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再次下手
男人坐在公交車裏,人很少,空調的熱氣很足,吹得他有點燥熱,他脫掉厚厚的棉襖,身邊有空位,他卻將外套對折,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膝蓋上。
男人身上的汗味突然彌漫出來。坐在身後不遠處有一對二十出頭的戀人,皺了皺鼻子,起身換到更遠的位置去了。
他毫無察覺,置身事外的看著窗外。每天坐公交車的這段時間,成為自己重新認識這座城市的方式。路邊的樹幹上,纏繞著不同形狀的小巧霓虹,正午時分,這些燈泡沒有閃爍,倒像是一根根結下的冰條。
冰條後麵就是觀景大道,靠在一條蜿蜒穿過這座城市的河流邊。這是座被工業和鈔票埋沒掉大自然的典型城市。早幾年的時候,還有些曆史書上翻得著的文物建築供人們觀賞,而如今都被各種各樣的“名頭”開發了。
唯一還值得拿出來炫耀一下的,就是這條人工打造的河堤。岸的兩旁,是這座城市引以為傲的摩天大樓,陽光照在玻璃大牆上,金光四射。
他眯著眼感到一陣暈眩。突然鑽心的疼,來自腰部,男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額頭的冷汗也冒了出來,他靠後,將腰緊緊地頂在後座上,感覺稍微好了一點。他上身前傾,雙手趴在前麵的扶手上。剛剛下地的時候,一塊垂吊下來的木板狠狠砸在他的腰上。工頭問他要不要去醫院看看,他說不用。男人的口袋裏躺著這個月的工資,還有很多東西要購置,能省一點就省一點。
車每顛簸一次,腰部就被撞擊一次,這反而使得疼痛感不如前麵那麽強了。這是他十幾年來總結下來的經驗,越是會擊垮你的東西,你就越是要迎麵而上。
汽車前行,很快的走出黃金地段,顏色就漸漸單調。黑灰白,提醒著人們,這座城市也是有些年頭的。廣告牌上寫著諸如“富豪電器”之類的廣告語,雖然煥然一新,但上麵書寫的店名,依然能夠勾起回憶。這些記憶捉摸不定。他有點興奮,又有點糾結,就像遇到一個多年不見的老友,卻硬生生地叫不出對方的名字。
這才是屬於他的地方。那些高樓大廈,他隻是個看客,和它們的關係,隻有一張木板。
男人是個“蜘蛛人”,每天吊在幾十層高樓的外牆,擦洗玻璃,坐在一米長,半米寬的木板上,有一根小胳膊粗細的麻繩從上吊下來。“命懸一線”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冬季,水桶裏的水濺到身上,很快就結了冰。大力的擦洗,又使得大汗淋漓,結冰、融化,周而複始。身體素質差的,是扛不住的。
他很瘦,但還算結實,十幾年的監獄生活,讓他擁有了耐力和毅力。他下了車,一陣寒風襲來,冷得直打哆嗦,趕緊把棉衣重新披在身上。唯一的一件棉衣,已經補了很多次,能省就省,他又想到了這點。
菜市場裏菜貴得讓人難過,和十幾年前相比,錢就像一夜之間貶了值。他走在專營蔬菜的二樓,發現想要吃點新鮮的蔬菜,比魚肉還要貴些。他悻悻地又回到了一樓。水產的攤位上,放著一堆已經散發出臭味的小魚,他撥弄了兩條到袋子裏,從口袋掏出一把毛票,挑了最破的幾張,給了老板。
“吃點帶魚吧!新鮮!”
他矜持地笑笑沒說什麽,拎著袋子轉身走了。他在菜場口的小雜貨店,買了兩瓶三塊錢的白幹,一瓶醋,又拿了一包花生米,突然看見邊上的蛋糕店,圍滿了人。他擠了進去,挑了兩塊塑料包裝的豆沙麵包,保持期的最後一天,價格隻有原來的三分之一。他心滿意足地從人群裏又擠了出來。
他走在巷子裏,大概一點多鍾的樣子,那個女人正蹲在路邊的陰溝旁刷牙,三十多歲,穿著黑色的絲襪,披著一條米黃色的滑雪風衣,棉拖鞋,染成黃色的頭發很久沒洗了,油得發亮,貼在肩上。
他走過去拍了她一下,嚇了她一跳,轉過身認出了男人,男人掏出一個麵包來塞在她手裏。那女人歪著頭看日期,“都過期了!”
“沒有,還有一天。”男人像個小孩一樣,認真地申辯著。
女人走出的那家發廊裏,幾個同樣打扮的妖豔女人哧哧地笑。男人嗬嗬傻笑,不好意思地走了。
他進了灰暗的樓。爬著狹小的木質樓梯,燈光昏黃,小小的空間裏擠滿了人家,牆上爬著通往各家各戶的電線。他住在最頂端的一家,隻有八個半平方。就這點地方,還是居委會照顧他騰出來的,原來是個倉庫,充滿了黴味。
男人準備做飯,液化氣貌似快沒氣了,火小得讓人發心急,他不知所措地站在爐子前等水開。樓梯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鏗鏘有力,不一會兒,他看見黑暗中,兩張男人的臉逐漸清晰起來。
“我們找鄧偉。”
“你找他什麽事?”男人警覺地看著兩個人,都是中等個,一個三十出頭,另一個稍微年輕一點,都是幹淨的板寸,站在他的麵前。
“你就是鄧醫生吧?”問話的那個,像是能看穿人在想什麽。
鄧醫生?這樣的稱謂已經多少年沒有人叫過了,男人愣了半晌,才算反應過來,“我就是。”他依舊保持著警覺,這人好像有點臉熟,記不清在哪裏見過?
李從安盯著這個男人。很難將他與醫生的身份聯係在一起。他現在就像一個最普通的社會底層人員,窩在城市不起眼的角落裏。他的頭發,白了一半,穿著絳紫色陳舊的外套,深綠色的粗線毛衣露出了領子,臉上皺紋密布,褲腰帶上掛著一串鑰匙。乍看上去,根本不會想到是個才過四十歲的中年人。
李從安眼睛掃了一下,身後的屋內,簡陋破敗的程度,甚至比劉一邦的住處都不如。屋頂上吊下來一盞燈,家具矮小敦實,很有年頭的樣子,單人**鋪著條紋的淺藍色床單,床頭放了一本張賢亮的《綠化樹》。
專案組其他的民警被安排去調查城中公園那樁謀殺案,包括確定屍源身份、確認凶器、尋找第一現場查找第二現場城中公園的地理意義等,而他自己卻來到了這裏。
藥頭“麻子”說,有個“資格”比他更老的“業內人”聽說過劉一邦,十五年前,在這行劉一邦甚至還算是個名人。那年劉的一個老鄉叫鄒國慶的被人失手弄死了,據說是“試藥”的時候發生的事兒,具體情況也不清楚,後來凶手坐了牢,前不久剛剛被放出來。
他原本隻是“帶著查”的這條線,居然挖出了另一件刑事案。得知劉一邦在十五年前也經曆過一場謀殺案之後,他還是決定放下手上其他的事兒,親自過來看看。肖海清的推理,認為劉一邦本來就是要被殺害的,如果這個假說成立,那麽有劉一邦調查,前期做的工作就太少了。
“藥頭”說的就是眼前的這個人?
李從安還不及去調閱以往案子的檔案,98年之前的案子,沒有上網,得去檔案室,從壘起來超過兩人高的文檔中逐一搜尋,與其那樣費時費力,不如直接找到鄧偉先問問來得直接。
他說他就是!
李從安的視線重新回到了這個男人的臉上。他看到了男人麋鹿那樣時刻準備著的警覺,仿佛一不留神就會淪落成獵物。李從安對長期勞教重返社會心理上的適應過程,並沒有太多的研究,但他想,這種警覺似乎有點過了。
“你不用緊張,我們來隻是了解一些情況,有關你十五年前的那個案子!”李從安開門見山地說。
“都是我做的,其他的我什麽都不知道,”鄧偉緩緩述說,不帶任何情緒,就像回答一道簡單的數學題那樣自然,“鄒國慶是我殺的,我已經坐過牢了。”
他說完突然開始緊張起來,“你們不會再把我抓回去吧!”
李從安感覺這其中有問題。鄧的反應似乎過於強烈了。
他正在想談話的策略。
重案犯見過不少,可重案釋放犯,倒還真是第一次遇見。如何讓他在時隔十五年之後,再重新回想改變他一生命運的事情,多少會有一些障礙吧。
“你們不會連過失殺人的罪名都不給我,要把我拉回去斃了吧!”鄧偉突然激動起來。
“我們隻不過是來了解一下情況。”李從安不太理解鄧偉的反應,不知道哪觸動了他,“沒有別的意思,有另一樁案子,可能需要你協助配合一下,劉一邦死了,”李從安小心翼翼地說道,“謀殺案,所以我想了解一下他在‘試藥’時的一些情況,看看能不能對案子有些幫助!”他沒有提到萬吉朋,不想幹擾鄧偉。
“劉一邦死了?”鄧偉顯得很吃驚,他眼角深深的魚尾紋,朝兩邊傾斜下去,李從安看出他深深的憤怒。
“報應!”鄧偉說道。
報應?他們有著深仇大恨?這個回答讓李從安有些意外,他覺得鄧偉肯定知道些什麽。不過,他還認為鄧偉對警察有著極大的不信任,但似乎又不得不竭力表現出自己的配合,這種感覺就像是受辱於強大者的弱小人士,無奈與強壓的憤怒並存,讓他看上去反而有些逆來順受。李從安根據初步的印象,分析著鄧偉的性格特征。
“出來多久了?”他放緩了交談的節奏,對待這樣的人,應該潛移默化地拉近距離。
“快一年了!”鄧偉依然狐疑,李從安看得出來,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生活上有什麽問題嗎?”
“挺好的,感謝政府。”轉移話題,使得鄧偉稍微放鬆了一點兒,“這套房子,也是街道幹部為我爭取來的,我沒去鬧過,不給政府添麻煩。”他又著重地說道。
李從安盡量讓自己表現得不像警察,而隻不過是一個熱心的居委會幹部,“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我是說和你進去之前比,變化挺大的!”
“是啊,很多地方我都認不出來了!”
“家裏人還在嗎?他們有沒有來看過你!”
鄧偉沒說話,雙頰的肌肉顫了顫,流露出一絲悲傷。李從安沒有接著往下問,他想他觸到了鄧偉的痛點,這可不是個好現象。“在做飯?”他指了指砧板上的魚。
“嗯。他們已經去世了!”鄧偉強忍著愧疚和憂傷說道。
李從安已經盡量在語氣上表現出對剛才這個突兀話題的歉意,並在暗示他,可以無視這個問題的存在,可鄧偉還是回答了。要麽就是自己的暗示不夠,要麽就是十幾年的牢獄生涯,已經在鄧偉的體內植入了“服從的基因”。
“是的,在做飯!”鄧偉按順序回答著。
“別做了,走吧。”李從安想到了更好的談話方式,“我們也沒吃飯,一塊出去吃吧,我請客!”
李從安點了剁椒魚頭、辣椒雞腸、紅燒肉和雪花鴨,還有一瓶雪花牌啤酒,他將啤酒打開,倒滿後推到了鄧偉的麵前,自己則和同事要了兩碗飯。
“你們不喝點?”鄧偉局促地坐在對麵,好幾次,他咽了咽唾沫,抿了抿嘴唇,李從安可不認為他這是因為緊張,更多的原因,是他真的餓了。
“我們是工作時間,不能喝,沒事,你喝吧,我們吃飯!”
鄧偉喝了一口,大半杯啤酒就下了肚,看上去酒量不錯。
“來,吃菜。”李從安往鄧偉的碗裏夾了塊肉,“現在在幹什麽工作。”
鄧偉舉起了筷子,原來是個左撇子,李從安想著。在得知鄧偉的工作之後,李從安有些吃驚,他可以找份更好的差事。
鄧偉一邊矜持地吃著菜,一邊訴說出獄之後的種種不適應,“變化太大了!”他說道,“現在連小學生都知道怎麽用電腦,可自己連打字也不會,我正在存錢,然後也買一台,學習學習,看看有沒有機會發展。”
鄧偉說得很誠懇,李從安並不打斷他。“有什麽困難你可以來找我。”李從安說道,“大忙未必幫得上,但也許可以幫你留意留意,有什麽更好的前途!”
鄧偉的眼睛閃了一下,李從安看得出來,他還沒有對生活徹底失去希望。
“我們正在查一件案子,現在毫無頭緒。”李從安想鄧偉應該明白自己的意思,他一直在暗示,像鄧偉這樣的人,有一個警察朋友,總不會有什麽壞處。
鄧偉抬頭看了一眼李從安,很快就把視線挪開了,但還是比先前的時間長,這說明,雙方的距離正在不知不覺地拉近。
“我已經坐過牢了!”
“我知道,我們就查查自己的案子,你的案子到現在,應該也過了訴訟期了吧!”李從安這裏撒了一個謊,但他確實是這樣想的,不管真相如何,十五年的牢獄,也不會有誰再忍心追究鄧偉什麽新的責任了。
鄧偉想了一會兒,“我跟劉一邦不是很熟,”他沉默下來,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再次抬起頭之前,李從安一直沒有插話,他知道對方正在作心理鬥爭,回憶過去,有時候是需要勇氣的。
“那年——”鄧偉看著李從安,準備述說。
李從安鬆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摸了摸喉結,然而這個微小的動作,卻讓鄧偉轉眼之間貌似變了一個人。沒料到他突然又激動起來,他恐懼地看著李從安,李從安依然不知道問題出在哪!
鄧偉突然忽地站起來:“我認識你!”
家樂福裏,姚若夏不計成本地往購物車裏丟著她想要的東西,豬腳黃豆,核桃粉,袋裝的荸薺和芥菜,蓮子和綠豆,小杯裝的碧悠酸奶。
大超市永遠都是人滿為患,除非你在工作時間來,否則就算買一包三塊錢的衛生紙,也起碼要花去大半個小時排隊。前麵的人,比姚若夏更為生猛,選購的商品都已經沒過了推車的邊緣。照這樣子,結賬需要漫長的等待。
排隊排到一半的時候,姚若夏突然想起了什麽,她撥弄著那些不同形狀的外包裝,翻看著條碼上的名稱,來和自己腦海中事先擬定的購物單對比。果然不出所料,還是遺漏了維生素片。
她前後看看,兩個肥胖的中年婦女把自己夾在了中間,她在衡量著是否有回去拿的必要。最終還是決定放棄,她想起來,在這家超市門口有一家藥店,如果運氣好的話,應該也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牌子。
她背著碩大的購物袋,吃力地走在路上。所有超市都有這樣的毛病,它們的設計總是充滿了自以為是的小聰明,從收銀台,走到超市的出口,必須繞個寬寬的Z字,以確保你在出門之前,能夠經過大部分超市附屬的店麵。
姚若夏隻需要那家的維生素,它卻偏偏位於頂端,她不得不多走一段路。
好在這一段道路並沒有讓她白跑。她帶齊了所有想要的東西,走出了超市的大門。
終於坐上了車,她想著,天又開始暗下來了。姚若夏對出租車司機說了一個地址,汽車在華燈初上之前,上路了。
到了目的地,姚若夏付了錢,然後拎著大袋子,走進了小胡同。出租車是可以再往裏開一點的,可她不想麻煩,另外也不想節外生枝,寧願步行走到老婆婆的家裏。
上次來的時候,姚若夏給她安了一個特殊的門鈴,那是一個由細繩牽到門外的機關,另一頭連著屋裏燈泡的開關,這邊一拉,伴隨著門鈴還有閃爍起來的燈光。她買了一大堆可以增強聽力的食療產品。但事實上,這些都無濟於事。聽力學專業的姚若夏明白,老太太的聽力損傷是不可逆的。那又是為什麽明知不起作用還買呢,姚若夏自己也搞不清楚,也許是為了讓自己心安一點吧。
老太太開了門,認出了姚若夏,熱情地把她讓進來。老人心情越愉悅,姚若夏就越感到欣慰,這讓她還能感覺自己並非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不久前,李從安的電話如期而至,姚若夏不動聲色地聆聽著他訴說自己父母身上發生的可怕的事情。她已經練習了很久,做到了毫無破綻地表達自己的吃驚。可讓姚若夏受不了的是李從安安慰自己的語氣。
她聽得出來,他以為她會為此愧疚萬分,殊不知一切都是自己一手操縱。然而越是這樣,姚若夏反而心裏有一種說不來的糾結。
她坐了下來,老婆婆倒來一杯水。她看著老人滄桑的臉,又想起了自己如同老婆婆容貌一樣滄桑的經曆。
如果一切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該有多好。一邊是十五年以來深埋著的暗流湧動的仇恨,另一方麵,又是與日俱增的與李從安一家的感情。
平心而論,如果沒有那些淵源,姚若夏很願意做個稱職的兒媳婦。然而命運卻將她推入了這場萬劫不複的漩渦中。
姚若夏扶著老婆婆坐下,來到廚房,把熱水瓶裏的開水倒進了一個大碗裏,然後把超市買來的豬腳放了進去。“我來吧!”老婆婆在背後要把姚若夏手上的活兒搶過去。
“我來,這個我知道怎麽弄的!”
“你看,這多不好意思,又讓你買,又讓你做!”
姚若夏把煤氣灶上火開了,燒上水,然後把洗幹淨的黃豆倒了進去。“醬油有嗎?老抽的!”
“有有有!”
“冰糖呢?”
“也有也有!”
老婆婆忙不迭地打著下手,嘴裏還在表示無盡的謝意。姚若夏手上忙著,麵帶笑容,可心裏幾乎到了崩潰的地步,因為她自己知道,現在所做的一切,隻是為了心理上的自我原宥。
第二天,姚若夏還是決定行動。這是一個明媚的早晨,冬季裏難得的好天氣。她從住家出發,依舊打車,帶好了所有的東西。
這是一家市級三甲綜合性醫院,出過很多享譽國內外的專家,如果李從安的父母換一家規模小點的醫院,或者接診的是個不夠機靈的實習生,現在一定已經死在手術台上了。
這個國家每天都在發生這樣的事情,醫療資源的不平衡,讓很多平頭百姓成為庸醫手下的試驗品,姚若夏恨得咬牙切齒,她從十幾歲就明白人與人之間是有階層之分的,對此她有切膚之痛。
這些不公平永遠都不會落在李父的身上。姚若夏冷笑,他們的身份注定養尊處優,占有著所有的優等資源,而他們就自以為是優等公民,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卻恬不知恥地享用著百姓用血肉甚至生命換來的各種成果。
姚若夏不斷地在為自己增強信念,告訴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是在替天行道,這不僅僅是複仇,是她用一己之力,抗爭這個世界的規則。下車的時候,姚若夏已經恢複到了冰冷的過去。
她從邊門而入,精神抖擻的保安形同虛設,姚若夏手裏拎著保溫桶。裏麵裝著煮好的蓮子銀耳。她看上去以及事實上就是個探望病人的訪客。保安甚至還對她點頭示意,像進入一家餐廳一樣為她拉開了大堂的玻璃門。
一股暖氣迎麵而來,大堂裏井然有序,穿梭著穿白大褂的醫生護士,還有手提禮盒水果的病人親友。一個身穿藍白條紋病服的老人,被她的兒女攙扶著,走向戶外,他們也許要去曬曬暖洋洋的冬日,姚若夏和他們擦肩而過,站到電梯前,按了13。
1314,姚若夏從褲袋裏掏出一張紙條確認,她記得這個數字,然後按著門牌找過去。轉過一個拐角,她遠遠看見,病房門口坐著兩個男人正在聊天。姚若夏認出了其中的一個,正是李從安隊裏的人。
“嫂子來了!”男人熱情地站起身來招呼,並向姚若夏介紹身邊的人。“這是醫院保衛科的冀科長!”
姚若夏對著他們笑笑,心裏卻有些擔憂,有客人?或者安排了崗哨?
“隊長說,怕是報複,所以安排了人手在門口看著,小心一點好,老隊長得罪過不少人!”
“辛苦你們了!”姚若夏不動聲色地微笑,她提了提手上的保溫桶。
男人說隊長的母親還在重症病房,老隊長已經醒了,不過現在還很虛弱,他轉頭敲了敲門,從門上的玻璃窗望進去,李父應該做了一個開門的手勢,男人把門打開,讓姚若夏走了進去。
“叔叔!”姚若夏看到一張蒼白的臉,果然折騰得不輕,她在想。
李父強撐著身子,想要坐起來,“小姚來了!”
姚若夏趕緊跑過去,把他扶住。“沒事,隻是著了一點涼!”李父強顏笑笑,“你阿姨不太好,腹部被刮了一個大口子!”
姚若夏聽著,想到李從安的母親給自己夾菜時的模樣,感到鼻子一酸,然而奇怪的是,這次卻是發自肺腑。這一情緒上的變化,被李父看到,“跟你沒關係,不是你的錯!這是命中一劫,”李父開著玩笑,“躲也躲不過!”
姚若夏背過身去,她已經學會了如何不讓情緒寫在臉上,可為什麽今天那麽脆弱?
她把放在在桌上的暖瓶打開,倒了一碗熱羹在小碗裏,端到了李父的麵前。
“麻煩了!”李父很有禮貌地感謝姚若夏,姚若夏看著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了進去。
“小姚,今天不用上班嗎?”
“嗯,我請了假!”
“我這沒事的,別影響工作!”
“不會的!”姚若夏笑笑。
這羹裏混著一定劑量的安眠藥,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沉沉睡去。
姚若夏打開了電視,這是病房兩張床,另一張床空著,電視裏播放著不知名的電視劇,姚若夏看不進去,她矛盾的心情猶如在迷路的十字路口。
剛才的信念哪去了?
藥效來得很快,想必李從安的父親不好意思趕走姚若夏,強撐了一會兒,估計還是難以抵擋疲倦,傳來了低鼾聲。
該行動了,姚若夏看著病床旁吊著的營養液。她必須行動了。她站起身來,走到窗邊,從褲袋裏取出藥瓶和注射器,針頭插進了橡皮蓋子,吸出了藥瓶裏的混合**。她轉眼看見睡著的李父的臉,有些蒼老,和李從安頗有相似之處,此時此刻,她似乎又在動搖著自己的信念。
該不該做?她在問自己,電視裏播放著電視劇的片尾曲,是個溫暖悠揚的曲子;陽光斜射進來,撒了一地金黃。
該不該做?姚若夏又問了自己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