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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貓是要償命的”。
這句話還真把小誌嚇到了。
阿姨走了之後,小誌老實了很多。他可不想被警察帶走,還等著媽媽來接自己呢,被帶走,媽媽找不到我該怎麽辦啊!
小誌意識到事態的嚴重,坐在窗戶旁。
胡曉、胡菲又在對麵的牆上發信號了。小誌心情鬱悶,現在可沒功夫搭理她們姐妹倆。
光斑從左到右劃過一道線,很直,貌似很篤定,仿佛約好了小誌,知道他不會爽約似的。
可小誌就是不想說話。
光斑左右幾個來回就開始有些沉不住氣,速度在加快,上下劃出一條波浪,到最後在牆上快速胡亂的畫著線條,像急促的電話鈴,像淩亂的敲門聲。
小誌幹脆把腦袋別到屋裏麵來。
“看阿姨氣勢洶洶的樣子,她會不會真的去把警察帶來,”他還在想這個問題,“自己沒把握。如果警察來的話,把自己為什麽要殺死那些小貓,告訴他們,會不會被原諒呢?還是說趕緊逃跑,讓警察找不到自己?”
一下午的時間,小誌都是在惶惶中度過,窗戶外隻有一有腳步聲,他就趕緊趴上去看,結果警察沒有來。
“信號”已經偃旗息鼓了,停在角落裏,像鬥敗的公雞耷拉著腦袋。
小誌覺得自己有點過份,心情不好,但也不應該遷怒於好朋友啊。
他拿出鏡子,靠近姐妹倆,疊加在她們光斑上,輕輕的撫摸,就像安慰,又像道歉。
沮喪的姐妹倆突然活絡起來,原來她們一直都在,小誌在本子上寫道,“我不開心?”
“為什麽不開心啊?”很快樓下就傳來的消息。
“我可能犯了個大錯誤。”小誌回答道。
姐妹倆在本子上,整整畫了三個大大的驚歎號,然後關切的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難道是因為讓你去東山的事兒?”
“不是的。”小誌趕緊寬慰姐妹倆,“是我自己,殺貓是要償命的。”
“殺貓償命?”
“恩,阿姨說,她要去告訴警察,然後我就要去坐牢了,媽媽回來的時候會見不到我,我也不能再陪你們玩了。”
“那麽嚴重!!”本子上又多出了兩個驚歎號,“可是,可是,我好像從來沒聽說過殺貓要償命的啊!”這回是姐姐的筆跡,“到底怎麽回事啊?”
“事情是這樣的——,”小誌在本子上把自己用垃圾箱裏的臭魚爛蝦誘捕流浪貓的事兒描述了一遍。
這個消息傳下去過了好一會兒,底下才有反應,仿佛是在好好“消化”小誌的怪癖似的。
依然是姐姐胡曉,義正言辭的說道,“首先我確定,殺貓是不需要償命的,”她還特地在“不需要”三個字底下加了黑點,然後又問道,“你為什麽要殺貓啊?”
不管是真是假,看到好朋友的安慰,小誌的心情還是好了很多。為什麽要殺貓呢?這個問題不好回答,不是小誌不知道原因,而是和媽媽有關。
媽媽說美國太冷,小誌的身體不好,所以暫且待在國內。這個理由小誌是堅信的,比起炎夏,他更討厭冰凍三尺的寒冬臘月。於是他就想擁有一條毛大衣,這樣的話,媽媽下次來,看見自己有禦寒的衣服了,沒準就可以把他帶走了。
小誌沒有錢,隻能自己做,他印象中媽媽就有一條動物毛皮的大衣,按著這個思路,他正在攢那些死貓死狗的皮毛,到了足夠尺寸的時候,就可以給自己裁量製作了。
隻可惜阿姨每次都能把他辛辛苦苦打回來的獵物搜走,這使得小誌的這個計劃,一直都沒有進展過。
他把這個原因寫在了本子上。
結果下麵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你是認真的嗎?”納悶了半天,下麵傳上來這樣的一句話。
“當然是真的!”
“我怎麽覺得是你媽媽不想要你了,所以才編出來的理由!”
小誌有點不高興了,“你怎麽和別人一樣,我說過,媽媽不會不要我的。”
看見小誌生氣,胡菲趕緊安慰了兩句,“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是,可是——,這麽說吧,我們都是不正常的人,自己不覺得,可你有沒有想過,對於別人來說,我們都是負擔呢?”
小誌平時最不愛聽這樣的話的,可胡菲的分析,卻直插入他的心底,那可是朋友間的告誡啊。說的沒錯,自己會不會是媽媽的負擔呢?
仔細回想起來,好像媽媽對自己是越來越不好了。記得小時候,爸爸還在,小誌的待遇還是和姐姐一樣的,買什麽東西都會買雙份,爸爸是工程師,還經常帶著他去自己的實驗室。
他和姐姐學習都好,在學校裏屬於風雲人物,當他年二年級的時候,姐姐已經跳了兩級年初一了。
爸爸去世是一個轉折點,他去參加大學的周年校慶,喝了兩杯酒,晚上躺在賓館裏,心髒病發作一命嗚呼。
爸爸走的突然,全家都措手不及,讓所有人都承擔著巨大的精神壓力。爸爸的死,對小誌是否有“根子”上的影響,現在已經無從考證了。但正是從那個時候起,小誌開始“變怪”的。
先是該死的頭疼病,讓他經常在課堂上,毫無症狀的發作起來,接下來,媽媽就被一次一次的叫到學校。
“我們覺得小誌,不太適合過集體生活,不僅影響別人,而且對自身的發展也不利。”
盡管小誌每次考試,都能毫不費勁的得100分,可媽媽還是把他領回了家。
媽媽關心的重點開始偏移,漸漸的她不再關心小誌了,而是把精力放到了姐姐身上。當姐姐被保送到少年科技大的時候,媽媽幹脆請了長期病假,跑到合肥去陪讀,等到姐姐拿了碩士學位,公學美國之後,媽媽索性就離開了中國。隻是花錢找了現在的這個阿姨,負責小誌的吃飯問題。
上次通電話還是在三個月前,隻有短短的幾分鍾,而且幾乎都在和阿姨說話,留給自己的隻有兩三句話,諸如“要聽阿姨的話”,或者“電話費很貴,不和你說了”之類。
這不應該是一對母子應有的狀態吧?小誌有些茫然了。這種感覺其實由來已久,隻不過以往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今天被胡曉點破之後,他感到了深深的悲痛。
“不會的,媽媽不會不要我的。”小誌還在逞強。
樓下傳來的紙條上,寫了一個“哎——”字,像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兒,“那好吧,其實我們都很可憐的。”
“我能見見你——們嗎?”小誌突然間有了這個強烈的衝動。
姐妹倆想了一會兒,“今天太晚,爸爸馬上就要回家了,明天吧,明天一早,等爸爸媽媽上班以後,你來我家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