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然而逞一時的英雄並不能成為真正的英雄,當天下午我就接到了領導約談的電話。
我自認為做得沒錯,見到領導後,我隻負責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希望他能理解我的做法。他聽了我的解釋後,表達了兩點意思:第一,他對我的遭遇表示同情,但是這是工作場合,不應該把自己的私事帶到工作上來;第二,他對我的應對能力表示失望,認為我的處理方式太過簡單粗暴,對我們醫院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
其實隻要出了醫患矛盾,不管怎麽處理,領導都不會滿意,所以領導怎麽想我也並不在意,但是原本科裏定好我競聘副高的事兒,卻黃了。
我研究生畢業進入醫院時就已經是中級職稱了,熬了這些年,好不容易論資排輩輪到我了,結果就因為別人的無理取鬧我又要等到明年。可是誰知道明年又會遇到什麽事兒。
我無比鬱悶,但想著能就此和渣男劃清界限也算值了。可是晚上下班前,渣男的電話打了過來。
電話響了幾次我都沒有接,我實在想不明白這個人在這時候還有什麽臉打給我。
幾個電話之後,渣男似乎放棄了。我關了電腦去換衣服,準備下班回家,可回來時我發現他發了條短信給我。
他說:“我沒想到她會去你單位找你,真的很抱歉。”
這態度好得令我驚訝,我簡直不敢相信在短信的另一端拿著手機的人,是那個慣於對我呼來喝去,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家夥。
我急需一支煙壓壓驚。
而就在我點煙的工夫,手機裏很快又進來了幾條短信:
“你在看嗎,安安?
“我知道你在。
“其實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你談一談。我知道你或許不會同意,但是我們畢竟在一起這麽多年了,離結婚隻有一步之遙,到頭來分了手連個正式的說法都沒有,我覺得很對不起你,也對不起過去的我們。”
這話簡直讓人啼笑皆非。我真想告訴他,結果比一切過程都能說明問題,分都分了還在乎什麽說法?更何況我們已經有過比“談一談”更直擊人心的分手儀式了。試問,有多少人分手會分得鼻青臉腫?
想起來這些我隻剩下一肚子的氣。
我以最快的速度把那幾條短信全部刪掉,仿佛它們留在我的手機裏都會髒了我的內存。我順便把渣男的號碼拉入了黑名單,從此斬斷了那個男人與我的所有聯係,也斬斷了我與那段窩囊過往的所有聯係。
“喲,鄒醫生你怎麽在辦公室裏抽煙啊!”
我抬頭一看,說話的人是我們科的秦醫生——一個工作十幾年,業務能力卻很一般,隻對搬弄是非無比熱衷的女醫生。當然,她也是我此次無法競聘副高的唯一受益人。
我撣了撣掉落在褲子上的零星煙灰,瞥了她一眼:“這事主任應該不管吧?”
她立刻變得異常敏感:“你這話什麽意思?”
“中國話有那麽難懂嗎?再說,你急什麽?”
她頓了頓,冷笑一聲:“我知道你因為職稱的事不開心,但你也不能見人就撒氣啊!”
我笑眯眯地看著她:“你怎麽知道我評職稱的事兒黃了?”
她微微一愣:“我聽別人說的。哎,這屋裏太嗆了,不和你閑扯了,我下班了。”
然後也不等我再說什麽,她拎起包逃也似的出了門。
其實上午那事兒並沒有鬧大,我自認處理得夠利索。而且以我對小情人的了解,她那智商就算想給我使絆子也是想盡辦法找院長,但院長的行蹤哪是那麽好掌握的?她是絕對想不到跑去我們科主任那兒去告狀的,可是這事卻這麽快就傳到主任那裏了,難保不是自己人打的小報告。
想到這兒,我又不禁感慨,以前的我過得多糟心啊,走哪兒都能遇到賤人,能堅挺地活過來也算曆經九九八十一難了。不過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強大,你看到的就都是弱者;你軟弱,你看到的就都是賤人。
混到今天這步田地,還不是怪過去的我太過軟弱嗎?
我覺得我急需一頓大酒來排解一下所有的鬱悶。於是,下班路過酒吧街時,我隨便找了家不怎麽吵的酒吧走了進去。
舞台上的是一位民謠歌手,唱的歌還挺對我的路子。於是我選了個離舞台很近的位置,點了杯長島冰茶,邊聽邊喝。
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去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我身邊的位置上多了一個男人。
“一個人?”他問我。
我掃了他一眼沒說話。這人長著一張親民的大眾臉,穿著打扮也算得體,我估計,他是這附近搞IT的白領。
他見我沒理他也不生氣,自我介紹道:“朋友都叫我‘大胃’,不知道怎麽稱呼你?”
我答非所問:“大衛?英文名字?”
他笑著搖頭:“是‘腸胃’的‘胃’。”
“哦,你飯量不錯。”
他笑:“是我酒量不錯。”
無聊透頂的對話。
他估計也是這麽認為的,於是提議:“我們要不要玩個小遊戲?”
“玩什麽遊戲?”
“玩真心話大冒險。”
我笑了。
“你笑什麽?”
我說:“所謂真心話大冒險,不就是想套隱私或者搞點危險動作嗎?怎麽,你搭訕的套路多少年沒更新了?”
我本以為他聽了我的話會憤然而去,卻沒想到他也笑了笑,問我:“那你來酒吧是做什麽的?不就是想放鬆一下嗎?或者尋找點刺激,過和白天不一樣的生活。”
我想了想,覺得他說的不無道理,就沒有反駁。
他又說:“再說我單身漢一個,這樣有錯嗎?”
是啊,沒錯啊。
他話鋒一轉:“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我脫口而出:“為什麽?”
“找女朋友又不是公司招人,太聰明的女人沒市場,我們男人要的是情趣。”
我哈哈大笑,這話不假。不過他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我再端著倒是顯得做作。
我說:“那還玩你剛才說的那個遊戲嗎?”
“玩啊。”
“怎麽玩?”
他轉了個方向,麵對著門外:“那就猜下一個進來的是男是女,猜錯的喝一杯,然後接受大冒險或者真心話。”
我想說我不會喝酒,可是又想到自己未必會輸,於是就同意了他的提議。
可是有句話叫作“人倒黴時喝涼水都塞牙”,我從第一位進門的人開始,就一個都沒猜對過。
我不知道喝了多少杯酒,真心話和大冒險也是一個接一個。
“你什麽職業?
“你結婚了嗎?
“你看男人先看哪裏?
“你現在打給你手機通話記錄裏第三個電話號碼,隨便說點什麽。
“親吻你對麵的人。
“哎,我說你怎麽喝了這麽點就吐了?”
…………
再醒來時已經是天光大亮,而我已經回到了家。
我看了一下時間,已然是早上九點鍾了,還好今天是周末,不用上班。
可是我昨晚是怎麽回來的?那個大胃送我回來的嗎?算了,想不起來了,我這個飲酒低能兒,昨晚也真是拚了。不過好在那個大胃還算仁義,這麽看,他並沒有趁機占我便宜。
不過我身上那股酒氣和食物殘渣的味道連我自己都忍無可忍,更何況是別人。
我急需洗個澡。
然而當衣服脫到一半時,我聽到身後有腳步聲。
我猛然回頭,就見秦悅正端著兩杯飲料出現在了我麵前。
“你怎麽在這兒?”我連忙把衣服穿了回去。
他麵無表情:“是你叫我來的。”
我心裏陡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什麽時候?”
“昨天晚上。”
“怎麽可能?”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把一杯褐色**放在我麵前:“喝吧,是梨水,醒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