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殘荷怪僧
江灘之上,燕戈行在師兄的攙扶下,咬牙站起身來,二人並肩惡狠狠地看向魏九淵。二人兄弟同心,遞了一個眼色,苦笑一下,分別握緊了手中劍。
此時,卻聽石佛峽峽穀之中一聲長嘯,那嘯聲宛如龍吟,自峽穀內**開去,回響不絕。
“哈哈哈,堂堂武狀元竟為難兩個晚輩,江湖之中傳揚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
眾人皆是一驚,朝著嘯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卻看見那尊坐佛結著說法印的掌心裏,竟站著一個豌豆大小的人兒。那人離得太遠,看不清穿著長相,隻餘仿佛近在耳邊的聲音還兀自回響。
從那兩尊巨佛到江灘,少說也有幾百米的距離,那聲音居然像是在耳邊喊出,振聾發聵。
魏九淵和手下尚未作出反應,那人卻走出巨佛的掌心,沿著百丈高的佛身,臉朝下,垂直走了下來。
那石佛通體光滑,百丈高的距離,他竟然如履平地。
燕戈行自恃輕功高超,卻自愧不如那人萬一,百丈高的巨佛,他連上也上不去。
眼下這位高人,卻走了下來。
是走,不是飛。
他橫在半空之中,踩著佛身,竟然勝似閑庭信步,緩緩地走了下來。輕功身法,向來快是根本,迅疾方能飛舉。可遠處那人,卻是用走的。
“好生了得的身法!”
魏九淵身邊的李杜不禁發出了感歎,在他負責整理的江湖典籍中,還從未記載過輕功如此卓絕之人。
一眾人等,不分敵我,竟看得呆了。隻餘下魏九淵還保持著幾分冷靜,清了清嗓子,朝著那邊喊道:“閣下尊姓大名,是否要與大燕十三樓作對!”
那人卻不回話,隻顧一步步地向下走著,待走到十餘丈高的佛膝處,一個飛身,落入了滾滾瀾滄江中。落入江中的他速度又變得極快,隻拋下幾道殘影,人兒已行至眼前。
燕戈行本以為是玉皇大帝看他和師兄可憐,派了仙人下凡來救他們,待那人到了麵前,才心道“哪有這般邋遢的神仙”。
隻見來人穿著一件怕是用補丁做成的長衫,踢著一雙破草鞋,隔著老遠也擔心他身上的跳蚤不知何時就跳到自己身上來。
那人四肢消瘦,小臂之上滿是汙垢,竟用一張殘破不堪的荷葉擋住了整張臉,隻捅了兩個窟窿,露出了烏溜溜的眼珠子。
“來者何人!”
李杜和史勝紛紛上前,擋在了魏九淵身前,卻被後者格回身後:“敢為閣下大名?”
那邋裏邋遢的怪人卻是一笑:“問什麽問,江湖之中本已沒我名號,說了你也不知!”
那邋遢之人做事反倒不拖拉,也不跟魏九淵多說,居然忽的閃到燕、常二位身邊,雙手插到二人腋下,一下子向上飛去。
眼見三人要逃,魏九淵搭手在側:“弓來!”
話音未落,早已有人遞過一張強弓,一柄翎羽。
嗖的一聲,利箭破空,架著二人飛在草上的怪人卻也不躲,燕、常二人隻感覺身子向上輕了些許。低頭看時,才發現,那怪人竟踏著勁箭又往前多飛了一箭之地。
眼看羽箭未中,魏九淵身旁史、李二位樓牧想要來追,卻被魏九淵攔了下去。
眼下這人,莫說兩位樓牧,就算是他魏九淵也是不一定能追上的。
魏九淵把目光從雜樹叢生的山上收回,對史、李冷笑道:“這回二位樓牧明白我為什麽要叫老九來了罷?”
說著話,再也不管石佛峽的事,轉身踏水,向著樓船飛去。
史、李二人又命人將那漁家小館搜了一個底朝天,終究一無所獲,連燕戈行平常牽的那頭毛驢,也不知打鬥之中受驚跑到哪裏去了。
史勝本想燒店,又怕引發山火,隻把店裏的一應用度砸了個稀爛,才罵著娘,朝著官船悻悻地去了。
如今,他們還要回朱陽城,辦更重要的事情。
十三樓說要那司徒家變成絕戶,定要絕了這個姓氏,若不然大燕國內敢跟太子作對的,不知又要多上幾百幾千家。
那司徒老五雖是紅蓮教朱陽門門主,卻隻是一條小魚,疥癬之疾。他那做著糧油生意,暗地裏卻利用滇王的人脈,為紅蓮教各分部提供糧草的三哥司徒策才是心腹大患。
四帆官船調轉船頭,順流而下,速度自比來時快了多倍。
如今,招淩絕樓前來的匯合的消息已經發出,很快就會來跟他們匯合。眼下,那二位少年既然得到高人相助,又躲進了這十萬大山之中,想要找到就如大海撈針。從捕風樓散出去的探子那報上來了消息,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很有可能是千裏之外的白陽城。現在,倒不如先和淩絕樓的人聯手,除去朱陽城內那個心腹大患,再去白陽城,等那兩位少年。
不,是一位!
可憐那個名叫燕戈行的,中了魏九淵的追魂掌,命絕然是長不了了。
一路之上,江麵之中見了十三樓的官船,大小漁船紛紛停靠在岸邊避讓。唯有那掛著“瀾滄盟”大旗的瀾滄盟各分舵的大船,雖說未曾給官船讓路,倒也濤濤大江各行一邊,互不相幹。
魏九淵帶領了一眾手下回朱陽城時,石佛峽附近的十萬大山中,輕功奇絕的怪人已經架著燕、常二人逐草行至山半腰的一座破廟門前。
一路顛簸,氣若遊絲的燕戈行隻覺腔內波濤翻湧,怪人剛撒手停在破廟門前,竟哇的一聲嘔出一大口黑血。
那以荷掩麵的怪人話也不說,伸出二指啪啪兩聲封住了燕戈行胸口的穴道,索性將癱軟無力的他抗進廟裏,擺在了一張鋪著爛席破褥的地鋪上。直到此時,才搖了搖頭,開口痛心道:“與那走火入魔的魏九淵相抗,倒真是為難了你們兩個初出茅廬的後輩。”
他心下盤算,魏九淵的追魂掌是閹賊遍覽天下武林秘籍自創而成,看似隻打出一掌,其實融會貫通了幾十種陰毒的武功。江湖之中,學武之人大多是為了強身護體,唯有武狀元魏九淵,學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是為了殺人。
“前輩,我師弟怎麽樣?”
看怪人麵色沉重,常牧風心中不禁忐忑,上前一步行禮問道。此時的燕戈行,半眯著雙眼,已經全然沒有了開口的力氣。
“我已封住了他的經脈,再為他運氣護體,暫時可保性命無虞。可惜,魏九淵平日戴在手上的扳指,是淬了腐骨奇毒的,毒氣隨著掌風打出,眼下已行至七經八脈。就算人能救過來,以後也會變成一個再無用處的病秧子……”
“咳咳……”
燕戈行聽到怪人的話,劇烈地咳嗽了幾聲,朝著二人舉了舉手,卻又無力地落了下去。
“前輩,請一定救我師弟,我和師弟此行本不想與任何人結仇,可那十三樓的人偏偏與我們作對……”
怪人擺了擺手,打斷了常牧風的話,索性把臉上的荷葉扯了下來。直到那時,燕戈行才發現,那人竟是一名帶發修行的頭陀。亂蓬蓬的枯發之中,一隻鐵頭箍直入雲鬢,與頭發一樣枯黃的胡須上還沾著不知哪個朝代的幹飯粒,那雙眼睛倒是如孩童一般炯炯有神,纖塵未染。見師兄弟二人著急,怪人眉頭皺成一團,複又舒展開來:“眼下我替你保住了命,往後就看你自己的了。想要把腐骨之毒從體內逼出來,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想來,必要修習一套至上純陽的功法才好。”
“那個好辦,我和師弟十幾年如一日修習青陽劍,如今就當是多練習些時日罷了。”
常牧風忙上前一步,“隻求前輩快運功救我師弟性命。”
怪人卻不著急,隻微微一笑:“非也,非也,武林之中,刀屬陽,劍屬陰;拳屬陽,掌為陰。但凡取巧的功夫,皆陰氣太盛,取別人性命容易,保自己性命卻又難了。你和師弟練習的是劍法,是斷然救不了他的性命的。”
“那怎麽辦?”
常牧風心下著急,卻又想不起師父聽雲道長曾合適何地教給過他們刀拳之法。
怪人不再多說,當下已在地鋪上盤腿打坐,將燕戈行扶坐起來後,並指極速數點,已封住了燕戈行多處穴位。怪人雙臂平舉,運氣在掌,猛拍向燕戈行後背。燕戈行背部吃痛,眉頭緊皺,卻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暖流,隨著怪人發力遊遍了全身。
迷迷糊糊之中,隻聽那人說道:“欠下的總要還的,如今,我就拚了這條老命,往前送你一程也好。”
而那句話,與怪人近在咫尺的常牧風卻一個字也未曾聽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