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目擊證人

經過化驗,歐陽錯他們帶回來的金維他膠囊與毒死鄒大福的烏頭堿毒膠囊,膠囊外殼的化學成分完全相同,可以肯定,毒膠囊就是借用了金維他膠囊的外殼。凶手用金維他膠囊的膠囊皮,裝入烏頭堿,製作出了致命的毒膠囊,然後用毒膠囊調包了鄒大福正在吃的藥,最後導致他中毒死亡。

向警方提供線索的那個老太太也說了,這個金維他在其他藥店和醫院是買不到的,隻有在老電影院的健康養生專家講座上才能買到。也就是說,凶手應該參加過電影院的講座,並且在產品推介會上購買了金維他,然後才能借用這個膠囊外殼製作毒藥。看來隻有找到這家金維他公司,才有可能尋找到與凶手有關的線索。

歐陽錯和康佳佳又立即驅車趕到老電影院。老電影院的位置在南華路旁邊,按照市政規劃,南華路一帶將會建成一個商業新區,電影院周圍的房子差不多都拆光了,隻有這個老舊的電影院還像個怪物一樣突兀地聳立在那裏。歐陽錯不禁生出些感慨來。這個電影院,曾經是城區裏唯一能看電影的地方,他上小學和初中的時候,學校經常組織學生到這裏來看電影。那時候這裏還十分熱鬧,想不到一轉眼,這裏就幾乎成了一片荒涼之地。

電影院的兩扇大門緊閉著,四周看不到一個人。距離入場口二十多米遠的牆邊,有一扇鐵皮小門,門上掛著管理處的牌子,但鐵皮門也是關著的。康佳佳上前敲敲管理處的門,無人應門。歐陽錯看看手表,時間已是下午3點多。他抬頭看看天上熱辣辣的太陽說:“這破電影院,肯定沒有管理員上班,咱們還是先回去吧。”

康佳佳看看管理處門口的台階,台階上很幹淨,明顯有被人打掃過的痕跡。她說:“這裏肯定有人上班,咱們再等等吧。”歐陽錯隻好一邊揩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陪她坐在台階上等著。

一直等到下午4點,才看見有一個趿拉著拖鞋、手拎茶杯的中年婦女,一邊喝著茶,一邊走過來。

當她掏出鑰匙打開管理處的門,走進屋的時候,歐陽錯和康佳佳也拍拍屁股上的灰塵,跟著走了進去。

女管理員打開屋裏的電風扇,在辦公桌後麵坐下之後,才懶懶地抬起眼皮,看他們一眼問:“你們有什麽事?是想租場地嗎?一天八百,租十天以上九折優惠。”

歐陽錯亮出工作證說:“我們是警察,想找你了解一點情況。”

女管理員並沒有因為他是警察就多看他一眼,仍舊吸溜吸溜地喝著茶,問:“什麽情況?”

康佳佳說:“我們想問一下,是不是有一家叫金維他的公司,在你們這裏搞過營銷活動?”

“嗯。”

“現在還在搞嗎?”

“沒搞了,人都已經走了。”

“什麽時候走的?”

“不太記得了,他們租期沒到就提前走了。”女管理員像是沒吃飽飯似的,有氣無力地回答著。

“沒到期就走了?”歐陽錯的目光閃了一下,“能跟我們說一下具體時間嗎?”

“具體時間啊,這個我得看一下登記簿。”管理員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本子,一頁一頁地慢慢翻看著。她以為這兩個警察是來調查她利用職權違規出租場地的事,拉著臉向他們訴苦說,“我們電影放映服務中心已經好幾年發不出工資了,既然有人想租這個地方搞活動,我肯定是同意的啦,如果不收點租金,我家裏都快揭不開鍋了。”

康佳佳知道她誤會了他們的來意,就說:“你私下出租場地的事,不歸我們警察管。我們手裏邊正在辦的一個案子,涉及最近在你們這裏租賃場地搞營銷活動的金維他公司,所以我們過來調查一下。”

管理員的眉頭輕輕往上挑了一下:“哦,原來是這樣,那我再好好查一下登記簿。”她翻看登記資料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

歐陽錯看見她本子上記錄的內容還不少,就問:“來這裏租場地的人很多嗎?”

“不算多吧,但每個月都有一兩家公司來我們這裏搞活動,大多是推銷保健品之類的,偶爾也有賣床墊、家電產品的。有的公司廣告做得比較好,每場都有幾百個人來參加活動,應該賺了不少錢吧。”管理員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指在登記簿上快速地滑動著,很快就找到了跟金維他有關的登記資料,“金維他公司是4月1日開始租下我們電影院搞活動的,一開始說是要租十二天,租金都已經全部交齊了,但是才到一半時間,也就是4月7日那天一早,就突然撤場走了,也沒有要我退租金。有好多聽講座的人都不知道,直到來到這裏,才發現人已經走了。”

“本來要租到12日,但在7日就提前撤場了?”歐陽錯皺眉道,“他們沒有說提前離開的原因嗎?”

管理員合上登記簿,搖搖頭:“沒有,等我知道的時候,他們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搬上車,隻跟我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這倒是有點奇怪。康佳佳把這個情況在調查筆錄上記錄下來,然後問:“他們在這裏搞的營銷活動,來參加的人多嗎?”

管理員想了一下說:“還行吧,他們搞活動的時候,我進去隨便看了一下,好像是在推銷一種叫金維他的保健品吧,剛開始兩天隻有幾十個人來,後來他們到處派發廣告紙,還提出凡是來參加活動的人,都可以領回一斤雞蛋,結果從第三天開始,就每天都有兩三百個人擁進來。那個年輕的總經理一邊推銷這種保健品,一邊跪在講台上對著現場的老頭老太太大喊爸爸媽媽,把下麵那些老人家感動得不行。我覺得他們這個產品應該還是賣得不錯的。所以我才會感到奇怪,他們剛把聲勢造起來,正是賺大錢的時候,怎麽就突然不做了呢?”

“他們到你這裏租場地的時候,需要辦什麽手續,或者說要提交什麽憑證嗎?”

“我們這破地方,還要什麽手續哦,有人來租就算不錯了。”管理員苦笑一聲,“一般象征性地交個經營許可證的複印件給我們管理處,然後租金到位就行了。”

“可以讓我們看一下這個金維他公司的經營許可證複印件嗎?”

“可以的。”管理員又低頭從抽屜裏拿出一張複印的經營許可證遞給他們。

康佳佳看了一下,上麵寫的企業名稱是金維他國際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法人代表叫金健強,發證機關是南方某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她用手機拍了張照片,傳回市局請同事幫忙查了一下,果然不出所料,這張經營許可證是偽造的。

她問:“除了這個,他們還留下什麽別的東西了嗎?”

管理員喝了口茶,說:“沒有了,他們撤場的時候,把所有東西都帶走了,連一個空包裝紙箱都沒有留下來,不過……”

“不過什麽?”

管理員往電影院大門方向一指:“他們在大門後麵的走廊裏貼了兩張宣傳海報,估計是走得匆忙,忘記撕下來了,恰好他們走後這段時間沒有新公司來租場地搞活動,所以這兩張海報還沒有被覆蓋,你們要不要看一下?”

“好的,”康佳佳點點頭,“那就麻煩你帶我們去看看吧。”

管理員領著他們來到電影院大門口,掏出鑰匙打開大門,大門後麵是一條十多米長的走廊。管理員往走廊兩邊的牆壁上一指:“就是這兩張海報。”

歐陽錯和康佳佳抬頭看看,隻見走廊左右兩邊的白色牆壁上各貼著一張海報,天藍色的背景下,印著金維他膠囊的大幅彩照。旁邊站著一個身穿印有金維他Logo(商標)製服的年輕女銷售員,正微笑著把一瓶金維他膠囊遞到一個老人手裏,老人咧著嘴笑著。最下麵有幾行文字,密密麻麻寫著金維他膠囊的幾十種功效。從總體上看,還挺有視覺衝擊力的。

康佳佳從上到下把這海報看了兩遍,並沒有看出什麽線索來。她扭頭問管理員:“我們可以帶走一張海報嗎?”管理員說:“可以啊,反正貼在這裏也沒有用。”

康佳佳就跟歐陽錯一起,小心地撕下一張海報,卷起來拿在手裏。

離開電影院,開車回市局的路上,康佳佳問歐陽錯有什麽想法。歐陽錯握著方向盤想了一下,說:“我覺得這個金維他公司吧,其實挺可疑的,明明說好要租十二天的場地,而且全部租金都已經交了,正準備在這裏大賺一筆,結果營銷活動半途而廢,做到一半就急急忙忙撤場,這也太不正常了。”

康佳佳點頭說:“是啊,而且鄒大福死亡的時間是4月6日晚上,而這個金維他公司第二天也就是4月7日一早就悄無聲息地跑了,從時間上看,這也太過巧合了些吧。”

歐陽錯“嗯”了一聲:“確實如此。”

已是傍晚時分,夕陽斜照進車窗,晃得人有點眼花。歐陽錯把車窗升上去,車廂裏忽然就安靜下來。兩人都在想著這個奇怪而又神秘的金維他公司,一時無話。

警車即將開到市局門口時,康佳佳的手機響了,一接聽,原來是今天中午在大健康藥房給他們提供金維他膠囊這條線索的那個老太太打來的。

康佳佳記得她說過自己姓於,就問:“於大媽,您是不是還想起什麽別的線索了?”

於大媽在電話裏大著嗓門兒說:“不是的,警察同誌,我是想問問你,你中午從我這裏拿走的那瓶金維他膠囊用完沒有?如果用完了,能不能還給我?我那藥挺金貴的呢,我怕你們給我弄丟了……”

康佳佳很快就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忙說:“好的好的,那瓶膠囊我們已經用完,可以還給您了。您住哪兒,我這就給您送過去。”於大媽說:“我就住在工字橋附近,離大健康藥房不遠,要不我還是在那個藥房門口等著吧,省得你們到處找我。”

康佳佳說:“行。”掛斷電話後,她立即回重案中隊,取了於大媽那瓶金維他膠囊,然後掉轉車頭,往工字橋那邊開過去。

來到大健康藥房門口,果然看見於大媽手裏拿著一把蒲扇,正坐在旁邊花壇台階上,一邊乘涼一邊等著他們。康佳佳下車把那瓶金維他膠囊送還給她,還說了不少感謝的話。就在於大媽拿著金維他轉身要離去的時候,歐陽錯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趕上兩步,叫住她說:“於大媽,我們還想向您打聽點事。”

於大媽回頭說:“行啊,你們想打聽什麽事?”

歐陽錯問:“您認識鄒大福嗎?”

“周大福?賣黃金首飾的那個嗎?”於大媽顯然蒙了一下。歐陽錯說:“不是,是這個‘鄒’字。”他在手心裏把“鄒”字寫給她看。

於大媽看明白之後,很快就搖頭說:“哦,原來是鄒大福,不是周大福啊,我不認識呢。”

歐陽錯還是有點不甘心,又拿出手機,找出翻拍的鄒大福的照片給她看:“就是這個人。”

於大媽湊到手機屏幕前看了一眼:“哎,原來你說的是他啊,這個人我倒是見過,但我不知道他原來叫鄒大福呢。”

康佳佳跟在後麵,很快就明白歐陽錯的用意。她拉住於大媽進一步問:“您是在哪裏見過他的?是在電影院金維他的健康講座上嗎?”

“對呀,你們怎麽知道的?”於大媽疑惑地看他們一眼,沒待他們回答,她就已經快言快語地說起來,“我確實是在那個健康講座上見到他的,當時現場有幾百個人,我為什麽記住了他呢,這是有原因的。”

“什麽原因?”

“是這樣的,那天金總——金維他公司的老總,反正大家都叫他金總,具體名字叫金什麽,也沒有人知道——正在台上給我們做健康養生講座並且宣傳金維他膠囊時,就是這個老頭,突然站起來,用很大的聲音罵他們是騙子,還說這個藥是騙人的,他吃了好幾天,根本一點效果都沒有。他還說要去工商局告他們賣假藥。當時金總在台上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還和顏悅色地問他這個藥他具體吃了多長時間。這個老頭說已經吃了四五天了。金總就說,四五天嘛,這個時間有點短,還看不出什麽療效來,我們這個藥有一個特點,就是起效慢,所以才要大家一定要吃夠八個療程,隻有這樣,才能達到根治疾病的目的。當時這個老頭還在台下吵吵嚷嚷的,後來金總就和他的助理一起下台,把他請到旁邊一個小房間裏,說是要跟他詳談一下。”

“再後來呢?”

“再後來搶購活動開始了,大家生怕自己買不上,都爭先恐後地往前台工作人員那裏擠,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擠進去,買了十瓶膠囊,還想多買兩瓶,卻已經賣光了。那個老頭的事,也沒有人再去關注了,我也不知道他後來怎麽樣了,不知道他跟金總之間的矛盾到底解決了沒有。”

“原來是這樣。”康佳佳“哦”了一聲,又問,“那您還記得這是哪一天發生的事情嗎?”

於大媽想了一下,說:“應該是4月6日那天下午發生的事吧,後來第二天,我再去電影院的時候,金總他們已經走了,送雞蛋的活動也沒有了,我本來想再買幾瓶這個膠囊呢,也買不到了。”她一邊說一邊搖頭歎息,很惋惜的樣子。

歐陽錯說:“就是這個叫鄒大福的老頭,就在當天,也就是4月6日晚上被人毒死了,這事您知道嗎?”

於大媽點點頭,但很快又搖頭:“我倒是聽說這附近小區裏有個老頭中毒死了,警察正在到處尋找凶手,但我沒有想到這個被毒死的人就是那個老頭。”

“我們確實是在尋找凶手,隻是案情一直沒有什麽進展,不過我們覺得您提供給我們的金維他公司這條線索,應該會對我們尋找凶手有所幫助。”康佳佳一邊做著問詢筆錄,一邊說,“您能跟我們說一下,您對那個金總,還有這家公司的印象嗎?”

“印象啊,”因為天氣有點悶熱,於大媽手裏的蒲扇一直在使勁兒扇著,這時聽到康佳佳的問話,卻不知不覺把扇子停了下來,她偏著頭想了一下,“那個金總嘛,三十多歲的年紀,梳著大背頭,戴著眼鏡,身形微胖,為人熱情,平易近人,無論對誰都是滿麵笑容,說話做事非常親切,對每一位老人都噓寒問暖,照顧得非常周到,而且他還是個養生專家,懂得特別多的健康生活知識,無論誰向他提問谘詢,他都能耐心回答,是一個特別熱心而又貼心的人。我覺得吧他對我們這些老人的關心,可能遠遠勝過我們的親生孩子。這也是最讓我感動的地方。至於這家公司嘛,說實話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他們這個膠囊產品我也吃了一段時間了,並沒有什麽明顯的效果。可是這並不重要,金總也說了,不是效果不好,而是療程不夠,就算真的沒有什麽效果,但至少對身體也沒有什麽壞處,對吧?”

“那倒也是。”康佳佳自然能從她的話裏聽出來,這個所謂的金總,其實是在這些老人麵前大打感情牌,為了能感動老人,讓老人買他們的產品,哪怕跪下來喊爹叫媽都行。這正是這類騙子公司慣用的伎倆。但她並沒有在於大媽麵前拆穿金總的把戲,隻是附和著點點頭:“我們想找到這個金總,或者是這家公司,您有這方麵的線索嗎?”

於大媽一臉茫然:“沒有呢,他們走得挺突然的,我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好的,謝謝您了。”康佳佳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8點多了,就合上筆記本,說,“那我們就不再打擾您了,如果您還想起什麽其他線索,隻要是跟這個金總或這家公司有關的,都可以打電話告訴我們。”

送走於大媽後,歐陽錯和康佳佳也各自回去休息。第二天上班後,兩人到隊長辦公室,把情況向嚴隊做了匯報。

嚴政聽完後,又認真翻看了他們做的調查筆錄,合上筆記本思考許久,卻並沒有發表自己的看法,隻是抬頭望著坐在對麵沙發上的兩名下屬,說:“說說看,你們有什麽想法?”

歐陽錯看了自己的搭檔一眼,說:“一開始吧,我們都覺得可能是凶手與死者鄒大福一樣,都參加過金維他公司的健康講座,並且購買了金維他膠囊,然後凶手利用這個膠囊的外殼製作了毒藥,把鄒大福毒死了。金維他膠囊隻是凶手作案的工具,整件事跟金維他公司並沒有直接幹係。”

康佳佳跟他搭檔這麽久,早已心意相通,知道彼此心裏的想法。她接著他的話往下說:“但是隨著我們調查的深入,發現這家金維他公司越來越可疑了,現在我們懷疑凶手不是別人,就是這家神秘的金維他公司,或者更直接一點說,就是他們金總。”

嚴政自然明白他們的意思:“你們是說,因為鄒大福在營銷現場質疑金維他的療效,罵他們是騙子,破壞了他們的發財大計,最重要的是,這個性格執拗的老頭還威脅他們說,要去有關部門舉報他們,所以金總他們對他心生忌憚,或者說懷恨在心,於是給了他一瓶毒膠囊,讓他回去吃。結果晚飯後,鄒大福按時吃藥,吃下的卻是他們的毒膠囊,最後被毒死在自己家裏。”

“嚴隊,真是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麽想的。”歐陽錯一拍沙發扶手,有點興奮地說,“這家金維他公司連經營許可證都是假的,基本可以斷定它就是一家打著推銷保健藥品旗號,向老百姓兜售假藥的騙子公司。如果真的被鄒大福舉報,不但會斷了他們的財路,更要命的是,像金總這些騙子公司的頭頭腦腦,一旦被查,肯定難逃坐牢的下場。所以這個金總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用一瓶毒膠囊,就讓鄒大福永遠閉上了嘴。而這家金維他公司,在鄒大福死後第二天一早就匆匆忙忙撤場走了,至今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哪裏,這就是對咱們這番推理最好的印證。他們殺人滅口之後,知道紙包不住火,警察遲早會查到他們頭上,所以幹脆腳底抹油,提前溜了。”

“但是這其中還有一個地方說不通啊。”康佳佳思索著說,“如果咱們剛才的推理是正確的,金總給了鄒大福一瓶毒膠囊,讓他回家吃。鄒大福晚飯後像平時一樣服下三顆金維他膠囊,結果中毒身亡。按理說剩下的毒膠囊應該還在金維他的瓶子裏,現場也應該會留下金維他才對啊。可是咱們在現場不但找不到任何金維他的痕跡,就連剩下的毒膠囊,居然也給裝進了另一種名叫倍他樂克的藥瓶裏,這個又怎麽解釋呢?”

“這個嘛……”

歐陽錯撓撓額頭,抬頭看看隊長,嚴政正好也在看他,兩人都沉默了一下,但很快就想到了答案。

嚴政身子前傾,兩手撐在辦公桌上,語速很快地說:“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鄒大福死後,金維他公司的人進入過鄒大福家,拿走了屋裏所有跟金維他有關的東西,並且把剩下的毒膠囊裝進別的藥瓶裏,想把鄒大福之死,嫁禍給別的藥。”

“而且,”歐陽錯做出補充推理,“金維他的人在離開之前,打掃了房間,抹去了自己的腳印和指紋,所以咱們在現場根本找不到任何外人入侵的痕跡。”

嚴政臉上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她站起身,把兩隻手背在身後,圍著自己的辦公桌踱了兩圈,把這個案子及金維他的情況都在自己腦海裏詳細過了一遍。最後她抬頭看著兩名屬下:“從現在開始,專案組所有成員,放下手頭一切工作,咱們現在要做的隻有兩件事:第一,深入調查,看看這家金維他公司的人到底有沒有在4月6日晚上去過鄒大福家裏;第二,想盡一切辦法,找到這家金維他公司,找到他們的金總。”

康佳佳立即站起身,點頭說:“好的,我們馬上再去一趟華風小區,查一查案發當天晚上,到底有沒有人去過鄒大福家裏。”

“行,這個任務就交給你們倆了。”嚴政說,“那家金維他公司的下落,我讓老熊他們去查。”

從隊長辦公室走出來後,歐陽錯瞪了康佳佳一眼,苦著臉說:“你在隊長麵前搶任務爭表現之前,能不能先問一下我的意見?”

“怎麽了?我主動申請去調查鄒大福家裏有沒有外人進入,這個任務其實比查找那個神秘的金總的下落要輕鬆多了吧。”康佳佳碰碰他的胳膊,“我知道你幹活兒拈輕怕重,正是為你著想,我才會搶先在嚴隊麵前領下這個任務的啊。”

歐陽錯翻翻眼睛說:“謝謝你老人家的好意。可是咱們早就已經調查過了,案發當日,根本就沒有人進入過鄒大福家啊。”

“你搞錯了,我們上次調查的是在鄒大福死亡之前,也就是4月5日傍晚至4月6日傍晚有沒有人去過他家裏,那時我們是懷疑是不是在他中毒死亡之前,有人調包了他吃的藥。但是這次不同,這次我們懷疑的是,有人在他死後進入過他家裏,拿走了他家裏的金維他膠囊,抹掉了作案痕跡。據調查,當天鄒大福是在晚飯時與樓下鄰居朱達吵架的,當時的時間大約是傍晚6點,而從金維他膠囊說明書上標明的時間來看,這個藥須在飯後半小時服用,所以我們可以大致推斷出鄒大福服下毒膠囊死亡的時間,是在傍晚6點半左右。如果金維他公司真有人到死者家裏清理過現場,那隻能是當晚6點半之後了。”

“不對不對!”歐陽錯突然敲著自己的額頭叫起來。

“怎麽不對了?”康佳佳一臉奇怪的表情。

歐陽錯說:“我不是說你剛才的推理不對,我是說你在領受任務的時候,犯了個大錯,咱們應該讓嚴隊派咱們去查那家金維他公司。你想啊,隻要找到那家公司,就能找到那個什麽金總。隻要抓到金總,咱們就抓到了這個案子的真凶,那可是頭功一件。”

“可是如果這個金總真是毒殺鄒大福的真凶,我並不覺得以你錯警官的智商,能抓到這麽狡猾的凶手。”

康佳佳懶得再看他一眼,轉身大步下樓。

“哎,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什麽叫錯警官?上次美容院那個少女甄珠跳樓的案子,那麽複雜,最後還不是叫我給破了?”歐陽錯快走幾步,在樓道裏追上她說,“你知道警隊裏的人現在都是怎麽稱呼我的嗎?他們都叫我歐陽神探呢!”

“歐陽神探?”下到一樓,康佳佳從樓道裏走出來,止住腳步意味深長地看著他,“你那兩把刷子我還不知道嗎?上次破案,真的是憑你自己的真本事嗎?”正好這時,一個戴著破草帽的花匠在走廊下的花壇邊修剪花木,看見康佳佳,立即舉手跟她打招呼:“美女警官,早上好!”

歐陽錯一看,這個家夥正是於木人。他有點奇怪,不知道康佳佳什麽時候竟和這老頭處得這麽熟了。他聽出她剛才似乎話裏有話,難道是已經讓她知道他上次破案全靠於木人這個“掃地僧”這秘密了?他不敢再跟她辯論,默默地跟在她屁股後麵,往警車停放的方向走去。

兩人再次來到華風小區,這一次門衛老孫頭仍然在門衛室裏跟別人下棋,不過他聽到警車的引擎聲,看見他們從警車上下來,就立即推開棋盤,從門衛室跑出來,緊緊勒住自己的大狼狗,不讓它發出嚇人的吠叫聲。“兩位警官,又來辦案了?”他笑著跟兩人打招呼。

歐陽錯走進小區大門,點頭說:“是啊,今天我們過來是想調查一下,鄒大福死的那天,也就是4月6日晚上,有沒有什麽可疑人員進入過小區,到過鄒大福家裏。”

“晚上啊?”老孫頭歪著頭看著自己的狼狗,好像這條狗能告訴他答案一樣。

他想了一下,答案仍然跟上次一樣:“這個真沒有,咱們小區人不多,如果真有外人進入,我肯定記得的。”

歐陽錯和康佳佳又走進東1棟住宿樓,上到頂層的五樓,正好除了鄒大福的幾個住戶都在家。歐陽錯他們又詳細詢問了羅永昌、鳳姑和小魯,他們都說當天晚上他們確實沒有看見有什麽人進入過鄒大福家。

不過羅永昌後來又補充說:“一般來說,一到晚上,我們這裏家家戶戶都關上了大門,要麽早早睡覺,要麽在家裏看電視,如果外麵樓道裏偶爾有人走過,我們也不一定都能看見。”

兩人又把這棟樓裏的其他住戶走訪了一遍,仍然沒什麽收獲,而且有些住戶被警察打擾的次數多了,說話的語氣已經明顯不耐煩起來。兩人垂著頭從樓道裏走下來,站在一樓走廊邊的台階上,正猶豫著接下來要不要再把全小區的住戶都走訪一遍,雖然明知希望不大,很可能又是白忙一場,但如果不去做,心裏又不踏實。

正在這時,樓梯間裏忽然響起一陣噔噔噔的腳步聲,一個十四五歲的中學生模樣的少年,把兩本課本抱在胸前,快步從樓上跑下來。看見走廊裏的兩個警察,他止住腳步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朝他們走過來。

少年有點靦腆地說:“兩位警官,我叫鄭昕,住在這裏四樓406室,就是朱達的隔壁,我是一名初三學生,今天上學把兩本課本落在家裏了,所以跑回來拿一下。”

歐陽錯和康佳佳都愣了一下,不太明白這孩子突然跑來跟自己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少年見他們直盯著自己,不由得臉都紅了,用很輕的聲音說:“是、是這樣的,我剛才回家的時候,聽我媽說你們在打聽4月6日晚上,我們這棟樓裏有沒有來過什麽陌生人,是吧?”

歐陽錯和康佳佳這才明白這孩子來找他們的意圖,忙點頭說:“是的是的,我們確實是在調查這個事。你是不是有什麽線索?”

男孩點頭說:“是的,4月6日晚上,我上完晚自習回家,確實在樓道裏看見了三個陌生人,他們走在我前麵,手裏還提著禮品袋之類的東西,上到五樓去了。”

“你確實看見他們上了五樓嗎?”

“我沒有親眼看見。不過我住在四樓,我在樓道裏拐上四樓的時候,他們還在繼續往上走,我們這棟樓頂層就是五樓,所以他們肯定是上五樓去了。”

歐陽錯和康佳佳不由得交換了一記眼色,這孩子心思細密,他說的話應該是可信的。他們已經問過五樓羅永昌等三個住戶,4月6日晚上,並沒有人上樓找他們,所以如果真的有人上到五樓,那隻可能是去找鄒大福的。

鄭昕見他們沉默著沒有說話,以為他們不相信自己說的話,急忙又解釋說:“當時天有點晚了,樓道裏沒有別人,估計隻有我看見了這三個人,所以我也找不到旁證。”

康佳佳看著他認真地道:“不,不需要旁證,我們相信你說的話。”

歐陽錯問:“你看清他們三個人的樣貌了嗎?”

“沒有,”鄭昕搖頭說,“他們一直走在我前麵,所以我沒有辦法看清他們的相貌,我隻知道是兩男一女三個人,他們身上都穿著相同款式的藍色衣服,看上去有點像統一的製服,在樓道裏拐彎的時候,那個女人側了一下身,我看見她衣服左胸前好像還印著什麽Logo之類的圖案。”

康佳佳心中一動,立即從手機裏打開她拍下的那張金維他公司產品宣傳海報圖片,指著海報上那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女銷售員問:“是這樣的衣服嗎?”鄭昕低頭一看:“對,就是這個衣服,也正是這個Logo。”

“你確定你沒有看錯?”歐陽錯向他確認道。鄭昕用力點點頭:“我視力5.2,不會看錯的。”

“那你還記得,當時大概是晚上什麽時候嗎?”

“準確地說,應該是4月6日夜裏9點45分左右吧。我是晚上9點半下的晚自習,從學校走回家大約十五分鍾,所以雖然當時沒有看表,但我估計一下,應該就是晚上9點45分左右。”

歐陽錯看他一眼,又問:“4月6日發生的事,到今天已經過去快半個月了,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鄭昕摸摸自己的頭,笑了一下說:“哦,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我們班進行了中考一模考試,我考了個全班第一名,所以對這個日期記得特別清楚。”

“那你後來有看見他們下樓嗎?”問話的是康佳佳。鄭昕立即搖頭:“這個倒是沒有。當時我對這三個人也並沒有多加留意,回到家洗完澡就睡了,至於後來這幾個人是什麽時候下樓離開的,我完全不知道。”他看了下手表,“我下節課快要遲到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了。”

“好的。”

看著這孩子跑著離開的背影,歐陽錯用力揮一下拳頭,有些興奮地說:“總算找到一個目擊證人了!”

“是啊,”康佳佳也略略鬆下一口氣,“老金已經證實鄒大福的死亡時間是在晚上9點之前,也就是說,金維他公司的這三個人來到的時候,鄒大福已經被毒死在家裏了。正常情況下,他們發現有人死亡,應該馬上報警才對,但是他們沒有,就憑這一點,已足以證明他們跟鄒大福之死脫不了幹係。”

有了這條線索,兩人心裏就有底了,但還是想看看小區裏還有沒有其他目擊證人,於是又在小區裏問了一圈,可惜當時已經有點晚了,大部分人都在家裏待著,並沒有其他人看見那三個穿製服的金維他公司的人。雖然鄭昕提供的是孤證,但兩人還是相信他沒有看錯,這是目前唯一能把金維他公司的人跟鄒大福之死聯係上的最直接的證據。

“但是我心裏還是有一個疑問。”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康佳佳說,“你說這三個人,大晚上的,是怎麽躲過門衛老孫頭的眼睛,進入到小區裏麵來的呢?”

歐陽錯往門衛室的方向瞧了一眼,屋裏傳出啪啪的聲響,正是象棋砸在棋盤上的聲音,估計老孫頭又在全神貫注地跟人下棋。他撇撇嘴說:“老孫頭嘛,他那眼睛還用躲嗎?整天待在門衛室盯著個棋盤,你就是開輛卡車進來,他也不一定能發現。”

“那倒也是,可是門口不是還有一條大狼狗嗎?那個大黑見到生人就叫,你又不是沒有領教過。”

“你還真信了老孫頭的話,以為那條狗一天二十四小時替他看著門,比監控攝像頭還管用啊?我覺得吧,哪怕是條狗,也會有打盹的時候,對吧?”

康佳佳想了一下,覺得他這話還真是叫人沒辦法反駁。但她還是在筆記本上寫下“金維他公司的人是如何進入小區的”這行字之後,在後麵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這時時已過午,單位食堂估計早已關門,兩人在外麵找了家小店吃過午飯才回到市局。嚴政正在辦公室等著他們。他們把調查到的線索跟她說了,嚴政把身體往後一靠:“很好,這樣一來,咱們的證據鏈就基本能連上了。”她還告訴兩人說,老熊他們也已經查到那個金總及金維他公司的行蹤了,他們正在鄰近的吉陽市繼續搞營銷賣產品。

歐陽錯憤憤不平地道:“這幫騙子真是太可惡了,都這個時候了,居然還在賣他們那騙人的膠囊。”

康佳佳說:“估計是他們覺得這個案子做得天衣無縫,把毒膠囊調包進倍他樂克的瓶子裏之後,咱們警方就絕無可能再查到他們頭上,所以又開始換一個地方撈錢去了。”

嚴政說:“是的,畢竟對這幫人來說,賺錢是他們的頭等大事,在賣假藥這件事情上,他們是絕不可能就此收手的。我已經讓吉陽警方控製住金總那些人,老熊已經帶人趕赴吉陽市,很快就能把這幾名犯罪嫌疑人帶回咱們丁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