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顆圓球
“探索”號星際科考飛船是如今人類文明所能建造的最為先進的星際科考飛船,它的有效載荷高達數十萬噸,最遠航程高達二十光年。除人類文明聯合政府,各國家政府以及某些國際組織之外,也隻有如同奧輝集團這樣在整個文明內都具有影響力的超級集團公司,才有能力以這樣的飛船進行如此遠距離的星際探測。
正是這艘飛船從十幾光年之外的太陽係帶來了“探險家”號基地之中的科學家們以及建造基地所需的材料,還有各種各樣的科考儀器以及維持生存所必須的各種資源。當探險家號基地建造完畢,科學家們俱都進入基地生活與工作之後,這艘飛船便留在了藍沙星環繞軌道上,日複一日地運轉著,等待著返航那一天的到來。
方見廷此刻就坐在探索號飛船總控室之中。與寬大的椅背相比,方見廷的身軀愈發顯得瘦小。他的臉上沒有一點血色,而是一種病態到有些嚇人的蒼白。他的眼睛之中也沒有年輕人應有的活力,反而滿是虛弱與渾濁。不斷有劇烈地咳嗽聲從他嗓子裏發出,就像兩片金屬片在摩擦一般刺耳。
一名身形高大的年輕壯漢走進總控室,雖然麵前這個虛弱的年輕人背對著自己,但他的神情卻仍舊極為謙卑與恭敬:“方董事,三號及七號已經被控製住了,請問您打算怎麽處理他們兩人?”
方見廷無力地抬了抬手臂,但手臂剛剛離開扶手,便又虛弱地落了下去。他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過了足足好幾分鍾還沒有停下。但那名壯漢卻隻敢恭敬地等待著,不敢有絲毫不耐煩。
“扔出去吧。”咳嗽聲終於停下,這四個字也從那寬大的椅背之後傳進了這名壯漢耳中。
壯漢臉上現出一絲不忍,卻不敢有絲毫猶豫。答應一聲之後,轉身便向總控室之外走去。但從那寬大的座椅之上卻又傳來了聲音:“二號。”
壯漢立刻停下腳步,恭敬道:“是。”
“告訴所有人,敢……背叛我的,都是……都是這個下場。”
“是。”
壯漢再度答應一聲,轉身離去。大約幾分鍾之後,兩道人影便從探索號飛船船腹部被扔了出來。他們一開始還在掙紮,但僅僅片刻之後便完全沒有了動靜。
伴隨著飛船地旋轉,方見廷也看到了從舷窗之前,如同石塊一般飄過的兩具屍體。但方見廷眼中沒有絲毫憐憫,有的僅僅是冷漠與殘忍。
另一名壯漢從身後走來,急速說道:“方董事,我們已接到信息,流浪者已經到來。”
“很好,很……好。”方見廷喃喃說道:“那麽……開始吧。”
一顆黯淡的星辰忽然出現在浩瀚的宇宙深處,並進入到了方見廷視線之中。伴隨著時間地過去,那顆星辰迅速地明亮起來,直到這光芒將方見廷,將整艘探索號飛船完全籠罩。
那是一艘龐大到如同浮空巨島的巨大飛船,其大小甚至比起重型貨運飛船都絲毫不差。在無數光芒的籠罩之下,它就那樣從遙遠黑暗的宇宙深處飄然而來,並停泊在了探索號飛船附近。
在這一刻,方見廷眼中滿是狂熱。原本虛弱到幾乎無法站立起來的他這個時候竟然蹣跚著走到了舷窗之前,然後滿是虔誠地跪了下去,如同在跪拜天堂一樣。
“尊敬的流浪者們,能賜予我健康與力量的,隻有你們……”
藍沙星之上,某處山脊。
足足過了幾個小時時間,陶正陽才從太空車車底爬了出來。
足足幾個小時的精細操作,便連陶正陽也感覺到了一絲疲倦。於是陶正陽隨意盤坐在了地上,放空思緒,打算休息一下。但嚐試了許久,陶正陽心中卻始終無法平靜。
陶正陽從來沒有想過,僅僅隻是一次尋常的外勤而已,中間卻發生了這麽大的變故。
“如果師父在這裏的話,師父應該會知道基地裏發生了什麽事情。”
師父似乎擁有某種神奇的,預知未來的能力。便連陶正陽自己都感覺這有些荒謬,但現實就是如此。陶正陽曾經詢問過,師父卻說,這種能力叫做“至誠之道”,隻有達成至誠之道,才可以前知。
陶正陽回憶著,時間悄然溜走,許久,陶正陽才暗暗搖了搖頭:“這世界上哪裏會有這樣虛幻的事情。師父當時不過是在騙我。物理規律所主導的宇宙之中,又怎麽可能有預知未來這種事情。唔,當初他說至誠之道在生死之間,我便加入軍隊,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屍山血海,生死危機,都沒有看到什麽至誠之道的半點影子。”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轉眼之間便到了休息的時候。陶正陽站起身來,凝望著遠方基地的方向,但是看了許久也沒有看到有人前來的跡象。
今天一天並不能說沒有收獲,至少幾個較為細微的故障已經被陶正陽修複。但陶正陽清楚地知道,已修複的這些故障和未修複的那些相比完全算不得什麽。
“希望明天醒來能看到基地有人到來。”陶正陽想著,再次回到太空車之內,略微收拾片刻之後,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藍沙星的大地始終荒涼而死寂,除了微微的風聲以及儀器運轉的輕微嗡嗡聲之外,太空車維生艙之中沒有任何聲音。但是忽然之間,一陣輕微的呼呼聲傳進了陶正陽的耳朵,陶正陽立刻便清醒了過來,那種熟悉的,若隱若現的被窺視感也再度出現在感知之中。
長久的鐵血殺伐歲月,以及長達百年的對於古代武術的練習,除了讓陶正陽擁有遠超常人的身體素質之外,還擁有了極為靈敏的感覺,哪怕在睡夢之中也是如此。尤其是在這隨時可能遭遇危險的野外,陶正陽更是將這種能力發揮到了極致。
剛一睜開眼睛,陶正陽便看到太空車車廂之中淩空懸浮著一顆小小的白色圓球。它約莫隻有一分米左右的直徑,晶瑩剔透,像是某種玻璃製品,但卻無法看清內部構造。它就那樣靜靜地懸浮在陶正陽麵前,距離地麵約莫有一米半的高度,但陶正陽沒有看到任何支撐點,也沒有看到類似螺旋槳或者噴氣口之類的裝置。
那顆圓球正在輕快地轉著圈。在它旋轉的過程之中,陣陣微風從其身體四周吹散出來,將太空車維生艙之內的一些裝飾物都吹亂了。
“這是什麽東西?”陶正陽腦海中猛然閃過一個念頭,下意識伸手向前一探,卻見那顆圓球忽然間憑空消失了。
從自己看到那顆圓球,到那顆圓球消失,總時間最多隻有半秒鍾。
陶正陽身體之內像是安裝了彈簧一般一下子從**跳下,同時眼睛迅速向四周看去,但始終沒有再看到那顆圓球的影子。就像是它根本未曾出現過,之前的一切都隻是自己的幻覺一樣。
但陶正陽很清楚地知道,這不是幻覺。這一定不是幻覺。
“難道這顆圓球一直在背後窺視我?它到底是什麽東西?它怎麽進來的?怎麽消失的?它去了哪裏?”
一瞬間有無數個念頭出現在陶正陽腦海之中,但陶正陽來不及細細思考,而是立刻開始檢查起維生艙現在的狀況。
那顆圓球瞬間進入又瞬間消失,這意味著維生艙之中一定存在著某個可以供它進出的通道。但陶正陽很清楚地記得昨天自己進入太空車以及維生艙的時候將艙門完全關閉了的。
若要說那顆圓球也知曉進入太空車的程序及密鑰,這未免太荒誕了一些,但如果不是通過正常途徑進來的,那麽唯一的可能便是其采取了暴力手段破壞太空車結構,然後強行進入。
可是陶正陽打量四周,發現維生艙內一切設施完好如常,完全沒有破損的地方。直到現在陶正陽才猛地反應過來,如果維生艙出現破損導致密封性被破壞,自己現在應該已經死了,哪裏還有尋找損壞區域的能力。
但這個可能讓陶正陽心神始終無法安定,不仔細檢查一遍是無法安心的。於是陶正陽站起身來,再次將維生艙以及駕駛艙仔細地檢查了一遍。
這兩者全都沒有任何破損。中控電腦操作記錄上同樣顯示著在陶正陽進入之後,艙門再沒有開啟或者關閉的記錄。
這件事情委實超出了陶正陽的認知,甚至挑戰了他以往所學習到的知識體係。陶正陽雖然不是專業的科學家,但對於如今的人類來說,總計長達四百餘年的壽命足以讓任何普通人都擁有相當專業的科學知識,自己也同樣如此。以自己的知識儲備,實在想不出任何除了常規和暴力之外地進入太空車內部的方法。
看了看時間,已經快要到早上六點了,新的一天已經到來。陶正陽簡單吃了點東西,穿上宇航服再次離開了太空車,於是那種詭異的被窺視感再度出現。陶正陽再次嚐試轉身,不出所料,仍舊沒有看到任何東西。
他不知道自己驚鴻一瞥間看到的那顆小小圓球對自己是善意還是惡意,也不知道自己所遭遇的一切與它有沒有關係。但很顯然,現在他並沒有將這一切搞清楚的能力。
陶正陽心中有些沉重地搖了搖頭,沒有再理會那種被窺視感,而是再次鑽入到了太空車底下,繼續未完成的維修工作。
截止到現在為止,距離那次狂風已經過去了四天時間。救援人員始終沒有到來,這讓陶正陽心中的不祥預感愈發濃重,甚至讓他有了一種可怕的念頭,似乎……救援人員永遠都不會來了。
陶正陽心中的疑問越來越多,甚至有一種想要立刻徒步回到基地去的衝動。
種種念頭紛至杳來,讓陶正陽的思緒出現了一刹那的混亂,但這混亂隨即被壓製了下去。陶正陽知道,越是絕境,越是要冷靜,千萬不可胡思亂想,自己先亂了陣腳。當初正是因為這強大的自控能力,自己才能在屍山血海之中活下來,現在,這項能力再一次發揮了用處。
陶正陽的精神再一次凝聚到了眼前的工作之中。在長達兩個多小時的艱苦操作之後,一塊隻有一半巴掌大的小盒子被陶正陽小心翼翼地拆了下來,隨即放入了早就準備好的袋子裏。之後,陶正陽從車底鑽出,進入到了太空車裏麵。
空氣收集設備啟動,將進入駕駛艙的藍沙星的空氣全部吸走。按照正常程序,下一步應該是釋放適合人類生存的空氣並加壓到正常氣壓以便於陶正陽脫下宇航服,但這一次陶正陽並沒有將那些氣體釋放出來,而是讓駕駛艙之中保持著真空狀態。
之後,陶正陽再次檢查了一遍旁邊的工具,確認一切無誤之後,拿起其中一件,小心翼翼地將小盒子打開,於是它內部那複雜的電路便暴露了出來。
這些電路精密而脆弱,隻有在真空狀態之下才可以對其進行修複工作。否則,空氣之中的微粒和塵埃會將其汙染,讓其發生更加嚴重的故障。
一般來說,用肉眼直接對這種精密芯片展開修複工作是十分不可思議的。就算以陶正陽的能力也隻有極小的概率成功。但陶正陽別無他法,因為這裏沒有那些先進的儀器設備供自己使用。自己所能依靠的,唯有眼睛和雙手。
兩枚細長的探針分別捏在陶正陽雙手之中,然後分別向那枚芯片的不同部位探去。麵對這樣精密的東西,稍微一點差錯,甚至於僅僅偏差零點零一毫米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但陶正陽卻看不出絲毫緊張,一雙手也沒有任何顫抖。
兩枚探針最終落入了準確的部位,陶正陽心中一喜,但那喜悅還未維持一秒,心中忽然一驚。
一顆小小的白色圓球沒有任何征兆的忽然間出現在了操作台之上。陶正陽條件反射般便想要伸出手去抓住它,但瞬間便意識到自己正在進行精密操作,於是又強行控製住了自己的動作。但他的手已經輕微顫動了一下。
伴隨著這下顫動,陶正陽清晰地看到,一粒極其細微的沙粒從自己宇航服手臂部位的某處褶皺處脫落,悄然落到了芯片之上。一團細微的火光隨即升起,轉瞬即逝。
這個變故發生得如此之快,甚至於連陶正陽都來不及反應過來,一切便已經發生了。
陶正陽心中一片冰涼。他很清楚地明白這意味著什麽,那便是,這枚芯片徹底毀了,除非有大型專業設備以及專業人員,否則不可能將其修複。太空車之中並沒有備件,並且,這枚芯片對太空車來說極為重要。可以說,沒有它,太空車就不可能開動起來。
哪怕自己將其餘部位的所有故障全部修複,太空車也不可能開動起來了。既然如此,自己再繼續修複工作又有什麽意義?
在這一刹那,就算以陶正陽的心境,也忍不住滿是憤怒和煩躁。種種思緒在心中糾纏,讓陶正陽隻想將麵前的所有東西統統砸壞。
這一次,那顆小小圓球並沒有消失,而是持續靜靜地呆在駕駛艙內,身上光華流轉,似乎正在注視著陶正陽。
陶正陽猛然轉頭對著這顆小小圓球怒目而視,下一刻便閃電般向它抓了過去。似乎察覺到這其中的危險所在,瑩白圓球再度消失,在陶正陽注視之下,它不知道通過什麽方法,瞬間穿透了太空車的擋風玻璃,從駕駛艙之內來到了駕駛艙之外。它靜靜地懸浮著,並未遠離。
陶正陽一把推開駕駛艙車門,便看到有一陣風環繞在它身邊,它下方的砂礫也在這陣風的吹動之下緩緩移動,似乎正在拚湊出某些有意義的圖案或者符號來。但陶正陽並未關注這些東西,而是瞬間向它撲了過去。圓球在間不容發的瞬間後退,躲開了這一下撲擊,同時一股柔和的風出現撲到了陶正陽身上。
一撲落空,陶正陽彎腰抓起一把砂礫狠狠向它扔了過去,但當砂礫到達它麵前的時候,卻被一股氣流吹散。
陶正陽抬起手臂,將激光發射器對準了懸浮在空中的圓球。
兩者之間相距僅僅隻有幾米,在如此近的距離上,陶正陽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擊中它。但那顆圓球似乎並不知道這個動作所蘊含的意味,仍舊懸浮在那裏。
激光發射器立刻開始運轉,一道激光準確擊中了圓球。但它依然沒有反應。它既沒有躲避,身體也並未像是之前預料的那樣出現傷痕。
宇航服之上裝備的激光切割器雖然功率不大,但也不是普通材料所能抵擋。如果連激光都無法傷害到它,那陶正陽幾乎再沒有威脅到它的辦法。但陶正陽並未放棄。
他雙腿在地麵用力一蹬,再度閃電般向它撲了過去。圓球再度後退,陶正陽落地,順手撿起一塊石頭向它扔了過去。石塊啪的一聲正好擊中圓球,但石塊碎裂,圓球仍舊沒有一點傷痕。
在這一刻,陶正陽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將它抓住。他感覺,自己這段時間所遭遇的種種奇怪事情一定與它脫離不了關係。
他略微冷靜了一點,動作也更加迅捷。但圓球的動作比他更快。無論陶正陽用出什麽手段,它總是能在間不容發的一瞬間躲開。他足足追了十幾分鍾時間,追出了至少幾千米的距離,可是那顆圓球仍舊靜靜地懸浮在自己麵前。
陶正陽呼呼地喘著氣,惡狠狠地注視著麵前的小小圓球,身體肌肉仍舊緊繃,蓄勢待發。可是過了片刻,陶正陽卻站起身來,轉身便向後走去。
通過之前的交手,陶正陽不得不頹然承認,自己無法抓捕住這顆圓球。既然如此,那不如幹脆放棄。將精力與體力浪費在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之上並不是陶正陽的處事風格。
但出乎陶正陽預料的是,當自己轉身離開的時候,那顆圓球竟然默默地跟在了自己身後。
它始終與自己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既不遠離,也不靠近。就像它隻是在單純的觀察陶正陽。
它並沒有對陶正陽做出任何有威脅的舉動。它也不像是人類文明的造物。
事情發展到現在,哪怕這個念頭再荒謬,陶正陽心中仍舊忍不住懷疑它是外星文明的造物。可是文明內各大國家尋找外星文明已經有了幾百年時間,至今仍舊一無所獲。如果這圓球是外星文明造物,那實在太過驚人了一些。
並且……外星文明來火鳥星係做什麽?是否與基地有關?
腦海之中有無數疑問在盤旋,但陶正陽無法尋找到任何答案。便連因為這顆圓球出現而導致的芯片損壞所帶來的憤怒也不知不覺平息了下去。並不是陶正陽原諒了這顆圓球,而是陶正陽知道,自己別無他法。
慢慢回到太空車旁邊,那顆圓球也悄然跟隨到了這裏。陶正陽進入太空車,那顆圓球則停留在原地,然後緩緩下沉。一股柔和的氣流從其下方噴出,在這股氣流的作用下,布滿砂礫的地麵緩緩被吹出了一個圖形。
一個如同兒童塗鴉一般,由簡單幾筆線條勾勒而成的人形,以及旁邊的一個小小圓圈出現在了陶正陽麵前。之後,那顆圓球便落在了那個圓圈之內。
陶正陽看了一眼,沒有做出任何回應。
脫下宇航服,躺在**的陶正陽仍舊感覺心中煩悶不已。直到再度將音響打開,《滄海龍吟》那悠揚的曲調出現之後,心情才慢慢平複。
太空車之中的物資儲備大約還足夠使用三天時間。食物和飲水節省一些使用的話可以讓陶正陽支撐原定時間的三倍以上——畢竟一天時間不吃飯或者不飲水並不會導致死亡,隻按照最低需求來分配的話,三天份額的食物支撐九天或者更長時間並不奇怪。但是哪怕陶正陽選擇靜止不動從而將耗氧量降到最低,氧氣儲備也不過隻能延長幾個小時的供應而已。
也就是說,陶正陽最多還有三天零幾個小時的時間。如果救援始終不來的話,氧氣耗盡之日,便是自己長眠之時。
陶正陽腦海之中有過步行回到基地去的念頭,但隨即就打消了。因為這個方案根本就不現實。
不得不承認,離開了太空車之中的物資儲備,自己根本無法生存太長時間。
那麽……是否可以從太空車其餘不太重要的地方找到替換的備用零件?
陶正陽默默思考良久,最終也打消了這個想法。因為自己對太空車的構造隻能說了解,但並不能說精通。自己並沒有實現這個想法的能力。如果強行為之的話,太空車更有可能被自己弄到其餘地方也壞掉。
思考良久,始終沒有可行的辦法出現。似乎自己唯一能做的便是在這裏等待救援,救援始終不來的話,就隻有慢慢等待死亡的降臨。
時間慢慢來到了中午,陶正陽再度穿上宇航服離開了太空車。
那顆圓球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了,陶正陽此刻並未看到它的身影,那種被人窺探的感覺也沒有出現。
背靠太空車輪胎坐下,望著遠方的夕陽以及廣袤的大地,陶正陽再度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沒有鳥鳴,沒有獸吼,也沒有蔥鬱的植物和啾啾的小蟲,甚至連微風都沒有。這裏除了漫天砂礫之外一無所有。陶正陽就這樣靜靜地看著,時間便在這沉默之中悄然流逝。
不知道坐了多長時間,陶正陽忽然看到天邊微微傳來一點亮光。雖然那亮光一閃即逝,但陶正陽仍舊立刻激動了起來。
在這荒涼死寂的世界,天空之中如果出現一點明顯非自然原因形成的亮光的話,那麽除了是基地救援人員的飛船還能是什麽?
等了這麽久,終於來了麽?
陶正陽霍然站起,呼吸也開始急促起來。但那一點亮光就像是驚鴻一瞥一般,隻在陶正陽眼中閃現過一瞬間,其後便久久沒有再出現。
陶正陽堅信那不是自己的錯覺,可是……如果是救援飛船的話,怎麽這麽長時間還沒有到來?
答案最終在又過了十幾分鍾之後揭曉。陶正陽清晰地再一次捕捉到了那一點閃光,可是這一次陶正陽看清楚了,來的並不是救援飛船,而是一顆圓球。
一顆直徑僅僅隻有一分米左右,通體散發著瑩瑩白光的那顆圓球。
它從天空緩緩落下,然後停在了陶正陽麵前。陶正陽則抓起一塊碎石,狠狠向著它扔了過去。圓球輕巧移動了一下,躲過了這塊碎石地撞擊。
陶正陽冷冷地盯著它,圓球則再度下降,身下再次出現氣流,開始在滿是砂礫的地麵之上吹動。伴隨著它的動作,又一幅畫作開始在陶正陽麵前緩緩展現。
與上一次不同,這一次的畫作很大,也很複雜。它的身體一邊塑造著身下的沙地,一邊緩慢後退,甚至於足足後退了十幾米遠。陶正陽仔細看去,便從這幅畫作之中看出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在距離起點半米左右的地方有一條彎彎曲曲,大致呈現之字形的淺淺溝壑,其地勢走向似乎有些類似於自己曾經經過的伊比洛斯峽穀,再之後一米左右的沙丘形狀,似乎有些像自己同樣經過的落日山……
這幅畫作之上呈現出了許多不同的地形,熟悉藍沙星衛星地圖的陶正陽可以輕易地從這些地形之中一一找到對應點。於是陶正陽便明白了,這應該是一副地圖。
如果這是地圖的話……
陶正陽心中一動,望向了畫作的盡頭。畫作盡頭處同樣有砂礫堆積成的一些莫名的圖案,但這看在陶正陽眼中卻有了不同的意味。
那分明是探險家號科考基地的俯瞰圖啊……
而起點處那座低矮的沙丘,不正是自己腳下莫比山的形狀麽?
一條由砂礫構成的線條起始於莫比山,彎彎曲曲地穿過眾多不同的地形,最終到達了盡頭處的探險家號科考基地。很顯然,這條線條便是自己應該走的路線了。
於是陶正陽便明白了,之前這顆圓球並不是走了,而是去幫自己尋找回家的路去了。想明白了這一點的陶正陽心中有些異樣的情緒,但隨即歎息道:“知道路線又能如何?沒有了太空車,我不可能憑借自己的力量走過這數百公裏的道路。”
但那顆圓球的畫作似乎還沒有做完。在陶正陽地注視之下,它再次回到了畫作的起始點,吹動著那裏的一塊碎石,慢慢前進。
在陶正陽地注視之下,那塊小小的碎石順著那條穿越了數個不同地形的線條慢慢翻滾著,前進著,它首先翻出了莫比山區域,然後來到了七號隕石坑,沿著隕石坑邊緣又來到了落日山……
陶正陽初始還有些不明所以,但隨著那塊石塊地翻滾,呼吸便漸漸開始急促起來。
這顆圓球似乎是在告訴自己,它,它可以一路吹動著太空車前進,一直幫助自己回到探險家號基地去……
這顆圓球幾乎可以確定不是人類造物。它身上蘊含著太多的秘密與詭異之處,陶正陽完全不敢信任它。唯一可以確認的一點是,自己的遭遇一定與它脫離不了關係。
情況越是怪異,陶正陽便越是冷靜:“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些什麽?”
陶正陽等了許久,但陶正陽最終失望了。在他冷峻目光地注視之下,那顆圓球依然如故,沒有任何反應。
如果自己對於這顆圓球的行為解讀是正確的,如果它確實有驅動氣流,吹動一輛太空車前進的能力,那麽,自己之前所遭遇的那場狂風便幾乎可以肯定是因它而起。但它現在卻又似乎對自己表現出了善意,這不能不讓人疑惑。
思考良久,陶正陽微微歎了口氣,轉身回到了太空車之中。
又是幾個小時過去,再度到了休息的時候。這一天仍舊沒有救援人員到來。而陶正陽知道,時間越久,自己獲得救援的可能性便越低。
半夜時候,陶正陽再度驚醒。那種熟悉的窺視感再度出現。陶正陽睜開眼睛,便看到那顆圓球再度出現在了維生艙之內。這一次陶正陽並未焦急起來檢查維生艙是否存在破損,而是靜靜地凝望著它。
“你到底想做些什麽?你到底是誰,來自哪裏?為什麽你總是纏著我?為什麽你要驅動狂風損壞我的太空車?你……”
陶正陽喃喃自語著,對著這顆圓球緩緩伸出了手。這一次它沒有躲避,而是輕輕地降落到了陶正陽的手上。在它降落之前,陶正陽清晰地感覺到了從它身上噴射出來的氣流,等它落下之後,氣流便消失了。
它並不重,大概隻有它同體積水的二分之一左右的重量。
這是陶正陽第一次觀察到它所驅動起來的氣流,也第一次實地驗證了自己之前的猜測:它是依靠驅動氣流來獲得行動能力的。
手中的小小圓球晶瑩剔透,入手微涼。其上光華流轉,看起來充滿了神秘的氣息。觀察良久,陶正陽心中終於下定了決心。
“明天時候,如果仍舊沒有救援人員來到,便由你吹動太空車,送我回去。我不管你到底是誰,有什麽目的,隻要你能將我送回基地去,你我之間的恩怨便一筆勾銷。”
似乎聽懂了陶正陽的話語,那顆圓球身上的光彩輕輕流動了幾下。陶正陽則隨手將其放在桌子上,再度進入了夢鄉。
休息時間很快過去,奇跡並沒有出現。藍沙星的大地仍舊荒涼而寂靜,沒有任何救援人員到來的跡象。
陶正陽知道,自己已瀕臨絕境,與其留在這裏等死,不如冒一冒險,就讓它將太空車一路吹回去好了。
陶正陽咬了咬牙,轉身回到太空車駕駛艙,鄭重取消了太空車的駐車固定狀態。
因為此處並不平坦的緣故,駐車狀態剛一取消,太空車便緩緩向下方溜去,但隻下滑了幾米,車外忽然憑空刮起了大風,無數沙塵騰空而起,甚至連火鳥太陽都遮蔽住了,就像是一瞬間進入了黑夜一樣。
在這股強風的吹拂之下,太空車的移動方向緩緩發生了變化,由後退變成了前進。初始速度還較為緩慢,但隨著風力的增加,太空車的速度也慢慢加快,最快甚至達到了四十公裏每小時。
當太空車在狂風吹動下剛剛開始移動的瞬間,陶正陽心中便輕輕鬆了一口氣。很顯然,自己對於那顆圓球行為的解讀是正確的。它確實打算通過這種方法將自己送回去。
太空車之外雖然滿是沙塵,讓陶正陽連前方情況都看不清楚,但陶正陽並不擔心會因為看不清道路而走錯方向。每到方向需要改變的時候,它便會改變吹來的風向,感覺到變化的陶正陽隻要隨之調整車輛前進方向,順著風向前進即可。
此刻,陶正陽心中對於之前那場狂風到底是否由它造成的再也沒有了一點疑問。但是……雖然它損壞了自己的太空車,但如果它可以將自己送回去,那自己便也沒有了繼續仇視它的理由。
時至今日,這顆圓球是由某個人類文明尚未知曉的外星文明所製造的,這一點已經對於陶正陽來說已經沒有了疑問。原因很簡單,人類文明的科技不可能製造出如此高技術含量的東西。既然不是人類文明造物,那便隻能是外星文明造物了。
但陶正陽對於探究它身上所蘊含的奧秘之類的事情並沒有多少興趣。對於現在的陶正陽來說,唯一重要的事情便是盡快返回基地去,看一看自己的妻子是否還安然無恙。再沒有別的事情比這件事情更重要。
返程的速度雖然比去程要慢了許多——平均速度僅僅隻有來時的一半不到,但幾個小時過去,行車記錄仍舊顯示太空車行駛出了將近一百公裏的距離。這裏已經脫離了莫比山的範圍,經過了伊比洛斯峽穀,到達七號隕石坑附近了。
火鳥星係的年齡比起太陽係要年輕一些,而對於星係來說,年輕便意味著不穩定。星係之內通常都有大量的還未獲取自己穩定軌道的小行星群體,在互相碰撞或者受到引力擾動的時候,這些小行星便有可能會撞擊到大行星之上。七號隕石坑便是因為某顆直徑達到八百米左右,質量高達三點五億噸的小行星撞擊所形成的。
隨著歲月流逝,在風沙侵蝕之下,隕石坑剛剛形成之時的諸多細微痕跡已經無法找到,留在這裏的僅僅隻有一個坡度平緩,占地廣闊的巨坑而已。
就在到達七號隕石坑邊緣的時候,陶正陽感覺那顆圓球吹出的風力漸漸降低,太空車地前進速度隨之也降了下來,並最終停下。
陶正陽穿上宇航服,離開駕駛艙,便看到那顆圓球在太空車之後的空中搖搖晃晃,似乎飛行不穩的樣子,過了片刻,竟然啪嗒一聲直直掉在了地上。之後,它又在地上搖晃了幾下,像是想要努力飛起來,但最終沒有成功。
陶正陽幾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在手中托了起來,這才發現,它體內那些瑩瑩白光此刻已經變得極為黯淡,似乎下一刻就要完全失去光彩。
陶正陽心中再度焦急起來。雖然陶正陽十分迫切地想要回到基地去,但看到它現在的模樣,縱然之前有再多仇恨和憤怒,現在也實在無法再去苛責。正好也到了午飯時間,陶正陽回到太空車內簡單吃了一點東西,便背靠在太空車輪胎上,望著前方一眼望不到邊的七號隕石坑以及始終懸掛在地平線之上的火鳥太陽,開始了默默等待。
輕輕打量著手中這顆小小圓球,陶正陽心中滿是憂慮。
“你渾身籠罩著白光,我便叫你小白好了。”
“也不知道你還能否恢複,如果不能恢複的話,行駛這一百公裏的距離便沒有了意義。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