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船菩薩

紙人栩栩如生,水聲嘩啦的灣洞裏光線不明朗,乍一看跟個真人似的。李狂藥暗罵晦氣,總覺得紙人被鬼附體了,故意朝準他撲下來的。李狂藥一腳將紙人踢下海水,紙人漂了沒多遠就緩緩下沉,被海浪打得蹤跡難覓。

這時候,船上有一個人頭探頭出來,李狂藥仰著脖子大喊:“船老大,在嗎?我們想問你個事。”

良久,沒人應答,丁細細看到一排木板連接著漁船,便直接朝那裏走上去。劉付狼見狀,急忙尾隨,兩人把木板踩得咿呀咿呀地響。他們一上船,船上的燈就重新亮起來,還有一個中年男人神色慌張地從簡陋的船艙裏走出來。李狂藥跟上來時,看見那中年男人握起一把魚叉,像是準備要幹一架。

“你是船老大吧?我們想跟你打聽個人!沒別的事!”李狂藥開門見山地說,“有個百來歲的老人家是不是從這裏找了艘船出海?”

丁細細見那中年男人不肯說話,便恐嚇道:“你不老實說,我就把黑漁船的事捅出去。”

“你別搗亂!”李狂藥說完就看了劉付狼一眼,發覺對方又在瞪著他。

中年男人不是省油的燈,平日裏躲人躲得多了,一眼便能瞧出誰是真正來捉黑漁船的人。李狂藥他們三人背了一包行囊,分明剛從外地過來,連落腳的地方還沒找呢。沒有人會這麽來捉黑漁船,更不會傻乎乎地跑上來詢問,肯定直接動手一鍋端了。想到這裏,中年男人的緊張情緒緩解了不少,終於鬆口承認自己是這艘漁船的船老大,也就是漁船的主人。

船老大叫洪賢,船艙裏還有三個人,分別是他的兒子、女兒、還有老婆。他們一家人正要趁夜出海,見到有人走進黃魚灣洞,嚇得滅燈躲藏,以為有人來捉黑漁船了。至於李狂藥提起的白發老人,船老大點頭承認曾見過那位老人家,不過對方沒有坐他的船出海,而是坐他女婿家的漁船出去的。

這條線索讓李狂藥萬分欣喜,可高興了不到一秒鍾,船老大接下來的話就讓他的心涼了大半截。

隻聽,船老大為難地說:“我趕著出海,就是要去找女婿一家人,他們出海一個多月了還沒回來,什麽消息也沒有,我怕出事了。”

李狂藥和丁細細相顧一眼,在心裏想會不會搞錯了,李狐已經回到廣東了,為什麽洪賢的女婿一家人還沒回來?正當李狂藥覺得找錯人了,卻聽船老大斬釘截鐵地說,白發老人來這裏的能有多少個,一個多月前出海的老人家絕對是李狂藥要找的人。

船老大見李狂藥等人遲疑不決,他就急著說要開船了,他女兒在艙裏六神無主,恨不得飛去找她男人呢。李狂藥不敢說他太爺爺已經回去了,不然六神無主的人就該換做船老大了。天曉得那座孤島上發生了什麽事,他太爺爺居然先回來了,船老大女婿一家人卻還沒回來,太爺爺總不可能自己遊回來。

時間很緊,船老大不願耽擱,因為隻有在傍晚海警會暫時靠岸,不去檢查來往船隻。李狂藥想了想,覺得船老大肯定知道李狐和他女婿一家人去了哪座島,機不可失,於是馬上說要跟著出海。丁細細對此沒意見,也想立刻出海,劉付狼就更沒意見了。船老大沒計較李狂藥也要同行,還問那位老人去島上做什麽,可李狂藥什麽也不知道,隻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船出海時,夜幕已經降臨了,船老大的老婆、女兒、兒子也一並出來,幫忙控製船的方向。那艘船是木製結構的大對船,用的是寧動生產的六十匹野馬牌發動機,在60年代也算是先進的機帆船了。誠然,大對船現在很落後了,正規漁船已將它淘汰,隻有黑漁船還在使用。

說起大對船,現在恐怕沒人知道了,李狂藥還能認識,那是因為李狐家裏掛了幾張舟山漁港的老照片。大對船是出海捕魚的海船,船身長約三丈,寬約一丈,中間有五、六個隔艙,其中後邊有一個帶木船蓬的艙,兩邊有門是船老大生活艙位,其他是魚貨、網具、淡水等船艙。

船一出海,李狂藥就問船老大,剛才為什麽拋了四個紙人出來,有一個還砸到他身上了。船老大麵露難色,苦笑地解釋,那麽做是想幫女婿一家人。要知道,去日本或韓國那邊的公海捕漁,來回最多一、兩個月。洪賢的女婿一家人沒有捕撈證,不會去那麽遠,按理說早就該回來了。洪賢生怕女婿一家人被東海龍王收去了,於是就拋了四個紙人到海底,想以此交換女婿一家人的性命。雖然這是迷信的方法,但漁民們很信這些事,而且洪賢他們都是黑漁民,肯定不能找政府幫忙到海上尋人。之前,洪賢往海裏倒下名貴的黃酒,也是想對東海龍王表示他的誠心誠意,不會拿普通的東西去敷衍海底的仙怪。

李狂藥聽完這話,看著神色不安的船老大,又看了看船老大的老婆和兒女,心裏有種複雜的感覺。這一切都是李狐搞出來的,就算在孤島上出了問題,他能逃出來了,也應該找洪賢報個信,讓他們知道自己的女婿出了什麽事。李狂藥站在船頭,感慨萬千,總覺得李狐病倒,和他自己造孽太多有關。李狂藥對李狐既恨又愛,很想弄清楚他有什麽秘密,也很想幫忙把洪賢的女婿找回來,算是幫親人贖罪。

海風過耳,船行千裏。思索中,李狂藥等人已把岱山島甩到後麵,漸漸地看不到陸地了。丁細細本想興奮地到處張望,可想到船老大一家人心情沉重,便壓抑住心情,和劉付狼在甲板上吹風。船老大的女兒也在呆呆地吹海風,可能在想她男人是否安好,沒人敢去打攪她,怕她一張口就哭個不停。

過了兩小時,漁船在東海上形單影隻了,李狂藥就覺得是時候問船老大,他女婿一家人載著老人家去了哪一座孤島。可李狂藥又想,不對啊,船老大一家人這麽迷信,現在已經出海了,怎麽還不去拜船菩薩。在舊時,窮苦漁民的船上都會有擺放船菩薩的地方,出海時一定會去祭拜。而且,不同地區的漁民拜的船菩薩各不一樣,比如廣東、福建沿海的漁民,供奉的多是女性菩薩,而舟山漁民供奉的多是男性菩薩。

船老大被李狂藥問得欲言又止,他兒子就走過來說:“我們想拜船菩薩的,可今天船菩薩有點怪,我們就沒敢拜。”

“怎麽個怪法?”丁細細一聽,馬上湊過來問。

“我們今早做了個夢,夢到船菩薩告訴我們,喜鵲的男人在大海石被一條龍困住了,船菩薩叫我們快點去救人,時間很緊,不要再拜了。”船老大兒子說,“對了,我妹妹叫洪喜鵲,我叫洪連海。我媽姓李,你們叫她李娘就好。”

丁細細若有所思,看著船老大一家人,總覺得哪裏不對勁。當然,四個人一起做了同樣的夢,這已經很不對勁了。可丁細細還是有點別的地方有問題,但一時半刻又說不出來。當丁細細絞盡腦汁,拚命思考時,劉付狼就把她叫到一邊,悄悄說了一聲:“如果我沒猜錯,船老大一家人已經死了,你小心一點。”

李狂藥和船老大一家人都沒聽到劉付狼的話,隻見到丁細細臉色一變,隨即又恢複平靜。船又開了一會兒,李狂藥見大家把話都說開了,便直接問船老大的女婿把船開到哪裏去了。茫茫東海,這裏的海島應該都被標注在地圖上了,難道那座島沒有名字,也沒人上去溜達嗎。船老大坦言,他女婿搭載那位老人去了大海石,大海石在老漁民的眼裏不算島,而是一塊大石頭,就如澳大利亞的那塊全世界最大的石頭一樣。

大海石在一處海霧彌漫的地方,來往的船隻很少注意到它,也因為麵積不大,經過的漁船不會特地靠岸。船老大一家人路過大海石很多次,從未上去過。當聽那位老人說要去大海石,船老大女婿一家人沒答應,但後來那位老人給了一萬塊錢,他們就答應了。不是船老大女婿貪錢,而是黑漁船很破舊,出海一次很連一萬塊錢都賺不到。老人家肯先付一萬塊,他們自然不會再搖頭了。

船老大說完了,便反問:“小兄弟,那位老人是你什麽人?他去大海石做什麽?”

李狂藥不敢直說,想了想就拐個彎地解釋:“他是我太爺爺,我也不知道他去那裏做什麽。現在過去那麽久了,沒見他回來,所以到這邊來找他。”

這時候,船老大的兒子洪連海丟下李娘,讓她獨自手忙腳亂地控製船的方向,又走過來問:“大海石還要三天才能到,你們要不要先到艙裏看一看睡鋪?”

三天?李狂藥心說太爺爺真的沒騙人,那晚東極海難後,他昏迷後不足半日便到了。到底他昏迷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事,何以能夠半日行三日的路程?船老大看見李狂藥分神了,以為沒聽清楚,於是又問他們怎麽分船艙裏的睡鋪。聽到催促,李狂藥很快回過神來,隨即朝丁細細喊了一聲,叫她和劉付狼別吹晚風了,趕快進去搶鋪子吧。

多餘的鋪子隻有兩個,毫無疑問,丁細細一個人睡,李狂藥就得和劉付狼擠一擠了。船艙很窄,大部分空間都塞滿了漁具,放腳的地方都沒有。李狂藥不好為難人家,隻好對洪連海說沒問題,他們擠得下。實際上,李狂藥心裏卻在想,鋪子那麽小,擠什麽呀,難不成要疊羅漢。

此時,洪喜鵲也走進船艙,神色惶惶的她一直沒怎麽說話。可她這一次進艙後,卻忽然大喊一聲,把船老大都嚇了一跳。大夥一窩蜂地擁進船艙,還沒問怎麽回事,洪喜鵲指著艙裏神龕,吞吐道:“船菩薩不見了!”

丁細細見狀,馬上朝身旁的劉付狼看了一眼,心說果真沒錯,船老大一家人有問題,現在就連船菩薩都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