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龜墟

洪連海叫的那聲像個女人一樣,李狂藥聽得腸子都震了,就差沒用雙手堵住耳朵。丁細細把燈提著往前奔了幾步,心說難道前麵真有鬼,當搞清楚狀況以後,幾乎笑出聲來。原來,洞道前麵趴來幾十隻碩大的老海龜,它們挪動身驅時,把地上的碎石弄得咯咯響,聽起來跟老人散步似的。海龜皆匍匐前進,大夥脖子伸得再長,也沒注意到地上,任誰都不會想到是海龜們來了。洪連海剛才沒有燈,跌倒時以為碰到了什麽惡心的東西,現在一看到是海龜,臉上就掛不住了。

劉付狼見丁細細還在笑,便催她快往前逃,為笑洪連海丟掉小命可不值得。李狂藥背著洪喜鵲走得比較慢,發現成群結隊的海龜從對麵湧來時,他心說這事不對呀。海龜長期生存在海洋裏,它們比人類更熟悉大海石的環境,如果九虺能經常在石洞裏穿梭,海龜們肯定不會貿然趴進來。

丁細細收住笑聲,想要和劉付狼往前逃時,回頭看到李狂藥愣著,於是又折回來叫人。這時候,聲響越來越大,劉付狼怕九虺眨眼就到,急得想扛著丁細細往前逃。李狂藥抬眼看見丁細細提著魚油燈跑回來,想喊別管他,隻管逃你們的就是了。就在這緊要關頭,李狂藥靈光閃現,意識到了一個重要的環節,終於將心中的困惑解開了。

丁細細往回奔了幾步,李狂藥就把洪喜鵲放下,然後猛地奪去丁細細手裏的魚油燈。緊接著,李狂藥又從劉付狼那裏搶了兩盞燈,大家都搞不懂他在危急時刻要搞什麽花樣。誰都沒來得及問,李狂藥就把其餘兩盞魚油燈都點著了。原本,劉付狼怕長時間走不出去,所以留了兩盞魚油燈沒點。現下,李狂藥讓三盞燈都燒得很旺,劉付狼冷笑一聲,想說點得再亮,九虺就不會追來了嗎。怎知,李狂藥卻忽然轉身,握著兩盞魚油燈跑回去了。

“他瘋了?兩盞燈就想打跑那麽多條九虺?”劉付狼皺眉道,“不管那傻小子了,細細,你跟我走!”

“急什麽!要走你自己走!”丁細細不肯,想要跟回去,但被劉付狼強行攔住了。

洪連海爬起來,看見這情況,趁著沒人注意就一個人要往前麵跑。劉付狼十分警覺,發現有人要自顧自地逃,馬上喝了一句,再跑就先打斷腿。這句話鎮住了洪連海,他看劉付狼那凶煞的神情,料定對方不是開玩笑的人。可是,洪連海不甘心這麽死掉,於是就想說現在不跑更待何時,李狂藥想死,憑什麽要大家陪葬。

丁細細焦心地望著來時的路,直到李狂藥又重新出現時,她才鬆下一口氣,而後麵的響動也跟著消失了。這時,丁細細才明白,李狂藥的舉動並不是瘋了,而是他察覺到了一個異常的地方。丁細細苦笑了好一會兒,虧她時常細心謹慎,現在卻忽略了一些事,以至大家差點羊入虎口。

之前,他們從黑池的水洞趴上岸,看見有幾盞魚油燈,把它們都帶走了。那些燈是先進來的人留下的,無論那些人有多好心,應該都不會把燈都點著,留給後來的他們使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那些魚油燈被點亮了,能讓九虺不會趴出水追過來。雖然丁細細對九虺了解不多,但她認為九虺長期生活在地泉深海下,估計會和洞穴生物一樣有怕光的特性。從這點上來看,先進來的人一定比他們懂得多,因為他們如果不留下燃燒的魚油燈的話,丁細細和李狂藥都不會想到這一點。

等到李狂藥頭冒熱汗地回來了,丁細細就上前說:“你真聰明!居然想得出來!”

“我也是看見你提著燈回頭看我,我才想起來的。”李狂藥疲憊地笑道。

劉付狼嘴上不想承認,但心裏卻在想,幸虧李狂藥這混蛋把燈放回去,要不然他們真的對付不了刀槍不入的九虺。早知道,他就不該聽洪連海的話,把燈取下一起帶走,險些把性命都交代在這裏。一想到這裏,劉付狼就手癢癢,巴不得把洪連海推給九虺當玩具咬。洪連海自知犯錯,隻好一個人望著突起的石壁,不去看其他人。

此時,老邁的海龜們越爬越近,李狂藥就非常小心地把燈提起來,想要走過去看看海龜們為什麽趴進來。燈火在洞道裏燒得很大,即便是走得快了,火焰也不易熄滅。李狂藥對丁細細的讚賞沒有太多的得意,隻急著弄清楚海龜趴進來的原因,它們不怕九虺,也不可能把自己當做巢穴。

李狂藥背起洪喜鵲,又提著燈往前麵走了十多步,洞道就漸漸變大了,大約有兩個客廳那麽大。在這處地方,擺滿了海龜班駁的龜殼,粗粗一數,沒有一千個也有幾百個。李狂藥嘖嘖地歎起來,以前常聽老人家說,海龜生命要走到盡頭了,它們會找地方趴著等死,原來真有其事。

丁細細跟來時,同樣意外地說:“這裏每個地方都好神秘!這趟沒白來!是不是,野狼?”

劉付狼常在山中走動,奇人奇事沒少見,可也沒見得這麽頻繁,所以就點頭道:“你說得沒錯,我也是第一次,恐怕隻有你老爹才不會覺得這種地方奇怪。”

丁細細紅唇一撇,答道:“那是當然了,我老爹什麽沒見過。”

洪連海聽罷就在旁邊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帶有明顯的輕蔑。這聲音被劉付狼聽見了,火氣立刻上湧,回身一踢就把洪連海踹飛出很遠的距離。李狂藥見狀,忙叫別亂來,可也知道劉付狼早就看不慣洪連海了,隻踢一腳算給麵子了。洪連海腹部吃了一腳,疼得眼淚都流出來,話也講不清了。

丁細細知道李狂藥會發善心,接著就搶道:“你別多事!你仁至義盡了,別人卻不買帳,其實你到現在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怎麽了?”李狂藥不解。

丁細細隻得說:“算了,我現在跟你也講不清楚。我們快點走,必須在魚油燈熄滅前出去,不然九虺還會追上來的。”

李狂藥背著人,喘氣道:“別急啊。我剛才想到一點事,可能有用,你聽我說。”

丁細細很喜歡李狂藥的為人,對方說什麽,她都願意聽。可李狂藥還沒來得及說,被踢翻的洪連海就掙紮著站起來,弄翻了趴在石頭上的許多龜殼。那聲音吵翻天了,像是很多石頭從天上砸下來那樣。丁細細對劉付狼使了個眼色,想叫他讓洪連海安靜一陣子,但一聲更大的吵聲就轟然而來。

李狂藥先是一驚,然後又想,不對,這不是九虺追來的聲音,是洪連海搞碎了什麽東西。大家循聲望去,這才發現堆積的龜殼裏麵藏有許多積塵的黑色酒壇,壇口貼了兩張金色的封條,封條上還有朱砂寫成的古文。這些封條曆經滄桑變化,已經褪色和幹裂,一碰就散。其中一個酒壇被洪連海撞翻了,酒液順勢潑出來,衝到附近無力再走遠的老海龜們。

看著龜殼裏隱藏的數個黑色大酒壇,丁細細就想起她老爹提過的龜靈酒,接著就會心地笑了起來。倘若把這種酒帶出去,幫李狂藥家裏還債不成問題,還能多帶幾個壇子回去砸給她老爹看。龜靈酒是一種奇特的酒,民間稱之為墳頭酒,傳說它來源於墳中陪葬的器皿裏(器皿用於當初陪葬時候放的食物)。這種酒可遇不可求,全看天意,不一定墳墓裏擺了器皿就能有龜靈酒出現。

現在內蒙古包頭市東河區還有一個巷子叫“龜靈巷”,據載當時有一姓王的老頭搬家到包頭,從祖墳中得到一壇“龜靈酒”,俗話講“要想富,開酒鋪”,於是開了龜靈酒鋪。王老頭樂善好施,將盈利的錢蓋起了民房,用來接濟窮人,後來此巷得名“龜靈巷”,保留至今。

事實上,民間對龜靈酒還有另一種說法。舊時,貧民家裏沒有錢厚葬死者,隻能簡簡單單的下葬,祭品多為穀物。後人給故人上墳,發現去年碗中的穀物變成了**,旁邊正好有隻很大的烏龜爬過,趴在碗邊喝起來。有家的男人膽子很大,拿起碗喝了一口,發現酒很清香甘甜,故喚作龜靈酒,又稱墳頭酒。

這些傳說不盡可信,但現在許多海龜跑到這裏等死,洞內又有數個大酒壇,它們之間多多少少都有些關係。丁細細想到這事,馬上走到一壇酒邊,撥掉了幹裂的龜殼後,果真在酒壇的封條上看見龜靈二字。酒壇上麵還有紋刻,標明是同盛金酒坊所製,但封條上的字跡卻顯示這些酒壇都是從一個清朝貴族的墓穴裏挖出來的。

“這些酒好香啊!能喝嗎?”李狂藥看到丁細細凝神觀望,便走過去問,“我現在好渴啊,沒水喝,有酒也成。”

丁細細抬頭一笑:“你怕酒裏有雜醇油?放心吧,這些龜靈酒都是難得一見的好酒,所以放在這裏收藏的,盡情地開一壇來喝吧。不過別喝太多,小心醉倒。”

“龜靈酒?難道和這些老死的龜有關?放兩隻龜在旁邊就能釀出這種酒?”李狂藥不大相信。

“當然不行了。其實我也說不明白,等有機會了,我帶你去見我老爹,他肯定能把你說暈。”丁細細樂道。

李狂藥笑了笑,把洪喜鵲放下後,然後想要把酒壇打開。這時候,劉付狼卻擔心九虺會追來,當下就催個不停,不希望再停留片刻,而且洪喜鵲也支持不了多久了。這些龜靈酒雖然珍貴,但不值得他們為此喪命。李狂藥聽見劉付狼又開始催促了,頓時想起剛才要說的話,於是就對大家說:“我也知道洪喜鵲沒多少時間了!不過你們先別急著走,難道你們當中沒人想到這裏有古怪嗎?可能越往前越危險!我們不能再往前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