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詛咒 一

1922年11月26日,當英國人霍華德·卡特和卡納馮勳爵帶著他們的考古隊,打開古埃及法老圖坦卡蒙的陵墓時,誰也不會想到災難也隨之來臨。“誰擾亂了法老的安眠,死神將張開翅膀降臨他的頭上。”似乎是這句古老的詛咒驗證了它的效果,接下來的數年時間裏,打開法老陵寢的考古隊員無一生還。

……

本來白方已經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要阻止戰誌強去那個神秘的地下室。對自己最好朋友的生命,他堅決要負責到底。至於他舅舅李軍的死因,實在想查完全可以換個方式,也一定能弄明白。不過,結果卻是事與願違,他自己竟然也被稀裏糊塗地卷了進去,甚至改變了他的後半生。與很多人一樣,決定一生的重大決策往往是在一念之中產生的。

最近幾天,白方的精神狀態不好,晚上經常做著同一個噩夢,睡眠質量也大打折扣。有時候他甚至不能分清自己究竟是在夢裏還是清醒著。比如昨晚在天台上遙望到的那個神秘女人,影綽間恍如夢境,卻又那樣逼真。他看不清她的容貌,但能感覺到她的微笑,那是一種真實的、陰鬱的、甚至是可怕的微笑,一種本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微笑。

“你想什麽呢,快給我拿酒呀?”站在吧台外麵的服務員王玲玲氣呼呼地衝白方地喊道。

“哦!”白方連忙站起身,從屁股下麵的啤酒箱裏取出二瓶生力啤酒放到的王玲玲的托盤上,笑著給她賠禮道歉:“不好意思,走神了。”

“想女朋友啦?你再不快點客人又要投訴我了。”王玲玲一邊嘟囔著一邊走了。

今天是酒店第一天正式營業,人多得像自由市場,所有服務員也都忙得不亦樂乎。唯獨被分到吧台的白方有走神的時間。這也難怪在外麵的服務員們嫉妒。

“白方,你今天是怎麽了?要是讓領班發現可要扣獎金的。”身邊收銀的張琳好心提醒他。

“謝謝,可能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吧。”白方衝著張琳笑了笑,腦子裏還是一陣一陣地空白,他知道自己的心還在天台上沒有收回來。

忽然,一陣悠揚的樂曲聲隱隱傳來,透過嘈雜鼎沸的人群清晰異常地傳入白方的耳道。這樂曲好像玉珠落盤般清脆,卻又帶著陣陣哀傷,帶著淡淡的淒涼。陪著天籟般的音樂,一個低沉委婉如歌如泣的遊絲般聲音回**在白方耳畔:“彼岸……彼岸……彼岸……”

“彼岸?什麽是彼岸?”

這個詞竟然讓白方變得有些恍惚,他真真切切感覺到一種莫名的熟悉。難道是在夢裏聽到過麽?

這是骨哨吹奏的哀鳴!

難道是——她來了?

她又是誰?

“白方,拿酒呀。你今天到底是怎麽了?”張琳的聲音再次從身邊傳來。

白方遽然驚醒,眼前依舊是穿梭不盡的人流,耳邊響起的是酒店大堂正中傳來的鋼琴聲。

這一切仿佛都沒有發生過。

淩晨,無月。天幕上渺渺地掛著幾顆星辰,無力地閃爍著暗淡的光芒。黑暗中,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到自己“怦怦”的心跳聲。初秋的冷風打著旋盤桓在白方的身邊,使人不禁有些陰寒悚然。

白方站在酒店後門的陰暗處,等待戰誌強和成小華的到來,也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自從下班時,戰誌強帶著成小華站到他麵前的時候,白方就知道自己已經阻止不了他們了。望著成小華,白方的內心激**著陣陣漣漪。那種奇妙的感覺再度襲來,這次卻更加濃重,它包裹了他的整個身心,甚至包括靈魂。他的決心在見到她的一瞬間,就像是暴露在陽光下的酒精般消失得一幹二淨。他知道自己已經深深地喜歡上了她。

“既然不能阻止那就和他們一塊兒去。不能讓自己最好的朋友單獨身涉險地。”他這樣對自己說。

可是,真的是為了朋友嗎?如果戰誌強單獨去的話,他也會如此嗎?

他不知道!

也許,隻是竭力阻止……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戰誌強和成小華出現在白方麵前。

“你早來了?”成小華笑道。

“嚇我一跳,你們怎麽和鬼似的。”

“你就這點膽呀?太小了吧。”成小華揶揄著說。她今天晚上穿了一身牛仔裝,顯得漂亮可愛又幹淨利落,白方看得不禁有些發呆。

“行了,我們抓緊時間,我都看好了,沿著大門過去,左邊的牆頭特別矮,翻過去就能到地下室入口。”戰誌強說著從兜裏掏出一根紅繩,直接戴到了白方的脖子上。

白方被他嚇了一跳,往邊上一躲道:“你要幹嗎?”

“別動,這是我去雲泉寺給咱倆求的,開過光的護身符。”戰誌強一改往日無所謂的輕鬆神態,一本正經地小聲說道。

“他怕你養不大,給你求的平安符。”成小華在旁邊嬉笑著說。

白方沒有答話,他握著疊成三角形的紅紙包,心裏**起一陣暖意。他知道,這裏麵裝著的不是驅鬼護身的符籙,而是他和戰誌強二十年的珍貴友情。人生有友如此,複又何求?他帶著感激之情轉身看了一眼戰誌強,無意間瞥見成小華脖子上也掛著一條紅繩。

“這是什麽?”白方好奇地問道。

成小華從衣服裏拿出一個小小的黃金十字架,摩挲著說道:“這是我媽留給我的紀念品。”

白方沒有說話,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心底的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甜蜜又苦澀。

地下室的入口已經改到小白樓的後側門,即使是白天都很少有人來。在這靜謐的子夜時分,輕輕回**著三個人輕微低沉的腳步聲。厚重的木門緊閉著,外麵鎖著拇指粗的鐵鏈。像一隻被封印的巨獸,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開啟它宿命人的到來。

這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地下室?充滿死亡詛咒的地方?

它裏麵到底有些什麽?

也許,答案馬上就會揭曉!

陰風吹拂著麵頰,像是一隻冰冷的大手在白方臉上劃過,慢慢地撫過額頭、鼻梁、嘴唇直到下巴,然後在他的脖頸上纏繞、移動。突然,它緊緊地抓住他的胸口,似乎要把他的心髒也掏將出來。

白方感覺有點冷。

戰誌強從口袋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一把小鋸條,沒有費多大力氣就打開了早已鏽跡斑斑的鐵鏈。然後輕輕地將木門“吱”地拉開。

這一刻他等待許久,也準備了許久。

陰風撲麵,一陣濃濃的陳年積腐味道泛著灰塵卷了上來,滲入到每個人的鼻腔中直穿透進他們的心肺裏。

打開封印的巨獸,張開了傾盆大口,像是被潘多拉開啟的魔盒。

黑暗,一片黑暗,一片未知的黑暗。

又是黑暗,白方最討厭黑暗。他不禁“啊”地輕呼了一聲。

“你沒事吧?”身旁的成小華問道。

“沒什麽。”

“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白方心裏暗暗地輕歎道。

黑暗中,他好像又看到了十多年前的經常發生一幕:屋子裏點著昏黃的小燈泡,父親白建功坐在狼藉不堪的桌前,臉上充滿了被酒精腐蝕後的麻木,腳下堆滿了空酒瓶。忽然,他拎著一隻酒瓶晃晃悠悠地站起身,瞪著充滿血絲的雙眼,撕心裂肺地仰天哭號著:“兄弟呀,我的好兄弟。你到底在哪裏?哥哥原諒你了,我想你啊!”接著,一隻隻酒瓶在空中飛舞著落在牆上,四下飛濺的玻璃碎片將蜷縮在牆角的白方又逼得戰戰兢兢往裏擠了擠。忽然,伴隨著“嘩啦”的一聲,燈滅了,屋裏陷入深深的黑暗。

“小兔崽子,你躲老子幹什麽?”白建功的巴掌狠狠地打在白方臉上、身上,發出肉體相互碰撞的清脆聲。

沒有哭聲,黑暗中卻充滿了深深的怨恨。

“你們倆跟在我身後,要小心一點。從現在開始我們已經踏入死亡的詛咒了。”戰誌強的聲音將白方從回憶中拉回了現實。

“哎呀!戰誌強,你別誠心嚇人好不好。”成小華嗔道。

“那你還非要跟著來,跟緊了。”戰誌強打著手電,慢慢地走了下去。漸漸的,他的身體開始被黑暗吞噬,少時已經無影無蹤。

“快跟上。”白方拉了成小華一把。

“你先走。”成小華小聲說。

“你怎麽了?”

“沒什麽,你先走。”成小華顯得有些可憐巴巴的。

白方突然明白了什麽,笑道:“你是葉公好龍吧?非要跟來,原來你也害怕。”

“誰說我怕了?還‘我也害怕’,這不是不打自招,你自己不也怕嘛。”成小華反駁道。

“行了,有我呢放心吧。”白方不由分說拉著她的手就要往下走。

忽然間,一陣悠揚的樂曲聲從地下室深入傳來。如歌如泣,似乎如天籟一樣美妙。一個遊絲般的聲音夾雜在音樂聲中卻又清晰可聞:“彼岸、彼岸……”

“你聽到了嗎?”白方駐足,輕輕地問成小華。

“聽到什麽?”

“彼岸!”

“彼岸?”

“你們磨什麽呢,快一點。別忘記把門帶上。”音樂聲戛然而止,下麵傳出戰誌強的聲音。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白方問成小華。

“你呢?你信嗎?”

“我也不知道,但我真的很想知道這個地下室是否真的存在詛咒。”

“是啊,詛咒真的存在嗎?”成小華淡淡地說道。

“也許就像圖坦卡蒙的詛咒一樣,真實存在。”白方的聲音低沉有力。

樓梯下麵是一個九十度的彎,然後再下十幾級台階就是地下室內部了。白方低著頭,走在成小華後麵,跟著戰誌強留下的殘光慢慢地走了下去。

忽然,他的眼前一暗,黑暗複又襲來。

手電的微光消失了,無邊的黑暗又成了主角。

白方抻手想拉身邊的成小華,卻拽個了空。

“老戰?小華?你們在哪?”白方大聲地喊道。

沒有回應,四下裏一片死寂。

一股寒氣撲麵而至,孤獨感油然而生。黑暗中,白方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回到了自己那間黑暗的小屋。他仿佛又看到了父親那布滿酒氣的猙獰麵容。

“兄弟,你在哪裏?”父親那嘶啞的聲音號叫聲在腦海中回**著。從白方記事起白建功就經常酗酒打人,他長大後才知道。自從父親少年時帶著他的弟弟,也就是白方的親叔叔白立業去遊泳時,把弟弟弄丟後他的精神就受了刺激。

白方的母親黃芹是白建功在插隊的農村認識的。婚後生下白方,在他五歲那年便因故撒手人寰。白建功本來已經將那段不愉快的記憶忘卻,沒想到在喪妻的打擊下變得更加瘋狂。他酒醒時對兒子疼愛有加,可喝醉時卻六親不認視兒子如仇敵,而且相較之下他醉酒的時間更多一些。

人一定要靠自己,這也是在白方成長過程中學到的重要內容。隻有自己自強,才能讓人看得起你。他長大了,白建業逐漸老了。他再也打不動這個練過武的兒子了,隻能靠更多的酒精才可以平息心中的悲傷。終於有一天,酒精帶著他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他並不留戀的塵世,那一年白方十五歲。

在這個破碎家庭裏長大的白方,對黑暗的恐怖遠遠高於常人,他有時甚至懷疑自己有“幽暗恐懼症”,隻要在黑暗的環境裏待的時間一長就會變得焦躁異常。也許這是父親白建功遺傳給他的DNA在作怪吧。

可是,今天無論如何他也要麵對黑暗,戰勝恐懼。

到底是為了成小華?還是戰誌強?

他們去了哪裏?

難道這個地下室裏真的有鬼魅存在?

白方鼓足勇氣,開始摸索著往下走。突然,他感覺腳下碰到了一個軟綿綿的軀體。

是人?

是屍體?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