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投意合拒富貴

當女子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看到王舒端著湯藥向她走來,她驚懼地猛然縮在床的一角,緊捂著被子,隻探出兩隻溜溜圓的大眼向外張望。

看著胡女像受傷的小獸一樣的反應,王舒一下子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一時之間在慌亂中把藥都弄灑了,忙說:“你不用怕……不用怕,我沒有惡意。這,這是我家,你看,我,我是來給你治病送藥的。”他邊說,邊舉起手中的藥碗。

一陣尷尬的僵持後,胡女似乎沒有意識到什麽危險,把頭從被子裏探出來,看著王舒。

王舒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她的眼睛大而圓,明亮清澈,眼神如同——鹿。

對,就是那種在森林裏飽食天地精華,以靈力滋養潤澤而出的,最具靈性的生物……

王舒看呆了。

片刻後他注意到自己的失禮,回過神來,又把湯藥往前舉了舉,看胡女沒有什麽反應,他試探性地慢慢,一步一步靠近胡女。

胡女也明白了眼前這個人的用意,接過了湯藥,一飲而盡。

“謝……謝”胡女突然翻身下床給王舒磕了一個頭,並且艱難地說出這兩個表示感激的字眼。

王舒立馬將胡女扶起,他這才明白胡女不通漢話,能怪腔怪調地擠出這兩個字已實數不易。

……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胡女的身體也一天好似一天。王舒索性叫她胡姬,並慢慢教她識漢字,學漢話。

在亦師亦友的一起生活當中,王舒逐漸知道了胡姬的身世。

胡姬原來不過是被北方胡人軍隊一路搶劫,裹挾南下,隨軍打仗的一名可憐女子。由於姿色卓絕,才不似一般的“兩腳羊”(隨軍打仗,既可**樂又可充當食物),被安置於軍隊首帥的大帳之側,隨侍帥帳左右。

這位胡人首領與某位司馬皇室中人暗通款曲,近日來到洛陽,把她也帶了來,卻不料胡姬身染惡疾,被棄於市井之間。

王舒感慨於胡姬不幸的過往,對她更為關愛。那種關愛於流水的日子裏,也慢慢悟暖了胡姬的心,胡姬頭一次感覺自己落了腳,有了踏實的感覺。

沒有其他人的打攪,王舒和胡姬的日子過出了家的感覺,郎情妾意,男的有心娶,女的則有心嫁,但橫亙在王舒心中的是父親與家族絕對不會同意這門親事,取一個下賤的胡人婢女為妻?就算是作妾也斷然是不可能的。

果不其然,父親震怒之下,把王舒趕出了王府,不僅如此,還斷絕了對他的一切供給。以前他從家裏支取錢財在外行善救人,給王府積攢了好名聲,家裏也就默認了。可此次王舒已挑戰了父親的底線,得到這種結果也是情理之中。

王舒心中自然明白這樣做的後果和代價,但他就是要回家告訴父親,告訴大家,他娶親了,他的妻子叫胡姬。

時值政局動**,司馬家的諸王為了皇位,勾搭少數民族政權,廝殺不斷,整個洛陽已是風聲鶴唳,飄搖之感鬧得人心惶惶。沒有了家族的庇護,日子過得更叫一個艱難。

王舒決定帶著胡姬南遷,離開這個風雨飄搖之地,去江南定居。一路辛苦可想而知。可不論再怎麽艱辛,王舒與胡姬夫婦倆相濡以沫,相互扶持。可有一點萬萬沒想到的是,走到半路上才發現胡姬懷孕了,兩人於是竭力趕路,想到江南定居後,安穩地生下孩子。

這一路上兵匪、流寇四竄,四處戰亂不斷,為了避開戰區,王舒和胡姬總是繞著路走,本來十分艱辛的路,也因此變得愈發艱難。

剛走到建鄴附近的一個小村莊,胡姬的肚子已經大得走不動路了,眼看臨盆的日子就要到了,看來孩子不得不生在半道上。王舒親自為妻子接生,隻可惜用盡了全部力氣也沒能挽留住妻子的生命……

由於長期營養的匱乏,一路的車馬勞頓,再加上難產時的缺氧,女嬰剛落地時全身發紫,王夫子看著這個隻有巴掌大,且皺皺巴巴的,全身擰巴在一起的肉球時,怎麽都看不出這是一個嬰兒,渾身皮肉皺褶,仿佛是一塊稍大一些的,紫皮的當歸,那哭聲氣若遊絲……

這就是紫歸名字的由來。

懷裏抱著這個不知所以的嬰兒,失去了心中的摯愛,王舒頓時失去了方向,往後的人生路要怎麽走,此時他也渾然不知所措了……

王舒頹然地蹲在牆角,抱著用碩大的衣物胡亂包裹著的女嬰,這塊“紫歸”哭得沒有了力氣,胡亂瞪著小腳,似乎在做生命最後一點的抗爭……看著懷中蠕動的小家夥,王舒失神而絕望……

突然一個婦人走到王舒身邊,什麽話也沒有說,接過他懷裏的孩子,走到一個角落,背過身拉開衣襟,默默哺乳起孩子,之後越來越多的人則慢慢聚攏到了王舒的身邊,合力幫著他收拾起散落的東西……

一晃十五年過去了,紫歸長成了大姑娘, 相依為命的父女倆,來到溪月穀,終於停止了奔波,在這裏安了家。

溪月穀是一個避世樂園,因逃難來到這裏的人都是有幸在亂世中生存下來的人;來到這裏的家庭都飽經風霜、支離破碎;而在這裏再次組合的家庭也是形形色 色,彼此視之都習以為常。

王舒家也不例外,在這裏安家不久後,一個姓劉的寡婦走進了這個家庭,劉寡婦隻身一人,不通文墨,崇拜王舒的博學多識,不論他應允與否,硬是闖入了這個家,開始照顧起父女倆的飲食起居……

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紫歸年幼,自從有了劉寡婦的照顧,自然是離不開這個劉媽媽的,時間一長,王舒也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這個家裏家外一把好手的能幹女人……

王舒,他通曉醫術,且飽讀詩書,他是這個穀中最具學識的先生。日子久了,王舒變成了王夫子,變成了這裏最具權威,最有能力的領導者。在這個自然形成的村落裏,沒有官府的管轄,王夫子變成這裏的村長。村民們遇事判理會找到他;誰家有個頭疼腦熱的,也會找到他;這裏開了個私塾教孩子們讀書,自然也歸他管。

……

時至今日,落地生根,王夫子已在溪月穀安了家,這個家裏有王舒父女倆,有劉嫂,如今又多了“墩子”,這個半大小子,唯獨少了胡姬,她依然活在王夫子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