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害者1 第一章 犯罪專家

2008年末,我從網監支隊調入A部門,在“懸案清理”工作組擔當網上接洽。此組的性質介於職能和科研之間,之所以那麽奇怪,就不得不提一個人:周炳國。

周炳國,六十多歲,某大學犯罪學教授。學物理出身。七幾年開始在刑警大隊做勘查工作。當時本市出了個連環殺手,專挑下雨的星期五淩晨作案。周炳國出現場出得多,最後給出的建議是,三十歲左右,男性,單身,身高一米六八左右,體格健壯,國字臉,發際線靠後,作案時喜歡穿灰色的夾克衫,抽白沙煙……

刑警隊聽了很驚奇,現場也就一堆螺絲釘,你周炳國就能把凶手猜得那麽透徹?趕忙問他的依據是什麽,周炳國冒出來一句讓人哭笑不得的話來,“靠感覺。”

警察暈。

當然靠感覺也沒錯,下意識的警覺本來就是警察的職業天賦,見多識廣,整天神經緊繃,多少有點過人的第六感。但你要說,“我感覺是他”,“我感覺他在說謊”,“我感覺這其中有問題”這些都能讓人信服,周炳國的“感覺”,類似於“我感覺你老婆屁股上有個火癤子”,除非他見過,否則這就不像是破案,像是算命了。

在刑警隊裏,那些搞勘查的,類似於現在老百姓眼裏做IT的,屁股大,帶副眼鏡,除了編程和籃球,什麽都不懂,就算有個漂亮妞過去請教,他也能翻個白眼,來一句,“不要老是問這種stupid問題”,把你嗆到十萬八千裏之外去。

所以,大夥就沒把周炳國的“感覺”放在心上。

沒過幾天案子破了,凶手被抓,在審的時候,有個警察突然想起來當初周炳國的“感覺”,不對比不知道,一對比嚇一跳,周炳國當時列出來二十多條嫌疑人描述,居然有十九條是符合的,這就有點神奇了。

再去問周炳國,回答還是“靠感覺”,按照他自己的說法,當時是真不知道。

成也“感覺”,敗也“感覺”,往後數年,周炳國就一直被這個“感覺”困惑著,到了新世紀,他才算找到答案,說出來你都不信——中國的中醫哲學。

周炳國的這套理論說起來比較複雜,但用句成語就能概括:相由心生。

在2002年和2003年的時候,有個教授翻譯了一本行為證據科學的專業書,我有幸讀到,才知道這在國外已經發展了幾十年,有專業的名字,叫“犯罪心理畫像”。人家的理論基礎是行為心理學,周炳國的是《黃帝內經》。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但殊途同歸,有句話怎麽說來著,不管黑貓白貓,能夠抓著耗子,就是好貓。

領導對周炳國的能力還是挺認可的。那時候國家剛從彎路上轉回來,百廢待興,基本上稍微能有點成績就算人才,要加以培養。於是乎,周炳國就轉了行。一路順風順水,從碩士到博士,又是改革開放後的第一代犯罪學博士,這還了得,實驗、課題、研究成果,在全國都有名氣。

在中國,一旦被領導認可,做什麽事兒就會方便些。又於是乎,周炳國牽頭搞了這個工作小組。一方麵對近幾十年發生的懸案做個梳理,廣泛征求意見;另一方麵,如果地方案件需要我們幫忙也義不容辭。

所有案子的詳情並沒有完全公開,而是被安排在A部門官方網站的一個三級頁麵裏。我們的工作方式,是有針對性地麵向全國相關部門單位,發送網址和一封還算“體麵”的求助信,以確保那些專家,在空餘時間都能看到案例,進而提供他們獨到的見解。首批對象,各市級公安部門自不必說,還有大學相關院係、病毒研究所、醫院、心理研究中心等等,甚至包括諸如宗教協會之類的邊緣部門。

在 J 市這個案子上網之後沒幾天,我收到了一個叫“李舒然”的人的來信,他對這個案子的看法吸引了我的興趣。奇怪的是,他居然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1970~1975年出生,控製欲強,時常有莫名其妙的幻想,對人體構造有一定了解。有一輛車,外界會認為這是個不缺乏上進心的年輕人。1996年之前是個處男,經濟條件開始有所改善,1998年之後擁有一套獨立的住房……

從現場報告來看,照片裏嫌疑人對凶手的傷害,遠遠超過令受害者致死的程度,每個受害者身上都有超過十五處以上的刀傷。換句話說,屠殺那些手無寸鐵的女子並不全是凶手的本意,更多的原因,是他在宣泄一種現在還無法準確描述的對女性的仇恨。

李舒然對嫌疑人的描述,和 J 市公安局在幾年前對外公布的幾乎沒什麽區別。我想,就算他事先沒有看到過這些公告,隻要有一些犯罪心理學的基本常識,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這樣的犯罪現場原本就含有羞辱女性的意思。再加上照片中刻意留有女性身體的特寫,這說明凶手非常重視這些,而且很可能是性障礙者。

以我淺薄的犯罪心理學知識來分析,用性原動力來解釋嫌疑人的行為再合適不過了。嫌疑人不是在報複仇家,而是把所有的女性都當成自己的仇人,歸根結底的原因正是嫌疑人的性無能,無法正常宣泄自己的性欲。嫌疑人初次性經曆的失敗,是導致他殺人的最重要的刺激源!

全中國的性無能數以千萬計,但上升到這樣無差別瘋狂殺人的凶手,僅此一例,勢必還有其他的原因。我能夠想到的,是有某個女性在他成長過程中扮演著極其重要的角色。這個女性可能是後母或者孤兒院的管理員之類對他有絕對權威的人,他遭受過她的毆打或虐待,在幼小的心靈中,女性就成為了惡魔的象征。隨著青春期的到來,正常的生理需求又促使著他對異性產生好感,他交了一個女朋友,在性經曆失敗之後,對方有意無意的嘲諷或埋怨,徹底激怒了他。他開始了瘋狂的報複行為。

從 J 市的“開化”程度,以及第一起案例發生的年代,可以大致推斷,那個地域和時間階段的男女青年,第一次性行為發生在18~28歲的青年期。

根據現場作案的老練程度,又可以排除18~20歲這個更為年輕的時段。

因為性無能,作案之前應該沒有成功的性經驗。2001年之後照片上出現了精液,說明他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讓自己恢複了性功能。

從作案的細節來看,凶手肢解虐殺婦女毫無懼意,所以應具備一定醫療知識。將受害人受害過程拍照,故意擺放在屍體旁邊,證明他有一定程度臆想症,並且有強烈的控製欲。

從照片上看,死者的遇害地點都在郊區,死後又被投擲到廢棄的洞裏,肯定得有一輛搬運屍體的車。從1998年起,他開始有了肢解屍體的行為,並且還把這些肢解的器官帶回家,想必是個私密的地方,所以認為他是獨居。

至於為什麽李舒然會認為凶手有上進心,我不知道。

上述的分析,怎麽說都是通的。我之所以說得頭頭是道,是因為已經有犯罪心理學家分析過了,加之我多少看過些這類的書,總能摸到點門道,但如果警察僅按照這個來查,估計就“走”遠了。還得按照常規的思路來走,加以輔助才是正確的辦法。

受害者共有八人,交叉對比是必需的。說是無差別殺人,但凶手選擇對象肯定還是有規律的;可喜的是,照片上還提取到了一枚指紋。警方就此展開了大規模的調查,結果當然是這些所查範圍之內,沒有符合畫像中的人,或者有證據顯示不是凶手。

除此之外,他1999年為什麽消失了,兩年之後,也就是2001年,集中爆發了四起案件。消失的兩年期間究竟又有什麽刺激到了他?2002年之後,又是什麽促使他停止了屠殺?

各方意見均不統一,有人認為他因為別的犯罪行為獲捕,正在獄中;有人認為他生病了;還有的認為因為警察及時發現屍體,所以威嚇住了罪犯。我卻不這麽認為,於是想起李舒然寫的信。難道凶手真的是因為結婚生子而停止了殺戮?

這會不會是個無聊的閑人開的惡俗玩笑?

不過沒想到這個李舒然居然懂得技術手段隱藏了自己的IP地址。我還沒消化這其中的玄機,第二天,李舒然給我的郵箱裏又發了封信,進一步對警方先期的偵查方向提出質疑。

在案發期間,J 市公安局曾向廣大群眾征集嫌疑人線索,讓大夥兒著重注意曾經猥褻過婦女的露陰癖,或者躲在水房、浴室、廁所偷窺並攜有刀具的男子,並因此捕獲不少有過類似前科的人。但是很遺憾,並沒有嫌疑人的蹤跡。

此次,李舒然的質疑更為強烈,並且有著詳細的解釋。

露陰癖,幾乎都是男性,是指向陌生女性**自己性器,從女性驚慌失措的表現中,獲得性滿足的一種變態行為。他們本身其實是弱者,很有可能患有性無能,無法完成正常的**——盡管這一點與此案的嫌疑人相似。但他們的區別在於,露陰癖並不具備堅毅、冷酷的性格特征。他們自卑懦弱,這和嫌疑人就有明顯差異。他們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性欲求,對女性並不仇恨,如果受害人反擊,或者輕視露陰者的行為,反而會讓露陰癖者無所適從,甚至落荒而逃。通俗點兒說,他們是一群“虛張聲勢”的變態者,不具備上升到冷血殺手的心理素質。

偷窺癖倒是有這樣的可能。但問題是,偷窺往往是一種強迫性的行為,這和因為好奇或者惡作劇的少年偶發性的偷看女浴室有著本質上的區別。上升成為“癖”的,是指他無法停止下來。偷窺癖大都是因受色情書籍或者影像的不良影響,為尋求刺激,然後一發不可收拾的。按照通常的發展脈絡,偷窺癖發展到一定程度,會出現不良性行為,比如嫖妓,甚至強奸。但必須注意的是,他們並不會殺人,因為沒有這方麵的心理需求,即使殺人,也是因為諸如“生怕事態暴露”而導致的臨時起意的殺人,肯定不會出現虐待受害者或者受害人屍體的行為。這明顯是另一種人才應該有的行為特征,即所謂的性虐殺者。所以,你們先期的判斷完全錯了。

以上是李舒然發給我的第二封信。照信中內容的措辭和邏輯分析,這次明顯專業得多,還有可能是業內人士。

我上報了這一特殊情況,並給我原來所在的網監支隊的工程師打了電話,希望能夠得到他們的支持。兩個小時之後,那邊傳來了分析結果,李舒然的IP地址顯示,他正是在此案發生的 J 市給我發的郵件。

進一步定位仍在進行,網監支隊的王工跟我說,如果李舒然不上線,就無法知道他的確切位置,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引導他繼續發郵件,他們將24小時監測著這個郵箱地址,一旦有發送情況,就有可能鎖定他的確切位置。

我再次打開了他發來的郵件,閱讀之後,寫了封措辭誠懇的信。希望他能夠接著就此案的看法,向警方提供信息。

張凡雙,今年26歲。未婚,有個在法國留學的男朋友。2001年以全校第三名的成績考入師範大學法律係,沈陽人,四年之後升入本校傳播學院讀傳播學碩士。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在《檢查風雲》報任記者、編輯。2008年,隻身潛入某傳銷集團內部,搜集大量違法證據,為警方破獲新世紀以來最大的傳銷案立下汗馬功勞。“懸案清理”工作組成立之初,張凡雙被《檢察風雲》的主編力薦,進入工作組,擔當媒體聯絡的工作。

吃過了午飯,張凡雙坐在自己的電腦前看星座運程。

我讓她暫時不要離開,替我值一會兒班,隨即開車去了圖書館,尋找有關性虐殺的資料。我耐心地翻著厚得跟磚頭一樣的專業書,像個專門跑來看黃色情節的小男孩,躲在角落翻有關這方麵的知識。

書中說,性虐是指一種將暴力和性欲混合起來的變態心理,通過暴力,施暴者達到性**的一種手段,其中包括施虐和被虐。這種癖好就像生病,不及時治療會愈演愈烈。

我想,如果有這癖好還有興趣殺人,還真是電影裏所形容的那樣“一旦開始就停不下了”。其中的佐證,就包括一些國外性虐殺的案例,上麵所描述的現場,也和這個案子有許多雷同之處,都是通過暴力虐待殺死女性,來滿足自己的性欲。書上還說,這一類人往往會做出很多匪夷所思的行為,來滿足他們作案後一些常人難以理解的幻想……

看了一下午的書,我回到辦公室之後,想了一想,又給李舒然發過去了一封郵件。“如果他是個性虐殺狂,你能夠知道他在虐待那些女性的時候,心中在幻想什麽嗎?”

不料翌日上午,李舒然發來的郵件卻這樣說:

我隻是提到性虐殺,但不代表著我認為嫌疑人就是性虐殺。他是個變態殺手,但卻不是這個類型的,起碼在作案初期,如果讓我來分類的話,我會把他定義成憤怒型的罪犯,這和你們警方的判斷,以及對其行為的預測會有天壤之別。他最初作案的動機,僅僅是因為他恨女人,而且是恨高知女性,和性沒有關係。而且,我想奉勸你的是,想要了解變態者,不是靠看書,而是要真正走進他們的內心!

突然的轉折,讓我有一種被耍的感覺。李舒然拋出“性虐殺”的概念,當我對此進一步了解之後,現在又告知我這並不是他的本意。這簡直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我似乎都能看到他在電腦背後不屑一顧的表情,好在這次,網監那邊也傳來了好消息,經過技術處理鎖定了李舒然的確切地址,但進一步調查又出現了問題,這隻是 J 市的一個網吧。而且他在上網時不知用什麽樣的方式逃過了身份登記,還隱藏了IP地址。

我定下心來開始琢磨李舒然的話。

“想要了解變態者,不是靠看書,而是要真正走進他們的內心!”

這句話似曾相識,其中的含義我還是能夠明白的。李舒然不是在教我如何研究犯罪心理,而是提醒了我。我記得曾經遇到過一個資深的心理醫生,也說過類似的話,任何心理障礙者,想要治療他們,技術性手段都隻是輔助,最根本的方法隻有一個,那就是“愛”!

“愛”他,真正了解他的需求,知道他焦慮什麽,為什麽焦慮,了解他,理解他,才是撫慰他受傷心靈的唯一良方。

本案的嫌疑人,從法律上講是個罪人,但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講隻是個病人,在作案之前如果接受恰當的心理疏導,是完全有可能避免慘案發生的。

然而一切還是發生了,從第一起案子至今,已經過去了十幾年。這十幾年年中,嫌疑人走過了怎樣的心理路程無人知曉。如果真像李舒然說的,他是結婚才恢複了正常,那麽在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他是否會因為曾經做過的事情,感到愧疚和恐懼呢?

“僅僅是因為他恨女人!”我又想起了李舒然的話,但是不對,如果真是因為恨女人,為什麽嫌疑人會結婚呢?

我再次打開郵件,找到了李舒然在嫌疑人“仇恨女人”之前的限定詞:“最初的動機”!

沒錯!最初的動機,我一邊啃著張凡雙給我帶來的早點,一邊有點摸著李舒然的邏輯思路。嫌疑人最初是仇恨女人的,到最後愛上一個女人,而這其中的心理轉變,都是通過那幾年的屠殺來完成的。

我喝完最後一口豆汁,張凡雙的笑臉出現在我桌前。她對這件案子持有厭惡態度。這是很正常的事兒,一個學法律和傳播學的人,即使接觸過一些刑事案例,也多是書麵上的描述,這可能是她第一次直麵凶手,而且還是這麽一個變態的凶手。沒有一點“免疫”能力,確實很難一下子接受。好在案子還沒有完全鋪開,現在她的工作範圍,還沒有深入到案情中的必要。

我在想自己琢磨出來的李舒然的推理邏輯,覺得有很多難以理解的地方,“由愛生恨”的事倒是經常聽說。可從痛恨所有的女人,通過屠殺,然後轉變成愛上了一個女人,這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我跟你說個事唄!”張凡雙打斷了我的思路。

“什麽?”我看著她眨巴著眼對我說話,意識到她買來早點,也許另有目的。

“我認識個朋友,在新報做記者,專跑政法這一塊,最近老是跟我抱怨說沒什麽素材——”她停了下來。

“然後呢?”我問道。

“然後、然後,他跑來問我,能不能有什麽新聞給他!”張凡雙有些不好意思,但她的暗示已經很明顯了。

我有些為難。媒體接洽這一塊本來就是由她負責,但工作組情況特殊,還是要為案子本身或者大局考慮,僅僅出於獵奇而對我們手上的案子進行報道,顯然是不妥的。

“你怎麽看?”我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一句。

“我覺得關係還是要聯絡著,沒準以後也需要人家的幫助,況且他也未必就說馬上就有什麽案子可以讓他來報,隻是說想先了解了解,能夠掌握些資料,時機到了,他們也不想落在別的媒體的後麵。”

我覺得這事兒還算靠譜,但還是不能把話說滿,“我得問問上麵!”

“不急,”張凡雙也笑,“我知道這不是社會新聞,隨便來個人想了解什麽就能了解什麽!”

我也笑了,“新報?我怎麽沒聽說有個新報?”

“不是我們這兒的,”張凡雙補充道,“它是 J 市的一份綜合性日報。”

因為我沒有反對張凡雙的請求,所以她顯得特別殷勤,對案子了解的欲望也比前兩天要積極,主動提出和我一起整理資料,反正她的工作還沒有正式開展,我樂得這樣。

下午,去了看守所。周炳國最近在基層搜集素材。正在對罪犯入獄初期的心理狀況做一些普及性的研究。

我在看守所會議室等著周教授。和獄警抽了兩根煙,喝了一杯茶。約莫一個小時的樣子。周教授走了出來。他依然神采奕奕,一頭銀發,個兒並不高,精瘦,由於注重鍛煉和養生,所以容光煥發,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感覺。他在沙發前坐了下來,放下手上的文件夾,喝了一口杯子裏的水,看了我一眼,“還是那個 J 市的案子?”

我笑著點了點頭,說:“不急,您先歇會兒!”我給老頭兒遞過去一根煙,為他點上。

“有時候你明知道有些兔崽子出去了之後,肯定會接著犯罪,但刑期一滿,你他媽的還是得放了他!”周炳國在這個專業浸**多年,在看守所一眼就能看出誰是真心悔過,而哪些人已經成了老油條。

“二八定律在這一樣適用,百分之二十的罪犯,涉及了百分八十的犯罪。法院宣判的時候就應該把心理評估納入判刑的考量中!”周炳國是龍勃羅梭天生犯罪人理論的忠實追隨者,後者認為先天因素是導致普通人成為罪犯的主要原因。龍勃羅梭從種族和遺傳的角度分析,得出結論,基因是“罪魁禍首”,也因此飽受詬病。

“現在僅僅對累犯重判還不夠,就應該從源頭上堵住,如果天生就是個壞胚子,第一次犯罪就應該予以重判!”

我知道他為什麽如此義憤填膺,就在前不久,一個因搶劫、強奸的罪犯,在九年刑滿釋放之後不到三個月,就連著搶劫殺害了四名女性。

我笑笑,順著老頭兒的意肯定了兩句,當然也知道這隻是知識分子過過嘴癮而已。心理評估納入判刑的考量,說說容易,但真要執行,且得考慮到方方麵麵。老頭兒六十多歲了,還是個理想主義者,這讓人反而覺得他很可愛。

“我是沒幾年可以活了,再讓我年輕二十歲,就著手建立所有罪犯的心理檔案——”他喝了一口茶,然後看看我,“你說!”

我給自己點了一根煙,然後把李舒然的事說了一遍。

老頭皺著眉頭聽,“你的意思是說,嫌疑人是通過屠殺,來完成從恨所有的女人,到愛上一個女人的心理轉變的?”

“我是這樣想的!”

“有點意思,”周炳國不說話,過了一會兒,“但我覺得你說的那個李舒然,把嫌疑人歸類為憤怒型殺手,不是一點依據沒有。判斷性虐殺的根本原則就在於犯罪過程中有沒有成功的性行為,因為性滿足是他虐待的主要目的。我想他就是因為這個,才做出這樣的結論。”

周炳國又停了一會,說:“有點意思,”然後他突然抬起頭,“我建議你先去一趟J市,了解一下情況,如果有可能的話,我也會去一趟。”看得出來老頭對這個案子,或者說對李舒然已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回到辦公室,我定了兩張機票,張凡雙和我一起去,我準備著隨身要攜帶的資料,上網把李舒然發給我的郵件下載到桌麵上,想想還是給他也發了封郵件,把要去的事跟他說了一下,並留下手機號,希望到達 J 市之後能夠和他有一次麵談。

一直到臨出發,我都沒有收到李舒然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