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廢墟迷宮

奇怪,雲羅說完這句話,我的記憶就中斷了,但是這一次的感覺卻跟往常有很大的不同。

我仿佛脫離了現實世界,置身於虛幻的夢境中。放眼望去,四周皆是頹垣斷壁,荒草叢生的廢墟。我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前後左右都是破敗不堪的街道。我仔細觀察著周邊的景象,驚訝地發現無論從哪個方向看過去,街道兩邊的建築廢墟都是一模一樣的,根本無法用肉眼去區分。不僅如此,當我反複查看過各個方向的情況過後,竟然分辨不出自己的原始朝向是哪個方位了。

還沒開始找路,我就已經迷路了,這種感覺真是太讓人鬱悶了。我沒有導航,沒有指北針,沒有任何辨認方向的工具。我抬頭看了看天空,發現這裏的天空是一望無際的藏青色,沒有星星和月亮,沒有一絲雲朵,顏色均勻得好似一塊掛在天上的幕布。我又低頭看了看地麵,除了腳邊的碎磚爛瓦之外,我竟然沒找到自己的影子。

天呐,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哪怕隻是做夢,我都覺得眼前的場景太過詭異了。

思考了片刻,我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用碎石塊在每一個路口都擺出特殊的標記,以防自己徹底地迷失。我從腳邊撿起一塊比較有特征的石頭,把它放在一個醒目的位置上,作為我的起始點。擺好標記“一”以後,我便開始在心裏糾結著首先要朝哪個方向行進。

盡管我沒有把握自己能在這片廢墟中找到最終的出路,但我知道一直停留在原地肯定解決不了問題。既然前後左右看起來沒有什麽差別,我先朝哪個方向走其實都是一樣的。我決定了,就以我現在站立的方向為準,向前走,勇敢地邁出第一步,接下來的事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正當我沿著斷壁殘垣開啟“探險之旅”時,空曠寂靜的夜色中忽然傳來一個女孩子斷斷續續,悲傷而又幽怨的哭泣聲。我不得不承認,在如此詭異的場景下聽到這樣的聲音的確有些瘮人,我不自覺地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懷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冤死在這片廢墟中的孤魂野鬼。

然而過了一小會兒,我便發現這個哭聲似曾相識,它曾經縈繞在我的耳畔,是來自我腦海裏的聲音。我恍然想起了,自己正在尋找這個聲音的主人。她對我來說非常的重要,我必須得找到她,打探出案件的真相,因為那關乎到我的未來,乃至我的生死。

我屏氣凝神,仔細辨認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發現它離我並不遙遠。我加快腳步繼續向前麵走去,到達第二個交叉路口的時候,我撿來兩塊石頭,在路中央擺出“二”的標記,把這裏作為我的第二站。

就這樣循著聲音一路尋找,我一共經過了十二個交叉路口。我在每一個路口都擺上了數字標記,以為這樣做會對我有些幫助。然而,就在我到達第十三個路口的時候,我難以置信地看到了自己最初擺在路上的那一塊石頭。

我回到了原點,一切又要重新開始。我意識到自己的方法存在缺陷,必須加以改正,否則我可能永遠會被困在這詭異離奇的夢境中。

我做了幾個深呼吸,告誡自己千萬要冷靜下來。除了在路口擺上標記之外,我還必須得明確哪些路是自己已經走過的,哪些路是沒有走過的。

我站在夢開始的地方,凝神思索著接下來的策略,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身後竟突然間多出一個人來。

“你不該一個人亂走。”來者用冷冰冰的語氣對我說道。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午夜問候”嚇了個半死,猛地轉過身,看見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正用犀利的目光打量著我。

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身材修長,身姿挺拔。他的五官立體,端正,但是臉上的表情卻冰冷麻木,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感覺。我確定我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你是蘇晟?”我用疑問的語氣說出了自己絲毫不懷疑的答案。

男人輕輕點了下頭,對我說道:“走吧,我帶你去找她。”說完,不等我跟上他的腳步就自顧自地朝我左手邊的街道走了過去。我愣了一下,連忙追上他,疑惑地問道:“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我現在是在做夢嗎?”

“這裏是我建造的迷宮,不是夢,但也不是現實。如果你實在不理解,可以把這裏當成是有別於你所生活的那個世界的另外一個世界。”

“也可以理解成是你所創造的世界,一個專屬於你的家?”

“是的,迷宮的中心有一棟完整的房子,我平時待在裏麵,隻在有必要的時候才會到現實世界中去。”

蘇晟這樣一說我就理解了。我之前從陸教授那裏聽到過一種說法,每個副人格都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房子,房子的樣式可以根據他們的喜好任意想象。有些人喜歡住在裝修豪華的高樓大廈裏,有些人的房子是帶院落的複式公寓,有些人喜歡住在離大自然近一點的地方,有些人的家則跟現實相差無幾。

蘇晟把他的家安置在這樣一個詭異離奇的地方肯定有他的理由,我雖然不喜歡這種恐怖壓抑的環境,但也不應該隨意評判他人的喜好。我隻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間脫離現實世界,來到這個由廢墟組建的迷宮當中。難道說主人格的我已經從現實世界中退場,而此時此刻正在控製身體的人是蘇晟嗎?

“我記得我剛剛還在病房裏跟雲羅說話呢,為什麽一下子就麵對這樣的情況了?”我有些不解地問道。我沒有指望蘇晟能夠明確地回答我這個問題,因為我以為他也解釋不了這種奇怪的現象。沒想到蘇晟想都不想就實不相瞞地對我說道:“因為我跟雲羅事先約定好了,接近午夜十二點的時候把身體的控製權從你的手上奪走。”

“什麽?”我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什麽時候背著我跟雲羅做過這樣的約定?你們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麽?”

“查明真相。”蘇晟停下腳步,轉頭看著我,嚴肅認真地說道。隨後,他向我解釋了陸教授精心安排的“陰謀”。

事實上,陸教授在辦公室裏給我看的視頻並不是完整的,他跟蘇晟之間的交談還有下文。陸教授提出讓蘇晟幫忙尋找第三人格的請求,但同時也在擔心一個問題。

我的第三人格是個膽小,害羞的女孩子,多年來一直小心謹慎地生活,從不在別人麵前暴露自己的身份。目前,所有的人都認為她是殺害唐醫生的凶手,膽小的她可能更不敢出來跟大家見麵了。即使蘇晟真的能在某個角落找到她的身影,又該如何把她拉到現實世界中,讓她把8月19號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解釋清楚呢?

為了解決這個難題,陸教授想出了一個辦法。

首先,他當然希望蘇晟能成功勸說那個女孩兒,讓她主動現身,向警方說明真相。如果勸說失敗的話(這種可能性非常大),那他希望蘇晟能把女孩兒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確保蘇晟隨時可以找到她,隨時可以跟她交流。

蘇晟對陸教授說,他建造了一個巨大的迷宮,任何人隻要進入迷宮就不可能逃出去,除非他親自把人放走。他問陸教授可不可以把女孩兒關在迷宮裏,這樣一來,他隨時都可以找到她,即使她不想來到現實世界,也不會像從前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教授說,不管怎麽樣要優先保證女孩兒的安全,不可以傷害她,也不能讓她感覺到走投無路,傷害自己。

蘇晟比任何人都希望女孩兒平安無事,因為他還指望女孩兒能親口認罪,還他和我一個清白。他決定把女孩兒關在迷宮中心的房子裏,讓女孩兒生活在他可以看見的地方。但是他很擔心,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怎樣跟那個女孩子相處。他不善交談,沒有親和的外表,也沒有溫柔的性格,怕是沒有能力勸說女孩兒配合警方的工作。

他們商量這些事情的時候,雲羅也在陸教授的辦公室裏。她說她可以試著找那個女孩子聊一聊,因為她們的年紀可能差不太多,同樣身為女性,女孩兒對她的戒備心也許沒那麽強。但問題是,如果女孩兒執意不肯出來,雲羅該通過什麽樣的方式跟女孩兒交流呢?

對此,陸教授倒是提出了一個可操作的辦法。他先讓蘇晟找到女孩兒,把女孩兒帶到迷宮中心的房子裏,確保女孩兒不會逃走,然後由蘇晟控製我的身體,接受雲羅的催眠,讓雲羅可以潛入到他的意識當中,試著將女孩兒引出來。

因為陸教授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類似的情況,他不知道這個方法可不可行,但是蘇晟和雲羅都想嚐試一下,所以他們就約好了在接近午夜十二點的時候,由雲羅隻身一人來病房找我,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她跟蘇晟去處理。

說到這兒就不得不重新交代一下雲羅的身份了。其實,雲羅並不是精神病院的護士,而是陸教授的得意門生。她從頭到尾參與了小花的治療工作,對分離性身份識別障礙有著非常深刻的理解和認識。她之所以要偽裝成護士接近我,是因為考慮到我(包括我的其他人格)對心理醫生有抵觸情緒,不容易在心理醫生麵前敞開心扉。她從第一次見麵的時候開始就在努力拉近我們之間的關係,獲取我的信任,讓我把她當成可以無話不談的朋友。

事實證明,雲羅的努力沒有白費。

我的確把她當成了可以拯救自己的人,會在她的麵前徹底卸下防備,會把心裏最真實的感受說給她聽。每次跟她聊完天,我的心情都會有所好轉,比吃藥還有效果。

然而得知雲羅是帶著“不純的目的”才接近我,對我那麽好,我的心裏不禁有一點小小的失落。我一直都知道自己自作多情,但我不想這麽快就從美夢中醒過來。

聽完蘇晟的解釋,我的心裏還有一個疑問。我問蘇晟,“為什麽我會出現在你的迷宮裏?難不成也是被你抓過來的?”

蘇晟搖搖頭說:“我沒有能力限製主人格的行動,但是如果你想,你可以在某些特殊情況下進入到我的世界中。”

雖然我還是搞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有點兒雲裏霧裏的感覺,但我不得不佩服陸教授的高明。沉思了片刻,我繼續問道:“你不是把女孩兒關在迷宮中心的房子裏了嗎?為什麽我剛才還聽到了她的哭聲呢?”

“她趁我不在家的時候逃出去了,我現在正在找他。”蘇晟淡定地回答道,看不出他心裏有一絲擔心和焦慮。可我卻感到十分的著急,忍不住催促他說:“那我們趕緊走吧,免得她跑遠了,我們找不到她。”

“不會找不到。”蘇晟自信地說道,“因為這裏是我的地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