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致命一刀

跟秦惠分手後的第二天,歐陽錯忽然感覺喉嚨有些不舒服,不但說話聲音嘶啞,而且吞咽困難,疼得厲害。一開始他以為是前一天晚上在酒吧裏吼了那首《一無所有》留下的後遺症。太久沒有上台唱歌,突然吼兩嗓子,居然把喉嚨給喊破了。誰知到了晚上情況越來越嚴重,去看了醫生才知道是患了重感冒。

他拿著病曆,要向嚴隊請一個星期的病假。嚴政自然知道他心裏那點想法,大筆一揮,給他批了兩天病假。歐陽錯苦著臉說:“嚴隊你看我這重感冒,人都快犧牲了,兩天假怎麽夠呢?至少也得給三天吧。”嚴政懶得跟他討價還價,把眼一瞪,說:“就兩天,多一分鍾都不給。”歐陽錯這才拿著簽好的請假條,不情不願地走了。

他回到宿舍,吃下幾片感冒藥,蒙頭大睡兩天,中間迷迷糊糊地拿起手機,給秦惠發了一條微信,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她拉黑,再打她的手機,也一直是忙音,估計是對方把他的號碼給屏蔽了。“這分手也太他×徹底了吧!”他氣呼呼地把手機一扔,又倒在**繼續睡覺。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手機忽然使勁唱起歌來:呼啦圈,轉呀轉,轉出七彩的虹,轉出晴朗的天……他以為是秦惠給他回電話了,猛地翻身坐起,拿起手機一看,卻是康佳佳。他一下子又癱在**,用耳朵把手機壓在枕頭上,有氣無力地“喂”了一聲,康佳佳在電話裏說:“你感冒好些沒?有案子了,嚴隊叫你跟我們一起出現場!”

他看看手機上的日曆,才知道兩天病假已經休完,隻好叫一聲“命苦啊”,掀開被單從**爬起來,草草地洗了把臉,穿上衣服,從冰箱裏抓了兩塊麵包當早餐,一邊吃著,一邊往重案中隊辦公室跑。

跑到中隊樓下,兩輛警車已經停在那裏,中隊長嚴政正帶著康佳佳、熊甲申等人走上警車。歐陽錯也急忙跟著跳進去。警車拉著警報,呼嘯著開出了公安局大院。歐陽錯咽下手裏最後一塊麵包,因為沒有喝水,噎得他直翻白眼。他看見嚴隊臉上的表情有些鄭重,就輕輕地碰了一下康佳佳,悄聲問:“什麽警情?”

康佳佳說:“剛剛接到群眾報警,說發現一名男子被殺死在淮海路一幢出租屋內。”歐陽錯“哦”了一聲,原來是命案,難怪嚴隊要親自帶隊出現場了。

案發現場,在淮海路174號五樓,一名男子被人用水果刀刺死在出租屋裏。警察趕到之後,一麵疏散圍觀群眾,一麵拉起警戒線,現場勘查工作隨即展開。

死者的身份,很快就搞清楚了。被刺死的這個男人,名叫劉世誠,是一名出租車司機。報警人叫唐濤,是劉世誠的搭檔司機,兩人合夥買了這輛二手大眾出租車,分白班晚班輪流開,賺的錢各歸各的,劉世誠是白班司機,唐濤開晚班。今天早上7點,唐濤把出租車開到樓下等劉世誠下來接班,結果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還不見他下來,打他手機也沒有人接,就跑上五樓去叫他,結果一推開出租屋的門,就看見劉世誠胸口插著一把水果刀,倒在客廳的沙發上,鮮血流了一地。他大著膽子上前摸一下,劉世誠身體都已經冰涼,顯然是救不活了,他這才退到出租屋外麵,掏出手機打電話報警。

法醫老金帶著他的女助手小娜一邊小心翼翼地翻動屍體,仔細檢查,一邊對嚴政說:“死者係男性,年齡在三十二歲至三十五歲之間,初步斷定他是被這把單刃水果刀從左肋刺中心髒,造成心髒破裂,最終因失血過多而死亡。從被刺到死亡的時間,應該很短,甚至可以說是當場斃命。死亡時間,在昨天晚上10點至12點之間。目前初步情況就是這樣,詳細情況,得等我做完屍檢後,再向你匯報。”

“辛苦你了!”嚴政點點頭,從屍體邊站起身,在屋子裏轉了一圈。

這是一個一室一廳帶廚房廁所的小套間,估計麵積不到五十平方米,共有三個向外開著的窗戶,都安裝了防盜網。屋裏的擺設比較簡單,並沒有什麽像樣的家具。臥室**的床單灰乎乎的,一看就知道有些日子沒有洗過了。廚房的水龍頭似乎壞了,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水珠。

她從客廳沙發邊走過時,腳下不知道踢到了什麽東西,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蹲下身一看,原來沙發底下還扔著好幾個空啤酒瓶子,有一個伸出來半截,正好被她的腳尖踢到。房間角落的地板上更是髒兮兮地積著一層灰,估計房子的主人在拖地板時,隻拖了客廳中間這一塊,沙發前麵以外的位置,隻怕有些日子沒打掃過了,還留著些淩亂的腳印,形狀、大小、深淺都不一致,目測應該是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時間段踩踏後留下來的,也不知這其中有沒有凶手留下的足跡。痕檢員正趴在地上,對每一枚可疑的腳印先拍攝高清照片,然後再提取存證。

從客廳後門走出去,外麵是一個小陽台,陽台上晾著幾件男人的衣服。她趴在陽台上向下看看,下麵是一條水泥路,不時有行人經過,陽台距離地麵十二三米高,四周並沒有支撐物,普通人想從地麵爬上五樓陽台而不被人發現,還是比較困難的,而且陽台向外的一麵安裝著黑色的鐵藝防盜網,就算爬上來也無法進入室內殺人。

從客廳前門走出去,拐彎就是樓梯間,這是一梯兩戶的戶型,對麵鄰居家的房門一直是關著的。如果屋裏住著人的話,外麵鬧出這麽大動靜居然不開門出來看一下,倒是有些不合常理。

嚴政上前敲敲門,等了好久,才有一個穿著睡衣的中年大嬸打著哈欠來開門。大嬸將門打開一條縫,嘴裏嘟囔著說:“大早上的,敲什麽敲……”一句話還沒說完,抬眼看見對麵鄰居家裏來了這麽多警察,不由得嚇了一跳,後麵半句話,就生生地咽了回去。

“不好意思,打擾了。”嚴政向她亮了一下警官證,然後說,“請問一下,昨天晚上你有沒有聽到對麵鄰居家裏,傳出什麽異常的響動?”

“這個……不知道。”大嬸搖搖頭。

嚴政皺一下眉頭,說:“什麽叫不知道?”

“哦,是這樣的,昨天晚上我並沒有在家。”大嬸趕緊解釋說,“我在一家酒樓當洗碗工,平時都是上晚班,因為工資比上白班高一點點。昨天是晚上7點上班,直到今天淩晨4點才下班,回到家裏估計已經快5點了。上晚班很累,回到家我倒頭就睡了,如果不是你敲門,我根本醒不過來。”

“那你家裏,還有其他人嗎?”嚴政透過門縫往屋裏瞧一眼,好像並沒有看到其他人。

大嬸搖搖頭說:“沒有了,就我一個人租住在這裏。”

嚴政“哦”了一聲,略略有些失望。中年大嬸踮起腳朝對麵鄰居家瞧一眼,小聲問:“他家裏發生什麽事了?”

嚴政回頭瞧一眼正在案發現場忙碌著的同事,說:“你對門鄰居,昨天晚上被殺了。”

中年大嬸倒吸一口涼氣,嘴巴迅速張成“O”形,驚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嚴政問:“你跟他熟嗎?”她連問兩聲,中年大嬸才回過神來,趕緊搖頭,說:“不熟不熟,隻是偶爾在樓道裏碰見,點頭打個招呼而已。他好像是個白班出租車司機,我一直上夜班,所以碰見的時候並不是很多。”她好像生怕招來晦氣一樣,沒等嚴政問完,就趕緊關上了大門。

嚴政有些無奈,隻得退了回來,轉頭看見歐陽錯拿著物證攝影技術員的相機,正在那裏東拍西拍,心裏就有些上火,把他叫過來說:“你也別閑著,跟佳佳一起,去走訪一下這棟樓的其他住戶,看看昨天晚上,尤其是案發時間段,有沒有人聽到五樓501室傳出什麽異常的聲音,或者看見有什麽可疑人員出入這棟樓房。最好能找到房東的電話,讓他過來一趟。”

歐陽錯隻好把手裏的相機還給攝影員,帶著康佳佳跑下樓去。這是一幢六層高的民房,每層兩個住戶,包括五樓被害人劉世誠在內,共有十二個住戶。兩人樓上樓下跑了一趟,到每家每戶去敲門,結果卻隻有二樓兩個住戶出來開門。這兩戶家裏,住的都是老人。老人家都搖頭說自己晚上睡得早,而且睡得沉,就算打雷也吵不醒自己,所以並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而其他房間的門,都敲不開,要麽沒有人住,要麽家裏沒人。

兩人又從二樓兩個老人口中打聽到,這幢樓是房東的私產,整棟樓都是用來出租的。又問了房東的電話,打過去之後,房東一聽說自己的出租樓裏有人被殺,頓時叫苦連天,說:“完了完了,我這屋成了凶宅,以後叫我還怎麽租出去呢。”

兩人上樓把情況向嚴隊做了匯報,並說:“房東已經答應馬上趕過來,不過他住在城東,離這裏比較遠,估計要等一會兒才到。”

嚴政點點頭,然後問:“那個報警人唐濤呢,現在怎麽樣了?”

康佳佳說:“他休息一陣,已經好多了。”

打電話報警的唐濤,膽子還算大,在劉世誠屋裏發現死了人之後,還能冷靜地上前查看,然後打電話報警。可是等警察來到,他帶著警察再次來到現場,看見滿地鮮血和死者那瘮人的麵孔,這才感到一陣後怕,整個人都癱軟下來,趴在地上嘔得天翻地覆。嚴政隻好讓他先到一邊休息。這時聽說他已經緩過勁來,就說:“去把他叫過來,我有話要問他。”

歐陽錯回頭把正坐在樓梯間休息的唐濤帶了上來。唐濤站在501室的門口,往屋裏張望一眼,看到地上的鮮血,忍不住彎下腰去,又要嘔吐起來。歐陽錯趕緊把房門虛掩上,說:“別再往屋裏看了,要不然吐到地上,又得叫我打掃。”

“你跟被害人,就是劉世誠,認識多久了?”嚴政遞給唐濤一張紙巾,然後問他。

唐濤一邊擦著嘴角的涎水,一邊說:“我跟他吧,認識的時間少說也有三十幾年了。我跟他是老表,他比我大一歲,我今年三十四歲,他今年三十五歲,他是表哥,我是表弟。我們都出生在唐家嶺黑石子村,打小玩到大,所以是老相識了。”

“給我們介紹一下劉世誠的情況吧。”

唐濤點頭說:“好的,我跟劉世誠住在一個村子裏,從小一塊兒長大,但是二十多歲的時候,他去了廣東省佛山市打工,我則到咱們丁州市幫人家開小貨車。大約兩年前吧,我表哥他在廣東省打工沒掙到什麽錢,就回到黑石子村,跟他老婆一起靠種田過日子。去年春節我回老家看望父母,在村裏見到他,他說他想到城裏找點活幹,可又不知道幹什麽好。正好雇我開小貨車的那家印刷廠倒閉了,我也失業在家,我看我表哥也有駕照,於是就跟他商量,覺得到城裏跑出租,也是個不錯的門路。所以他就跟我進了城,兩人合夥買了一輛二手出租車,他開白班,我開晚班,賺的錢各歸各的。為了方便跑車,他一個人租住在城裏,老婆則留在鄉下帶孩子。”

“你沒跟他一起住嗎?”

“沒有。我住自己家裏。我早幾年在城裏買了個小套間,就在新華路那邊,離這兒不是很遠。”

“你是什麽時候發現劉世誠遇害的?”問話的,是在旁邊做問詢筆錄的康佳佳。

“應該是今天早上7點半左右吧。”唐濤把目光轉向她,見她長得漂亮,未免多看了一眼,“我開的是晚班車,從前一天晚上7點一直開到第二天早上7點,每天早上7點我都會準時把車開到表哥出租屋樓下,等他下來交接班。但是今天早上,我在樓下等了他整整半小時,都不見他下來……”

“等一等。”歐陽錯打斷他的話問,“你怎麽知道自己是等了整整半小時?”

“我有看表啊。”唐濤說,“因為我女兒8點要到學校,我必須趕在7點45分之前回家送她上學,要不然她就得遲到。所以我在等我表哥下樓的過程中,一直在看表。等到7點半的時候,還不見他下樓,而且中間也打過他手機,一直無人接聽,我就覺得有些奇怪,隻好上樓去找他。這棟樓房已經有些年頭了,你們上樓的時候也看到了,底下一樓樓梯口的鐵門早就被人踢爛了,誰都可以進來。我上到五樓,推開我表哥出租屋的門,就看見他像現在這樣,四仰八叉倒在沙發上,胸口插著一把水果刀,當時我居然也不曉得害怕,還上前摸了他一下,那時他身上已經冰涼,我就知道沒救了,趕緊打電話報警。報完警,110的接警員讓我在樓下等著警察,還要我守住樓梯口不要讓人上來,以免破壞現場。所以我打完電話就趕緊下樓,站在樓下街邊等著警察。後來恰巧碰到一個從這裏經過的熟人,他問我怎麽臉色發白。我一下沒忍住,就跟他說了我表哥在五樓被殺的事,結果旁邊幾個人也聽到了,所以你們趕到的時候,樓下就有了一些圍觀的人,不過你們放心,我一直守在樓梯口,他們一個也沒有上來過……”

嚴政認真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她考慮的顯然不是有沒有人上樓破壞命案現場,而是另外一個問題:“你上樓的時候,劉世誠家的大門,是關上的嗎?”

唐濤搔搔腦袋,想了一下說:“應該是的,我當時也沒有太注意,你這麽一問,我倒是想起來了,他屋裏的大門應該是關上了的,但並沒有上鎖,所以我從外麵一扭鎖把,就打開了。”

嚴政回身看了一下501室的大門,外麵並沒有安裝防盜門,隻有一扇漆成了紅色的實木門,門上安裝的也是普通的防盜鎖,外麵有一個不鏽鋼把手。關上門後,在外麵扭動把手,可以把門打開,但如果用鑰匙把門鎖上,或是在屋裏摁下反鎖按鈕,那就必須得用鑰匙才能打開門。

歐陽錯也湊近來看了,說:“嚴隊,鎖孔完好無損,並沒有暴力開鎖的痕跡。”

“是的,凶手應該不是撬鎖進屋的。”嚴政點點頭說,“你再好好檢查一下門鎖內外的把手,看看能不能找到可疑的指紋。”歐陽錯說:“好的。”一轉身,招手向一名痕檢員叫道:“劉哥,你過來一下,嚴隊讓你檢查一下門鎖把手,看看上麵有沒有凶手留下的指紋。”劉哥在屋裏答應了一聲。

嚴政看著歐陽錯暗自搖頭歎氣,上班吊兒郎當,幹活拈輕怕重,這樣的人能混進警察隊伍,也算個奇跡了。她說:“我是讓你去檢查門鎖。”歐陽錯不當回事地擺擺手說:“這種瑣事,讓他們去幹就行了,我這不是正跟你在一起研究案情嗎?”嚴政很無語。

歐陽錯攬著唐濤的肩膀說:“你現在也看到了,你表哥被殺,這絕對是個大案子。”見到唐濤點頭認可他說的話,他又接著說,“現在我要你好好想一想,在你表哥出事之前,他有沒有什麽異常?”

“異常?”唐濤認真想了一下,然後搖頭,“好像沒有啊,跟平時都差不多,看不出有什麽不正常的地方。”

“那據你了解,你表哥平時有沒有得罪過什麽人,或者說,有沒有結下過什麽仇家?”

唐濤仍舊搖頭,說:“沒聽說他有什麽仇家啊。我們開出租車的,最多平時因為車資問題跟人家吵兩句嘴,那也不可能因為這樣的小事就行凶殺人啊。”

歐陽錯放開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盯著他看一眼,忽然表情很嚴肅地說:“那你以後出門可得小心一點。”

唐濤嚇了一跳,問:“我……我怎麽了?”

“據我推斷,你表哥被殺,很可能是同行競爭引起的,現在出租車行業競爭非常激烈,爭搶生意和地盤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我覺得你表哥應該是死於同行之手。”

“真的嗎?這麽說來,我也有危險了,對,對吧?”唐濤嚇得臉色發白,說話都不利索了。

嚴政瞪了歐陽錯一眼,對唐濤說:“你別聽他胡說八道,現在現場勘查工作都還沒結束,被害人到底是怎麽被殺的,凶手的作案動機是什麽,都還是未知的。”

唐濤拍拍胸口,喘口大氣,說:“我就說嘛,我們開出租車的,雖說每個同行都是競爭對手,但這也僅僅是生意上的一些小矛盾,應該不至於上升到行凶殺人的程度。”

嚴政說:“對於你表哥劉世誠遇害的事,你還有什麽其他情況要告訴我們的嗎?”唐濤頭痛似的皺一下眉頭,說:“暫時沒有了,我能想到的就是這麽多了。”

“那行,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如果想起什麽,可以隨時聯係我們。”

唐濤點點頭,轉身往樓下走去。康佳佳卻叫住他說:“對了,被害人家屬的電話,你給我們一下吧。”唐濤站在樓梯台階上回頭說:“他父母親都不在了,隻有他老婆和兩個孩子在老家,我已經給我表嫂打過電話,把這邊的情況跟她簡單地說了,她正坐班車趕過來。不過,我們老家唐家嶺離城裏有點遠,估計她得晚一點才能趕到。”他掏出自己的手機,在通信錄裏翻出表嫂的電話,大聲讀給她聽。

康佳佳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來,一邊向他點頭道謝。

唐濤剛剛下樓,在樓下警戒線外負責維持現場秩序的民警小王就喊:“嚴隊,房東到了。”嚴政在樓上說:“讓他上來。”然後樓道裏就響起了噔噔噔的腳步聲,一個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緩緩地走上樓,站在501室門口往屋裏瞧一眼,整個臉都變成綠色了,嘟囔道:“真他×倒黴……”

嚴政打量他一眼:“你就是房東?”

男人點點頭說:“是的,我叫楊得保,這棟房子是我媽留給我的,現在專門用來出租。”

“這棟樓裏,總共有多少位租客?”

楊得保掰著手指頭數了一下,說:“現在房屋租賃市場不行了,好多房子都租不出去,我這裏也一樣,這棟樓總共有十二個套間,現在隻租出去一半,還有六個套間空著。”他又往屋裏瞧一眼,臉色更加不好看,“現在屋裏死了人,這房子就更難租出去了,看來我以後隻能吃土了。”

歐陽錯看他肥得像一頭待宰的年豬,就知道這家夥平時應該沒有正當工作,就靠著母親留下的這棟房子收租過日子,不由得挖苦他說:“看你爬個樓都喘半天粗氣,估計連吃土都沒有你的份了。”

楊得保的臉就更綠了,氣呼呼瞪他一眼,但看他是警察,也不好發作。嚴政問他:“你跟死者,就是租住在501室的劉世誠,熟悉嗎?”

“不算熟吧。”楊得保趕緊搖頭說,“我跟他就是普通的房東與租客之間的關係。”

歐陽錯不由得撇嘴一笑,嫌嚴隊這一問有點多餘,就算這個胖子真的跟劉世誠很熟,這個時候也不敢點頭承認啊,誰不怕惹火上身呢?

康佳佳問:“那你對死者劉世誠印象如何?”

“印象嘛,”楊得保對著美女警察笑笑說,“在我的印象中,租客隻分兩種,一種是準時交房租的好租客,另一種是拖欠房租的壞租客。”

“那劉世誠屬於哪一種?”

“他嘛,屬於不好不壞的那一種吧,一般都能準時交租,但有時打牌輸了錢,手頭緊,也有拿不出錢交房租的情況,不過,一般我催他一兩次,他就能交上。”

嚴政問:“他租住在這裏多長時間了?”

楊得保說:“應該有一年多,將近兩年時間了吧。”

嚴政點點頭,這個情況跟唐濤說的倒是基本一致,劉世誠確實是兩年前跟他一起進城開出租車的。

“那你有沒有了解到,他平時得罪過什麽人,或者說,跟什麽人結下過仇怨?”

這房東也是個睚眥必報的人,見問話的正是剛才嘲諷過他的那個年輕警察,就在鼻子裏哼一聲,假裝沒有聽見,掏出一支煙,躲到牆角背風的地方點燃,然後嗞嗞地抽了兩口。歐陽錯不由得心頭火起,上前一把扯掉他的煙,扔到地上踩滅,吼道:“警察問你話呢,你聾了嗎?”

康佳佳看見嚴隊臉色不好看,就知道她要發火了,趕緊扯開歐陽錯。“不好意思,”她很禮貌地對楊得保說,“我們現在在調查劉世誠被殺的案子,他提的這個問題對我們警方來說,確實很重要,所以希望您能回答一下。”

楊得保有點可惜地看著地上那根剛剛抽兩口就被歐陽錯踩滅的香煙,沒好氣地說:“我怎麽回答得了?劉世誠就是我一個普通的租客,又不是我兒子,我怎麽知道他平時接觸過什麽人,跟誰有仇,跟誰沒仇?”

嚴政陰沉著臉,對歐陽錯說:“剛才接到電話,說被害人劉世誠的老婆周麗香已經搭乘鄉鎮班車到了市汽車總站,因為不熟悉路,不知道該怎麽到這裏來,你開車到車站去接她一下吧。”歐陽錯知道她是想支開自己,眼不見心不煩,他也樂得清閑,馬上屁顛屁顛地下樓開車去了。

等他走後,嚴政才接著問房東:“你剛才說這棟樓裏有六個租戶,但我們現在看到的,隻有五樓包括死者在內的兩個租戶,和二樓的兩個租戶,其他房間的門都敲不開。”楊得保雖然胖了點,但腦子挺好使,記性也不差:“還有一個住在一樓101室,另一個住在三樓302室,四樓和頂層六樓都空著。”

據房東說,住在一樓的是個年輕的單身女人,在九州百貨大樓做營業員,租房的時候說好是一個人住,不過他來收房租的時候,經常看見她屋裏有個戴眼鏡的小夥子,應該是她男朋友。這個時間點,她應該去上班了。三樓302室住的是一對在菜市場門口賣小籠包的中年夫妻,他們每天淩晨5點左右,就開著電動車拉著蒸籠出門擺攤去了。這兩個租戶都在這裏租住有三四年時間了,也算老租客了。

康佳佳一邊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一邊問:“你有他們的聯係電話嗎?”

“他們的手機號,都寫在租房合同上了,不過合同我放家裏,沒有帶來。他們一般白天上班,晚上才回來,如果你要找他們,也隻能是晚上了。”

嚴政點頭說“好的”,又問了房東幾個問題,因為房東對被害人也不太了解,所以並沒有問出什麽有用的線索。

楊得保離開的時候,本來已經走下樓,卻又跑回來說:“警察同誌,能不能求你們一件事?”

嚴政愣了一下,問:“什麽事?”

楊得保說:“你們對外公布案情的時候,能不能不要提及命案發生的具體地點,就說淮海路某幢居民樓內就行了,要是你們提了我這棟樓,到時候電視、報紙一宣傳,我這房子就真的徹底沒人敢租了。”

嚴政自然理解他的擔憂,很爽快地答應了:“行,我們會對案子發生的具體地點進行保密的。”

這時現場的勘查工作已經接近尾聲,熊甲申出來向隊長報告說,他們在客廳的地板上提取到幾枚殘缺的腳印,因為屋裏腳印比較多,而且很淩亂,這其中有沒有凶手留下的足跡尚不清楚。大門上麵除了死者自己的指紋,還有另一個人的指紋,初步判斷應該是報警人唐濤留下的。除此之外,並沒有找到任何凶手留下的痕跡。

“凶器呢?”嚴政問。老熊說:“凶器是一把長約30厘米、寬約3.5厘米的單刃水果刀,刀柄上沒有指紋,估計是被凶手擦拭過了。”

“可以從凶器入手,查到凶手的信息嗎?”

“這個估計有點困難,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現在還不能確定水果刀是死者家裏的,還是凶手帶來的,”老熊一邊摘下白色手套,一邊說,“第二,我看過了,那是一把‘精鋼’牌水果刀,是咱們省裏一家著名的刀具廠生產的,非常熱銷,隨便一家超市或五金店都能買到,並沒有什麽特殊性。”

嚴政的眉頭擰得緊緊的,說:“看來凶手做得很幹淨啊,居然連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來。”熊甲申跟著點頭,說:“我有種直覺,咱們這次應該是遇上高手了!”他今年已經四十八歲,幹了二十多年刑警,嚴政都得叫他一聲師兄,他的直覺一向都很準。

嚴政看看表說:“我讓歐陽錯去車站接被害人家屬,應該快到了,咱們先問問他家屬,看能不能找出點什麽線索來。如果現場這邊的活幹完了,你讓老金先不要把屍體拉回法醫中心,讓家屬來見完被害人最後一麵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