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偷槍

〔我是要槍防身,你他媽準備讓我去參加奧運射擊比賽嗎?〕

“鐵拐李”,桐城市知名流氓,真實姓名不詳,無幫無派,可是道上大小混混都忌他三分。究其淵源,可以上溯很久。如今這“鐵拐李”隻在郊區做買賣,對外名為廢品收購,其實是槍支交易。

“鐵拐李”的買賣和別人不同。

在農村,土槍土炮不算稀奇,但那種槍沒什麽質量保障,運氣不好,子彈在槍管裏炸了,把自己炸個半身不遂也是常有的事。不是他們願意“土”,而是國家管得嚴。

“鐵拐李”的品牌效應就在於他從不買賣那些次品,一水兒的正規裝備,前蘇聯狙擊手的步槍……應有盡有。李壯過去蹲“號子”時,認識了個能人,此人來頭不小。機緣巧合,正是他幫李壯與“鐵拐李”搭上了線。

李壯從沒想過以後會和“鐵拐李”來往,沒料到這次他卻幫上了自己大忙。

在那座垃圾山背後的破房子裏,李壯見識到了什麽叫深藏不露。一盞搖搖欲墜的破吊扇底下,站著本市最大的流氓!

昏暗的燈光照著“鐵拐李”的側臉,另一邊臉則埋在黑暗中,平添了幾分詭異。“鐵拐李”轉過身去,走了幾步,嘴裏吐出一個名字並接著問道:“你是他朋友?”

“是的!”李壯應了一句。他注意到“鐵拐李”的綽號並不屬實——起碼這人不是個瘸子嘛。

“‘廟’裏認識的?”“鐵拐李”坐下來,盯著他。不愧是老江湖,眼神裏不是警惕,而是殺氣,那種讓人看一眼就不敢出賣他的殺氣!

李壯照著暗語說:“他說您要是問起來,就說起當年一塊兒在東山上偷地瓜的事兒,您準能幫我!”

“鐵拐李”盯了他許久,盯得他頭皮發毛。突然,“鐵拐李”的殺氣收斂了不少,嘟囔著:“這孫子盡給我添麻煩!”

李壯舒了一口氣,氣氛緩和下來:“大哥,要不是江湖救急,我也不會來麻煩您了!”

盡管心裏有所準備,但等到“鐵拐李”拿出那套裝備,李壯還是嚇了一跳。看架勢像是在拍黑幫電影。烏黑的槍管,瞄準鏡,槍身上還有幾排李壯不認識的外文,後麵跟著一串數字,像是編號。

這玩意兒足夠武裝起一個職業殺手了。

李壯皺皺眉:“這?”話剛說到一半,沒說出口——這不等於自尋死路嗎?

“鐵拐李”似乎看出了他的顧慮:“小兄弟,做殺手也得跟上國際潮流不是?土槍我這兒沒有,跟彈弓一樣,弄不好還走火。這玩意兒——”他拍拍手裏的槍,“正宗的蘇聯貨,1500米射程,槍法準點,一擊斃命,警察都沒地兒抓你!現在滿世界都是攝像頭,誰還湊到跟前瀟灑地轟一槍,然後再跑?”

李壯有點暈。

他不是要打仗,也不是職業殺手,隻是為了點錢,受人之托想買把土槍罷了。

正當李壯猶豫的當口,“鐵拐李”有點不耐煩了,他看出李壯似乎不是誠心的:“小兄弟,為保險起見得下血本!”

李壯看看時間,時間不多了,他狠下心問了價格,果然,這價格也真夠“專業”的!超出預計的不少。

臨出門的時候馮成才給了李壯一筆現金,幸好還夠。這槍,李壯如果買下也就買下了,不料此時竟有人敲門。

屋裏的兩人同時打了個哆嗦。

“鐵拐李”率先冷靜下來,他聽了聽動靜,藏好槍,指揮李壯躲進裏屋。

門一開,進來個年輕人,二十多歲的樣子。

“鐵拐李”對來人怒目相對:“閣下有何貴幹?”

那年輕人穿了件白色的襯衫,西褲,皮鞋鋥亮,皮帶頭隱隱地泛著光澤:“我要買槍!”

“鐵拐李”愣了一愣,這是腦袋提在褲腰帶上的買賣,可不是菜市場裏擺攤賣蔥蒜,來者不拒。“不懂!”仗著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鐵拐李”毫不客氣地甩出一句,“找事的,上別處去,我這兒的潭可深!”

李壯在裏屋悄悄地探出半隻眼。莫不是“倒鉤”吧?可別羊肉沒吃著,惹上一身騷,為這事“進去”,那可得不償失了。

“我不是警察!”年輕人倒是爽快,直接看透了“鐵拐李”的心思。隨即,他從身後包裏取出三摞錢,厚厚地疊在桌子上:“這是我的誠意。我要是警察,早直接逮了你。”

“鐵拐李”臉色微變,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兄弟,看你年紀輕輕,混哪條道的?”

年輕人不說話,從包裏又取出兩摞錢,放在桌上,然後仰頭看屋頂。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流逝。

那年輕人似乎不像警察的做派,但“鐵拐李”又吃不準他的來頭。桌上的錢,在吊扇的吹拂下,一張張俏皮地露出臉來。從“鐵拐李”漸漸發生變化的表情看來,李壯知道,用不了多久,“鐵拐李”就會受不了桌上的**了。

富貴險中求,這個道理誰都知道。

隔了幾分鍾,年輕人垂下頭,想也沒想,從身後的包裏居然又取出兩摞錢重重地拍在桌上,這可是市價的好幾倍啊!

“鐵拐李”把牙一咬:“成!你等著,我給你拿貨!”

李壯後悔莫及。軍火交易也就跟做普通買賣差不離,也沒見著要多小心翼翼,有錢就有冒險的愣頭青,早知道剛才自己先把槍買下來,現在一倒手,那可是幾倍的差價呢!

他臆想著交易,想著想著——

要不?

李壯突然心生一計。

也顧不上和“鐵拐李”告別了,李壯從窗戶跳了出去。

什麽事都不能眼紅他人。好好的買家、賣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偏偏李壯心裏不爽。照理說,有馮成才那一百萬許諾作墊底,再冒這險實在不值。可李壯是個流氓,智商不高,遇事一根筋,最見不得的就是別人占便宜。

繞過小屋,他貼著牆探出頭。屋前,一輛黑色的Polo停在空地上。

這好處可不能讓“鐵拐李”一個人占了去,千年的“冤大頭”碰著了決不能放手,李壯想。偷是他的“專業”,他打算去偷那年輕人的包,那包裏指不定還放著多少錢呢!

想到就做,李壯毫不含糊,貓著腰慢慢靠近Polo。

他來的時候這車還不在,所以它必定是那年輕人的。李壯決定先去探探路,說不定車裏還有什麽更值錢的玩意兒呢?

蹲在車旁,李壯緊盯著小屋的門,年輕人還沒出來。李壯站起身,眯著眼,從後視鏡向裏看。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車窗搖下一條縫,裏麵居然還有人。

“幹嗎?!”車裏傳來一聲憋著的嗓音。

“看看,看看!”李壯措手不及,想不出什麽應對的話來。

車窗又搖下了半截:“滾蛋!”

這下李壯真的嚇得不輕。不是因為車裏有人,而是車裏的一男一女——都隻有半張臉!

李壯倒吸一口冷氣,往後趔趄了幾步,差點兒一屁股坐在地上。

趁這功夫,車窗又搖了上去。

李壯才站穩腳,小屋的門開了,年輕人正要出來。來不及考慮,李壯本能地往邊上快速一閃。

車屁股後麵有個木頭大箱子,李壯順勢往那兒一蹲,就算是躲起來了。

本來這事就算完了,大不了李壯再回到屋子裏跟“鐵拐李”買杆槍。可是那年輕人把槍放哪裏不好,偏偏開了Polo的後尾箱放了進去,儼然就擺在李壯的鼻子前。

這還不下手?那就太對不起小偷這份“職業”了!

或許年輕人沒想到,本地的流氓竟會那麽生猛——連職業殺手的裝備也敢偷。

年輕人走到車前,拉開駕駛室的門鑽了進去,發動,踩油門,車“刺溜”一聲開了出去,前後也就是幾秒鍾的時間。

但是,對於一個職業小偷來說,幾秒鍾的時間足夠了。

“藝高人膽大”,說的就是現在的李壯。

做小偷這行,要天生有一種對“偷”的癡迷——不顧艱險、不畏強權,管你是什麽來頭,不論要頂著多大的壓力,隻要機會得當,照偷不誤。

幾秒鍾的時間裏,李壯完成了打開後尾箱,取出槍盒子的舉動。看著屁股冒尾煙的Polo,李壯臉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背著偷來的槍朝反方向快速離開。

“鐵拐李”那兒自然不用再交代了。這次收獲不少,一百萬眼看就要到手了,況且還可以私吞下買槍的錢,權當是筆額外獎金吧!

李壯樂得不行。

到了酒店門口,一個小時的期限差不多就到了。從四麵趕來的同夥,順利地送來了馮成才想要的東西,也順利地從李壯手裏取走了報酬,一一離去。

隻有偷炸藥的那笨小子,足足跑了七八條街才算甩開了化工廠的保衛科人員,搞得灰頭土臉,腳也崴了。

李壯多付了幾張票子,算他是工傷。

左肩背著槍盒子;右肩挎著一隻大包,裏麵裝有需要的假證還有其他一些瑣碎物品,手裏提著一張折疊的輪椅,李壯昂首挺胸地走進北林酒店的大堂,在電梯門口按了向上的箭頭。

電梯旁的牆上有部液晶屏幕的電視,正播著新聞。

電梯一到,李壯身子才剛進去了半邊,又被電視上的畫麵硬生生地扯了出來。

電視上說,有幾名極度危險的犯罪分子正流竄在桐城市的大街上,希望廣大市民積極提供相關線索,然後又貼出了幾張圖片。

正是李壯先前看到的年輕人和Polo中的那對男女!

“你到底上不上?”電梯小姐不耐煩地問卡在電梯門口的李壯。

“上,上!”李壯急匆匆地擠進電梯。

電梯門緩緩闔上,然後悄無聲息地開始上行。

黎昕一行三人在北林酒店對麵的樓頂,剛踩好點,卻發現槍沒了!

這事兒搞笑了。

黎昕運籌帷幄賽諸葛,算計著跟蹤警察找到了馮成才,侵入北林酒店的電腦網絡係統,弄清了房號,又費盡周折買來槍,在酒店對麵的天台找準位置,隨時可以射擊,到頭來卻發現槍沒了!

土豆憋了半天,想起在車子旁邊鬼鬼祟祟的李壯:“老師,會不會是他?趁著你開車的工夫,把槍給偷了!”

“他偷我們的槍幹嗎?”黎昕皺著眉頭。其實那是杆麻醉槍,僅能致人昏迷而已。

即使現在馮成才周圍全是警察,黎昕依然不想草草了事,還是要按照自己的套路來行事,這可是原則問題!

照監視下的警察來看,警方並沒有和馮成才正麵接觸,起碼沒能貼身保護,這樣就有機會了——

別忘了,自己這邊可是有土豆和二丸的啊!隻要馮成才不省人事,他們就有辦法把他給運出來。

可是現在槍沒了!

時間不等人,不知道警方下一步會采取什麽措施,如果他們把馮成才藏起來,那就添了許多麻煩。

而且,更重要的是,滿大街都是他們三人的照片,再跑回去找“鐵拐李”買槍,保不準還要冒多大的風險。

黎昕撓撓頭,得想個新法子。

他們重新坐回Polo裏,繞著酒店一圈一圈地轉。不能停,一停就加大了被指認出來的危險。

再一次繞到酒店大門前的時候,黎昕聽到土豆和二丸那裏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他回過頭,看見土豆正指著窗外,二丸說:“沒錯,就是他!”

黎昕順著手指看出去,一個男人,在酒店門口掏錢換來了另一個男人手裏的包。當然,這個男人——正是李壯。

“得來全不費工夫!”黎昕想,“世上竟有這麽巧的事兒?!沒錯,就是它!”黎昕雖不認得李壯,但卻非常熟悉此人身上背著的那個槍盒。出門前,本來想好了不濫殺無辜的,可是這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先別管了,想個法子幹掉那個男人,奪回槍再說!”黎昕狠狠地說。

此時,一眨眼的工夫,李壯已鑽進了酒店。黎昕當然知道,酒店周圍布滿了警察,誰都有可能是便衣。別說下車,就算再這樣開車繞下去,也很快就會被警方懷疑。

怎麽辦呢?

好在和背槍盒的家夥交易的那個一瘸一拐的小子還沒有走遠,黎昕想了想,有了辦法。

Polo跟在那瘸腳小子身後,轉進一條僻靜的小路,加速跟了上去。還沒等瘸腳小子反應過來,一開車門,土豆一把揪他上了車。

瘸腳小子反應倒是很快:“別別,別動手,我全招!這事跟我沒關係,我隻是負責偷東西罷了!”他掙紮著轉過頭,土豆的半張臉貼到了他的鼻尖。那小子頓時嚇得不輕。什麽呀?警察可不帶長成這樣的!

“我們不打你,隻要你幫我找一個人!”

“疼!疼!”土豆下手沒輕重,捏得瘸腳小子直吸冷氣。

黎昕擺擺手,示意土豆放鬆:“隻要你幫我們找個人,就放了你。”

“誰……誰啊?”

“就是剛剛在北林酒店門口和你說話的那個男人。”

“你們是幹嗎的?”那小子被鬆了手,轉了轉淤青的手腕,狐疑地看著他們,“這事兒可是犯法的!”

“什麽!”土豆瞪大了眼珠,怒目相視。

那小子打了個哆嗦:“不是不是,我是說都是江湖上的朋友,有困難不都相互幫助嘛!可,可是——我跟他不熟,就是酒店門口的那個男人,你們說的是李壯吧?我們也就是萍水相逢。進了酒店,你們自己去找就是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幾號房了。”

“我們不是要進去,而是要他出來找你!”黎昕伸手從那小子的褲腰帶上取下了手機,擺在他的麵前,“給他打電話!”

“我真的跟他不熟,沒他電話,都是朋友介紹的。”

“李壯是吧!”黎昕不理他,自顧自地翻開手機蓋,在通話記錄裏找到名字,撥通了,放到那小子嘴邊。土豆用力捏住那小子的右手,隻見他冷汗直往下冒,電話響了幾聲之後,手機裏傳來一個慌張的男聲。

“又怎麽啦?”李壯在電話裏不耐煩地問。

土豆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那小子強忍著疼:“李哥你出來一趟吧,我在路邊——那個,摔倒了!”他一慌,編了一個怎麽看都不高明的理由。

“娘的,爬起來不就完事了嗎?”

“不是!”那小子看看黎昕,再看看土豆,急了,“我爬不起來啦,就在酒店西邊的小胡同裏。你快來吧,有急事!”

李壯在電話裏嘟嘟噥噥地罵了幾句,掛了電話。

那小子討好似地看著黎昕:“電話我打了,可以走了吧!”

“不行!”黎昕斷然拒絕,“等他人到了以後,你才能走!”

這邊,李壯當然沒打算出去。眼前的事都忙得不可開交,哪裏還有工夫去管那個小混混!

一百萬沒那麽好掙。

交完貨,李壯才知道馮成才要他做的不僅僅是找齊這些東西那麽簡單。

“去把隔壁4307號房給炸了!”馮成才冷靜地指示。

李壯聽得有點犯暈,一臉疑惑:“把……把什麽炸了?”

“隔壁,4307號房!”

“我操!”這回聽清了,“這可是掉腦袋的事兒!”李壯雖然智商有點低,但還不至於是傻子,這事兒他可分得清。

馮成才冷冷地道:“那你想殺我,就不是掉腦袋的事兒?”

問得李壯啞口無言。

全不在一個理兒上嘛!殺人是謀財害命,現在是交易,可這理沒法說得通。早知道還不如直接把馮成才給殺了,一刀拿下。

李壯小聲地嘟噥:“也沒說要幹這個。”

“也沒說不要幹這個!”馮成才瞪著眼回了一句。

李壯轉臉看看徐曼妮,那娘兒們眨巴著眼,仿佛置身事外。李壯心想:“憑什麽都是拿一百萬,我幹的全是風口浪尖的活兒啊?”

徐曼妮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我們老馮是重感情的人,不會害你。隔壁沒人,炸的隻是房間。虛晃一槍,這叫調虎離山,懂不?山炮!趁亂的當口,咱們化上裝——”徐曼妮指指假發和輪椅,“警察得保護周圍群眾,我們要趁亂在殺手的鼻子底下溜走。等他們反應過來,我們早跑遠了。”

李壯總算明白了馮成才的逃亡計劃。

雖說這計劃可行,但問題是怎麽把炸藥送到4307號房去。照他們的說法,四處都是警察,以馮成才為目標。所以警方肯定也知道他開的房間,沒準現在警察正監視著,說不定就在走廊裏呢。

怎麽過去?

難道光明正大地夾上炸藥包,直接衝過去?

到時候,這對忘年鴛鴦倒是能雙宿雙飛了,留下自己一人去吃牢飯?

馮成才提醒他:“當然得想個法子!”說完他指了指屋頂上的排氣口,解決了李壯的難題。

不知何時,馮成才已經打開了4307號房天花板通風口上的蓋子,這個通風口和4305號房相通。拿根長點的棍子,把炸藥包推過去,點燃。隻要一炸,警察和殺手一定全往那兒奔,趁著混亂,馮成才一行往人群裏一紮堆,留著他們警匪相爭,自己坐收漁翁之利就好了……

這是個不錯的計謀。

馮成才動手裝火藥,分量要算好,既要有效果,又不能傷著就在隔壁的自己。他扒拉著李壯帶回來的東西:火藥、假發、輪椅、槍……

等等,這是什麽?!

馮成才提起那杆槍,眉頭皺得厲害。即使到了他這年紀、這般城府,也不禁惱火——黎昕買的槍也是“正規貨”,長杆的。

“這,這是什麽——”馮成才像被人抓住襠部一樣扭曲著臉,憋了好半天,“我是要槍防身,你他媽準備讓我去參加奧運射擊比賽嗎?!”

緊張讓馮成才有點失態了。

“這不顯得咱專業嘛!”李壯拿“鐵拐李”的話搪塞,多少也帶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他當然不能說這把槍是偷來的。否則馮成才一定要他歸還買槍的錢,或者就此耍賴不給那一百萬的報酬,豈不是得不償失?

“我哥們那兒隻有這種玩意。”這次李壯倒沒有撒謊。

一想到偷槍,電梯口電視裏的畫麵又浮現在李壯的腦海裏。記憶中,好像是說提供有效線索,是有獎金的?對啊!李壯琢磨,一百萬,拿命去拚,橫豎都是一死,倒不如報警?

那輛黑色Polo和那就在鼻子尖的車牌號,應該算是有效線索吧?就是不知道這事兒會不會牽扯到“鐵拐李”身上。這人既然敢賣槍,自然也不是什麽善類,如果把他牽扯進去了,不知道會不會轉過頭來對付自己?

李壯還在猶豫不決,徐曼妮在一旁猛地推他:“愣著幹啥?幫忙啊!”

三個人在**裝起了火藥。誰也沒幹過這個——憑感覺吧,應該不會很難,隻要能冒出火、有動靜,炸掉半間房子,計劃就算成功了。

火藥包做出來之後,徐曼妮幫忙撚了一根長長的導火索。李壯踩上椅子,把火藥包推到隔壁房去,隻聽見“噗通”一聲,落在了那邊的地上。

馮成才和徐曼妮分別戴上假發,化了裝,換上準備好的衣服,乍看年紀都變老了不少。馮成才打開折疊輪椅,坐了上去,又戴上帽子,扮成個彌留之際的老頭兒。徐曼妮那身打扮,應該是秘書之類的角色。

“我呢?”李壯問道。

“不用,反正也沒人認識你。”

李壯想想也是。他看看馮成才,看看徐曼妮,三人都狠狠吸了一口氣,馮成才顫抖著點上導火索,徐曼妮立刻用雙手捂住了耳朵。

一切都很順利,馮成才頗有點運籌帷幄的感覺。

在不太響亮的爆炸聲之後,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貓眼外,“大簷帽”穿梭如流,很快有人急促地敲門。

徐曼妮跑去拉開門。這騷娘兒們沒去演戲實在是太可惜了。

“怎麽啦?怎麽啦?”徐曼妮在那兒拚命裝嫩。

門外是個年輕的警官:“突發事件!帶上你們的行李,跟我走!”

一行人沒坐電梯。警官的意思是以防萬一,李壯和他抬著輪椅上的馮成才走下樓梯。

他們周圍擠滿了慌亂不堪的群眾。沒想到,這酒店寬敞的走廊裏平時空無一人,真遇上事兒了,人群蟑螂似的不知道從哪些旮旯兒裏全躥出來了,活像被噴了殺蟲劑之後的廚房。

李壯一邊抬著馮成才,一邊還在想著協查通告獎金的事兒。

臨到大門,大堂裏的電視屏幕仍在播放著黎昕三人的照片,看到了屏幕下方的聯係電話,李壯終於下定決心。

偷來的車就停在街角,李壯耍了個心眼,讓馮成才和徐曼妮先上車等著。

離開他們的視線,李壯撥通了電話。

“黑色Polo,對……車牌XD0870。”

厲果得到了有關黎昕的最新消息,雖然真偽還待辨別。現在最主要的任務,是查清北林酒店發生的爆炸事件。

部署在周圍的警力朝事發地趕來,一部分忙著疏散群眾,另一部分掏槍、找掩護,兵臨城下般謹慎。待濃煙散去,過了好一會兒,他們才發現屋裏半個人也沒有。

厲果站在房間中央,環顧四周。

屋子不大,盡收眼底。和酒店裏的其他房間沒什麽兩樣。大床、電視和沙發等等,無非是這些標配的物件,在爆炸之後,家具倒沒有毀壞殆盡,隻是爆炸產生的氣流讓它們倒的倒、歪的歪,淩亂不堪。空氣裏彌漫著火藥味,還有床單、地毯等易燃物被澆滅後,散發出來的濕濕的味道。

何鵬濤從衛生間裏走出來,搖了搖頭:“沒人!”

人上哪去了?

此房一直在警方的監控下,門窗都是緊鎖的,儼然是個密室,難道殺手神不知鬼不覺地來過,又把馮成才給弄出去了?

這事有很多破綻,作為受過唯物主義熏陶的警方,自然不會過多地進行神秘主義的聯想,可這次——

這次對象特殊。

厲果走了一下神,《馬拉之死》那幅油畫又出現在他眼前。他似乎聽到了對此案嫌疑對象的種種描述……

厲果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前方仰角45度的天花板上,被人為地打開了通風管道,這個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上前兩步,再看看地麵以及周圍的痕跡,似乎明白了:“隔壁房的住客呢?”

“已被安全送到樓下大堂了!”

“我們下去看看!”

“等等!隊長!”才出門的厲果和何鵬濤又被叫了回來。姚靜曼站在窗前,看著大街上,她手裏舉著一個微型望遠鏡,“你們來看——”

厲果從鏡頭裏望出去,街角一輛黑色的Polo,車牌——XD0870,正是先前舉報電話指證的那輛車!

包圍圈悄悄地收緊。何鵬濤身先士卒,在這種情況下警方承擔著很大壓力。

街上車水馬龍,不明真相的群眾依然或忙碌或悠然地走來走去。雖然警方目前並不清楚黎昕他們有沒有武器,但是他們沒有法治觀念那是肯定的。

這幾個王八蛋殺人不眨眼,厲果心知肚明,少數重度精神病患者有自殘或暴力傾向並不少見,可是如此草菅人命、對生命可以如此漠然的,他還是第一次見。

在這些人的內心深處,究竟是怎樣的一種畸形思想,讓他們做出如此令人發指的行為呢?厲果又想起了日暉小區的案發現場,以及那對無辜母女的悲慘死狀……他不禁出了一手冷汗,槍握得更緊了。

車裏似乎沒有動靜,但一個影子“呼”地閃了一下。

包圍圈進一步縮小。

“不許動!”

一聲令下,全副武裝的特警圍住了汽車,周圍群眾一下子散去。不少人走了沒多遠,又駐足觀望。

“放下武器,從車裏出來!”何鵬濤喊著。

汽車搖晃起來,眾人心頭一緊。

“不要作無用的反抗!”

汽車靜了幾秒,又搖晃起來,依稀可以聽見有人在車裏用頭撞車窗的聲音。

厲果覺得事有蹊蹺,他看了何鵬濤一眼,何鵬濤皺皺眉,離車子更近了一步。

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何鵬濤一邊靠近,一邊示意特警退後,自己潛上前,蹲在車旁。

車子又搖了起來。

何鵬濤握住車把,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門,後車廂裏卻是個陌生男人,被縛著,嘴裏塞著襪子。

這人是誰?

眾人心生疑惑。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了聲嘶力竭的尖叫聲。

厲果心想——不好!

車裏,自然是那個為李壯偷火藥的小混混。

三分鍾前,黎昕三人發現了出門打電話的李壯。在聽到酒店那邊響起了爆炸聲後,他們冒著風險從小巷子轉到了視野更好的街口。見到是酒店樓上馮成才的房間著了火,連他們也摸不著頭腦。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李壯進入了他們的視野。

“先去把槍奪回來,然後見機行事!”

他們喬裝一番,戴上墨鏡和帽子,低調地捆上那個小混混,把他丟在後座上,然後打開車門潛入人流中。臨近酒店,周圍警方正拉起警戒線。李壯卻是越來越近,正在此時,隻見李壯掛掉了電話,轉身朝酒店裏走去。

黎昕他們也加快了腳步。

“禁止入內!”不遠處的警察喊著。

趁著警察轉過頭去的工夫,三人找了個空當鑽了進去,沒走幾步,警察在後麵又喊:“說你們呢,怎麽還往裏走?!”

李壯還在往前走,不遠處的馮成才正坐在輪椅上。循著警察的聲音,李壯看見了逼近的三人。開始時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眼熟,再仔細看,似乎看出些端倪,身後一男一女的臉雖然都藏在墨鏡背後,依然無法完全遮擋住黑色而僵硬的半張臉。

認出了黎昕,李壯臉色驟變。

坐在輪椅上的馮成才,看到李壯一臉驚詫的樣子,同樣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也發現了黎昕一行。

黎昕覺得有些奇怪,隻覺得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老頭兒有些眼熟,一時卻想不起來是誰。接下去的事更讓他看不懂,老頭兒從身後取出了槍套,正是自己丟失的那把!隻見老頭兒取出槍,卻是——

卻是對準了李壯!隻見老頭兒厲聲喝道:“媽的!你居然出賣我?”

看見槍,周圍尖叫聲四起!

厲果他們循聲前來。

現在——

熱鬧了!

李壯一頭霧水,遠遠看見警察像潮水一般湧了過來。在警察他們身前,還攔著殺手,最要命的是,馮成才的槍還正指著自己。

這算哪門子事兒,那個隻有半張臉的男人,風馳電掣般來到跟前,什麽玩意兒?!

還沒等李壯反應過來,一雙鋼筋般的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

李壯一陣暈眩,心想這次要玩完了!他看見了馮成才起變化了的臉部表情,從憤恨到驚詫,又是瞬間,馮成才開槍了,“砰”的一聲轟向那個半張臉的男人。

半臉男人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傷口,又看看李壯和馮成才,一副很奇怪的樣子,還來不及“抒情”,扭頭摔到了地上。

四周更亂了,受到驚嚇的老百姓,頓時驚恐地四處逃竄。

警察在周圍拚命地喊:“趴下!趴下!”

但是,在這節骨眼上,誰還有心思遵守秩序?

看到土豆倒下了,黎昕眼裏不由得泛起了血光,顯得十分可怖,接著他不顧一切地朝李壯衝過去。

還想什麽啊,跑吧!扒開垂死的半臉男人的手,李壯準備奮力衝刺。再想想,好像還差了點什麽,轉過頭指著馮成才,大吼了一聲:“馮成才就在這裏啊!”

馮成才的五官擰到了一起,臉色發青,恨不得撲上去一口咬死李壯。

李壯發足狂奔,盡往人多的地方鑽。出賣馮成才這一招著實靈驗,殺手不說,警察也立刻把馮成才當做了目標。

李壯潛在人群中逃命,身後總有個人扯著他不放,回頭看去,卻是徐曼妮。

“你個死娘兒們老跟著我幹嗎?”

“廢話!你是我男人,我不跟你跟誰?”

兩個人邊跑邊罵罵咧咧的,混在人群之中。出了市中心,在警察包圍區之外,兩人悄悄閃進一條小巷。

“你這是幹的什麽活……還想殺人呢……差點讓人殺了!”徐曼妮彎下腰直喘氣。

“你跟那老頭兒……睡一起都半年多了……你也不知道他還有生命危險?!怎麽搞得和特務一樣嘛?”

“我也是今天才剛知道!”

“現在怎麽辦,一毛錢都沒拿到,還把自己牽扯進去了。”李壯說的是那杆槍的事兒,用不著多久,估計警察就能順藤摸瓜找到自己了……唉,這多冤啊!

“他不是還給你留了一把保險箱的鑰匙嗎?”腦瓜子一轉,李壯突然又想起了這茬事兒。

“我也不知道裏麵是什麽,可老頭兒說了,不是錢!”

“那會是什麽?”

徐曼妮也答不上來。是啊,如果不是錢,那會是什麽呢?

兩人很快達成了一致意見,無論如何總得去看看吧!

銀行裏。

人們還不知道北林酒店那邊發生了驚天動地的事件,依舊安詳有序。現在是比誰速度快,這條線索不算隱蔽,保不準警察就在保險箱那裏守著呢。

辦好手續,等待,被領著進入保險庫。李壯激動得直想抓頭撓耳,莫不是什麽稀世寶貝吧?

保險箱被打開了,裏麵放著一隻紅木盒子,看起來做工相當精致。徐曼妮取出盒子,看看四下裏無人,連忙打開。

裏麵的玩意兒讓他們驚訝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