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黑夜搏殺

白山廟位於白山河下遊的一座山丘上。據說在清朝時此廟香火鼎盛,新中國成立後反封建迷信,廟被砸了個稀巴爛,連神像都這兒缺一塊那兒卻一塊的。雖然後來有些信徒找了些水泥之類的東西修葺了一番,但看起來給人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山丘下有一條公路通上來,路不寬,但足夠一輛車行駛。

董十八將車開到山丘下,並沒有著急往山丘上開,而是把車開到了附近的一處林子裏。他將車停好,戴上手套,提了一小袋東西下了車。

來到公路邊,他將手伸進袋子裏,摸出了一些碎玻璃和鐵釘,放在兩邊車輪會經過的位置,隨即藏回了路邊的林子裏。

遠處轉角的地方有燈光照來,很快就看見了車頭,正是那輛路虎。

董十八看著那輛越來越近的車子,心跳竟莫名地加快了。雖然他對自己的本事很自信,可這個半路殺出來的夏長生確實是個猛人,借馬殺人的手段更是稀奇古怪,他也不清楚對方的實力到底有多強悍。他將褲腿拉起,拔出了插在那裏的一把匕首。

車爆胎後,夏長生肯定會下車檢查。這時,董十八便會從黑暗中躥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擊殺。

劇情是這麽安排的,可夏長生並沒有按照董十八構思的劇情表演。車子沒有繼續往這邊行駛,而是突然在某處停下了,車燈也熄滅了。

董十八盯著車燈熄滅的地方,眼睛慢慢地習慣了黑暗,但並未看見夏長生的人影。

董十八心想,夏長生果然是隻狡猾的狐狸,他明白將車開上白山廟會很被動,所以就將車停在遠處,然後不動聲色地步行前往白山廟。這樣一來,他便身在暗處,可以觀察周遭動靜,掌握一些主動權,至少不容易遭人暗算。

董十八轉著眼珠,豎起一對耳朵,都沒有察覺到夏長生的動靜。他知道,夏長生肯定會通過隱蔽的路線到達白山廟。

有漆黑的夜和樹林作掩護,董十八想半路截殺夏長生的計劃便落空了。他隻好加快步伐前往白山廟。他要盡量在夏長生之前抵達白山廟,要不然夏長生到了白山廟,卻沒見到人,很可能就會走了。

過了十來分鍾,董十八趕到白山廟。白山廟就隻是幾間破落的房子,房前有一個百來平方米的土壩子。壩子邊緣長著好幾棵曆經風吹雨打的大樹,像是幾個猙獰的巨人。

董十八觀察了下環境,當即手腳並用往一棵樹幹稍矮但枝丫比較茂密的樹上攀爬上去。這樣更隱蔽,而且居高臨下,便於攻擊。

又過了兩三分鍾,壩子的另一邊突然冒出一個人來。那人手一揚,一團黑影便呼嘯著往董十八藏身的樹上砸來。石頭砸在樹幹上,“砰”的一聲震響,使得樹葉一陣急抖。

那人又接著往樹上砸來兩塊石頭,同時喊道:“下來吧,我知道你藏在上麵。”

既然已經被對方發現了,董十八當即從樹上跳了下來。

“你怎麽知道我藏在上麵?”董十八說話的同時,握著匕首的手已經用上了力,準備隨時出手。

夏長生頗帶諷刺地說:“夜裏沒風,我注意到一棵樹在晃動,就知道上麵藏人了。你腦子笨成這樣,也好意思出來給人挖坑?”

“果然是有兩把刷子的,但殺人隻有腦子可不行,還得有真本事!”

話說著,兩人隻有幾米之遙,已是很好的出手機會。董十八將那隻持匕首的手揚起來,直往夏長生的頸動脈處刺去,動作快、狠、準。

可夏長生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早有防備,眼見董十八凶猛撲來,竟不閃不躲,反而迎上前去,待距離更近時一抬手架住董十八握匕首的手臂,使那匕首懸空刺不下來,同時另一隻手掌五指並攏形如利刃,直戳對方的喉管。

董十八見狀,隻好偏頭閃躲,同時伸出腳鉤向夏長生的下盤。

黑夜之中,兩人見招拆招,你來我往,一時勝負難分。

纏鬥間,夏長生也看準機會拔出了刀子。但兩人都精通擒拿格鬥術,可謂是攻防兼備,那明晃晃的刀子雖然寒光逼人,卻很難刺到人。

打到後來,刀子脫手,兩人便赤手空拳地對決。兩人纏抱著,不知道在地上打了多少個滾。

也許是老天偏愛董十八一些,當他和夏長生纏抱著翻滾時,他的手突然碰到了先前掉落在地上的匕首。他的反應很快,當即鬆開抓住夏長生的手,就去拿那把匕首。

夏長生也意識到了,想用手把董十八的手按住。可董十八順勢將手一翻,匕首迎著夏長生的手就劃了過去。夏長生防備不及挨了一下,他心知不妙,打算將董十八踹開,好拉開兩人的距離。

董十八已經搶占先機,有匕首在手,怎麽會讓夏長生逃脫。他也不管夏長生下腳多重,隻是死命將其抱緊,然後用匕首進攻。夏長生隻好拚命抓住董十八的手,不讓匕首落下來。

兩人陷入短暫的僵持,但夏長生處於劣勢,他有一隻手受傷了,而且董十八壓在了他的身體上方,匕首正在一寸寸地逼近他。

“不要掙紮了,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董十八說。

“想殺我,你還不夠格。”夏長生咬牙,突然一張口吐出一口口水。

事發突然,董十八也來不及閃躲,就被口水吐到了眼角的位置。他本能地閉了下眼睛,也就是這瞬息之間,夏長生拚盡全身的力量反擊,將他摔到了一邊,然後借勢滾開,並從壩子邊緣撿起一根木棒,做出防禦之勢。

見夏長生有所準備,董十八也就沒有貿然進攻。對方的武器長些,又是高手,很難近得了身。近不了身,短兵器就發揮不了作用。兩人又一次形成對峙,在防備之間尋找著進攻的機會。

董十八說:“你真夠狠的,竟然殺了自己親哥全家。”

夏長生說:“扯什麽淡呢,明明是你們幹的,想栽贓到我頭上嗎?”

“你這是做了不敢認嗎?”董十八說,“一個敢把事情做得那麽絕的人,不應該這麽沒種吧。”

“胡說八道!”夏長生說,“他是我哥,我怎麽會殺他全家?”

“為什麽不會?”董十八說,“你自己的親哥不待見你,還搶你的女人。說了要跟你一輩子的女人覺得你沒用,跟了你親哥。這仇恨還不夠嗎?你當年消失的時候不是也說了,有天會回來殺他嗎?”

“別玩栽贓嫁禍這一套了。”夏長生說,“我都已經知道了,是黎東南為了利益下的手,竟然想賴到我頭上。”

“你都已經知道了是什麽意思?你知道什麽了?”

“吳國晉被殺之前,在一份U盤裏說了夏家血案的真相,而且也留下了黎東南的犯罪證據。你們以為殺了我就能萬事大吉?我死了,證據就會被送給警方。我明知道這是圈套,還敢過來,就是因為我知道我能拉到墊背的!”

“什麽,吳國晉在U盤裏留了證據?”董十八不由得吃了一驚。

“不然我為什麽會去殺黎東南?!”

“你的意思是,你得到了吳國晉留下的一份證據,知道是黎總殺害了夏東海一家,所以才去找黎總報仇?”

“你還不傻,聽明白了我的意思。”

“你這鍋甩得很牽強啊。”董十八說,“你和夏東海雖是兄弟,卻反目成仇。你本想殺他除之而後快,若是知道他被黎總殺了,不應該感激涕零嗎?為何反要殺黎總為兄報仇?”

“你不懂。”夏長生說,“我跟夏東海有仇,我可以殺他,但別人不可以。你以為我臥薪嚐膽這麽多年是為了什麽,就是想親手殺他。而且,如果黎東南隻是殺了夏東海,我或許不會與他計較,因為夏東海該死。可黎東南不該殺了夏東海的老婆孩子,你懂了嗎?所以,夏家的仇還得我親手來報!”

“等等,你是說真的,夏東海一家不是你殺的?”

“我都說了我有黎東南的罪證。今天晚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還跟我裝什麽蒜!是你們做的,就幹脆地承認。”

“如果我告訴你夏東海一家的死根本就不是黎總幹的,黎總也在找凶手呢?”

“你要這麽說,我隻能認為你們是怕了我,所以不敢承認。或者是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要讓我覺得太可笑。”

“夏東海和吳國晉每年都會分錢給黎總,且不說他講不講義氣,單從利益的層麵看,他也絕不會為了一點小小的不愉快斷送自己的財路。況且,夏東海和吳國晉死了,無論是政府還是誰接手他們的生意,黎總都別指望能像原來那樣完美地掌控了。顯然,黎總不會做出這麽愚蠢的事。”

“真不是黎東南幹的?”夏長生似乎被說動了。

“我說了,我們也一直在找凶手。你和警方一樣都被吳國晉的一麵之詞誤導了。”

“那個殺豬的是黎東南的人吧。”夏長生說,“我在一份監控記錄裏看見他出現在夏家的案發現場,而且行為很可疑,這你怎麽解釋?”

“這件事情我知道。”董十八說,“就是夏家血案之後,黎總讓他去了解下情況,讓他查找凶手,好替海哥報仇。結果,他也被警方盯上了。你想想,要是他幹的,他都殺完人了,還回現場去幹什麽呢?”

“如果不是黎東南幹的,那會是誰?”

“黎總認為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你,因為你的動機最充分。而且,你消失了這麽多年突然又出現在白山,剛好這期間又發生了這麽多事。我倒想聽聽你的解釋。”

“我這次回來的確是打算殺了夏東海泄憤,但我不會殺女人和孩子,更何況,是我喜歡的女人,是我夏家的孩子,他們都是無辜的。當初美娟隻是迫於夏東海的**威,是為了保護我,才委身於夏東海的。夏東海跟她說,如果不跟他在一起,他就會殺了我。”

“這麽說來,真不是你幹的了。”

董十八把刀子收起來,從身上摸出手機,發現拿錯了,又放回身上,從另外的兜裏摸出了另一部手機。這部新手機和新號碼是為了避開警察監聽而準備的。

董十八撥了個號碼出去,電話很快接通,董十八問:“城哥,你還在那裏嗎?”

那邊回了句:“嗯,還在,情況順利嗎?”

董十八說:“還行,你把電話給黎總下吧。”

“喂,什麽情況?”黎東南問。

董十八說:“他說,海哥的事不是他幹的。”

“他說?”黎東南問,“他說的你就信嗎?”

董十八說:“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當下,董十八就把夏長生的話跟黎東南說了。夏長生確實是回來殺夏東海的,但被人捷足先登了。而夜襲黎東南的別墅,是因為吳國晉留下的一份證據以及之前閻老三的可疑行為,讓他認定黎東南是案件的幕後主使。

聽完後,黎東南問:“你現在跟他在一起嗎?”

“是的。”

“那你帶他來我別墅,我和他聊聊。”

“行。”

掛斷電話,董十八跟夏長生說了黎東南的意思。

“黎東南要跟我聊?”夏長生問,“聊什麽?”

“我覺得黎總想更細致地確定一下事情是不是你幹的吧。如果真不是你幹的,你也在找背後的凶手,那我們的目的就一樣了,我們可以交流已知的信息,攜手合作把真凶找出來。”

“行,我跟你去會會黎東南,看他能玩出什麽花樣。你打個電話給他,讓他提前準備一些醫用酒精、紗布等醫藥用具,我去那裏處理下傷口。”

董十八沒有拒絕,按照夏長生說的做了。

夏長生將自己手上的傷先簡單處理了下,就和董十八一起前往黎東南的別墅了。

夏長生處理好傷口,和黎東南相對而坐,董十八還親自給他倒了茶。

黎東南一臉慈祥的笑容,就像一位友善的鄰家大爺。他的這種平易近人讓夏長生頗感意外。

“東海和我說過你們的事,他說後來他還挺內疚的,覺得那時年輕不懂事,把事做得絕了點。”黎東南以拉家常的方式開始了交談。

“他那種人會內疚?”夏長生一臉鄙夷,“自私、自大,還沒有人性,他的慘死是我早就預見的,可惜沒死在我手上。”

“人都死了,事情就翻篇吧。那晚你潛入我的別墅打算殺我,真的不是因為我跟是他一夥的,而是替他報仇?”

“他跟誰一夥跟我有什麽關係,他能混到獨當一麵,他的狐朋狗友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我還能都殺了嗎?”夏長生說,“我得更正一點,我來殺你不是為了替他報仇,而是替美娟和夏家的孩子報仇。就算有再大的仇,也不應該用那麽殘忍的手段將一個女人和孩子殺死。這才是讓我憤怒和複仇的根本所在!”

“嗯,確實,”黎東南說,“江湖上的規矩,有仇約架,禍不及家人。這麽做確實沒有人性。”

“夏東海跟誰結過仇嗎?”夏長生問。

黎東南說:“他結的仇可就太多了,我也差不多都知道。之前還把一個幾歲的孩子給打聾了,把人家大人開的店也砸了,逼得人家都消失了。問題是,跟他結仇的那些人都不夠格來做這些事,他們不僅自己沒那個本事,也沒財力找幫手。白山縣最牛的人都在我身邊,我實在是想不出哪個人有這樣的本事。”

“先不說夏東海了,吳國晉的死應該與你有關吧?”

“實話跟你說吧,我知道他匿名舉報我後,擔心有更多的秘密被警方知道,確實有殺他滅口的想法。我當時就是讓十八去做這件事,可是,他到那裏的時候,吳國晉已經被殺了,而且警方說過的那匹凶馬正從屋裏出來。”

“又是馬幹的?”夏長生看著董十八,“當時具體是什麽情況?”

董十八說:“我當時正走到吳國晉情婦家門口,一聽見開門聲,就趕緊躲起來了。我看見了那匹從屋裏出來的馬,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情況,就想藏在暗處看個究竟。可是一直沒看到屋裏有人出來,也沒聽到其他動靜,馬下樓後,我也下樓了。沒想到馬下樓後,遇到了一個警察,那警察喊了聲凶馬,就把馬嚇跑了。趁警察追凶馬的時候,我趕緊離開了。”

“真這麽神奇,是一匹馬殺的人?”夏長生仍一臉不信。

“確實神奇。”董十八說,“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也不信。親眼見了,我都還在想那可能是一匹假馬。直到它被那個叫李八鬥的警察追,展現出來的箭一般的速度和急促有力的蹄聲,我才確信它的確是一匹貨真價實的馬。”

“那真是邪門了,一匹馬為什麽要殺夏東海一家和吳國晉呢?”夏長生問。

“確實邪門。”黎東南說,“接手這個案子的刑警對這個案子同樣了無頭緒。他們認為我既有動機又有實力,可我清楚如果他們一直這樣認為,永遠都會一無所獲。”

“那你們這邊也是什麽線索都沒有嗎?”夏長生問。

“沒有。”黎東南剛搖完頭,立馬又想起來,“哦,應該說有一點方向。”

“什麽方向?”夏長生問。

黎東南說:“那匹殺人的馬跟我之前飼養的一匹馬非常相像。國晉被殺的那天晚上,我的馬神奇地被人偷走了。警察在一個村子裏發現了馬的屍體,還證實了馬是在國晉死亡第二天夜裏一點左右被殺害的。而且,死狀和東海、國晉一樣,都是頭被砸得稀巴爛。”

“還有這樣的事?”夏長生問。

黎東南說:“所以我認為凶手在針對我,針對和我一起的兄弟。”

“對了,我想起了一件事。”夏長生問,“你和夏東海以及吳國晉是結拜兄弟吧。”

“你怎麽知道?”黎東南眉頭一皺。

夏長生說:“吳國晉在他的U盤裏說了。”

黎東南臉色一變:“他真留了U盤,都說了些什麽?”

夏長生說:“長話短說,就是如果他死了,就是你幹的。”

“你怎麽知道這個U盤的?”黎東南問。

夏長生說:“我一直在查夏東海的社會背景以便找出凶手,然後就查到了他和吳國晉的關係。有天晚上,我潛入吳國晉家,看見他老婆很小心地從保險櫃裏拿出那個U盤,插到電腦上想看,糾結到最後還是放了回去。我意識到那東西很重要,就偷走了。”

“看來真是人心難測啊。”黎東南歎息一聲,“我幫他打造了一個龐大的煤炭帝國,坐享富貴,他卻在背後跟我玩刀子。幸好老天幫我,被你捷足先登拿到了。要是落到警方手裏,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能把東西給我嗎?”

夏長生搖頭道:“恐怕不能。”

“為什麽?”黎東南的臉色變了下。

夏長生說:“眼下你說的、我說的都不可全信,局勢還未完全明了之前,我總得為自己留點籌碼吧。你也是道上的狠人,知道出來混的不會輕易拿身家性命相信別人,總得有個過程。”

“可是,你一個消失了很多年的人,如今悄悄進了我的別墅,就算你死在這裏,警方也不會知道的。你覺得呢?”

“嗬嗬。”夏長生笑道,“我敢走進這裏,自然早有準備。我若死在這裏,就會有人替我把東西交給警察。你也是一方大佬,難道以為我這種在刀口上舔血的人會把那種東西隨身帶著或放在尋常之處嗎?”

“你到底想怎樣?”黎東南問。

“很簡單。”夏長生說,“找出夏家血案的凶手,洗脫你的嫌疑之後,我就會離開這個城市,把那玩意兒還給你,畢竟我帶著它也沒什麽用。在此之前,你最好得保佑我不要出事,因為我一出事,那東西就到警察手裏了。”

“是個狠人啊,竟然想捏著我黎東南的喉嚨!”

“人在江湖,總得會幾招不是?”

“還有兩個問題,我想你會坦白地告訴我吧。”

“什麽問題?”

“閻老三的狗是你殺的嗎?”

夏長生略微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是的,我發現了他的可疑,也看出了他的本事,以為夏家血案是他幹的,所以想到他屋裏找些線索。他的狗妨礙我辦事,隻能殺了。”

“那個啞巴呢?”黎東南問,“也是你幹的嗎?目的何在?是為了陷害閻老三嗎?僅僅在他門口丟一具屍體,也蒙不了警察吧?”

“你會跟人說你殺了人和為什麽殺人嗎?”夏長生反問了一句。

“我懂了。”黎東南說,“我給你個號碼,我們保持溝通。希望能早點把那個藏在背後的凶手找出來。”

夏長生記下了黎東南告訴他的聯係號碼,又看了眼董十八和曹連城,轉身離去。

夏長生離開後,黎東南馬上變得一臉陰鷙。

“就這麽讓他走了嗎?”董十八心有不甘。

“不然呢?”

“那東西在他手裏,他就是一顆定時炸彈,隨時會要我們的命。”

“你有什麽更好的辦法嗎?”

“他消失了這麽多年回來,而且是為了殺人,不太可能跟其他人有聯係。所以我覺得那個U盤要麽在他車裏,要麽在他房裏。不會像他說的那樣,要是他死了,就會有人把U盤交給警察,他應該隻是在嚇唬我們。”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董十八不說話了,凡事總有萬一。

黎東南說:“他隻身回來,人生地不熟,能查出那麽多事,還是有些斤兩的。而且,一看他就受過專業訓練,並不容易對付。目前看來,他也不是我們真正要對付的人,我們用不著和他賭這一次生死,以後有的是時間。當務之急還是得找出那個真正的凶手!”

董十八說:“真正的凶手到底是何方神聖?是如何做到讓一匹馬殺人的?”

“眼下我們要想的不是一個人是如何做到讓一匹馬殺人,而是這個人為什麽會殺東海和國晉,那匹馬又為什麽那麽像‘鐵將軍’,對方又為什麽要偷走‘鐵將軍’將其殺害,接下來的計劃又是什麽。”說完,黎東南看向曹連城,“老二,你怎麽不說話?”

曹連城說:“我在想對方為什麽針對東海、國晉還有大哥你,這其中到底有什麽關聯。”

“應該沒什麽關聯。”黎東南說,“雖然一直都是我在給東海和國晉平事,可我從來都沒有出過麵,外界也隻是猜測我是他們的靠山,不可能因為他們得罪了人,連我也要一起做掉。我背後還有那麽多靠山呢,他能殺得完嗎?”

“倒也是。”曹連城說,“常言講,冤有頭債有主,沒有直接的仇恨,很難起這樣的殺心。如此處心積慮地謀劃殺人,必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行了,你也先回去休息吧。”黎東南說,“好好想想,有什麽辦法把這個裝神弄鬼的家夥給找出來。”

曹連城應聲,告辭去了。

黎東南又叮囑董十八小心看護別墅,一有風吹草動,要即刻應對。

又是一夜過去,和黎東南他們一樣,警方也仍然沒有任何線索。

他們出動了大批警力對郊區進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和排查,都沒有找到那個夜襲黎東南別墅的嫌疑人。當然,他們更不知道黎東南已經捷足先登找到他了,而且他並非凶馬案的凶手。

李八鬥在辦公室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些案情記錄,想在裏麵找到哪怕蛛絲馬跡的靈感,可擺在那些記錄中的是沒完沒了的疑點。

苦思冥想之時,冷笑進來喊了聲“鬥哥”。

“有情況嗎?”李八鬥看冷笑手裏拿著一張打印紙。

冷笑將那張打印紙遞過去:“你之前讓我調查閻老三一個月的行蹤,我已經調查完了,他的車子每天到過什麽地方,都在這上麵了。”

“很好,辛苦了,累的話,就休息一下吧。”

李八鬥接過那張紙,打開來看,沒想到還真從中發現了問題。八月二十二號晚上八點半,閻老三的麵包車從銀環路進入了小街路北端,直到九點四十多才從另一端出來。顯然,閻老三在小街路停過車。

這原本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任何人都可能在任何一條路上停車。尤其是石筍鎮那種地方,交通管理比較混亂,隻要是沒有監控和交警的地方,很多電動車和機動車都靠邊亂停。

讓李八鬥意識到有問題的是,小街這個地方他有些記憶。很快他就想了起來,就是之前薑初雪出事的地方,而且,時間也對得上。李八鬥在腦海裏將薑初雪無意間拍下的人影與閻老三戴草帽的形象比對了下,發覺兩者真的很像。

李八鬥心裏頓時波濤洶湧,終於找到那個變態了嗎?是或不是,隻要去找閻老三,問他那天去那裏找了誰,做了什麽,就真相大白了。他不相信這次閻老三還能事先找人串供。

盡管心情激動,李八鬥還是把閻老三的行蹤記錄都看完了,上麵還記載著他去了黎東南的公司,而時間竟然是王啞巴被殺的那天。

那天李八鬥去閻老三家,閻老三不在。他打了電話給閻老三,閻老三說他在外麵閑逛,實際上那時候他在黎東南那裏!

閻老三和黎東南之間有問題是鐵板釘釘了,隻是這個突破口又在哪兒呢?先不管了,還是找他把小街消失之謎弄清楚再說吧。

李八鬥準備出門,薑初雪剛好進門,見他匆匆的樣子,就問:“又有情況嗎?”

“去找閻老三了解點事。”李八鬥說。

“找閻老三?”薑初雪說,“我跟你一起去吧?”

李八鬥遲疑了下,還是點頭說:“走吧。”

薑初雪是那次事件中的一個主要角色,帶她一起去或許會有所幫助。

兩人當即駕車直奔閻老三家而去。

“找他什麽事?”薑初雪問。

李八鬥當即把情況跟她說了,最後總結道:“閻老三很有可能就是那天晚上尾隨你的草帽男,換句話說,閻老三也極有可能是當年那個殺害詩佳的變態!

“這麽說的話,還真有可能。”薑初雪說,“你不說我還沒想起來,第一次見這個閻老三的時候,我就發現他看我的眼神有些怪異。”

“怎麽怪異了?”李八鬥問。

薑初雪說:“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讓人覺得不舒服。他那樣子本來就凶惡醜陋了,盯著人看時,好像要把人看穿似的,又像在細細品味某種東西一樣。要不是在辦案,我肯定得對他發脾氣。”

李八鬥說:“記得有天晚上他到鎮上來,我一路跟蹤他去了廟街路,還在他車上發現了繩子、膠帶以及刀子,而且他的刀子還有處理過的痕跡。諸多跡象顯示他很可疑,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很可能就是我找了很多年的那個變態!”

“是的。”薑初雪說,“你這麽說的話,他的嫌疑確實很大,把他和那天晚上的草帽男對號入座,還真有那種感覺。如果真是他的話,那是不是意味著這十多年來他一直都在作案,就算每年作案一次,那也是十幾次案件了,為何在白山的案卷記錄裏並沒有係列變態殺人案的立案記錄?而且,一個真正的變態不會一年隻作案一起吧?從心理學的角度,他們一旦有了這種變態心理,就會對犯罪上癮,進而頻繁作案的。”

李八鬥說:“很顯然,他的作案方式已經升級了。”

“升級了?”薑初雪不解,“什麽意思?”

李八鬥說:“十多年前,他雖變態殺人,卻並沒有用任何手段處理屍體,所以能為警方所知。可現在,他的車上帶了繩子、膠帶和刀子等工具,顯然是先把人綁走,再殺死,最後再將屍體秘密處理掉。警方頂多隻能得到一些失蹤人口信息,而不會知道是變態殺人。”

“嗯,你這麽說的話,就能解釋得通了。”薑初雪說,“看來,這個殺豬的比我們想象中更醜陋、更可怕啊。”

“我會讓他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的!”李八鬥咬著牙說道。

上午十點,陽光灑落在永遠沉默而樸實的莊稼地裏。山腳的小院卻籠罩著大片陰影,因為它後麵有山,側邊還有大片的竹林。

閻老三坐在小院門口,目光像被定住似的看著遠方。也許是想起了什麽事情,他的嘴角露出一絲怪笑,使得他那張刀疤臉顯得越發怪異。

一輛警車卷起灰塵往這邊顛簸而來。閻老三看向警車,他的臉皮不經意地顫動了下,眼裏閃過一道鋒芒,然後從兜裏摸出了一塊檳榔,放進嘴裏嚼了起來。他察覺出來了,警車的速度似乎比之前幾次要快、要急。

李八鬥直接把車開到了閻老三麵前,閻老三仍舊穩如泰山般坐在那裏,絲毫沒有受驚的樣子。

李八鬥下了車走到閻老三麵前,眼中的烈火似乎要將閻老三燒成灰。閻老三隻是懶懶地抬起眼皮來和他對視。

薑初雪跟過去,閻老三看向她,嘴角露出一絲怪笑。薑初雪感到有種說不出的惡心。

李八鬥看著閻老三這表情,更是怒不可遏,但他是來追查線索的,隻好努力克製著心中那股強烈的憎惡和怒火。

“我想問你件事,希望你能給我個合理的解釋。”李八鬥說。

“想問什麽就問吧,不要那麽多廢話。”

李八鬥真是恨不得一拳砸他臉上,然後對他拳打腳踢一頓暴揍,打得他滿地找牙,可他非常清楚這樣解決不了問題。

“八月二十二號晚上,八點半左右,你開車從銀環路進入小街路北端,九點四十多才從南端出來。小街路全長隻有兩公裏,你不可能行駛一個多小時。那麽你告訴我,這一個多小時,你去了什麽地方,幹了什麽?”

“有這回事嗎?”閻老三眯著眼皺著眉,做出一副思考的樣子,“我怎麽不記得了?”

“給我仔細想,好好回答!”李八鬥加重語氣,同時從腰側取下了手銬。

閻老三注意到了李八鬥的動作,麵皮顫抖了下,隨即冷冷一笑:“恐怕想不起來了,人上了年紀,記性不好。尤其是前一陣還有人把屍體丟我門口,那之後我經常做噩夢,記性也越來越差了。你說這些芝麻綠豆的事,誰會記得?還是之前那句話,無論你對我有什麽成見,想抓我,就拿證據來;沒有證據,別沒事找碴兒。”

“你不敢說是吧?”李八鬥說,“一個人犯下的罪行是抹不去的,我可以幫你回憶下那天的事。那天你開著麵包車,無意間看見了我旁邊這位美女,於是你停好車,戴上草帽,悄悄地尾隨在她身後,意圖不軌。你好不容易找到機會迷倒了她,但在千鈞一發之際,我及時出現了,你就趕緊逃跑了……你沒有想到的是,她暈倒之前拍下了關鍵性的照片。”

聽到“照片”兩個字,閻老三的臉色稍微變了下,不過很快又恢複過來。這一瞬間的轉變並沒有逃過李八鬥的雙眼。李八鬥更加堅定自己內心的想法了,隻可惜薑初雪拍下的照片不足以指證閻老三。

如果他掌握了能指控我的關鍵證據,早就應該登門拜訪了,不會拖這麽久。這家夥應該又在詐我。

這麽想著,閻老三理直氣壯地說:“你這個故事編得不錯,條理也清晰。既然你知道得這麽清楚,為什麽當時不抓我呢?過了這麽久才來找我,又是幾個意思?”

此話一出,李八鬥沉默了好一陣。閻老三見狀,完全放鬆下來,露出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表情。

李八鬥知道將那張照片拿出來也起不到任何作用,相反還可能遭到閻老三的嘲笑,於是轉而說道:“你別太得意,我在你這一個月的行車記錄裏,發現了你的行蹤。你想自證清白的話,隻要能拿出那個時間段你在幹什麽的證據,證明那個人不是你就行了。”

閻老三冷笑道:“我說了,我想不起來了,你也不能證明那個人就是我,不是嗎?”

“如果我沒有出現,她應該會被你猥褻殺害吧,就像你之前做的那樣。”

“你別想套我的話,我是不會著你的道的。”閻老三故意刺激李八鬥道,“我倒是想問問,你為什麽會有這種想法呢?難道你媽或者你妹妹,抑或是你女朋友,被人尾隨之後猥褻殺死了,你心裏才產生執念了嗎?”

“你想死了!”

那股壓在李八鬥心中的怒火瞬間爆發,他揮拳向閻老三的麵部擊去。

閻老三看著那拳頭凶猛而來,仍坐得穩穩當當的,一副泰山崩於眼前而麵不改色的樣子,直到那拳頭真的擊打在他臉上,打得他連人帶椅子一起栽倒下去。

李八鬥又抬腳往他身上踩,邊踩邊罵:“老子今天打死你這個畜生!”

閻老三盡可能地用雙手護著頭部,任由李八鬥一番狂風暴雨的拳打腳踢,依然沒有反抗。

薑初雪站在旁邊,她數次想拉住李八鬥,可最終還是沒有拉。她能理解李八鬥心中的憤怒,也覺得閻老三確實可恨。

李八鬥在猛打了一番後還是住手了。他意識到有些不對勁,閻老三是個狠人,也數次與他針鋒相對,為什麽不還手?

李八鬥又踹了閻老三一腳,問:“你不是很厲害嗎?爬起來啊,跟我打啊,得跟孫子一樣幹什麽?”

閻老三慢條斯理地抹了抹嘴角,看見了沾在手上的血。他把血吐了一口出來,抬起眼睛看著李八鬥,臉上露出一種怪笑:“殺人有很多種方式,其中有一種叫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死的。你還嫩,你不會明白的。”

“少跟我扯那些有用沒用的,你八月二十二號晚上進小街路後去了哪裏,幹了什麽?”

“就在那路邊街角吹了下風,什麽都沒幹。怎麽,你要把我抓回去嚴刑逼供、屈打成招嗎?”閻老三問。

“你以為我不敢?”李八鬥咬著牙。

“就算你敢,又能怎樣?我熟悉你們的那套把戲,我不會配合你的,你什麽線索都得不到。再說了,就算你栽贓的所有罪名,我都給你認了又怎樣?你不知道檢察院和法院都是需要完整的證據鏈才能給人定罪嗎?你沒法給我定罪,抓了我還得把我放回來。”

李八鬥真是肺都要氣炸了,用手戳著他的鼻尖:“你放心,我會找到證據,親手逮捕你的!”

“不會的,相信我,絕對不會的。”

薑初雪還是不甘:“怎麽,不抓他回去審嗎?”

“沒用的。”李八鬥說,“他說得對,我們拿不出證據,抓了他還得放他出來,到時候他會更得意。他和一般的罪犯不一樣,他不但懂刑警辦案這一套,而且有強大的心理素質,一般的審訊突破不了他。”

薑初雪問:“那我們怎麽辦,就這麽放任他逍遙法外嗎?”

“我已經打算盯死他了,他跑不掉的。”李八鬥說。

“盯著沒用啊,他的警惕性太高,太狡猾了,根本就盯不住。”薑初雪說,“我倒是忽然想起個辦法來,或許可以試試。”

“什麽辦法?”李八鬥問。

薑初雪說:“既然他想犯案,我們不妨給他製造點機會。”

“製造點機會?”李八鬥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給他下餌?”

“沒錯。”薑初雪說,“我們好好研究一下他的作案對象,然後在警察內部物色合適的人選作為誘餌,隻要他上鉤了,再狡辯也沒用了。”

“嗯,”李八鬥若有所思地點頭,“是可以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