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父子殞命

歐陽錯被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的時候,正是這天淩晨1點。昨天晚上,為了盡快完成池名連環殺人案的結案報告,他被康佳佳硬拉著跟她一起,在辦公室加班到深夜12點多。回到宿舍後,他累得幾乎睜不開眼睛,連澡都沒洗,倒頭就睡。想不到沒睡多久,居然又被手機鈴聲給叫醒了。

他睜開惺忪的睡眼,從被窩裏伸出手,抓起手機看了一下,居然又是康佳佳打來的。他按下接聽鍵,有氣無力地說:“我說康佳彩電,修改結案報告的事,就不能等明天上班再說嗎?我這剛加班回來,都已經快累死了,你還……”

“別睡了,有案子,趕緊出現場!”康佳佳沒等他說完,劈頭甩過來一句話。歐陽錯一愣,問:“什麽案子?”

康佳佳說:“咱們值班室剛剛接到報警電話,說鑼鼓巷發生一起火災,消防隊的人趕去滅火的時候,發現現場死了一個人。”

“起火燒死人,那也不歸咱們重案中隊管啊。”歐陽錯嘟囔道。康佳佳說:“消防那邊的人檢查過屍體,說看著不像是單純被燒死的,懷疑可能是刑事案件。嚴隊已經先趕過去了,她讓我通知隊裏的人,自行趕往現場跟她會合。”她匆匆說完,就要掛斷電話,歐陽錯忙說:“等等,你還沒說案發現場具體在什麽地方呢,我怎麽趕過去啊?”

“哦,忘了跟你說,案發地點就在鑼鼓巷的皮醫生診所,咱們以前去過的。”

“行,我知道了,我馬上去。”歐陽錯扔下手機,跑到洗手間用冷水衝一下頭,總算清醒了一點,然後穿好衣服,開著自己那輛二手豐田,直往鑼鼓巷趕去。

小車一拐進鑼鼓巷,就看見他曾經去過的那間皮醫生診所門口停著兩輛消防車,診所的三層小樓已經被燒得黑乎乎的,二樓的火勢好像還沒有被撲滅,兩支消防水槍正在拚命從窗戶往屋裏射水。

他下車後才發現,嚴隊和康佳佳、老熊和法醫老金他們都已經先行趕到,正在診所樓下聽消防隊的一個負責人匯報情況。他走過去才知道,那個消防隊的負責人他見過,就是池名以前所在的戰鬥中隊的中隊長。

中隊長說他們是昨晚11點多接到群眾報火警,說這裏的皮醫生診所起火了。他們趕過來的時候,發現大火已經燒得很猛烈,幾乎把整個三層小樓都吞噬了,幸好兩邊鄰居都隔得比較遠,才沒有殃及池魚。看那火勢,估計至少已經燒了兩三個小時了。隻是這條街多是拆遷戶,住的人不多,又是夜深人靜的時候,所以一直沒有街坊發現火災,還是一個開車經過鑼鼓巷的司機看見後,打119報警的。另外,他們趕到現場準備救火的時候,才發現這條老街上的消防栓根本不出水,耽誤了好長時間,直到將近淩晨1點,才首先把三樓的火勢給控製住。

中隊長說,他進到三樓看了一下,發現屋內有一名中年男子倒地身亡,一開始他以為這人是被燒死的,後來仔細檢查一下,才發現其死因似乎有些可疑,懷疑這可能是一起刑事案件,所以就給刑警大隊打電話,叫警方的人過來看看。

嚴政問:“我們現在可以去樓上看看嗎?”

中隊長點頭說:“可以,死者倒斃在三樓,三樓火勢已滅,你們可以上去查看現場。隻是二樓明火雖然已經被撲滅,但還有一些隱患,我們正在想辦法排除和清理,所以暫時不能進去。”

嚴政點頭說:“行,我們先去三樓看看。”揮一下手,帶著歐陽錯等人進入了診所,刺鼻的焦臭味衝得他們幾乎難以呼吸,樓梯仍然有幾個地方冒著黑煙,大家上樓時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

上到三樓,他們看到,客廳裏靠近後牆窗戶的位置果然倒斃著一個男人。屍體扭曲著蜷縮成一團,看上去就像一個被油炸得過火的麻花一樣。歐陽錯蹲下身看一下,認得死者正是這個診所的醫生皮永勝。

屋裏的電線被燒壞了,沒有一絲燈光。嚴政用手裏的警用強光手電四下裏照照,三樓過火麵積並不大,燒得也不算嚴重。死者身上的衣服被燒出幾個大窟窿,但他看上去並不像是被活活燒死的樣子,倒是吸入濃煙窒息死亡的可能性比較大。但法醫老金上前檢查過屍體之後,很快就否定了嚴政的想法,說:“他不是被燒死的,也不是被濃煙熏死的,他是被電擊身亡。”

“電擊身亡?”大家都有些意外。老金點頭說:“是的,他手掌上的電流斑非常清晰,身體也有表皮壞死剝落的現象,全身窒息征象比較明顯,而且你們看他右手手指還有電灼傷痕跡,基本可以斷定他是因為手指接觸到帶電的電線,然後被電擊身亡的。死亡時間嘛,應該是昨晚8點06分。”

歐陽錯驚奇道:“死亡時間居然還能精確到分鍾,老金你是神仙吧?”

老金笑道:“我不是神仙,隻不過是我看到他手腕上戴的石英表被電擊壞了,指針正好停留在這個時間點。”歐陽錯朝皮永勝手腕處看了一下,還真是這樣,不由得啞然失笑。

“觸電死亡?這個倒是有點奇怪。”嚴政把手電往四麵牆壁上照一照,四周並沒有被大火燒斷垂落下來的電線,又朝地上看看,地板上也沒有脫落的電線。既然這樣,那他又是怎麽觸電的呢?

正在她疑惑不解的時候,卻聽見歐陽錯趴在窗戶邊朝她喊:“嚴隊,你來看看這個!”

她走過去一瞧,隻見窗戶防盜網外麵,橫著一根竹竿,竹竿上掛著幾個鋁合金衣架,衣架上晾著幾件男人的衣服。有一根黑色的繩子,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垂落下來,正好搭在一個晾著短褲的衣架上。

“怎麽了?”她一時間沒有明白歐陽錯的意思。歐陽錯指指那根垂落的繩子,說:“你再仔細看看。”她用手電照了一下,突然發現垂落在衣架上的不是一根繩子,而是一截斷掉的電線。她特意往電線斷口處看了一下,斷口參差不齊,表皮還有被老鼠咬過的痕跡,應該是線路老化,意外斷落,正好掉在了衣架上。

“這個應該算是意外觸電身亡吧?”歐陽錯回頭看了一眼皮永勝的屍體,搖頭歎息,說,“這位皮醫生死得也太不劃算了。”嚴政“嗯”了一聲,並沒有說話,但很顯然,她也認同了他得出的“意外觸電身亡”這個結論。屋外電線老化,斷落後正好掉在窗戶外麵的鋁合金衣架上,皮永勝夜裏打開窗戶收衣服的時候,手指觸到帶電的衣架,意外觸電身亡。這是目前最合理的解釋了。

“起火的原因,跟這根斷落的電線有關嗎?”嚴政轉過身,問那個消防中隊長。

中隊長也探頭到窗戶外麵看了那根電線,搖搖頭說:“這個暫時還不能確認。但是從目前情況來看,起火點並不在三樓,二樓才是被燒得最嚴重的樓層,目前我們正在清理和排查,希望能早點查明起火點具體在哪裏,以及起火原因。”

正在這時,二樓忽然傳來一名消防員的喊聲:“劉中隊長,你快來看一下,這裏還有一名死者。”

劉中隊長和嚴政他們都吃了一驚,急忙從三樓跑下來。二樓被燒毀的程度,果然比三樓要嚴重得多,屋裏的擺設基本都被燒成灰燼了,連頭頂吊扇的鐵皮扇頁都被燒扭曲了。因為消防水槍從窗戶外麵射了很多水進來,地板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那名消防員用手朝浴室方向指了指,嚴政搶先走進浴室一看,不由得吃了一驚,這間位於最角落的浴室,居然是被大火燒得最為嚴重的地方。浴室的門連同門框都被燒成了木炭,牆壁上掛著的熱水器被燒得完全變形,牆壁上通風窗戶也燒得隻剩下一個鋁合金框架。因為浴室處在角落位置,消防水槍裏的水並沒有射進來,地麵倒是顯得很幹燥,開裂的地板上還掉落著一些黑灰,也不知道是浴室裏的什麽擺設被燒毀後留下的痕跡。就在這間被大火燒得麵目全非的三四平方米的浴室裏,靠牆倒著一具燒焦的屍體,屍體胸口居然還插著一把水果刀,水果刀的塑料刀柄也被燒化了,隻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刀身。

康佳佳看見這具被燒得烏黑,而且還在不斷往外冒著暗紅色**的屍體,立即捂著嘴退到一邊,一臉難受的表情。歐陽錯拍拍她的背說:“想吐就吐吧,沒人會笑話你。”他的話還沒說完,康佳佳就彎著腰,使勁地嘔吐起來。

老熊說:“我剛才找到附近店鋪的人打聽了一下,皮永勝是咱們鄰市——吉陽市人,四年多前來到咱們丁州市,在這裏買了這棟房子,開了這間皮醫生診所。這裏目前隻有他和他兒子皮燦兩個人住。皮永勝去年二婚,找了個丁州本地女人做老婆,不過他老婆今年到省城打工去了,所以沒有住在家裏。二樓浴室的這名死者,估計就是他兒子皮燦。”

嚴政邊聽邊點頭,看看那具已經被燒得完全看不清麵貌的屍體,說:“目前也隻能這麽認定了,要想辦法聯係到皮永勝的老婆,叫她回來認屍。另外,老金你抓緊時間,把他的DNA跟皮永勝的DNA做個比對,最後確定一下他跟皮永勝的關係。”

老金點頭說:“行,我知道了。”

歐陽錯進到浴室,仔細看看插在屍體胸口的那把水果刀,忽然“呀”的一聲叫起來。從刀身上的標識來看,這也是一把“精鋼”牌水果刀,樣式看起來跟以前三起連環命案的凶器差不多。他又看看皮燦中刀倒地的位置,距離浴室通風的窗戶很近:“嚴隊,我覺得好像有點不對勁啊!”

嚴政問他:“哪裏不對勁?”

“你看,同樣是‘精鋼’牌水果刀,屍體距離窗戶這麽近,難道凶手也是從窗戶外麵把刀伸進來殺人的?”

嚴政回頭瞪他一眼,說:“你該不會是懷疑,這個皮醫生也是池名殺死的吧?”

歐陽錯搖頭說:“這倒不至於。池名已經臥軌自殺,絕不可能再跳出來殺人。我是懷疑咱們先前的偵查思路是不是有點不對,也許池名並不是單獨作案,說不定他還有同夥呢。現在池名死了,但他的同夥還在繼續使用相同的方法殺人。”

康佳佳反駁道:“我覺得你想多了,這明擺著是模仿殺人。凶手是在模仿池名的作案手法來殺人。”

“這就更不對了,這個案子還沒結案,咱們警方從未向外透露過池名的作案手法和偵查細節,外麵的人怎麽會知道得這麽具體?”歐陽錯忽然把嘴巴張成了“O”形,“難道是咱們警方內部人員作案?”

“內部你個頭啊,”康佳佳說,“平時你都不上網的嗎?”

“上啊,不過我上網除了聽搖滾音樂,就是看看美女。”歐陽錯笑笑說。

“池名的殺人手法和作案細節,網上早就傳開了。”康佳佳說,“你們還記得那個叫秦朝的網絡主播嗎?他不是在醫院醒過來了嘛,雖然沒出院,但命是撿回來了,他住院的時候,也沒有忘記自己的主播身份,還天天在醫院裏做直播。他聽咱們說起過凶手池名的殺人手法,早就在直播裏公布出來了,聽說點擊率還蠻高的,現在估計已經在網絡上都傳遍了,隻要看過他直播視頻的人,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這個王八蛋,真的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當初池名怎麽就沒有一刀把他給……”歐陽錯口無遮攔地說到這裏,看見嚴政正拿眼睛瞪著他,他吐吐舌頭,把後麵的半句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康佳佳麵露難色,說:“如果根據這條線索去查,那也無異於大海撈針,且不說上網看過視頻的人有多少,就算不上網的人,也有可能聽別人說起過啊。”

嚴政在浴室外麵的客廳裏踱了幾步,忽然抬起頭,說:“走,咱們上天台看看去。”

歐陽錯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凶手真的是模仿池名殺人,就肯定會從天台垂下繩子,去天台上麵查看一下,也許能發現什麽蛛絲馬跡。他跟著嚴政從二樓走出來,踏著樓梯往上走,但是走到三樓,就沒辦法往上去了,因為這是一棟老式樓房,三樓跟天台之間,並沒有安裝樓梯,根本不可能上去。

兩人隻好失望地返回二樓。歐陽錯把頭從浴室小窗戶裏探出去看一下,二樓窗戶距離地麵並不算高,如果有人從地麵攀爬上來,從窗戶裏捅皮燦一刀,好像也並不困難。隻是窗外的牆壁被煙熏火燒,就算凶手真在牆壁上留下什麽攀爬的痕跡,也早已看不出來了。

“嚴隊,”消防隊的劉中隊長忽然在後麵叫了一聲。嚴政轉身走過去,劉中隊長說:“我們在浴室裏檢測到了汽油殘留成分,而且您也看到了,整個二樓就是浴室燒得最厲害,所以這場火災的起火點,應該就在浴室裏。我們目前的推斷是,這很可能是一起人為縱火案,凶手殺人之後,再淋上汽油,放火焚屍燒屋。”

嚴政聽後點點頭,臉上並沒有太多驚訝的表情,這個結論,跟她心裏的想法正好不謀而合。她等老金從屍體邊站起身的時候,走過去問:“能看出大概的死亡時間嗎?”

老金搖搖頭,為難地說:“現在唯一可以斷定的是,凶手先是用水果刀將被害人刺死之後,再放火燒屍的,殺人在前,縱火在後。隻是屍體都燒成這樣了,我就算真的是神仙,也沒辦法從屍體表麵的變化推斷出他的被殺時間。必須把屍體拉回去做進一步的屍檢,這樣才能知道他是在什麽時候被殺的。”

嚴政又問劉中隊長,消防人員進入診所時,是什麽情形?劉中隊長說他們接到警情趕過來的時候,診所大門是從裏麵鎖上了的,外麵根本沒有辦法打開,最後他們動用了破拆工具,直接將大門破開,才得以進入火災現場滅火。

嚴政去樓下查看了一下大門,從破拆下來的鎖具來看,兩道鎖舌都是鎖上了的。這種防盜鎖的第一道鎖舌,無論在屋裏還是在屋外,隻要將門關上,就能鎖住。但是第二道鎖舌,必須從室內按下一個彈簧按鈕,才能鎖上,這道程序是無法在室外完成的。兩道鎖舌鎖上之後,大門就算鎖死了,外麵的人就算有鑰匙也打不開門,而且門鎖上麵也沒有暴力開鎖的痕跡。這樣一來,案發時整個診所其實就是一個密室,凶手從大門入室作案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難道真如歐陽錯所說,凶手真的是在模仿池名的作案手法,從外牆攀爬到二樓浴室的窗戶外麵,然後再把皮燦吸引到窗戶前,出其不意地把水果刀伸進去,一刀把他給殺了,然後再把汽油從窗口倒進來,縱火焚屍?

“嚴隊,有一點我想不明白。”康佳佳跟在她身後說,“池名作案的時候,隻是用水果刀殺人,可沒有縱火焚屍這個舉動,因為這麽長一把水果刀刺進被害人心髒,基本上就是必死無疑了,凶手完全沒有必要再畫蛇添足,去放一把火啊。”

歐陽錯說:“從以往的辦案經驗來看,殺人後放火者,無外乎兩個意圖,第一是怕被害人沒有死透,所以再放火燒一次,確保被害人就算沒有被殺死,也會被燒死;這第二個嘛,就是銷毀現場的作案痕跡,無論凶手在現場留下了什麽線索,一場大火都可以燒得幹幹淨淨。”

“我覺得還有一個可能,”康佳佳說,“凶手把屍體燒得麵目全非,會不會就是想讓咱們分辨不出被害人的真正身份?”

“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嚴政聽完他倆的對話之後說,“看到這具燒焦的屍體,咱們第一時間想到的,肯定就是皮燦,因為屋裏就隻住了他跟他父親兩個人。難道凶手所殺的這個人並不是皮燦,而是另有其人,凶手是想讓咱們將死者誤認為是皮燦?”但她很快就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現在偵查手段如此發達,這個根本瞞不了多久啊,咱們隻要把皮永勝的DNA跟二樓的屍體的DNA做個比對,立即就可以知道這具焦屍到底是不是皮永勝的兒子皮燦啊。真想不通,凶手放這把火,到底是想掩蓋什麽呢?”

帶著這個疑問,她又到二樓轉了一圈,並沒有發現什麽其他線索。

這時天色已經漸漸地亮起來,警方的現場勘查工作已經基本結束,現場並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法醫車把皮燦和他父親皮永勝的屍體都拉到法醫中心做進一步屍檢。

老熊從皮永勝手機裏找到了他老婆蔣婧的電話號碼,打過去後,先是簡單地跟她把診所裏發生的事情說了,然後請她盡快趕回來認屍及處理後事。蔣婧很快就在電話裏哭了起來,說:“怎麽會這樣呢?明天就是我老公生日,我早就跟他約好要趕回去給他慶祝生日的,怎麽就……”

老熊歎了口氣說:“診所也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你要有心理準備。”

上午10點多的時候,蔣婧從省城趕回來,先是確認了丈夫皮永勝的屍體,但是看到皮燦的屍體時,她猶豫了好久,最後以他腰間被燒黑的金屬皮帶扣為憑據,勉強認出這具屍體就是皮燦。下午的時候,老金那邊的DNA比對結果也出來了,確認這具燒焦的屍體跟皮永勝是親子關係,皮永勝隻有一個孩子,由此可以斷定,這具焦屍確實就是皮燦。

從蔣婧嘴裏,警方了解到了皮永勝和皮燦的一些基本情況。今年四十九歲的皮永勝是吉陽市人,年輕的時候讀過衛校,在鄉下當過赤腳醫生,後來在吉陽市開了一家網癮戒治中心,生意火爆,後來不知什麽原因關門大吉。他又來到丁州市,開了這間皮醫生診所。他兒子皮燦今年二十四歲,醫科大畢業後,現在在丁州市第一人民醫院實習,據說醫院比較欣賞他,實習完後就可以轉正。皮永勝的原配老婆,也就是皮燦的親媽,早在皮燦十多歲的時候就病死了。去年蔣婧經人介紹,跟皮永勝結婚,婚後兩人關係還不錯。今年年初的時候,她有個表姐在省城開了一家托兒所,請她過去做保育員,因為開出的工資比丁州這邊高,所以她就去了。9月17日,也就是明天,是皮永勝的生日,她本來跟他約好到時回來給他慶祝生日的,都已經買好了今天上午到家的車票,想不到卻……

說到這裏,她不由得又流下淚來。康佳佳勸慰了她幾句,才送她回去。

經過初步屍檢,老金也查明了皮燦的死亡時間,是在昨天,即9月15日晚上8點左右,前後誤差不會超過半小時,那也就是晚上7點半至8點半之間,與他父親皮永勝觸電身亡的時間,幾乎是同步的。現在可以確認,皮永勝確係遭遇電擊身亡,而皮燦的死因與先前在現場做出的判斷基本一致,先被水果刀刺死,然後再被人放火焚屍。

案情分析會上,大家對皮燦死於他殺並無異議,但對於他父親皮永勝的死,有兩種不同意見。一種認為單純就是個意外,他晚上在窗戶前收衣服時,碰到脫落的電線,意外觸電身亡。另一種意見認為,皮燦在二樓被殺,他父親幾乎同時在三樓遭電擊身亡,這未免太巧合了一些,這一對父子極有可能都是被凶手殺害的。

嚴政綜合考慮了大家的意見之後,總結說:“目前來說,咱們糾結於皮永勝是死於意外還是死於他殺,意義並不大,因為這兩種觀點,都缺乏足夠的證據支撐,要想搞清楚這個問題,還得多做調查,尋找更多的線索。我倒是覺得皮燦他殺的痕跡已經十分明顯,咱們可以把重點放在他這個案子上,找到殺死他的凶手,他父親到底是被同一個凶手所殺,還是真的死於意外觸電,也就不難搞清楚了。”

大家都點頭稱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皮永勝真是死於他殺,那麽這兩起命案背後的凶手,極有可能是同一個人。隻要找到殺死皮燦的凶手,自然也就找到殺死皮永勝的凶手了。最後大家的意見都得到了統一,在不確定皮永勝是否死於意外的情況下,先把偵查重點放在皮燦身上。

案情分析會結束後,歐陽錯和康佳佳被隊長派去調查皮燦個人情況及社會關係。兩人先是來到皮燦實習的第一人民醫院,找到了他的實習老師——副主任醫師張征。張征聽說皮燦昨天晚上被人殺了,不由得大吃一驚,過了好半晌,才說:“難怪今天沒見他來上班,打他手機也沒有人接聽,原來是這樣。”

歐陽錯問:“平時他都是準時上班的嗎?”

張征點頭說:“是啊,平時他上下班都比較準時,就算要請假,也會提前跟我說一聲。”

康佳佳問:“那他在這裏的實習情況怎麽樣?”

張征看她一眼,說:“這個怎麽說呢,如果從業務水平方麵來說,也隻能說還行吧,在我帶過的實習生裏麵算一般。”

歐陽錯看他臉上的表情似乎有點勉強,就奇怪地問:“我聽說他很受醫院方麵的器重,實習完後就可以留在醫院工作了,怎麽您會覺得……”

張征苦笑一聲,張張嘴,剛想說什麽,正好旁邊有一位穿白大褂的醫生走過,他隻好欲言又止。

歐陽錯看出了端倪,就把他帶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裏,說:“您有什麽話不妨直說,也許您反映的情況,很可能就是我們偵破這個案子的線索。而且我們隻關心破案的事,涉及醫院方麵的情況,我們也絕不會跟警方以外的人透露。”

張征這才說:“皮燦這個年輕人,業務水平比較一般,我手下帶著他和另一個實習生,那個孩子就比他強多了。隻是皮燦他爸跟我們醫院的業務副院長關係不錯,應該往我們醫院送過不少錢,也請我吃過幾次飯,所以皮燦轉正的事,早就已經內定了,隻要他在實習期間不出什麽大的岔子,就不會有什麽變數。這事我們醫院很多人都知道,跟他一起來的另一名實習生業務水平比他強,但因為名額被皮燦占去,所以這名實習生基本就沒有留下的可能,結果人家一氣之下,就提前走了。”

康佳佳立即警覺起來,問:“這個實習生叫什麽名字?是丁州本地人嗎?你們醫院應該留有他的身份證複印件吧?可以讓我們看看嗎?”

張征明白她為什麽會突然這麽緊張,笑笑說:“你想錯了,這孩子心裏很陽光,不可能因為在我們醫院競爭不過皮燦,就想著去殺人。她現在去了新安縣一家三甲醫院,實習期還沒完,就已經跟醫院簽訂了聘用合同。哦,對了,這是個很秀氣的女孩子。所以我覺得你們完全沒有必要懷疑到她身上去。”

康佳佳“哦”了一聲,心裏略略有些失望。歐陽錯問:“那皮燦在醫院的人際關係怎麽樣?平時有沒有跟誰吵過架,得罪過什麽人,或者說有沒有跟什麽人結過仇?”

張征搖頭說:“這個倒是沒有,他來實習的時間也才幾個月,平時也沒見他跟誰產生過什麽矛盾。而且他在我們醫院的人際關係好像還不錯,尤其是跟那些漂亮的小護士,走得特別近。”說完他自己也哈哈大笑起來,“不過你們放心,也沒見他鬧出過什麽桃色新聞,這應該不是他被殺的原因。”

隨後歐陽錯和康佳佳又來到業務副院長辦公室,跟張征說的那位與皮永勝私交甚篤的副院長交談了一下,副院長說了一大堆皮燦的好話,還說這孩子非常不錯,出了這樣的事,實在可惜,懇請警方務必盡快破案,給受害者一個交代。他雖然嘴裏連聲說“可惜”,但臉上連一點悲傷和可惜的表情都沒有。歐陽錯也知道對方是在跟他打官腔,所以並沒有在他辦公室多做停留就離開了。

從醫院走出來後,歐陽錯和康佳佳又來到了鑼鼓巷。皮醫生診所早已是一片狼藉,四周拉著警戒線,焦臭的味道飄滿了半條街。一些圍觀群眾正忙著用手機拍照發朋友圈。

鑼鼓巷上許多都是等待拆遷的無人居住的老舊房子,沿街的店鋪也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家,皮醫生診所左右兩邊的房子都空著。最近的一家皮鞋店,與它中間也隔著兩棟民房。

兩個人沿街打聽一下,街上店鋪裏的人也都認識皮永勝父子,但對他們的生活詳情,並不了解。打聽來打聽去,也沒得到什麽有價值的線索。後來在街上碰見皮永勝的老婆蔣婧,因為診所已經被燒得七七八八,沒有辦法住人。她暫時住在一家旅店裏,這次是回來想從屋裏取幾件衣服的。

歐陽錯他們又找她聊了一下,問她皮永勝父子平時有沒有跟什麽人結過仇,她搖搖頭,說應該沒有吧,不過自己跟皮永勝結婚還不到兩年時間,以往的情況她並不太清楚,但結婚以來,皮永勝父子好像並沒有跟什麽人結下過仇恨。

他們兩人告別蔣婧後,天色已經漸漸地暗下來,他們的車停在巷子外頭,兩人沿著鑼鼓巷往外走的時候,忽然有個大媽跟在身後,大聲叫道:“警察同誌,警察同誌!”兩人停住腳步,回頭看著她,問她有什麽事。

大媽跑上來說:“我看你們好像在打聽皮燦的事,對吧?”

歐陽錯點頭說:“是啊,他昨天晚上被殺了,這個你也應該聽說了吧?”

大媽連連點頭,說:“聽說了,聽說了,所以我才跑來向你們反映情況的啊。大概十來天前吧,我到皮醫生那裏看病,出來的時候,在門口遇見一對中年夫妻找我打聽皮燦的事。”

“是嗎?”歐陽錯和康佳佳的注意力一下就被她吸引住了。

“當時我覺得那兩個人有點麵生,本來不想多說,可是他們說,他們是皮燦女朋友的父母,想替女兒了解一下男方的情況,也怪我太熱心了,當時就把皮燦的情況跟他們說了。”

歐陽錯一聽,眉頭就皺起來了。他們已經問過蔣婧和皮燦的老師張征醫生,兩人均證實皮燦並沒有女朋友。怎麽突然又冒出女朋友的父母來了?這個情況,倒是十分可疑。

“那您還記得這對夫妻的長相嗎?”

大媽回憶了一下,說:“大概還記得吧,男的四十歲到五十歲的年紀,皮膚很黑,個子瘦小,臉上有很多皺紋,女的看上去年輕一些,長得也有幾分姿色。待人和氣,說話的聲音很好聽……”

歐陽錯看了康佳佳一眼,她雖然掏出了筆,但是沒有在筆記本上記錄一個字。大媽的這個描述實在太籠統了,這樣的中年男女在街上一抓一大把,根本不可能根據這個指引找到具體的人。

康佳佳慢慢啟發大媽,說:“您別著急,慢慢說,能不能跟我們說點他們二人身上具體一點的特征,比如說鼻尖上有顆黑痣,或者是眼角眉毛上有一條疤痕之類的。”

“這個啊……”大媽一下子難住了,“這個我倒沒有注意呢,好像他們兩個臉上都沒有什麽痣啊,疤啊之類的。”

正在歐陽錯和康佳佳失望的時候,大媽忽然又補充了一句:“那個男的吧,先是到診所裏直接問皮醫生,皮醫生不肯告訴他,還說前些天警察到我這裏來打聽你的情況,你是不是在外麵犯了什麽事啊?那個男的趕緊說沒事沒事,就是警察想核實一下我提供的情況而已。”

歐陽錯和康佳佳不覺精神一振,皮永勝說的,應該就是他倆曾上門找他的事。兩人心裏同時跳出一個人來,歐陽錯立即掏出手機,在手機裏打開一張照片,遞給大媽看:“大媽,您看看,那個男的,是這個人嗎?”

大媽眯著眼睛看了一下,一拍大腿說:“對,就是他,錯不了,那個男的就是他。”

康佳佳立即將這個情況在筆記本上記錄下來,然後又留下了大媽的聯係電話,說:“以後我們警方可能還會找您核實情況,到時還請您配合。”大媽樂嗬嗬地說:“行,沒問題,警察找我,保證隨叫隨到。”

等這位大媽離開之後,歐陽錯和康佳佳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頭同時生起一個疑問:難道甄富貴也跟皮燦的死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