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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小誌起了個大早,穿好衣服坐在客廳裏。八點過後,樓裏的人陸陸續續的去上班。喧囂聲後,是一陣寂靜,整座樓都空了。

小誌用小鏡子在對麵的樓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圓,還沒畫完,樓下就有反應。

他整理整理衣服,帶上門下樓。

比起上一次見麵的突兀,這次算是有備而來,起碼不會再恐懼了吧,但一想到要和胡曉、胡菲這樣“奇特”的女孩見麵,多少還是有點緊張。

敲了門,瞬間開了一條縫,姐妹倆早就等在那了。

門後傳來即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是小誌嗎?”

“嗯!”

門被打開了。

小誌屏住呼吸,雖然神交已久,但正式會麵卻是第一次。小誌的視線不知道該往哪裏放,低著頭,雙腳搓著地板。

“快點進來吧。”很好聽的女音,是姐姐的胡曉的,她站在門邊上,把小誌讓進了屋裏。

小誌站在原地,偷偷的用餘光,打量著周遭的環境。兩個臥室的門關著,視野裏客廳的格局,和小誌家差不了多少。

灰色的水泥地板,一張木桌子擺在窗口前,桌子上鋪著玻璃板,底下壓著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對中年男女,可能是姐妹倆的父母吧,照片裏沒有胡曉她們的身影。

如果說有什麽不同的話,客廳裏書異常的多。除了前麵看到的桌子,其它靠著牆的幾乎都是書架,架子上排滿了書,種類頗多,依次被分門別類,小誌看到了《十萬個為什麽》之類熟悉的書名,還有從小學到中學的各種教科書,但更多的從來沒見識過。

這姐妹倆不上學,看來都是通過這些書籍來了解世界的。

“你好!”看到小誌局促的樣子,姐姐胡曉首先打破了僵局。

“你——,你們好!”小誌抬起頭。

老實說胡曉還是長的很好看的,梳著一個劉海,鼻子翹翹的,和前一段時間電視劇裏的邵美琪有點像。從正麵看,根本發現不了她的異怪,但是一側身子就不對了。因為有了心理準備,所以小誌並沒有過大的反應。

胡菲從後脖子處,向他問好,“你好啊!”

胡菲的腦袋是斜生出去的,自然情況下,永遠都低垂著四十五度角,她要很費勁的才能抬起臉來,模樣和她姐姐一模一樣。

果然如她們所說,日常生活中所有的東西都是一人一半的,就連和小誌麵對麵的說話,也是一人一句,她們側著身子,輪到誰說話,就把臉轉過來,默契程度顯然是多年,磨合下來的。

她們為小誌準備了冰鎮汽水,一邊喝著,一邊就著昨天的話題聊了下去。

本來是好朋友之間首次見麵,可因為話題沉重,所以氣氛反而顯得有些壓抑。

小誌的沮喪自不必說,胡曉總能認真的安慰他兩句,胡菲則活潑的多,還時不時的蹦出幾句笑話。

“其實每個人都是有煩惱的,人生就是這個樣子。”胡曉這樣說道,這樣有水平的話,小誌是怎麽也不出來的。

“難道你們也有煩惱嗎?”

“誰會沒煩惱呢!”小誌的問句,就像是悲傷情緒的引子,一下子就讓她憂傷起來。

“怎麽了,你們也可以說給我聽聽,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啊!”

胡曉不說話,她也把頭垂了下去,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這有什麽呀,我來說吧!”胡菲把臉轉了過來,她努力把頭抬起來,笑嗬嗬的說,“醫生說過,因為身體負擔的原因,十四歲之前,如果不動手術,我們倆很有可能都得死。”

小誌嚇了一跳,這是先前從來沒有得到過的消息,看看胡菲的表情,不像是開玩笑,可誰又會如此輕鬆的訴說自己的生死呢?

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小誌頓時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記起來開口說話,“要動什麽樣的手術啊?”

“當然是把我們分開囉。”

“分開?”小誌驚奇的的看著她們倆,怎麽分啊,總不能從中間一劈為二吧。

像是猜透了小誌心中的疑惑,胡菲接著說道,“我們的身體上隻能留下來一個腦袋,這樣說你明白了吧!”

小誌還是有些不理解,他使勁的想,那麽另一個腦袋去哪呢?

這時姐姐把臉轉了過來,臉上流露出了悲痛。她嘟起嘴,示意小誌不要再問下去了,小誌一下子就明白了,要切除一個腦袋,被切除的那個必死無疑,而看她們生長的模樣,妹妹必然是選擇的對象,也就是說,要用胡菲的生命,來換取胡曉的存活?

這是多麽殘忍的事情啊!

真正意義上形影不離的倆姐妹,最終的宿命卻是犧牲一個,成全另一個,這得經受多大的心理煎熬?

可胡菲口氣異常輕鬆,仿佛在述說一件別人的事情,這就是課本上所謂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吧。

小誌對她的敬佩之心油然而起。

“那豈不是隻剩下沒多少時間了?”

“嗯,其實年紀越大,手術的風險也就越大,之所以拖到現在,可能也是因為爸爸媽媽遲遲下不了決心。”胡菲回答道。

“現在還不一定選擇留下誰呢?”胡曉小聲的補充道。

胡菲豁達的勸慰著姐姐,“這有什麽好和我爭的,留下我,難道一輩子做一個臉朝後,低著頭的怪物?”

小誌今天下來是尋求安慰的,可聽完姐妹倆的故事,他覺得對方的經曆比自己要悲慘的多,對麵坐著的可是一個行將要死的人啊,可她卻還能如此淡定。

姐姐胡曉把話題轉了出去,小誌壓抑住自己的好奇和同情,識相的跟著姐姐聊起了其它事情。

時間過的飛快,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小誌發現姐妹倆雖然懂得很多,但她們從小到大,竟然從沒出過門,經驗多數來自於書本,而對於基本的生活樂趣幾乎一無所知。

她們沒有去過動物園,沒有**過秋千,沒有去過少年宮,甚至沒有摸過真正的小貓小狗,所有的一切都是從書本上認識的。所以當小誌給她們述說,自己短暫的學校生涯時,她們羨慕和好奇的神情不言而喻。

“學校那麽好玩,你怎麽不去了呢?”

小誌有點不好意思,“我,我——”他把自己在學校裏的所作所為說了一遍。

姐妹倆瞪大著眼睛看著小誌,“這就是你不對了,你幹嘛要這樣做啊?”

小誌把頭低了下來,像個犯錯的小孩,“我也不知道,當時腦子一片空白,實際上我都不記得自己這樣做過了,這些都是別人事後告訴我的,別人都這麽說,我也隻好相信了!”

胡曉覺得不可思議,可胡菲倒是覺得可以理解,“也許我們的腦子真的有問題,哈哈哈,昨天就給你說過了,我腦子經常就會一些莫名其妙的畫麵,連我自己也不知道它們是怎麽出現的,有時候就是吃著飯,然後這些東西就像畫片一樣,映在眼前一樣。”

“哎,對了,說起畫片,你這兩天有沒有畫過什麽新東西啊!”

“沒有。”胡菲嘟著嘴說道。

“為什麽啊,那些畫麵不出現了啊!”

“不是的,恰恰相反,這兩天有兩個人總是出現在我的腦子裏,可我覺得那畫麵太嚇人了,所以不想把它畫出來。”

小誌抬抬眉毛,太嚇人?比起長著狗尾巴,還有被切開大腦的少女,有什麽比這些更讓人覺得不愉快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