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裏每天都會有很多人降生,帶著無限的憧憬、期望、理想來到這個世界上;每天也會有很多人離開,揣著怨恨、憤怒、遺憾戀戀不舍地回到那個現在人們仍然未知的地方去。人生就是一場單程旅行,隻不過要看你下車時間的早晚罷了。戰誌強就是一個提前下車的人,他拋開父母親友,拋開最好的朋友白方,提前走下了人生的征程。

事情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一夜了,可白方卻依舊孤獨地蜷縮在宿舍的**,一支接著一支地抽煙。

清早,東邊的天幕剛剛開始亮起來,屋門就“忽”地被推開了,冷風順著洞開的大門鑽進屋,將上鋪的白方吹得打了個機靈。

“你少抽點行不行?嗆死人了。”成小華一邊用手捂著鼻子,一邊厲聲說道。

“你怎麽來了?”白方將剛剛又點燃的一支煙掐滅。

“我怎麽就不能來了,我還有事問你呢?”

“什麽事?”白方的聲音低沉陰鬱。

“前天晚上,你去追戰誌強不說是什麽都沒有發現嗎?那他到底是怎麽回事。”成小華坐在下鋪的**,仰著頭問上鋪的白方。

白方喘了一口粗氣,緩緩地說道:“那天我從地下室追他一直追到街上,沒想到後來他的聲音消失了。就像是融化在空氣中的冰塊一樣無影無蹤。我又……又惦記著你,就先回去了。沒想到他還真出事了。”

“再後來呢?”

“後來我不是送你回宿舍了嘛。”

“我是說他,後來怎麽樣了?”看得出成小華也有些傷感,聲音裏全然沒有平日的色彩。

“我回宿舍後沒有發現他,有點不放心就出去又找了一圈。直到昨天早上六點的時候才聽保安說他出事了。”

“你怎麽不跟我說,我剛剛才聽說的。”

白方沒有立即說話,他慢慢地從上鋪下來,坐到成小華身邊,才道:“我擔心你害怕,所以想晚一點再告訴你。”

成小華看著麵色蒼白,顯得無比憔悴的白方微微地歎了口氣,往旁邊挪了有一尺左右的距離,說道:“你不應該瞞我,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找了他一夜,後來剛回宿舍就聽保安說他出車禍了。是在酒店不遠的明德南街街道上發現他的,被一輛桑塔納3000撞得沒了人形。”說著話白方哽咽起來。

良久無語,整個屋裏靜悄悄的。

“那,那你見了嗎?”成小華鼓足勇氣問道。

“嗯,是他沒錯。連手電都還抓在手裏。”

“那輛車呢?”她問道。

白方抬起頭,眼淚又順著麵頰無聲地滾落下來。他緩緩地搖著腦袋,說:“昨天我去刑警隊,聽他們說那輛車是當晚被盜的一輛桑塔納3000,肇事司機已經棄車逃跑了,他們正在全力追捕。”

成小華像木雕泥塑般地沉默著,她凝視著窗外遠處有些陰沉的天空,似乎聽呆了。

是陰謀還是詛咒?為什麽這麽湊巧?一輛剛剛偷盜的汽車就被他趕上,現在找都不好找。

“你怎麽了?”白方連忙抓住她的手問道。

“沒什麽,我是在想……”成小華輕輕地從他手中掙脫,若有所思地說道。

“什麽?”

“詛咒!”她的聲音不大,卻像重磅炸彈一樣扔出這兩個字。

“你是說詛咒真的存在?”白方下意識地抖了一下,問道。

“我不知道,也許吧。”成小華的聲音像得道的高僧滲透生死般的平靜,可是白方看到她的臉色明顯變得蒼白。這個漂亮的女孩在他眼中似乎和三星堆的文物一樣裝滿了神秘。堅強與脆弱,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似乎被她很好地糅合在了一起。

戰誌強是第一個?!那第二個會是誰?白方想到了自己和麵前的成小華,以及那個對詛咒滿不在乎的劉建國。

淚水模糊了白方的雙眼,他仿佛又來到了那個四周開滿了紅花的小道。遠處花叢中站著一個白衣飄飄的女人,像是古裝片裏的某個唯美場景。

骨笛聲聲,哀傷片片。

女人轉過頭,衝著白方儼然一笑。

這次白方透過淡淡地薄霧看清了她的容顏,一個有著鵝蛋臉、杏核眼的年輕女子,標準的古典美女,果然神色間和成小華有些相像。

朱唇輕啟,柔聲入耳:“彼岸!”

“彼岸?到底什麽是彼岸?”

白方努力地睜大眼睛想看清楚些。可是卻像遇到陽光的晨霧一樣,他再見到的依舊是對麵的床鋪和身邊不遠處的成小華。

不能這樣沉默地猜測下去了,要弄清楚戰誌強的死因必須從小白樓地下室十九年前的情況開始入手。想到這裏白方咬著牙站起身對成小華說道:“我們去找劉建國問問,也許他能知道得更多一些。”

成小華還沒有說話。白方的耳畔陡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劉建國死了。”

這句話的聲音很小,小得成小華甚至沒有聽到。但這話卻宛如在白方頭頂打了一個晴天霹靂,震得他跳了起來:“劉建國死了?”他下意識地大聲叫道。

“誰……誰是劉建國?”成小華被他嚇了一跳,驚愕地望著他,也一時忘記了劉建國是誰,繼而驚道:“那天在地下室遇到的,金都集團後勤科的劉建國?他死了?”成小華的臉色變得更白了,他一把拉過白方的手,強烈地按捺著不由自主就簌簌發抖的身體。

“我不知道,誰說的?”白方雙眼瞪得好大,驚懼地望著成小華。

“是你剛才說的呀?你到底怎麽了?”成小華一把鬆開白方的手,慢慢地向門口退去。

“對,是他剛告我的。”

“他?他是誰?”

“他是誰?”白方重複著這句話,腦子裏努力地回憶著剛才那個熟悉的聲音。

像是父親的聲音,那種曾經充滿酒氣的哀號!

又像是戰誌強的聲音,那種對任何事情都不屑一顧的輕蔑!

可他們都是死去的人?

父親是白方十五歲那年去世的,這個給他帶來無數痛苦的男人,也是他唯一的親人。戰誌強是他最好的朋友,兩天前他親眼目睹了他屍橫當街的慘狀,見到了他傷心欲絕的父母。不會有錯。

那到底是誰還能讓他這麽熟悉?

難道是自己的幻聽抑或是想象?麵對詛咒,自己潛意識中產生的一種幻視或是幻聽?也許就像是那個念著“彼岸”的女子一樣。想到這兒白方啞然失笑,輕輕地拍著自己的臉道:“可能是我聽錯了,有點大驚小怪。”

“也許,我們應該去看看。”成小華還沒有完全冷靜下來,聲音略微有些顫抖。

“真的有詛咒嗎?”

白方的眼前又浮現出戰誌強那具橫臥在街頭的屍體,迸裂的腦漿和鮮血塗滿了周圍的馬路,紅白相間的血泊中隻能看到他的脖子上麵破碎的殘存頭骨和那條紅繩連著的護身符。他使白方聯想起早晨經常吃的某種早點配上辣椒油的混合體。一瞬間,車輪下戰誌強肥胖的屍體換成了強壯的劉建國。依然是那件深藍色的工作服和那雙大手,隻是他的脖子以上也如戰誌強般地血肉模糊。

身邊的成小華已經沒有了開始的那份從容和堅毅,眼光中流露出的是一種讓人憐憫的驚怨、幽懼。也許她沒有想到事情的結果會是這樣——詛咒真的存在。

“對,我們應該去!”白方按捺住同樣恐懼的內心,故作輕鬆地衝著成小華笑著,道:“開始見你的時候你可不是這個樣子哦,還一定要跟著去呢。難道真的害怕了?”

“我自己選擇的事情永遠不會後悔。”成小華改變了語氣,堅決地說道。

劉建國所在的後勤科隸屬於金都集團,離白方他們金都海鮮大酒店有一公裏左右的距離。與成小華一起下樓順著喧囂的街道往目的地走,白方心裏極度地忐忑不安。如果劉建國真的死了,那詛咒的存在似乎就可以證明了。在這個信息高度發達的現代社會真的存在著這種未知的東西?雖然所有的事情在科學那裏不一定都能找得到解釋。

“我該怎麽辦?逃避?逃到哪裏去?”想到這些,白方又看了一眼身邊默不作聲的成小華。“應該說我們怎麽辦?”他甚至想到了古典小說裏的私奔,可私奔的結果往往都很坎坷甚至悲慘。

劉建國真的死了嗎?

他們帶著這個沉重的問題,來到金都集團後勤科的時候已經過了上班的時間。遠遠地就能看到一輛警車停在集團大院裏,樓門前死一般的沉靜。

“你們找誰呀?”傳達室一個白發蒼蒼的瘦老頭走到門口,大聲地問。

白方打量了老頭一眼,笑著說道:“大爺,我們找後勤科的劉建國。”

“找劉建國?”老頭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著他們,問道:“你們是誰?哪裏的?找他幹什麽?”

看到對方的眼神,白方的心裏泛上一句成語——凶多吉少!

“我們是他的朋友,找他有點事。”成小華接道。

“別找了,他死了。要是關係好的話過幾天去送他吧。”老頭拋出一句白方雖然早已有了心理準備卻還是難以接受的結局。

眩暈,天地似乎要顛倒過來。

“你們怎麽了?”老頭望著麵前兩個呆若木雞的年輕人有些驚慌地叫道。

“我們沒什麽,隻是感覺有些突然。”白方拉著身邊的成小華說道。

“誰說不是呢,早晨上班的時候還好好的呢,誰知道一會兒就自殺了。”老頭傷感地說道。

“您是說劉建國是自殺的?”白方一把拽住老頭的衣服問道。

老頭被她嚇了一跳,往後躲了躲道:“是啊,今天早晨上班的時候我還見到他呢,好好的什麽事也沒有。誰知道回他辦公室後沒多久就自殺了,是躲在廁所上吊死的。他怎麽會自殺呢?沒理由呀……”老頭痛心地發出感歎,慢慢地向屋裏走去。

正在這時,樓裏傳出紛雜的腳步聲。接著,幾個身著製服的警察麵無表情地走了出來。他們正好聽到了這邊的議論,一個警察便徑直走了過來。

“你好,我是橋南分局刑警隊的李偉,請問你們是劉建國什麽人?”他走到白方和成小華身邊,嚴肅地說道。

李偉大約三十多歲,一身合體的警服下包裹著健壯的身軀;棱角分別的臉上掛著一雙明亮的眼睛,皮膚有些發黑,目光像刀子一樣鋒利,在白方和成小華的麵前刮出陣陣寒氣。不知道什麽原因,李偉帶給白方的是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就好像住了十幾年的鄰居般親切,雖然對方現在的表情非常嚴肅,但他在白方心裏打上了深深烙印。

“我們是他的朋友。”白方低著頭慢慢地回答。

“朋友?”

“是的。”

“找他有什麽事?”李偉目光炯炯地問。

“一些私事。”白方不知道應該怎麽向他解釋自己此行的目的,難道說是自己的幻聽?

“哦,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們有關於劉建國的情況可以隨時打我電話。”李偉說著把一張名片交到白方手中,然後轉身向警車走去。

“我們走吧,一會兒十點還要上班呢。”成小華平靜地說道。

白方回頭望著成小華,目光中充滿了柔情。她的平靜讓他吃驚,也讓他隱隱感到不安。

劉建國已經死了,還會有下一個嗎?

如果有的話,那下一個又會是誰呢?

是他,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