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全家人都有“病”
這日，上午巳時，王敦提著醫箱準時來到王循的臥房門口。
因為每日此時王循肯定已經洗漱完畢，用完了早飯。自從王敦給王循針灸治腿以來，這已經成為了他每日例行的工作。
但今日遠遠的，就能聽到王循的咆哮聲。他在裏麵大發雷霆，摔杯摜盞，不時有各色物品從門檻那兒滾落出來。
王敦見這情形，也不敢冒然進屋，隻能躬身在門口侯著。
“孽畜……”
“逆子……”
“讓他自生自滅……”
“我要將他逐出家門，我要與他斷絕關係……”
……
聽了一陣，王敦大抵心裏也明白了。這恐怕是王旭在外犯了錯，惹得王循不高興了。
他也曾聽王導說過，因王旭從小聰慧過人，熟背百書經典，王循對他寄予厚望，也甚是溺愛。不過長大以後，卻不怎麽受管教，長期不歸家，在外麵又揮霍無度，常常惹來一幹債主拿著王旭的欠條上門來討債。
上次在擎雲閣也見識過了他那“闊氣”的排場……
“嗨。楞什麽呢?”王敦正出神地低頭思揣著，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似乎是想故意嚇他一跳。
王敦猛然抬頭，收起思緒，才發現是王衍。
“二伯……”王敦躬身施禮。
“噓……”王衍對他做了一個小聲些的動作，又將他拉得遠離了房門後，才對他小聲說道，“這個時候千萬別進去，不要往槍口上撞……”
王敦沉默不語……
“看你眉頭緊鎖的樣子，這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後你就會慢慢習慣了的。”王衍接著打趣著道。
王衍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一把把王敦拉到院裏的石桌旁坐下，“我聽說你醫術精湛，還說過什麽預防大於治療。來，你也幫我看看，我有什麽毛病沒有？”
說著，王衍擼起袖子，將胳膊直接伸到了王敦的麵前，放在石桌上，等著他給自己號脈。
王敦頓了頓，依吩咐也確實給王衍號起了脈……
“二伯身體康健，無礙。”王敦診脈後，拱手說道。
可似乎王衍並不滿意王敦的答案，他又把手往前伸了伸，“我就是覺得哪兒不對勁，你再幫我好生看看……”
王敦又伸手再次號脈……
半晌，看著王敦一臉為難的樣子，王衍開口道，“我覺得我時常精神不濟，體力不支，稍一運動，就滿頭大汗……”
聽王衍這麽一說，再看他一身的肥肉，王敦豁然有了思路，“二伯心寬體胖，隻須稍加鍛煉……”
話還沒說完，看到王衍一臉不滿意的樣子……王敦轉而又說道，“我回去再好好琢磨，琢磨，開兩副方子給二伯服用。”
聽王敦這麽一說，王衍似乎才滿意地笑了，連聲說了聲“好……好”。
王敦心想，這一家子都有病，沒病稱病，非得找藥吃。
……
“差不多了，屋裏半晌沒動靜了，咱倆進去吧……”王衍起身走向王循的臥房，王敦也跟在他的身後。
一進屋，看到被砸碎了的物品滿地淩亂，王導和兩個仆人大氣不敢出地，各自縮在牆角……王循則坐在椅子上，胸腔劇烈起伏，似還未消氣，閉目養神，一隻手在不停揉 搓著太陽穴……
“大哥，別生氣，別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當。”王衍舔著笑臉，走過來對王循說道。
“這些個債主，又上門了……你說這次是給，還是不給……”王循微睜眼睛，斜眯著王衍問道。
“不給。不能再給啦。沒有下不為例。若是再給，就是縱容他下次再犯，那就沒完沒了了。”王衍正色說道。
王循默默地點了點頭，後又想到什麽問道，“若不給，那些個債主不停地來府前，砸門叨擾，這該怎麽辦？”
王衍笑了笑，“大哥，您這不已經是不堪其擾，病倒了嗎？”
隨後他轉身說道，“你們大伯，這久憂思過度，病倒臥床，閉門謝客。” 他看了看王敦，又看了看王導。
“是。”王敦和王導明白了王衍的用意，拱手稱是。
“那拖久了，到時……”王循的話還沒問完，王衍搶過他的話回答道，“到時耐心磨沒了，形勢也不同了，各自都會讓步的，到時再說。”
王衍曾一度在朝中作過散騎太常，雖沒有什麽大本事，但四處和稀泥，打圓場是看家本事。
“大哥別生氣了，我陪大哥到院子裏走走，瞧這一屋子亂的，讓他們收拾收拾。”王衍邊說，邊扶起王循向屋外走去。
王敦和王導兩人無奈地對視一眼，隨即和著兩名仆人，一同收拾起了屋子……
突然，王敦似乎找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握在了手中，對兩名仆人道“你們倆去，去提兩桶水來，好好擦擦地板。”
兩名仆役應聲而去。
“導哥，你過來，過來看看，這是什麽……”王敦緊張兮兮地把揉在掌中的紙團，撐開了給王導看。
王導過來一看，原來是王循寫的將王旭趕出宗族，斷絕父子關係的斷絕書。
王導平靜地走向一旁邊打掃邊說道，“這有什麽稀奇的，我那兒有一打呢，各種被王循寫了後，揉碎的，撕爛的……”
王敦呆呆地震在原地……
王導看他這幅模樣，解釋道“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這樣的斷絕信寫了無數次……我都撿了好多……無用。
看著吧，能拖多久？到時候還是得還。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王導絮絮叨叨地邊打掃邊說著，隻有王敦還一直呆立在原地。突然他想到什麽，問王導“你撿這些‘斷絕書’做什麽？”
王導愣了愣，轉過頭來，尷尬地撓頭笑了兩聲，想敷衍著應付過去，岔開話題，對王敦說道“晚上，你來我屋喝酒，我給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