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初入建鄴遇“貴人”

繁華的街道上,這樣氣派的二層小築酒甌,是不為多見的。裏麵人滿為患,小二殷勤地迎了上來,

“兩位客官,承蒙客官們的抬愛,您看小店這下客滿了,要不委屈您二位等上一等,或改日再來?”

裏麵的酒客們推杯換盞,笑語不斷,一番好不熱鬧的景象。墩子看到這些人都是和自己一樣的亡國之人,還能在這裏逍遙吃酒,心裏憤懣隻想迅速離開此地。

“等得,等得,多久都等得……”紫歸笑意冉冉,手指繞著兩條垂在胸前的辮稍,在屋子裏興奮地東張西望,全然沒有注意到墩子臉上的不悅與黑線。

“二位客官,樓上天字一號包間裏,有一位貴客,想邀二位一同用餐,不知二位意下如何?”此時店裏的另一位小二迅速跑來問道。

“那正好,正好!”

還沒等墩子做出回應,紫歸就笑意盈盈地跟著小二走了。墩子不得不跟著紫歸上樓而去。

來到包間,隻見一錦衣華服公子翩然獨自坐在二樓窗前,身旁三四小廝低頭而立。

華服公子見兩人被小二引了進來,起身說道:

“冒昧,冒昧,方才我看到二位在樓下尋不到坐處,而我又獨自一人在這裏吃飯甚是孤單,這才想冒昧請二位過來一道用餐。承蒙二位不棄,請坐,請坐。”

華服公子示意墩子和紫歸坐到一桌子好酒好菜的桌旁來。

紫歸不由分說,兀自坐到了華服公子的對麵,坐在這裏從身旁一側的窗子,幾乎可以看到樓下所有角落。墩子無奈也悻悻地跟著坐了下來。

“在下司馬睿,看這位公子和姑娘麵生,不像是本地人,不知是何方人士,來建鄴不知所謂何事,如若在下能幫得上忙的,請盡管開口。”說著,他看向對麵一臉好奇,從窗戶四處張望的紫歸。

墩子一聽,悶不做聲,他認得他。琅琊王司馬睿嘛,雖從未見過,但早年間就聽說他是一個安於歌舞酒樂的閑散王爺。今在此終得一見,憤恨之情更是冒上心頭,心想原來又是一個國破家亡後,逃到江東一隅安享富貴來的哪門子鬼親戚。

“我們是從溪月穀來的,來這兒采買藥材,我叫紫歸,他是我哥,叫墩子。”紫歸回答得倒是爽快,毫不拘束。

“請恕小妹無理!”墩子敷衍地邊說邊拱了拱手。

“公子言重了。聽公子口音,也是和在下一樣自北邊而來,都是國破家亡之輩,同是天涯淪落人啊!”說著,司馬睿眼圈紅了,兀自給王敦和自己斟滿了酒。

司馬睿一看這個叫墩子的人儀表非凡,同樣操著和那些從洛陽、長安南渡而來的,非富即貴的人一樣的口音,則知此人亦是一個南逃的“貴人”。

司馬睿說的一席話,卻剛好戳進了墩子的心窩窩裏,不是滋味,一時間也難掩傷痛之情。

“不瞞公子,我雖係出司馬皇室,但也客居他鄉,飄零孤寂,無親無友,我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

墩子聽此一言,雖不言語回複,但舉杯示意與司馬睿同飲,表示通情。

“那匈奴賊人劉聰圍我長安之時,我大晉鄴帝陛下為解困局,為救全城百姓於水火,赤胸袒背,牽羊銜玉,出城投降,以一人之辱換得全城之安……”司馬睿啜泣而訴。

一旁的墩子靜聽其訴,雖不言語,但此時已是淚如泉湧……

“這幾年,雖然劉聰名義上封了我鄴帝陛下一個懷平候,實則卻讓他做著洗杯換盞的各種雜役,服侍在劉聰左右,受盡各種侮辱。同為晉室後裔,我不忍,派一支精銳高手組成的暗部小隊前去營救,想把他悄悄接來建鄴,誰知盡被發現,行動失敗,那劉聰認為我江左的晉室後裔,還惦念著這位故國皇帝,想複國,盡然把他給殺了……”

司馬睿兀自說著,說到此處,放聲痛哭,邊哭邊大口吞酒,“不曾想,是我害死了鄴帝陛下啊……”

對麵的紫歸在吃飽喝足,看盡各種熱鬧之後,已忍不住疲倦,早已沉沉睡去。隻有一旁的墩子雖坐的筆直,紋絲不動,卻是司馬睿最忠實的聽眾,但見他此刻胸腔起伏,難抑一腔憤怒之情,雙眼已紅似炭火。雖不言語,但那憤然之色已流露無餘,隻是不停地舉杯示意與司馬睿共飲,以此表示對他的唯一回應。

一個濤濤不絕的講述者,一個最忠實的聽眾,兩個人此刻都很醉心於屬於自己的角色……

夜已經沉入了黑暗的最深處。酒館裏誰也不敢打擾這位,撲在桌子上沉沉睡去的皇親貴胄,而墩子和紫歸已然不見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