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秦鐵的左手

秦隊長看起來像是真餓壞了,他接連吃掉了三大碗麵條,還要再端起第四碗的時候,被我連著筷子奪了下來。秦隊長也不說話,呆呆地出神,過了許久他才站起身來,徑自走向門外。我見此情景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緊攆在他身後。

隨著走廊盡頭一扇嘎吱作響的門被推開,我們走入一爿陰冷的房間,昏暗的燈光下,一具蓋著白布的屍體呈現在我眼前。秦隊長慢慢拉開白布,我看到了死者的臉,正是在江岸犧牲的段飛同誌。秦隊長撫摩著他渾身上下遍布的刀痕,渾身發抖,接著他開始了低沉而又緩慢的講述,像是在說給我聽,又像是自言自語,滿是傷感的腔調裏充斥著自責。

半個時辰之後,我終於弄清了那樁陳年舊事的始末。原來就在十二年前,秦隊長所在的北平地下組織遭到叛徒的出賣,眾位同誌一夜之間或被槍殺或被抓捕。秦隊長僥幸逃脫之後,上級命令段飛同誌即刻掩護他撤離,然而就在秦隊長返回東交民巷的家中準備接走他的妻子時,國民黨特務已經先他一步趕到。

秦隊長眼睜睜地看到特務們將他的妻子推上吉普車,他試圖營救,卻被段飛同誌拚命阻攔下來。僵持之際,特務們發現了他和段飛同誌,妻子也看到了他們。她不顧特務們拳打腳踢、用槍托狠砸自己扣住車門的手指,向秦隊長聲嘶力竭地呼喊,讓秦隊長開槍殺了她—因為她知道,落到國民黨特務們手裏必定會招致非人的折磨。她反複嚷著“我想幹幹淨淨地死”,甚至最後所有的手指都被砸成兩截,掉了滿地也執拗地不肯上車去。秦隊長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用他那精準無比的左手射出了一顆子彈……

“我知道那一槍響起之後,我不隻是殺了一個人,而是三個。我妻子的名字叫段琴,是段飛的親妹妹。”秦隊長最後補充了一句,而後他踉蹌後退,身子重重地撞在了牆麵上。

良久之後我才說道:“秦隊長,夜深了,你該去好好睡一覺,他們兄妹的在天之靈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

我去攙扶秦隊長,他固執地甩開我,慢慢地站起身來,又將白布重新覆蓋在了段飛同誌的屍體上。可是我們才剛剛走出房間,秦隊長卻猛地停住了腳步,他“唰”地轉過身來,像是著了魔一般死死盯住我的眼睛,射出的兩道寒光讓我禁不住張大了嘴巴。接著他像是被突然注射了嗎啡,原本的失魂落魄瞬間**然無存:“沒錯!葉西嶺說過,睡眠才是最好的出口!”他沒頭沒尾地嚷了一句,風一樣消失在走廊盡頭。

待到我再追上他時,卻發現他站在了關押藤田實彥的監舍門外,正透過狹小的探視口聚精會神地向裏麵張望。我剛想開口喚他,他就伸出一隻手臂製止了我,於是我趕緊閉起嘴巴,躡手躡腳大氣不敢喘上一聲地來到他身邊。

監舍內,藤田實彥安靜地躺在**,雙目微閉,並沒有什麽特別之處。我越發被秦隊長的舉動搞得莫名其妙。此時恰巧張副隊長和錢小葵經過,他們看到我和秦隊長後快步走來,但同樣被秦隊長示意不要弄出響動。張副隊長也是一頭霧水,他輕輕碰了碰我,意思在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搖頭不語,於是他和錢小葵也麵麵相覷起來。

就這樣過了一刻鍾,監舍內的藤田實彥不知為何突然猛地坐起身來,鬼魅一般瞪大了雙眼,嘴巴裏念念有詞,儼然像中了什麽邪術。我再去觀看秦隊長,隻見他的麵頰上掠過一絲欣喜,他輕聲說:“葉西嶺既然對藤田實彥的來龍去脈了如指掌,又怎麽會不清楚他患有夜遊之疾呢?”

我自然是知道夜遊症這種怪疾的。而且在我南方老家,我還曾見過一位老人,正是因為患有夜遊之疾夜裏掉入村口的糞坑,第二天被發現時已經漲得像個大胖子,嘴巴裏爬滿了蠕動不止的蛆蟲。

藤田實彥就這麽在監舍裏嘟囔了一陣子,又慢慢地站起身來,轉著圈兒小跑起來。這樣的動作大概持續了幾分鍾,我便被他重複如一的動作弄得有些厭煩,不禁感到索然無味。可偏在此時,藤田實彥“嘩”地一聲停了下來,繼而直奔監舍房門而來!我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一愣,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回退去,還是秦隊長手疾眼快,一把薅住了我。等我穩住身子,再看藤田實彥,他正咧開嘴對我陰森地笑著!

我以為自己已經被他發現,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不承想他笑著笑著又轉過身去,走到床前折疊起被褥來……

秦隊長趁此機會示意張副隊長打開監門,跟著他脫掉鞋子,輕手輕腳走了進去,複又把監舍關閉。我觀察到,藤田實彥對秦隊長的進入根本沒有反應,還在一板一眼地整理著被褥。秦隊長平複了情緒之後,慢慢坐在了**,雙眼不離藤田實彥。

秦隊長試探著說道:“大佐閣下,很晚了,你該歇息了。”

秦隊長說著就去碰藤田實彥正在整理的被褥,藤田實彥一把甩開,瞪著秦隊長罵了一句:“八嘎!”然後他將被褥一揮展開,不停地搖動著,一邊還在念念有詞,“大日本帝國萬歲……”

秦隊長接起他的話:“大佐閣下,天皇已經拋棄了我們。”

藤田實彥愣了,被褥掉在地上,須臾又笑了:“嘿嘿,我還有秘密武器,我還有秘密武器!”

秦隊長猛然打斷他:“是密鑰嗎?”

藤田實彥也跟著念:“密鑰……密鑰……密鑰……密鑰……密鑰……”

秦隊長突然問道:“密鑰在哪裏?”

藤田實彥咧嘴笑:“山裏……山裏……山裏……小西天……小西天……小西天山寨……”

聽到藤田實彥中了招,監舍外的我們不禁相視而笑,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此時秦隊長又繼續深入地問道:“密鑰究竟是誰?”

藤田實彥遲疑了一下,反問道:“是誰?到底是誰呢?”

我們三人都雙雙握起了拳頭,恨不得替藤田實彥說出來,氣氛陡然變得異常緊張。然而,藤田實彥卻再也沒有繼續說下去,他還是重複著那句“是誰?到底是誰……”,直到毫無征兆地撿起了被褥,慢悠悠地爬上床去將被子蓋好,閉起了雙眼。

這注定是一個不尋常的夜晚。秦隊長離開監舍以後,又馬不停蹄地帶領我去了支隊醫務室。當秦隊長把看似睡眼惺忪的葉西嶺從**扯起來後,葉西嶺仿佛早就知道我們發生過什麽,說道:“老秦,我一直都在等你,不過你比我想象中來得要晚啊。”

秦隊長開門見山:“告訴我,還有什麽是你不知道的?”

葉西嶺嗤笑了一聲:“老秦,不要這麽激動,你知道這樣的情緒會讓我這個病人吃不消。這麽說,你並沒有從藤田實彥那裏獲知你想得到的東西?”

秦隊長說:“少廢話!有你在,會那麽容易?”

葉西嶺咳嗽了兩聲:“幹脆利落,我喜歡。不過你既然都知道了藤田實彥的弱點,為什麽不在明天晚上接著再試試呢?也許用不了多久,他就會被你給全套出來。”

秦隊長說:“你不用在這鼓唇弄舌,你明明知道已經沒有更多的時間讓我浪費了。藤田實彥安排熊倉伸夫前去小西天山寨,目的就是去見那個他稱之為密鑰的人,從而由這個人來完成他口中的絕密計劃。熊倉伸夫被你殺了,段飛不幸犧牲,兩個知道真相的人不可能再開口。目前查出密鑰的方法有二:藤田實彥或者食盒。不要再玩下去了,你見過食盒裏裝的東西,告訴我,食盒裏究竟裝的是什麽?”

葉西嶺反問道:“你憑什麽?”

秦隊長說:“放了你,不再追究你參與暴亂的罪責。不過這一切要等我們抓捕密鑰,擊垮藤田實彥的絕密計劃以後。”

葉西嶺笑著說:“聽起來不錯。不過老秦,你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吧,你認為我還能等到那一天嗎?”

秦隊長堅定地說:“能!隻要你現在就告訴我食盒裏裝著什麽東西。”

葉西嶺搖頭道:“算了老秦,我這個人有一個毛病,不喜歡聽別人的擺布,而是喜歡由我來掌控事情的發展方向。你何必退而求其次,其實我還有一個更直接的辦法,既然我知道藤田實彥患有夜遊的怪疾,難道你就不會再往下想點什麽嗎?”

秦隊長盯著葉西嶺思慮著,突然眼睛一亮:“你是說,你有辦法延長藤田實彥夜遊的時間?”

葉西嶺歎息一聲:“有倒是有,隻不過這是招凶險之棋,至於是否可以實施,做了之後的效果如何,那就真的不是葉某所能控製的了。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我隻是建議,決定權在你。”

秦隊長說:“我一直都弄不明白,你做了這麽多事情,耍了這麽多手段,你究竟想要得到什麽?”

葉西嶺大笑,又咳嗽起來,說:“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無聊吧。你知道我一不貪財,二不愛色,更無意權力,我唯一喜歡的事情就是找個旗鼓相當的人耍耍,在臨死之前過足這個癮,然後毫無遺憾地死掉。當然,我現在之所以幫你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我也是中國人,同樣痛恨日本人。”

秦隊長說:“那你還參與暴亂?”

葉西嶺一字一句,顯得非常認真:“黨國之命不可違!這是葉某的信仰,無論校長是對是錯,我堅定不移。好了老秦,這些事咱們就別掰扯了,你還是全力把眼前的困境解決掉吧。你聽著,如果你真的想撬開藤田實彥的嘴巴,就必須要用到一樣東西,這味藥名叫馬前頭,你若是能給藤田實彥服用,那麽就一定可以解你燃眉之急。不過還是那句話,我隻是建議,出了亂子,你可別又找我晦氣。”

秦隊長問錢小葵是否知道“馬前頭”這東西,錢小葵說:“我知道。這馬前頭是天花粉的偽藥,天花粉生津止渴,是治療肺燥咳血的良品,但它多產自南方,因此北地市價奇高,關外就更是不用說了。有些藥販昧著良心,為了牟取利潤,就用毫無藥用價值的馬前頭混充出售。”

秦隊長說:“服用它會不會致命?”

錢小葵解釋道:“絕對不會,至多會有些頭暈目眩而已。夜遊這種怪疾,在醫學上通常的解釋,大都是跟心理因素或者遺傳因素關係最大,但也不排除睡眠過深這一點。”她指著葉西嶺,“至於他說的辦法,用藥物麻痹藤田實彥的神經,讓他睡得更沉,我覺得倒也可行。”

秦隊長聽罷這才退去了滿麵的狐疑,又盯著葉西嶺看,葉西嶺還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行啦,你們自己去研究吧,我可沒工夫跟你們耗了,要是臨死之前我連個安穩覺都睡不好,那真是太傷感了。”葉西嶺當即翻過身去,再也不理會我們。

我們離開醫務室之後,秦隊長連夜就命錢小葵四處收羅了一些馬前頭,望著馬前頭切片在藥罐當中翻滾不止,我內心的疑慮也蓬勃而出,葉西嶺真的會如此好心幫助我們嗎?如果一旦為藤田實彥服用馬前頭後出現問題,比如導致他死亡,那麽可就意味著又會有一條線索徹底斷掉。葉西嶺決計不會開口告訴我們想要獲知的信息,如此一來,我們將不得不重回老路,再上小西天山寨,直到找出食盒、密鑰,查出藤田實彥口中的絕密計劃……

張副隊長似乎早已想到了我的前頭,他鑒於此事關聯重大,特地報告了劉司令員。劉司令員匆忙趕了過來,跟秦隊長大談這麽做的利害關係,聲稱藤田實彥目前還不能有任何閃失,因為幾天後他將作為頭號罪犯,接受人民政府的公開審判,以儆效尤。

麵對劉司令員如此強硬的態度,秦隊長反倒顯得很平靜:“司令員,您放心,我還是有把握的。”話畢,秦隊長抄起那碗馬前頭藥湯,“咕咚咕咚”地灌進自己的肚囊。

整整六兩八錢的馬前頭,秦隊長就這樣一口氣喝了個幹幹淨淨。此時我方才知道,為了避免意外發生,其實秦隊長早就打定了主意—以身試藥!

秦隊長的執拗換來了劉司令員一句“你真是個瘋子”,而後,他又滿是關切地向錢小葵吩咐道,一定要保證秦隊長的安全,他甚至說道:“如果秦鐵出了什麽問題,你們……我絕不會放過你們!”

秦隊長服藥過後,雖然體溫和血壓都比較正常,但出現了輕微的頭暈。錢小葵告訴我們,這些都屬於正常現象,不過還可能會出現胸悶惡心的跡象。我們都非常緊張,張副隊長未雨綢繆,把支隊所有的醫生護士都集中起來,守候在房門外,大家如臨大敵,鴉雀無聲,都在等著屋中錢小葵的一聲令下,便會飛奔而入進行搶救。

我由於掛念秦隊長的安危,三番五次進去詢問錢小葵,錢小葵隻是反複說道:“這八兩六錢的馬前頭,如果換同等天花粉的劑量,足足是患者服用的十倍還不止。”

我從錢小葵的話語裏聽出了弦外之音,秦隊長為了確保藤田實彥服藥後萬無一失,他故意加大了劑量,如果他沒有問題,那麽就意味著服用更少劑量的藤田實彥也將不會出現任何問題。

時間就這麽在煎熬和等待中一點點過去,從天色泛白到日上三竿,再到夕陽下沉,我已經記不清自己來往房間多少回了,甚至都忘記了我究竟吃沒吃過飯。直到接近晚上七點鍾的時候,我忽聽得錢小葵嚷了一句,便急忙跑了進去。這才看到秦隊長已經坐起身來,他用手指揉戳太陽穴,看起來有些頭痛。我忙上前詢問,秦隊長突然笑了,對我說:“可以為藤田實彥服藥了。”

這真是一個天大的喜訊,激動得讓我不由自主地扔掉手中的步槍,居然一把抱住了錢小葵。當她用那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望著我瞠目結舌時,我這才發現了自己的失態,趕緊撒開了手。

聞訊趕來的劉司令員也顯得很激動,但他隨即就訓斥起秦隊長來:“莽撞!我可告訴你,這筆賬我都記下了,就等著你好了來找我領罰!”

秦隊長當然明白這是劉司令員拐彎抹角地向他表達關懷,於是他笑了,說:“這回您該同意了吧?”

劉司令員用眼神去征求錢小葵的意見,錢小葵信心滿滿地說:“司令員,咱們要為藤田實彥服用的馬前頭隻不過是秦隊長服用的十分之一還不到,絕對不會出現任何問題。如果司令員還不放心,我可以在藤田實彥服藥後全程監守,確保零風險。”

劉司令員擊掌道:“好,我同意立即為藤田實彥服藥!”

馬前頭的藥漿摻在一盆白菜湯中,為了不被藤田實彥發現,秦隊長又往湯中加了兩勺白糖,可想而知那將是怎樣的味道,但是為了計劃得以實施,也就管不了那麽多了。幸好藤田實彥並沒有起疑,連帶著兩隻窩頭痛痛快快地吃光了。秦隊長吩咐張副隊長在監舍外進行監控,他則帶著我再次來到醫務室。

此時葉西嶺正裹著被子瑟瑟發抖,他咳嗽得厲害,臉上慘白,毫無精氣神兒,我看到那為他專門準備的雞腿和米飯動都沒有動,知道他真的快要油盡燈枯了。

秦隊長麵對他這副樣子也似有些不忍,關切地問道:“怎麽,胃口不好?”

葉西嶺雖然疲憊,但嘴巴上卻不饒人:“我在等著跟老秦你一塊慶祝呢。”

秦隊長說:“如果今晚一切順利,我不日就將帶人前去小西天,揪出密鑰,將藤田實彥的計劃曝光於世。”

葉西嶺反問道:“你是在跟我告別嗎?怕回來後再也見不到我,想我?”

秦隊長很認真地說:“我應該感謝你。”

葉西嶺笑了一聲:“老秦,我問你,如果我死了……你打算把我埋在什麽地方?”

秦隊長說:“我還沒想過。”

葉西嶺哈哈大笑,又連連咳嗽起來:“其實,我給自己算過命的,算命的說我天賦異稟,生來就是一個給人家算命的材料。後來我還真就給自己算了算,原來我有兩條命,一條藏在身子裏,還有一條就跟在我身後飄著。所以老秦,你一定要給我準備兩口棺材。”

秦隊長沒有再跟葉西嶺鬥嘴,他把雞腿和米飯端給葉西嶺,葉西嶺接下,手指顫抖著吃了起來,直到食物被他吃光,他們兩人再也沒有說一句話,隻是偶爾對視,就像是兩個相識已久的老朋友。

這時醫務室的門猛地被撞開,闖進來的張副隊長還未站穩就大聲叫道:“秦隊長,藥……藥起作用了!”

我和秦隊長轉而隨張副隊長跑了出去,待來到監舍前,透過探視口,我果然看到藤田實彥已經坐起了身子,正在重複著一如昨晚的念念有詞。秦隊長仿照此前之舉脫掉鞋子,再次走進了監舍之內。但是這一次,他出其不意地擋在了繞著圈的藤田實彥的麵前。藤田實彥見道路被擋,繞過秦隊長仍舊重複著剛剛的動作。過了片刻他才返回**,又開始折疊起被褥。

秦隊長見狀說道:“大佐閣下,我來幫你好不好?”

隻見藤田實彥折疊被褥的手突然停下了,我們都被他的表情弄得不知所措。然後這時他笑了,衝著秦隊長陰森地笑著,繼而將被褥遞給秦隊長。我們幾乎和秦隊長同時鬆掉一口氣。

秦隊長又說道:“大佐閣下,我是熊倉伸夫,奉命去小西天山寨的熊倉伸夫,還記得嗎?”

藤田實彥莫名其妙地望著秦隊長,說:“你已經死了。”

秦隊長提高了嗓門:“不!我還沒有死!他們在騙你,我還沒能完成大佐閣下交給我的任務!”

藤田實彥突然抬起手,把手放在唇間噓了一聲,四下環顧後說道:“小聲些,有人在偷聽。”

秦隊長順應了藤田實彥,做出一副隔牆有耳的樣子,繼續誘導:“大佐閣下,我們何時行動?”

這時的藤田實彥似乎已經進入角色,他衝著秦隊長嚷道:“八嘎!熊倉君,我不是告訴過你,這是我們的絕頂機密嗎?”

秦隊長立即學起日本人的姿態“嗨”了一聲:“是本月12日午後3點整嗎?”

我知道這是秦隊長故意編造的一個時間,他一定是在等待藤田實彥對這個時間的糾正。藤田實彥露出了狡獪的表情,湊向秦隊長,像是在兜售某種見不得人的秘方:“是本月12日……零……時……整!”

藤田實彥此話一出,我當即欣喜若狂起來,狠狠地攥起了拳頭,但秦隊長並未就此作罷,他繼續迂回著試探:“大佐閣下,真的是本月12日零時整嗎?”

藤田實彥嚷道:“八嘎!你難道忘記了嗎?這是你自己的生日!”

秦隊長露出一副放心的表情,他回頭看了我們一眼,我趕緊抄起筆來,唰唰記錄下了這個時間。

秦隊長又說:“可是,大佐閣下,密鑰不是在砂石嶺嗎?”

這時藤田實彥突然站起身來,呆呆地像一具雕塑般默然不動了。

秦隊長有些焦急,他盯著藤田實彥的雙眼,帶著壓迫的語氣說道:“密鑰就是……九槍八!是不是?”

我看到藤田實彥的雙眼頓時充滿惶恐,閃爍不定,接著,他“咣當”一聲栽倒在地。

秦隊長趕緊俯下身來,一邊叫著他的名字,一邊推搡著,但藤田實彥根本沒有任何反應。幾乎就在一瞬間,秦隊長就覺察出事情有些不對勁,他趕緊去摸藤田實彥的脖頸,然後猛地扭頭望向我們,跟著充滿戰栗地叫了一聲:“快—搶救藤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