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俯首低眉且過活

自從王舒走後,日子似乎有魔力般地瞬間退回到了從前……

王導整日裏還是那麽忙碌,起早貪黑地上上下下忙著整個王府的起居飲食,要見上一麵都難。而王敦和紫歸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初來王府時的模樣,寂寥,冷清。

起初還會不時有邀請王敦赴各種佳宴聚會的請柬,但都被王敦一一謝絕了,慢慢地這樣的請柬也越來越少,後來漸至沒有。建鄴這個地方名流社交圈似乎也快把他給遺忘了。

……

轉眼已是冬天。今年建鄴的冬季顯得熱別寒冷,整個王府也顯得更為冷清,似乎萬物都蟄伏了。

小雪。大雪。

雪下得一場比一場大。

沒有什麽事情可做,王敦和紫歸每日都在這後院池子邊上散步,看雪。薄雪輕撒,王府後院樹丫枯枝上,和地麵的草葉上都輕覆了白色,唯有這一池死水能輕輕鬆鬆吞噬積雪,波瀾不驚,一片鴉青,紋絲不動……

後來,雪大了,能看見這池水裏漸漸有了積雪,一團團,一簇簇,點綴其間……

再後來,天地為霜。屋簷枝頭上都掛了淩,地上也輕披一層薄霜,滑人屐履。這池死水也終被這天寒地凍所征服,一池水結成一塊堅硬的冰,如鐵鏡似石磐。

王敦拉著紫歸的手,踏上水池冰麵。紫歸起初有些不敢,但把雙手放到王敦溫暖厚實的手中後,在他的牽引下,慢慢踏上去,行至湖心也覺得無礙,這才發現整個冰麵都很結實。

就這樣王敦拉紫歸在池麵上溜冰,一滑一滑的,就算快要跌倒,也能被瞬間扶住……

兩個人玩的都很盡興。紫歸歡快的笑聲,似冬日裏的銀鈴更加清脆。她看到王敦的臉上也是笑意滿滿,溫暖而踏實。隻是他的笑太浮於表麵,她能感覺到在這下麵隱約掩藏著的,不易發覺的傷悲。

……

轉眼至除夕。白日裏除了依禮跟著王氏族人祭祀,向王循王衍賀歲道福外,到了晚上,紫歸和王敦在屋裏也備了一桌好酒好菜。兩個人先吃著,雖然孤單了一些,但他們與王導三人一起約定了,等王導忙完一整天的活兒後,三人就能一起喝壺熱酒,一起守歲。

時至深夜,那此起彼伏的炮仗聲也漸歇,卻始終未見那操勞的大管家王導露麵。王敦和紫歸兩人杵著腮幫子在酒桌邊打瞌睡,隻有那桌上的小火爐依然煨著溫酒,在一起等著人……

突然,嘎吱一聲,門開了,披了一身風雪的王導走進屋來。王敦和紫歸驚醒,迎了過來。

“這是去哪兒了?一身風雪。”王敦撲打著王導身上的細雪。

“快來喝杯熱酒,先暖暖身子。”紫歸則走到火爐邊,倒了一杯熱酒,遞了過來。

“那王老五(族人)家的小子病了,高熱驚厥,似很危急,一家子急的不行。這大過年的,大夫不好請。我和王老五約定,我去城東請,他去城西請。這不,城東的張大夫不肯來,我是沒能請到。回來看看王老五請到沒有。這一想到你倆,怕是還在等著我,我就趕緊過來和你倆打個招呼,這還要到老五家去看看呢。”

王導說完,匆匆轉身出門離去。

“我也跟你一起去。”說著,王敦也跟了上去,快步追上了王導的步伐。

隻留下紫歸一人,一手提壺,一手握杯,還呆呆地杵在那兒,心想:這導哥怕是忙到現在,還沒顧得上吃口飯吧……

王敦跟著王導急行至王老五屋裏時,隻見**臥著個約莫三四歲大的男童,呼吸急促,已經昏迷。

老五家媳婦不停用冷水換著帕子敷在男童額上。一看王導回來沒請來大夫,焦急地流下幾滴眼淚。

敦、導兩人前腳進屋,王老五後腳也踏了進來,一身風雪。

看到王老五獨自一人進的屋,也沒請到大夫,老五媳婦哇地一聲哭開了,跪在床邊,摩挲著男童的手,不停哭喊著“這可怎麽吧呀!”

王老五則急得在原地捶胸頓足,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來看看……”隻見王敦一邊說著,一邊大步走到床前,奪過被婦人握著的男童的手,診起脈來。

“你懂……”王老五疑惑地問了一聲。

王敦沒做答,靜默問脈。

王導和王老五看這陣勢,隻能默不作聲地看著眼前此時這根似乎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須臾片刻,王敦起身將男童手臂重又放到被褥下蓋好,走到王導身旁問:“府中可有藥材?我來開個方子。”

“府中是有些藥材儲備,但不知道是不是能找到你方子上所需的那幾味藥。”王導答道。

“那就隻能去看藥抓方子了。”王敦說完,就和王導一同去王府的倉庫裏找藥。

在為數不多的藥材裏,王敦搜摟著配了一副藥,讓王老五煎藥後給男童服下了……

天色漸明……

敦、導,一同坐在王老五家,和王老五一同打著瞌睡。隻有王老五媳婦一夜未眠,不停更換著男童額頭上的冷帕子。

“退了,退了,這燒退了。”隻聽見老五媳婦高興地大喊著。

一屋子的人聽到喊聲,全醒了。王老五和他媳婦一同走到王敦麵前,又是作揖又是鞠躬地對他千恩萬謝。

看到男童無恙,敦、導兩人則拖著沉重、疲憊的步伐也回去休息了。

……

“王府出了大夫 ……”

正月間還沒過,這個消息就傳遍了王府上下。

大過年的,又是正月裏間,府裏人大多不喜外出,王府上下隨便誰有個頭疼腦熱的,都跑去找王敦看病。王敦和紫歸的住處,變得從未有過的熱鬧。

王敦坐診,紫歸在旁邊打下手。雖不收錢,但她還是要幫忙收著府中來看病的男女老少,作為謝禮捎帶來的各種吃食等禮物,表示領情。

突然沒有了以前的清淨日子,看著王敦隻管坐診,紫歸又整日裏迎來送往,忙裏忙外的,不免有些怨言,咕噥著,

“我給他打下手?我還是他師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