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馬拉之死

〔他幻想自己是十八世紀的藝術家……〕

作為“犯罪及行為矯正研究所”的一名研究員,讓厲果功成名就的,卻是一起小得不能再小的治安事件。

桐城市,力美健身中心。

一名22歲的女員工在工作期間與一名中年婦女發生爭執。三天後,後者帶領數名40多歲的中年婦女衝進健身中心,當眾侮辱、毆打該名女員工。廝打中,她們不但扒下受害者的褲子,還殘忍地把她的下體抓得血肉模糊。

此案的卷宗被厲果拿到了,因為他正在為自己的調研課題搜集案例。

厲果的課題名為“嫌疑人直係親屬行為證據分析”,將罪犯心理畫像的範圍,從現場心理痕跡、受害人研究、地理學的犯罪畫像等等,擴展到犯罪嫌疑人家屬行為的研究。通俗一點說,就是希望通過分析各類嫌疑人的親朋好友的反常行為,來倒推該嫌疑人可能會犯下的罪行。

在論文中,厲果選取了“力美案”,並加以深入淺出的分析。

更年期的中年婦女,會對年輕女子毫無由來地產生憤恨和妒忌。這是一種隨著年齡增長的正常女性生理反應,如果未經疏導或者受外力影響,可能發生如此案中的極端攻擊行為,即通過毀壞對方的**,來宣泄內心積壓已久的焦慮。

就此案而言,究其心理動機,不排除該嫌疑人配偶有不正當男女關係之可能,抑或該嫌疑人曾因婚外情離異等緣由。由此可見,公安人員在偵破男性犯罪案的同時,可參照其配偶的類似行為,排查相關線索,為破案提供新的思路。

原本這隻是一篇普通的論文,忠於案例分析本身,並無影射之意。

可是此文發表之際,厲果並不知道這名中年婦女正是桐城市某區的區長夫人,而該區長因為經濟問題,正在被紀委秘密調查。

調查中,一筆國有資產去向不明。機緣巧合,紀委的一名領導看到了厲果的論文,並接受了文章的建議,著手排查該區長的私生活問題。不久,果然挖出該區長的一個隱匿頗深的情婦,紀委沿此線索成功追回了贓款。

該紀委領導與主管政法的副市長私交頗深,在他的引薦下,厲果得以進入公安局刑警大隊做顧問,一方麵為各類疑案、大案提供建議,另一方麵也是上麵有意培養厲果,讓他有機會在第一線接觸第一手資料,更好地將行為心理學運用於刑偵破案。

對一名年輕的犯罪心理學研究人員來說,這顯然是件好事。

厲果可謂師出名門。

作為“文革”之後的第一代心理學專家石建國的關門弟子,厲果更值得炫耀的履曆卻鮮為人知。他曾在石建國一手創辦的“302心理實驗室”實習了一年,那正是“302”存在的最後一年。

因為二十年前介入鄱陽湖老爺廟水域生還人員的心理矯正,“302”在業內頗負盛名。然而到了厲果進入實驗室的那一年,這個實驗室不知為何隻剩下石建國一個專家。

在這裏,厲果全麵接觸了石建國多年潛心研究的“行為矯正理論”。在此之前,他已是一名行為心理學碩士研究生。

一年之後,“302”那間隻有石建國能夠進入的、存有當年鄱陽湖事件資料的檔案室突然遭遇火災,縱火者正是石建國本人。“302”的所有資料被付之一炬,此後,石建國因意識障礙而出現失語、失憶等症狀,如今仍在精神療養中心生活。

比厲果早一步進入“302”的,還有一個名叫張晟的年輕人。石建國精神失常後不久,張晟也奇怪地出現了定向係統紊亂、妄想等諸如此類的精神病症狀。

對於“302”在最後一年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厲果諱莫如深。作為僅存的一名經曆者,他花了很長時間才把心態調整過來,重返工作崗位。

在刑警隊,與他聯係接口的是隊長何鵬濤。

2005年的某天清晨,厲果接到了何鵬濤的電話。

桐城市。

作為中部省份的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桐城市這幾年的建設並不如沿海地區。朝令夕改的城建規劃,讓這座城市還來不及煥然一新,就被新的煙塵籠罩了,活像一座巨大的建築工地。

馬路上土方車呼嘯而過,勤勞樸實的農民工在鋼筋水泥裏蓬頭垢麵、日以繼夜。因為政府與開發商之間微妙的利益衝突,或資金短缺之類的問題,很多項目往往到了一半就遙遙無期了。被拖欠工資的農民工一臉茫然地走在城市裏,然後進入另一個工地,用汗水去澆灌下一個希望。

這明顯是個安全隱患。

然而這次事態更為嚴重——桐城係列殺人案——發生在郊區無人看守的廢棄工地或爛尾樓裏,並且,無一例外地由拾荒者發現、報案。

“談不上完美——如果可以用這個詞來形容謀殺的話。”這是何鵬濤見到厲果後的第一句話,“但技術痕跡明顯,受害者分別為醫院主治大夫和中年教授,男性。兩人在三天內,以同樣的方式分別被害於午夜12點至淩晨4點之間。事先被迷藥迷倒,至於死法……”他沒有接著說下去。

走進現場,厲果看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場景——

死者下身裹著白色浴巾,頭戴浴帽坐在一個木桶裏,右手搭在桶外,手中握著一支鵝毛筆,地上有一張白色的紙。死者的衣褲被整齊地碼在十多米外的地上,很明顯是現場換下來的。致命的是插在死者胸口的一把匕首,直中心髒。死者死於失血過多,鮮血盛滿了小半個木桶。

厲果心頭一驚,這不是世界名畫《馬拉之死》裏的場景嗎?

厲果並不推崇教條主義,但統計學的數據馬上告訴他:如此匪夷所思的“儀式性”殺人,九成以上的嫌疑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礙。

“剛剛兩案並一案,我想還是要給你個電話。”何鵬濤說道。

厲果問:“現場有沒有直接證據?”

“很有反偵查意識啊,現場沒有發現有價值的線索,明顯是刻意清掃過的。罪犯心理素質似乎好得出奇,到現在為止都沒留下破綻。”

“目擊者呢?”

“這裏比較偏僻,又是發生在深夜,所以走訪結果令人悲觀。而且因為消息封鎖,我們無法從正麵途徑向群眾征集線索,都得靠我們自己跑,人力有限啊。究竟是昏迷後被運到現場,還是誘騙過來下的藥,現在都還沒什麽頭緒。”

“兩名受害人之間有什麽關聯?”

“通過家屬、單位走訪,電話記錄查詢,社會關係排查,上網記錄統計等搜集的信息來看,兩人之間並沒有交集,起碼到現在為止,沒有明顯的證據證明他們彼此認識,或者有共同認識的人和組織。總之,他們是生活在這個城市裏的兩個毫不相幹的人!”

厲果蹲下來,用手指在地上摸了摸,放到鼻子前嗅嗅。

“宣泄型罪犯!”姚靜曼手拿筆記本,在一旁插話了。她是桐城師範大學心理學專業的學生,今年才畢業,在厲果手下做實習助理。

“什麽意思?”何鵬濤一頭霧水。

“凶手施暴的目的不是謀殺,而是情感的宣泄。”姚靜曼耐心地解釋。

厲果依舊沒說話。

《馬拉之死》,法國舊古典主義畫家大衛的作品,用寫實的手法再現了這一曆史事件的情形。

主人公馬拉是法國大革命時期“雅各賓派”的重要領導人,為了躲避迫害,長期藏身於陰暗潮濕的地下室。他有著狂熱的革命**,渴望改變社會,同時他又是個暴君,主張殘酷無情的鐵血政策。可以說,正是他的殘暴為自己掘下了墳墓……

厲果努力回憶著過去在畫冊上看到的有關《馬拉之死》的介紹。

那是一幅在特殊年代裏,帶有很強政治性的寫實油畫作品。如果因此而聯想到罪犯是因為政治而謀殺,顯然是不妥當的。首先,受害者並不是政壇人物;其次,政治犯往往采取縱火、爆炸或投毒等危害性更大的群體性手段來表達自己的政治主張,博取當權者的關注……

姚靜曼說得沒錯。

照現場分析,嫌疑人很有可能長期處於壓抑和焦慮狀態,無法通過正常途徑宣泄出去,而最終導致偏激或幻想行為的產生。

厲果皺著眉頭繼續想著。如果排除以上種種可能,盡管不願意,也尚未有足夠的證據,可現場的跡象依然表明:他們很有可能遇到了一個變態連環殺手!

而《馬拉之死》所象征的內涵,正是罪犯內心焦慮的外延:想要宣泄的情感內容。

稍作思考後,厲果進一步把嫌疑人判斷為“隨機殺人的宣泄型係列殺手”,然後他給出了對嫌疑人的初步描述:

1.常駐本地的男性;

2.年齡在28~35歲之間;

3.受過高等教育,未婚,有潔癖,經常因為糾結於不必要的小細節而影響工作進程,受到領導指責;

4.身體強壯,獨來獨往,言辭木訥、不得誌,因為工作崗位次要,長期被同事或親人忽略,近期可能有重大挫折,例如被解雇、降級、調離原工作崗位等;

5.有英雄妄想情結,可能進行過心理谘詢;

6.喜歡穿有四個以上口袋的外套;

7.有一輛使用期五年以上的黑色三廂轎車。

誠然,犯罪心理畫像隻是刑偵工作的輔助手段。它是推理,但不是嚴謹的科學,是通過各種資料、線索,進行分析、總結,得出的一個可能成立的結論。完全否定這種手段,顯然是無知的;但如果全盤盡信,自然,也是危險且草率的。

厲果給出的嫌疑人畫像,盡管讓人看到了一個輪廓,但於細節之處仍有很多模糊的地方——就像看到飛馳而過的車裏的某個人——即使如此,也足以讓實習生姚靜曼產生強烈的好奇心。

“犯罪心理畫像的特殊性在於,它用來推理的線索不僅僅是類似一枚指紋之類的證據。要精確鎖定嫌疑人,還要搜集現場的心理痕跡,進入罪犯的內心,通過心理畫像來推測嫌疑人的種種特征。”厲果解釋,“除此之外,還要參照以往同類案件的罪犯的共性。

“幼年時期遭受挫折,被親人輕視或女友拋棄,從而埋下深深的自卑感——

“彰顯自我價值的渴求與這種自卑感長期‘針鋒相對’——

“卻因為孤獨、缺乏與人溝通而導致這種矛盾愈演愈烈——

“由於外界的誘因而逐步沉浸於自己的幻想,不能自拔——

“恰當的時機,‘成就’殺人行為,宣泄長期以來的壓抑和焦慮。究根溯源,我覺得本案嫌疑人依然未能逃脫長期自卑和孤獨的困擾。另外,此案嫌疑人想通過這種形式來證明自己的價值,用《馬拉之死》來表現自己的意圖,就畫的內容而言,他很明顯有英雄情結的妄想。此類妄想的初級階段,會有很明顯的行為或言論變化,一定會被旁人覺察,他受過高等教育,周圍的人一定也具有相同的素質,因而極有可能懂得送他去接受心理谘詢。

“之所以推測他受過高等教育,是因為《馬拉之死》是一幅在中國並非家喻戶曉的世界名畫,不管嫌疑人想要借此來表達些什麽,起碼他選擇這幅畫來為自己‘代言’,說明他具備一定的知識麵。

“25至40歲的男性,正是妄想型心理障礙的高發階段;鑒於妄想的程度以及在作案時所需的體力與精力,所以我初步給出的結論是在28至35歲。

“現場的布置一絲不苟,不留痕跡,很明顯是經過精心打掃的,那些整齊的受害人的衣物,更說明他像一個完美主義者一樣布置了現場,不容許任何瑕疵。完美主義者都有不同程度的強迫症,自然會在工作中因為吹毛求疵,與領導和同事發生爭執。

“28至35歲未婚的男性,有嚴重社交障礙,一般不會在稱心如意的工作崗位上工作,這就形成了惡性循環,也符合整個心理畫像的邏輯。

“如果他苦心經營卻始終得不到期待的工作崗位,那麽極有可能產生極端的報複心理,以此來證明自我價值,而目標正是他夢想成為,但始終沒能成為的城市中產者。

“至於為什麽喜歡穿有四個以上口袋的外套,有一輛使用期五年以上的黑色三廂轎車——”厲果沒有作出解釋,他隻是吩咐姚靜曼,“也許你可以通過自己的分析,看看會不會與我得出不同的觀點。”

刑偵大隊被分成了兩隊,一隊按照常規繼續深入走訪有關此案的嫌疑人的家屬與知情人;另一隊則由何鵬濤帶領,加上厲果與姚靜曼,負責縮小偵查範圍,根據畫像內容進行全城排查。

然而,這工作量依然不小。

全城符合以上描述的男人不在少數,而且散落各地。要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判斷出誰是凶手,看來實在無從下手。好在描述中還有“心理谘詢”這一條,倒可以作為切入點。桐城不大,注冊的心理谘詢公司不超過十家,有精神科的醫院隻有一家,可以對此進行初步的排查。

很快,擺在何鵬濤麵前的,是三年內因為有妄想傾向而接受過心理谘詢的病人案例,一共三百多例。

“難道這三百多人,不管是不是本案凶手,都有可能轉變成變態殺手?”麵對高高堆起的資料,何鵬濤皺起眉頭。

“理論上他們都屬於高危人群,假如一定要追個究竟,基數還要比現在這個大得多。我們僅以妄想傾向作為排查對象,而且國人向來沒有心理谘詢的意識,這其中應該還包括很多有問題但從來沒有進過心理治療室的人。不過——”厲果頓了頓,“也不必悲觀,當然不可能所有人都要通過殺人來實現自己的幻想。實際上,其中會‘升級’成殺人犯的隻占極少數,‘升級’成我們今天遇到的這種案犯,更是屈指可數。多數人還是可以通過各種不同的途徑把焦慮宣泄出去的。”

重大殺人案當前,他們調動了一切能夠調動的行政力量。經過對年齡、性別、職業和心理障礙類型等相關要素的交叉調查,最後落入警方眼中的一共有三人——

歐軍、張千裏和周德武。

三人均以差不多的狀態問診,接待醫師(谘詢師)診斷的結論均為:強迫性人格障礙,伴有妄想。

厲果又是一驚,這三人果真已超出了普通的心理障礙,嚴格一點說,應該是精神病患者了!

精神病犯罪?!

資料上有關他們的詳細描述如下:

以十全十美的高標準要求自己,對生活和工作難以滿意;好潔成癖,過分講究清潔衛生,和他們一起生活的親人都抱怨很累;工作上要求過高過嚴,病人自述經常有不安全感,對實施的計劃要反複檢查核對,唯恐有疏忽或差錯;其中兩名為部門領導,但也要事必躬親、事無巨細;均有誇大妄想的苗頭……

張千裏就診前三個月反複做同樣的夢,夢見唐明皇與自己對話,兩人一起探討“國家大事”。

周德武身材矮小,有軀體變形障礙,對自己的小短腿不滿,承認有過自殺的想法;偶爾有幻聽,貌似希特勒在耳邊向他述說“矮子也能擁有天下”的荒謬理論。

最後是歐軍,他幻想自己是十八世紀的藝術家……

等等!

厲果的視線重新回到歐軍的檔案上,十八世紀的藝術家?這會不會和《馬拉之死》不謀而合?!

厲果著重翻看歐軍的檔案:

歐軍,男,34歲,1米75,75公斤,禿頂,體毛長,B型血,未婚,本科學曆,公務員,某區組織部副科級幹部。

兩年前他來到心理診療所,自述聽到“讓我自殺和殺人”。他說聽到這個聲音已經很久了,有三男兩女間歇性地對他說著這句話,但沒有指示要他殺誰。問他還聽到什麽,歐軍補充:“我要畫畫,不讓我畫畫,就要自殺和殺人!”還說“能看見自己的前生,在十八世紀的法國,是一名畫家”。心理醫生建議他到醫院精神科複診,未果。

半年後,在辦公室裏,歐軍突然毫無來由地將墨水潑到牆上、鄰座女同事的臉上,並大唱大叫,被單位保安強扭至精神病院,被確診為妄想症,在精神病院住了一年,一個月前剛剛出院回家。

回家後,他發現自己已被單位變相開除了。

檔案中還記載,在歐軍名下有一輛黑色的二手桑塔納,購於六年前……

厲果翻回封麵,歐軍就診的那家心理谘詢室叫“陽光心理嗬護”,法人代表為石曉靜。

厲果愣了一下。

沒錯,是石曉靜!

厲果與何鵬濤組織了警力,正趕往贛州路。

這是一個居民小區,據資料顯示歐軍就住在這裏。現在雖然還無法確定歐軍是否為係列殺人案的凶手,但他完全符合畫像的內容,無論如何先把他控製起來,絕不是壞事。

為了不打草驚蛇,他們不準備用強,而是首先找到了居委會,由居委會出麵以“補填居民信息”為由,先探探風聲。

從樓下看,歐軍所住的三樓陽台上晾著男式的衣服,說明屋裏有人居住。奇怪的是,大白天的,窗簾卻是緊緊拉上的。

居委會的阿姨按了門鈴,沒人應答——歐軍似乎不在家。

破門而入顯然是不合適的。盡管厲果有理由相信,歐軍正是自己要找的人,可如果出了差錯,擅自闖入百姓家,警方所要承擔的責任和壓力可不是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的。

但反過來想,此案頗為特殊,按照以往係列命案凶手的模式,沒有一例會是凶手在被捕前自己停下來的。如果歐軍真的是凶手,或許他現在正在去殺人的途中,目前唯一能夠找到的線索,就在他家裏。

“進,還是不進”成了問題。

協商後,何鵬濤決定采用折中的辦法,從隔壁的陽台翻進去。

偵查員係好繩子,從這邊敏捷地跨了過去,良久,卻沒有回音。等在這邊的厲果焦急萬分。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歐軍並沒有外出,而是躲在家裏故意不開門,那麽偵查員豈不是有危險?

破門!

臉色驟變的何鵬濤正準備操家夥砸門的時候,門“吱呀”一聲開了。偵查員從裏麵走了出來。

“怎麽那麽久?”何鵬濤皺著眉頭問道。

腦門上都是汗的偵查員沒好氣地回答:“你們自己進來看看吧!”

屋裏詭異得很。

厲果走進屋裏,才發現窗簾不是拉上,而是釘上的。一股奇怪的味道撲鼻而來,房間四個角落裏都點著蠟燭,地上、牆上被塗上了黑色的油漆,然後用灰色、白色的畫筆畫滿了《馬拉之死》。

果然是《馬拉之死》!

為了不破壞現場,剛才偵查員不得不踮著腳小心翼翼地行走,所以才耽擱了開門的時間。

“他的壓抑感沒有任何減輕!”看著以黑白灰為主色調的房間,厲果說。他不知道為什麽歐軍——就目前的情況——竟然可以從精神病院出來。

正如他所預料的一樣,盡管這樣的裝飾很“醒目”,然而整個房間確實一塵不染,井井有條,歐軍在家裏把牆壁和地麵當做畫紙畫畫,完全不像其他“邋遢”的藝術家。

通往廚房的門旁有一張玻璃茶幾,被擦得鋥亮。廚房不大,平時歐軍應該就是在這裏解決自己的吃飯問題的。等等——

這是什麽?

由於角度的問題,剛開始眾人並沒有發現,朝客廳方向開著的廚房門背後有一縷紅色。厲果掩起門,落入大夥兒眼裏的是黑白灰中那一片駭人的紅。圓形,就像個太陽。厲果走上前,進門時聞到的怪味愈來愈重,他不禁微微一顫:這紅色的太陽不是用顏料畫成的,而是血,人血?!

血和顏料摻雜在一塊兒,散發出詭異的味道。

“這代表著什麽?”何鵬濤忍不住問道。

厲果沒做聲。他走進廚房,隻見灶台上放著一個刀架,上麵排滿了刀具,但空了一個格!

“我現在還不知道,歐軍的腦子裏究竟在想些什麽,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現在仍在外麵遊**,並且懷裏揣有一把刀!”

眼前的一切,不得不讓厲果將歐軍鎖定為重大嫌疑犯。

下一個目標是誰?歐軍會在哪兒?

要搞清楚這些問題,就首先得弄清楚,他的病,源頭究竟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