室之胄,威望著於天下;又有關張二人,均有萬人之敵,親如兄弟相助左右。今玄德公現居小沛,府君何不以州事讓之?強似以後被諸侯奪去,反害了兩位公子及全家性命。”

陶謙聞言大喜,如夢方醒,急使人來小沛請劉玄德商議軍務。玄德引關、張帶數十騎到徐州,陶謙教請入臥室之內,拜囑道:“請玄德公來,不為別事:止因老夫病已危篤,朝夕難保;萬望明公可憐漢家城池為重,受取徐州牌印,老夫死亦瞑目!”說罷淚流滿麵,號啕大哭。玄德吸了此言大驚,還要推辭之時,糜竺在旁以足尖踢其腳跟,這才未及吭聲。陶謙又道:“我有二子,長子商,次子應,其才皆不堪重任。老夫死後,猶望明公教誨,切勿令掌州郡政事,便是愛護我全家。今徐州政事,有北海人孫乾字公祐,又有糜竺兄弟二人相佐明公,請明公善用之。”說罷氣促,以手指心而死。

自此玄德乃領徐州事,使孫乾、糜竺為輔,陳登為幕官;盡取小沛軍馬入城,出榜安民,一麵安排喪事。玄德與大小軍士盡皆掛孝,大設祭奠已畢,將陶謙葬於黃河之原。其後又將陶謙讓州牧於劉備之遺表,申奏朝廷。史子眇見徐州之事落定,遂拜別糜竺,令胡車兒至宛城投其故友賈詡,到張繡營中,如此如此;又令臧霸前往濮陽,見左慈之徒呂布相投,如此如此——二人領命,各自去了,史子眇自去長安。胡車兒及臧霸二人,因其武藝絕倫,且又有鬼穀門徒身份,張繡與呂布自然一見大喜,各予以重用。列位看官,胡、臧二人從此即各於張繡及呂布帳下聽命,按下不提。

卻說曹操上次取徐州不成,又因呂布和陳宮襲了兗州,正窩在鄄城懊惱不迭。聞知陶謙已死,劉玄德自領徐州牧,不由引發舊恨,即傳號令,要克日起兵,去打徐州。荀彧以先複故巢兗州相諫,說不如東略陳地,使軍就食汝南、潁川,取黃巾餘黨何儀、黃劭等金帛、糧食以養三軍,再乘勝奪取兗州為上策。曹操從之,乃留夏侯惇、曹仁守鄄城等處,自引兵先略陳地,次及汝、潁。黃巾何儀、黃劭知曹兵到,引眾來迎,會於羊山。曹將典韋、曹洪斬將立功,李典生擒黃劭,何儀引數百騎奔走葛陂,為譙國人許褚所擒,獻於曹操。曹操拜許褚為都尉,賞勞甚厚,隨將何儀、黃劭斬訖。汝、潁二郡悉平,歸於曹操。曹操遂引得勝之軍徑奔兗州,令許褚出馬,刀斬守將李封;呂布副將薛蘭被呂虔一箭射於馬下,軍皆潰散。曹操複得兗州,程昱便請進兵取濮陽。曹操令許褚、典韋為先鋒,夏侯惇、夏侯淵為左軍,李典、樂進為右軍,自領中軍,於禁、呂虔為合後,與呂布再戰濮陽。

曹軍兵臨濮陽城下之時,呂布部下諸將尚未聚齊。呂布聞說被曹操複奪兗州,衝衝大怒,於是不聽陳宮力勸,獨自引兵出陣,與曹軍對壘。兩軍相遇於平野,呂布橫戟陣前,大罵曹操。曹操亦大怒,遂令許褚、典韋、夏侯惇、夏侯淵、李典、樂進六員大將圍攻呂布,則自領中軍攻破濮陽。呂布不敵六將,引軍奔定陶而去。陳宮急開濮陽東門,保護呂布老小出城。曹操遂得濮陽,令劉曄等守城,自己引軍趕至定陶。當時呂布與張邈、張超盡在城中,曹操連日不戰,引軍退四十裏下寨,以疑軍之計誘使呂布出城,大破之,呂布見進不得城,於是落荒而逍。張邈見呂布逃亡,知道曹操難敵,於是親自引部從千人到袁術處求救,留張超帶家眷部屬,駐守雍丘。曹操引軍包圍張超於雍丘,力攻數月城破,殺張超及張氏三族。張邈未到壽春,就被隨從士卒殺害,將其首級獻於曹操,張氏兄弟至此遂滅。

卻說呂布敗走,收集敗殘軍馬於海濱,逢張遼、臧霸等諸將皆回。原來張遼當呂布奪兗州之時,便率並州餘部聞訊來投,已與呂布合兵。此時陳宮率呂布家小也尋找而來,那家小卻是呂布在並州時的妻女,貂蟬不在其內。呂布乃會集眾將,欲再與曹操決戰,陳宮再次勸道:“今曹兵勢大,未可與爭。不如先尋安身之地,那時再來未遲——聞劉玄德新領徐州,可往投之。”呂布聽從其言,於是竟投徐州劉備。劉玄德聽說呂布來投,遂領關張二弟及部眾出城三十裏,接著呂布,並馬入城,請到州衙廳上講禮。呂布言談中自矜誅董卓之功,又稱劉備為賢弟,關張二人皆有怒色,玄德口雖唯唯,也自心中不喜。陳宮見徐州錢糧頗廣,人口富庶,卻早存下勸呂布據而占之的心思。宴罷,劉備遂請呂布引軍投小沛安身歇馬,與徐州呈犄角之勢,呂布再三致謝而去。

卻說曹操平了山東,表奏朝廷,獻帝加封曹操為建德將軍,費亭侯。並依當初賈詡所定之計,密詔曹操帶兵進京勤王。其時李傕自為大司馬,郭汜自為大將軍,橫行無忌,朝廷無人敢言。太尉楊彪、大司農朱雋暗奏獻帝,以離間之計令李傕、郭汜相互猜忌,卻不料弄巧成拙,造成李郭兵鋒相見,大亂長安。李傕趁勢劫了帝後車駕,囚禁於郿塢,使其侄李暹監之,斷絕內使,飲食不繼,侍臣皆有饑色。楊彪與朱雋會合朝廷官僚六十餘人,到郭汜營中勸和,郭汜竟將眾官盡行監禁在營中,隻放了楊彪、朱雋。朱雋歸家,積憂成病而死。自此之後,李傕、郭汜每日廝殺,兩敗俱傷。李郭混戰兩月有餘,董卓女婿牛輔統領大軍自陝西來到,聲明與二人解和,李傕郭汜隻得應諾,各自放了天子及百官。牛輔趁機上表,請天子駕幸弘農。獻帝大喜道:“朕思東都久矣。今乘此得還,乃萬幸也!”詔封牛輔為驃騎大將軍,率西涼兵留守長安,令李傕收拾車駕東行,遣舊有禦林軍數百,持戟護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