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夏夜火場

跟唐醫生見麵的第二天,我去醫院做了一個全方麵的腦部檢查。

結果顯示,我的腦部沒有任何器質性病變,醫生也給不出我間歇性失憶的原因。他建議我去看心理醫生。於是,我再次來到了唐醫生的心理診所。

“唐醫生,看來現在隻有你能幫助我了。”我坐在唐醫生辦公室裏那張舒服的沙發椅上,頗有些無奈地對她說道。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們倆隻是隨便聊聊天,相互之間有了最基本的了解,算是建立了她所謂的那種相互信任的關係。

我明白坦誠的重要性,這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我自己。如果不能找出問題的根源,我們的治療就無法進行。

“我聽青誠說,你是因為兩年前的一起縱火案才離開刑警隊的,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你發現自己偶爾有失憶的症狀。那起案件對你的影響很大吧?能具體跟我說說嗎?”唐醫生用期待的目光看著我,她覺得那件事對我的人生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也許與我的病情有關。其實剛一開始,我自己也是這樣認為的,盡管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覺。

“要是沒有葉隊,我那天應該已經死了……”我皺著眉頭回答道,思緒不禁回到了兩年前的夏天。

2016年夏天,S市發生了一起情節十分惡劣的入室搶劫殺人案。凶手夜闖民宅,搶奪現金、電子產品、金銀首飾等共計十萬餘元的財物,並將兩名年邁的屋主殘忍殺害。警方根據案發現場的血指紋以及其他一些線索,很快將有犯罪前科的陸豐鎖定為嫌疑人,對他進行了全市通緝。

通緝令發布的當天晚上,警方便收到了群眾提供的線索。經過證實,基本確認嫌疑人躲藏在一處老式居民區內。

為了對嫌疑人實施抓捕,警方迅速封鎖了小區周邊的道路,派出數百名警力對整個小區進行地毯式搜索。

當時,我跟另外三名同事負責搜索小區北邊的幾棟居民樓。因為小區裏的監控攝像很少,我們不確定嫌疑人在這裏失去蹤跡後具體藏在哪裏,所以隻能挨家挨戶地搜集線索,確認情況。

嫌疑人是個凶殘,狡猾的家夥,持有危險武器,我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他闖進某戶居民家裏,劫持人質,那樣的話我們的任務就會變得非常被動。

然而怕什麽來什麽,就在我們搜索完兩棟居民樓,準備進入三號樓進行搜索的時候,同事林木突然指著三號樓七樓的一戶人家驚呼道:“你們看,那家的窗戶正在往外冒煙,裏麵好像著火了!”

我趕緊抬頭看去。果然,七樓的一扇窗戶正在冒著滾滾的濃煙。“在這個節骨眼上起火,肯定不是什麽巧合。”

“嗯。”林木讚同地點了點頭,“應該是嫌疑人知道自己被警方包圍了,走投無路,想等樓裏的居民疏散的時候趁亂逃走。”

“想逃走哪有那麽容易,除非他長了翅膀。”另外一名同事咬著牙說道,隨後向葉隊匯報了這個突發狀況。

我則抓緊時間撥打了火警電話。

葉隊指示我們,在援助隊伍趕到之前,務必要守住居民樓的出口,對每一名居民進行仔細檢查,確保嫌疑人不會趁亂便裝逃走。

我和林木決定上樓去確認情況,其他兩名同事留在樓下把守出口。

這棟老式居民樓沒有電梯,天氣又分外炎熱,當我一口氣跑到七樓的時候早已經是汗流浹背。

走廊裏鬧哄哄的,發現火情的居民已經開始慌慌張張地向外疏散。我顧不上身邊擦肩而過的人群,因為我擔心火場裏有被嫌疑人綁架的人質。

來到706室門前,我用力砸了幾下房門。門沒鎖,推開門便看到客廳裏熊熊燃燒的大火。與此同時,我隱約聽到最裏麵的臥室傳來一名女子“嗚嗚嗚”的求救聲。

“快去救人!”我對林木說了一聲,急忙衝進火場。

林木沒有應聲,我轉頭看了一眼,發現他根本就沒在我身後。場麵混亂,我完全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離開的。

情況緊急,我管不了那麽多,一個人朝裏麵的臥室走去。現場的火勢還沒有燃燒到無法逃離的程度,但是那個女孩兒卻被幾根繩子牢牢地捆綁在家具上,掙脫不開。

我走上前去撕掉女孩兒嘴上的膠帶,安慰她說:“別怕,我是警察,我現在就帶你出去。”說完,我便開始幫女孩兒解開身上的繩子。

女孩兒吸入了一氧化碳,已經有些神誌不清,我也被房間裏的煙嗆得直咳嗽。

“怎麽樣,你還能走嗎?”我攙扶著女孩兒站起來,但是她的腿腳很軟,無法靠自己的力氣走出這個房間。沒辦法,我隻能用公主抱的姿勢將女孩兒抱起。

火勢蔓延得比我想象的要快,當我們來到客廳的時候,發現逃生的出口已經被火吞噬了。熱浪一陣接一陣地向我們襲來,打在臉上,身上,幾乎快要將我們融化掉。就這樣闖出去即使不被燒死也會燒成重傷。我知道消防車很快就要來了,躲進裏麵的臥室將門縫堵住,應該還能支撐一小段時間。

退回臥室,我關緊房門,找了一些衣物把門縫塞住,以防更多的煙霧進入房間。忙亂中,我聽到了消防車的聲音。這平日裏司空見慣的聲音成為我們獲救的唯一希望。

就在這時,我接到了葉隊打來的電話。他應該已經到達火場附近了,我從電話那邊聽到無比嘈雜的聲音。他喘著粗氣,焦急萬分地問我:“蘇茗,你現在在哪裏?”

我一邊咳嗽一邊回答道:“葉隊,我在706室,火場裏有一名人質。我們現在正躲在最裏麵的臥室,快叫人來救我們!”

“蘇茗,你冷靜點兒聽我說。”葉隊的聲音忽然變得非常嚴肅,“消防車已經到了,但是消防通道不知被誰家的麵包車擋住了,我們現在正在想辦法。”

“你說什麽?”我的腦袋頓時“嗡”了一聲,仿佛那根救命稻草已經不存在了。“消防通道被占了,那我們……”

“蘇茗,你堅持住。相信我,我不會讓你死的。”

“嗯……”我無奈地應了一聲,心中有些絕望。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不如剛才就抱著女孩兒從火場裏衝出去了,至少那樣我們還能擁有一線生機。可是現在……

臥室裏的煙越來越濃,持續上升的溫度炙烤著我的身體。女孩兒驚恐而又絕望地看著我,顫抖的嘴唇已說不出任何話。她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流下來,似乎已經接受了“死刑”的宣判。

“別怕,我們會得救的……”我用自己都不太相信的語言安慰女孩兒。她不理我,隻是絕望地嗚咽著,聲音卻越來越小。

葉隊仍然在電話裏說著什麽,但我已經記不清了。事實上,我的記憶在這裏完全中斷了。

我想,我可能快要死了。眼前的世界越發模糊起來,我仿佛看到一個久違的身影緩緩地向我走來,溫柔地對我說:“別怕,我來救你了……”

清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上午的事了。我躺在幹淨整潔的病房裏,身體似乎並沒有什麽大礙。

同事林木坐在我病床邊的椅子上,見我醒了,他如釋重負地笑了笑說:“我就知道你小子命大,死不了。”

我有些頭暈,緩了片刻才疑惑地問他,“臭小子,你昨天去哪兒了?怎麽一回頭人就不見了呢?陸豐抓到了嗎?認罪了嗎?那把火到底是不是他放的?還有,我是怎麽得救的?跟我在一起那個女孩兒怎麽樣了?她還活著嗎?”

我咽了下口水,還想繼續問什麽,林木見狀連忙打斷了我,“蘇茗,我知道你很著急,但我們能不能一個一個來?”

“行,那你先回答我這些問題。”

林木無奈地苦笑了一聲,回答道:“昨晚跟你一起上樓那會兒,我不是沒有你跑得快嘛。走到五樓的時候,有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太在樓梯口摔了一跤。當時,樓道裏特別混亂,我怕那老太太出事,趕緊背著她下樓了。到了外麵以後,老太太說她腿腳不舒服,站不起來,我又忙著送她去醫院,結果就沒顧上你那邊。”

“那她怎麽樣了?”

“她沒事兒,隻是輕微扭傷而已,她的家人已經把她接回去照顧了。”

“哦,你接著說。”

林木點點頭,繼續說道:“嫌疑人陸豐已經落網了,他對入室搶劫殺人供認不諱,並且承認昨天那把火是他放的,目的就是想製造混亂。被他綁架的那個女孩兒叫張婉靈,是第三實驗中學的一名物理老師。昨天傍晚,陸豐趁張婉靈開門扔垃圾的時候闖進她家裏,剛開始隻是想找個藏身之處而已,順便搶些財物。後來,他意識到自己已經被警方包圍了,走投無路之時便放了那把火。張婉靈跟你一樣,也得救了,現在正躺在另外一間病房裏,你好好養傷,不用替她擔心了。”

林木說完,發現我還是一臉焦急地看著他,於是清了清嗓子,略有些嚴肅對我說道:“跟你說件事兒,你聽完以後要保持冷靜啊。”

“什麽事兒?”我有些不安地皺了皺眉頭。

“葉隊他……”

“他怎麽了?”林木還沒有說什麽,我卻差點兒從**跳起來。他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哭笑不得地說:“放心,葉隊沒死,他受傷住院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啊……”我剛剛提到嗓子眼兒的心一下子放了回去。說實話,我真怕聽到葉隊殉職的消息。我已經失去過一個至親至愛的兄長,如果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一次,我想我恐怕承受不起。

房間裏安靜了幾秒鍾,林木聲音低沉地說道:“是葉隊衝進火場把你救出來的,我們怎麽攔都攔不住。他說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你死。他好像還說,這是他欠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