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匿名電話
夕陽像一條鑽進草叢的蛇,連最後的那點尾巴也都縮得不見了。
墳堆邊的坎上,坐著一個衣衫不整、頭發蓬亂的女人。也不知道她在喃喃地說著什麽,說著說著,就從坎上跳了下去。所幸坎不高,地裏的泥土也比較鬆軟,不至於摔傷,隻是跌了一下。
女人若無其事地爬了起來,還撣了撣身上的土,然後嘿嘿笑著,爬到一座墳上,躺在了上麵。她雙眼空洞地看著越來越暗的天空,嘴裏輕輕哼起一首不知名的歌。歌聲聽起來如泣如訴,充滿哀傷。
旁邊的碎石子公路上,唐白騎著電動車回來了。他並沒有留意到躺在坎下墳堆上的女人。他將電動車停在了大門前的壩子上,出聲喊道:“媽,我回來了。”
他走到近前,發現門是鎖著的。他又往四處看了看,也沒看見人,就有些慌了,趕緊扯開喉嚨大喊:“媽——媽——媽——”
回應他的隻有空洞的回音。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趕緊騎上電動車往兩座墳堆而去。果然袁秀英就躺在其中的一座墳堆上。
“媽,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這裏?”
唐白將電動車停好,從坎上跳了下去,來到墳堆前,將母親扶了起來,看見她淚流滿麵,連胸前的衣服都被打濕了。
“媽,你怎麽了?”唐白擔心地問。
雖然老媽以前總是有事沒事就到墳堆這裏來,但基本上都是白天來。每一個天將黑的日子,她都會在家裏等著兒子回來。無論她腦子是清醒還是不清醒,她都會記得一件事,就是天快黑了,兒子要回來了,她就會在門口等著、盼著、念著。今天她卻在這裏哭成這樣。
母親目光呆滯地看著唐白,心中的傷心事似乎又被觸動了,眼角的淚又猛地大顆滾落。
“媽,到底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有什麽事你跟我說。”
唐白有些急,他覺得老媽今天有些反常。而且,她不像往常那樣神神道道的,表現得如此安靜,說明她此刻的神誌是清醒的,可這正常的狀態裏又有著區別於以前的不正常。以前正常狀態下,母親會對他各種關心,總想在她正常的時候對兒子好點,比如問他工作累不累,幫他多做幾個菜之類。但今天母親的目光裏似乎藏著什麽。
終於,母親說話了:“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你和我吵架,離家出走了,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這話說完,眼角的淚又大顆地滾落下來。這世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比一個母親失去相依為命的兒子更令人傷心。雖然隻是一個夢,卻仍讓她害怕,害怕噩夢變成事實。
“隻是夢而已,又不是真的。”唐白看了眼暮色中隱隱可見的房子,“外公、外婆走了,這裏就是我們的家了。在那些人笑話我們、對我們冷眼以待的時候,我們在這裏和外公外婆一起度過了一生中最艱難的時光。日子雖然苦,但有親情在就是一種幸福。所以不管這個世界怎樣,我都會留在這裏陪著媽媽,永遠都不可能離開。就算死,我也會死在這裏!”
“那你能答應媽媽,不要去做壞事,好嗎?”母親伸出那既粗糙又瘦骨嶙峋的手,輕撫著他的頭問。
“媽你怎麽會這麽說,我怎麽可能做壞事呢?”
“媽媽就是在想啊,自從發生了那些事以後,你跟著媽媽就沒有過一天好日子。現在的人就算是老得要進棺材的都在往城裏擠,去看花花世界。你這麽年輕,卻陪著媽媽住這窮鄉僻壤的地方,該談戀愛了,也沒哪個姑娘看得上。媽媽真怕你心裏不平衡,幹出什麽壞事來,然後就回不了頭了。其實,媽媽這個病啊,也苦這麽多年了,活著有時候比死了還痛苦,早晚都是要走那一步的人,沒什麽大不了的。如果有機會留在城裏,你就住城裏好了,不要管我,生死有命,讓老天安排我就行。你別為我操心,你要去找自己喜歡的女孩,過自己幸福的生活。那樣媽媽就算有天進了這墳堆啊,也會開心的。不管怎樣,你都不能去做壞事啊,做壞事沒有回頭路的。”
“媽,你怎麽了,你怎麽總覺得我會做壞事呢?”
“以前住我們隔壁那個,你喊八鬥哥的,他做了警察,是吧?”
“嗯。怎麽了?”其實,唐白已經知道怎麽了。
“他之前到我們家來了,問了好些你的事,好像也是在擔心你做了什麽壞事。”
“問了什麽?”
“問……你八月十四號晚上在家沒有。”
“你怎麽說的?”
“我說……說……說你晚上在家睡覺,天天晚上都在家睡覺。”
“你真是這麽說的?你還記得?”
“嗯,記得。”
唐白沒說話了。看來李八鬥隻是在詐他。這也從側麵說明了李八鬥在懷疑他,嚴重地懷疑。
母親又看著他,目光裏充滿了擔心:“唐白,你答應媽媽,不要做壞事好不好。咱們窮點苦點無所謂,隻要人平安就好,你說呢?”
“媽,我沒有做壞事,你放心吧。這個世界有很多做壞事的人,他們為了自己一己私欲,去做許多傷天害理的事。他們的心變黑了,人壞到了骨子裏,他們該死。但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永遠都不會做壞事,我希望這個世界沒有傷害,沒有殺戮,我會守著這一個角落的安寧。”
“嗯,不做壞事就行。老人們常說,不義之財莫取,不義之事莫行,是有道理的。做壞事的人都會遭報應的。要是你出點什麽事,媽可怎麽辦哪!”
“沒事的,媽。我已經長大了,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不該做什麽。”
“知道就好。也不要惹事,惹出事來,咱擔不起。本分點沒什麽,平平安安的就好,平安是福。”
“我知道了,媽。先別說了,天黑了,咱們回家吧。”
唐白其實很想對母親說,他已經長大了,不再是曾經那個膽小懦弱讓她擔心的唐白了,不再怕人欺負了。他能保護好自己,也能保護好她。
又一個黑夜來臨,李八鬥還沒有下班,他麵前放著一個筆記本,筆記本的頁麵上寫著一些人的名字:夏東海、黎東南、閻老三、王啞巴、唐白。
這些人之間到底有什麽關係?他們都串聯在同一個案件裏嗎?又各自充當了怎樣的角色呢?馬殺人到底有什麽蹊蹺?疑團重重,卻沒有一個出口。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薑初雪出現在門口,手裏提著一包東西往這邊走來:“先吃東西吧。”
李八鬥看了她一眼,有些意外。
“你這麽廢寢忘食的,有什麽發現嗎?”薑初雪問。
“案子最大的難點還是在於怎樣讓一匹馬殺人,而且連殺幾人不留痕跡。隻要解不開這個謎團,這個案子就不好辦。就算能找出一些與案件相關的可疑人物,卻找不出能與之對應的現場證據,我們也會始終處於被動狀態。”
“哦,對了,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們不是在夏東海別墅的樓頂撿到過一個煙頭,並做了DNA提取嗎?既然閻老三和唐白都很可疑,是不是可以把他們帶回來,做一個DNA對比?”
“他們兩個都不抽煙。”
“都不抽煙?”
“是的,我觀察過,閻老三喜歡嚼檳榔,唐白的牙齒很白,也沒見他兜裏有鼓起來的跡象,顯然是不抽煙的。”
“會不會隻是表象?畢竟他們兩個都是擅長偽裝的高手。”
李八鬥搖頭:“這種日常生活習慣是很難偽裝的,如果要費那麽大勁偽裝,還不如把煙戒了呢。話說回來,抽個煙而已,要偽裝什麽啊,大不了作案的時候不抽煙,或者不帶煙,也好過常年偽裝自己不抽煙吧。”
“好吧,你說得也有理。那麽這個案發後再次進入別墅、留下煙頭的人又是誰呢?”
李八鬥正準備說話,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喂,李警官嗎?”是一個很低沉的男人聲音,可以聽得出來,對方故意在壓低聲音或改變聲音。
李八鬥當即開啟了錄音功能和擴音器,讓薑初雪也能聽見,然後回答:“是的,有什麽事嗎?”
“我想給你們提供一點凶馬案的線索。”對方說。
“線索?”李八鬥的心中一動,趕緊問,“什麽線索?”
“我知道是誰殺了夏東海。”
“是嗎?誰殺的?”李八鬥的精神一下子振奮起來。
“白山的地下皇帝,黎東南。”對方又補充道,“不,準確地說,不是他殺的,而是他派人殺的。他從不親手殺人,都是派人去幹。他背後有擅長殺人的高手,作案不留痕跡,做的很多案子連警察都找不出線索。”
“據我所知,夏東海和黎東南關係很好,黎東南為什麽要殺他?”
“關係很好?”對方冷笑一聲,“很多關係都隻是表麵而已,背後的事誰知道什麽樣。你也不想想,以夏東海的本事,他自己當過兵、練過散打,而且也有一幫人,白山這地方誰敢惹他,更別說殺他了,除了黎東南。”
“重點是黎東南為什麽要殺夏東海,而且是滅他的門?他們之間有什麽不為人知的深仇大恨嗎?”
“這個我沒法告訴你,我隻能告訴你夏東海是黎東南派人殺的就行了,你們想知道為什麽,就自己去調查吧。”
說完,對方便掛掉了電話,傳來聲聲忙音。李八鬥趕緊回撥過去,提示音卻說對方已關機。
“可惡!”李八鬥氣惱地罵了聲。
薑初雪說:“確實是可惡,舉報又不說清楚。”
“他是怕說得太過明白,暴露了他的身份。”
“你相信他的話嗎?”
“當然信了。”
“為什麽?”
“因為他說的和我們調查的很多東西都吻合,譬如黎東南和夏東海的關係以及黎東南的實力,一般人不會知道得這麽清楚。而且他說黎東南背後有擅長殺人的高手,作案不留痕跡,跟我推斷的一樣,我認為閻老三就是黎東南手裏那把殺人的刀。以閻老三的本事,殺人完全可以不留痕跡。”
“即便真像那人說的那樣,就憑這麽一個來曆不明、有頭無尾的錄音,我們也沒法去抓黎東南,問他的罪。我們連他和夏東海之間到底有什麽恩怨都不得而知,他肯定也不會承認。”
“我們當然不會就這樣去找黎東南,我們得先找這個打電話的人,知道更多的信息,再決定怎麽拿下黎東南。”
“可是,我猜這個打電話的人打完電話之後,很可能將這張電話卡丟了。”
“那也沒關係,他能把電話卡丟了,但清除不了電話卡的使用記錄。”
“萬一是張新卡,之前都沒有使用過呢?”
“現在的新卡都是實名登記購買,如果是新卡,我們就有辦法找到卡的主人。”李八鬥看了下時間說,“時間不早了,先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們去通信公司查這個號碼。”
第二天一早,李八鬥帶著薑初雪去了通信公司,調查昨晚打來的電話號碼。
號碼是很早以前的,沒有實名登記,所幸的是上麵有一些通話記錄。李八鬥找了一些撥出電話和呼入電話了解詳情,查出了電話號碼的主人叫郎四喜,人稱郎老四,平山鎮響馬村三組人,是一個老篾匠,常年在家,年齡有五十好幾了。
顯然,這個叫郎老四的老篾匠不可能知道黎東南的背景以及黎東南和夏東海之間的恩怨,那麽就是那個打電話的人怕暴露自己的身份,因而拿了這個郎老四的手機打的電話。但對方是怎麽拿到郎老四的手機的,還得去調查才行。李八鬥決定去一趟平山鎮響馬村。
行程有些遠,而且多是崎嶇山路和鄉村公路,車速隻能保持在四十到六十邁之間。一共開了兩個小時,車才到平山鎮,而平山鎮到響馬村還得一個小時,路也更難走。
“那個舉報人怎麽想的?竟然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弄個手機打舉報電話。”薑初雪忍不住發牢騷。
李八鬥說:“地方越遠越偏僻,我們就越難找到他。”
“他這麽怕我們找到他,又何必來費盡心思打這個舉報電話呢?”
“我猜他跟黎東南之間也有什麽矛盾吧,但他鬥不過黎東南,所以隻能采取這種方式。而且,他不敢把有些事說得太明白,因為有些事知情人不多,他說明白了,我們去調查黎東南的時候,黎東南就會清楚是他出賣的自己了。他可能知道黎東南有一張關係網,不確定我們警方內部有沒有黎東南的關係。這樣一來,他做事自然會更小心謹慎。”
“這個黎東南有這麽可怕嗎?”
“我在網上看到一種說法,說黎東南就是白山地下世界的皇帝,白山所有的大哥在他麵前都得低著頭說話,尊稱一聲南爺。我開始是覺得有些誇大其詞的,後來經過調查發現,他確實有這麽強大。”
“是嗎?你從哪裏看出來的?”
“首先,有閻老三這種受過特殊訓練的人為他賣命,殺人而不留痕跡,還有誰敢擋他的路。另外,你看那些稍微有點身家的老板、有點分量的大哥,出行時都會跟兩輛車、帶幾個人,顯得有排場,也更有安全感。可黎東南不一樣,他出門一般隻帶他那個司機。我起初以為那就是一個司機而已,後來在馬場,我看他從一千米外跑過來,氣不喘心不跳,而且姿態很有軍人氣質。我猜他也是個難得的高手,一個人足以保護黎東南的安全。試想,一般人為了讓別人知道自己厲害,恨不得把自己那些家當都亮出來。可黎東南不一樣,他養著的保鏢以及殺手看起來普普通通,其實無比強大。這說明他這個人的手段都在暗處,一般不輕易出手,一出手就是毀屍滅跡的那種。這樣的人,一般人哪裏會是他的對手?誰要惹了他,沒點動靜就消失了。”
“法律是幹什麽的?怎麽會讓這樣的人坐大成事了?!”薑初雪不滿道。
李八鬥笑了笑:“凡事沒你想得那麽簡單,法律有時候也會打瞌睡,或睜隻眼閉隻眼。而罪犯也可能會偽裝自己,把自己混進法律的隊伍裏。人的世界有很多東西沒法清白,因為人心本來就充滿了欲望和罪惡。道德也好、法律也罷,它們在不一樣的人心裏,就會有不一樣的價值和標準。”
“至少你是個好警察吧。”
“算不上好警察,但至少稱職吧。”
“稱職?說起來很應該的事,可我怎麽覺得已經是很高的標準了。我在想,要是每個身在其位的人都能像你一樣做到稱職,這個世界的罪犯肯定會少很多吧。”
“也許吧。”
其實李八鬥心裏很清楚社會生態的惡劣性,當人們習慣了打著小算盤、耍著小聰明謀求私利,並以此為追求時,他們在任何崗位上都沒法稱職。而這樣的人不在少數。
又顛簸了將近一個小時,李八鬥和薑初雪才趕到了響馬村三組,然後找了個在地裏幹活的老婆婆問了郎老四其人,老婆婆熱心地為兩人指了路。
李八鬥開著車來到郎老四家,根本無須再問,就在門前的壩子上,坐著一個嘴裏叼著煙、手裏拿著竹條的老頭兒。
車子開近的時候,老頭兒抬起頭來,拿下嘴上叼著的煙,抖了抖煙灰。騰起的煙熏得他睜不開眼,他就眯著眼睛看著從警車上下來的兩個不速之客,眼神頗有些茫然。
“你就是郎老四吧?”李八鬥問。
“是,有什麽事嗎?”
李八鬥出示了證件:“白山刑警隊的,找你了解點情況。”
“什麽情況?”
李八鬥當即說出那個電話號碼來,問:“是你的號碼嗎?”
“是的,怎麽了?”
“這兩天手機一直是你在用嗎?”
“沒有。昨天被人拿走了。”
“昨天被人拿走了?誰拿走的?”
“不,不認識。”郎老四搖頭。
“不認識怎麽拿走了你的手機?”
“他當時開著車從這裏過路,說有急事要打電話。他自己的手機沒電了,就找我借,我就借給他了。”
“可是你都不認識他,你會把手機讓他拿走?還是他留下什麽地址或聯係方式了?”
“沒留地址和聯係方式。但留了錢。”
“留了錢?多少錢?”
“五千。”
“五千?”李八鬥皺了皺眉,“這麽多?”
“是的,一開始我沒答應,就像你說的,我又不認識他,肯定不放心咯。然後他就說放五千塊在我這裏,還說等他回來取錢還手機的時候,給我五百塊作為感謝費,我就答應了。這都一天過去了,他也沒回來還手機取錢。怎麽,是出什麽事了嗎,警察同誌?”
“出了一樁很大的案件,跟這個手機號碼有關,所以你不想攤上事的話,我問什麽,你就老老實實回答,不能有半點假話,否則就得抓你了,明白嗎?”
“嗯,我老實回答,肯定老實回答。”郎老四邊答應著邊罵,“我就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沒人會傻到騙我個幾百塊的破手機不要五千塊錢。原來他是拿去犯法讓我背鍋。狗日的!現在這些騙子真是花樣百出、防不勝防。”
“行了。你跟我說一下那個找你借手機的人的性別、年齡、身高、胖瘦、發型、衣服,以及有沒有什麽明顯特征?”
“讓我想想啊。男的,年紀三十來歲,不胖不瘦,一米七幾的樣子,跟你差不多高,胖瘦也差不多。頭發是平頭,戴了個眼鏡,看起來挺斯文的,像讀書人。衣服穿的是一件紅藍白條紋的襯衣,戴了手表,差不多就這樣了。”
“你們還聊了點什麽沒有,譬如他問你電話方麵的事情,花多少錢買的啊,用多久了之類的?”
“嗯,有。”郎老四想起來,“他問過我號碼用多久了,我說都十來年了。他說那時候買的號碼好像都沒要身份證登記吧,我說是。後來通信公司讓我用身份證實名,我也沒有實名,反正裏麵有話費,他還敢停我的機?”
聽到這裏,李八鬥大概心中有數了,又問:“還記得他開的什麽車嗎?”
“車啊?”郎老四搖頭,“我不認識車,隻知道那是轎車,四個輪子的,什麽牌子我不認識。”
“如果你看見車子了,還能認得出車的樣子吧?”
“嗯,認得,肯定認得。我當時就覺得那車子看起來很有檔次、有氣勢,轉著圈看了一遍。”
有檔次,有氣勢?李八鬥當即從手機上找了輛路虎的照片給他辨認,他說比這個看起來還要霸氣一些,車子前麵有些圖案也不一樣。當下,李八鬥又找出了悍馬的圖來。
“對了,就是這個,就是這個派頭。”郎老四喊起來。
“記得車牌嗎?”李八鬥指著悍馬車前麵保險杠中間的位置,“就是橫在這裏有數字的那個東西。”
“那裏?”郎老四搖頭,“看不清楚,好像是做婚車,貼了個百年好合。”
“那個人昨天什麽時候在這裏把手機借走的?”
“中午。剛吃完飯一會兒,一兩點的樣子吧。”
“當時你看見這輛車是從哪個方向來的,然後又是向哪個方向走的?”
“他先是從你們這個方向來的,路過我門口,過了十來分鍾,又回來路過我門口,找我借了手機,就順著你們來的方向走了。”
“嗯。”李八鬥聽後若有所思,沿著公路找過去。
鄉村的公路跟城裏的路不一樣,沒有全部用水泥填平,是一部分泥巴、一部分碎石子混合而成的。有時候下雨行車,泥巴的部分會使車輪打滑,留下一些坑坑窪窪的印記。那些坑坑窪窪的地方泥土多的部分,車輪駛過時就會留下車輪印。
李八鬥在前麵路上泥巴多的地方找到了一些殘缺的車輪印,大致能分辨出來,的確是悍馬常用輪胎的輪印。
“對了,把你那五千塊錢拿出來,我跟你換五百。”李八鬥回來後,從錢包裏拿出五百塊現金,對郎老四說。
郎老四雖然不知道李八鬥要幹什麽,但警察這麽說,他趕緊這麽做,回屋把那五千塊拿出來遞給了李八鬥。一遝錢全是百元麵額。
李八鬥從最上麵抽了三張,最下麵抽了兩張,然後留了一個郎老四家人的聯係方式,就和薑初雪驅車離開了。
一個小時後,兩人趕到平山鎮,去了鎮派出所,調看兩點到四點之間的路口監控。
大約兩點五十分,監控裏出現了一輛悍馬,但悍馬的車牌處沒有貼“百年好合”的字樣。李八鬥還是將畫麵暫停下來,仔細地看了車裏的人。那人穿的不是紅藍白條紋襯衫,也不是一個留著平頭的年輕人,而是一個年老的司機。
李八鬥隻好繼續往後看。小鎮上的車輛來來往往的倒也不少,但多是一些普通車,譬如麵包車、小貨車,還有低檔轎車,像悍馬這樣的車少得可憐。兩點看到四點之間,李八鬥隻看到了那一輛悍馬。
“難道那輛車沒從這裏經過?”薑初雪提出疑問。
“如果那個人真的熟知黎東南,還知道黎東南和夏東海的恩怨,並因為某些原因舉報黎東南,那他一定是白山縣圈子的人,他一定會回白山縣城。而他要回白山縣城,就隻能從這裏回,如果是走路,還可以翻山越嶺,哪裏都可以走,但是開車,從響馬村回縣城,這裏是必經之路!”
“可是我們並沒有看見那輛車?一個小時的車程,我們已經看了兩個小時的道路監控,難道還在後麵?”
“往後麵看看再說吧。”李八鬥說著,繼續往後看監控,但再也沒有看到經過的悍馬車。
“這什麽情況?”薑初雪問,“難道這輛車壓根沒有回縣城停在鄉下了,那個人就在鄉下打的舉報電話?”
“不可能!”李八鬥很肯定地說,“能和黎東南這種人物有利益糾葛,並有恩怨的,都不是一般人。所以,打匿名電話的人不可能親自跑這麽遠來鄉下,再用這樣的辦法騙一個電話。他肯定是派了自己的心腹來做這件事,但他也隻能讓心腹來幫他找一部足夠安全的手機,不會讓心腹來打這個舉報電話。所以,心腹拿到這部足夠安全的手機之後一定會回縣城,把電話給他的老板,由老板親自打這個舉報電話。我猜那個心腹根本不知道老板要用那個手機做什麽,更不知道是用來舉報黎東南的。”
“可是,你所說的那個心腹以及那輛悍馬車就是沒經過回縣城的必經之路啊,舉報電話是昨天晚上將近十點打的,我們把監控都看到十二點了。照你的說法,對方肯定會在十點之前回縣城的,而從鎮上回縣城還得花兩個多小時,對方如果要回縣城的話,就必須在八點之前經過這個監控。”
“我明白怎麽回事了。”李八鬥如夢初醒。
“怎麽回事?”
“金蟬脫殼,人車分離!”
薑初雪一頭霧水:“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對方算到警察會根據郎老四說的某些特征來找人和車,因此他會故意把這些特征打亂。我覺得他們其實有兩輛車,一輛由老頭兒開著,一輛由年輕人開著。年輕人開著悍馬拿到那部手機之後,在沒進鎮子的半路上與老頭換了車開,並且把貼在車牌上的‘百年好合’撕掉了。”
“你的意思是,那個穿紅藍白條紋襯衫的年輕人其實開著另一輛車回縣城了,而我們之前看見的老頭兒開著的悍馬,其實就是那個年輕人開的悍馬?”
“不出意外,應該是這樣。所以,我們現在一是鎖定這個老頭兒和悍馬。二是繼續翻看監控視頻,不看車子,隻看司機。時間範圍可以縮小點,悍馬車是兩點五十經過的,我們假設那輛車提前或者往後一點經過,看兩點四十到三點之間的車子就可以。”
“以紅藍白條紋襯衫和眼鏡為特征來找嗎?”
“不一定。此人如此工於心計,很可能會換衣服、取下眼鏡。重點是年紀,而且相貌比較正,至少看起來不是那種農村人。我還有個猜想,他們換的那輛車子,恐怕也不會很差,跟小鎮上這些低檔車應該有一定區別。”
“嗯,有道理。”
兩人又繼續查找,果然發現了一個可疑的年輕人,就是那種看起來相貌很正,不像是鄉下做苦力的年輕人。雖然沒有穿著紅藍白條紋襯衫,換了件白色的,但看起來很幹淨,開著一輛豐田霸道,沒戴眼鏡,發型是平頭。
李八鬥覺得很像,但不能確認。他當即拍了照,還多拍了幾個可疑的年輕人,然後開車返回了響馬村。
李八鬥找到郎老四,拿出幾張照片讓他辨認。郎老四指著那個豐田霸道裏的年輕人,語氣毋庸置疑地說了句“就是他”。
李八鬥和薑初雪相視一笑,當即開車返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