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

那一年,也是這樣的季節。莫語汐過得太糟糕了。在顧夢東離開後,每一點失去都可能擊垮她,而她卻又接連失去了兩個親人。一個是把她帶大的姥姥,一個是還無緣見上一麵的孩子。

姥姥一向身體很好,可是一次感冒之後便一病不起。而那孩子,莫語汐是拚死想要保住的,但終究落得個胎死腹中的結果。她還記得引產時,大夫說那孩子已經有點人形了。

命運曾無數次地把她推向絕望的邊緣,她也曾無數次地動過了斷的念頭。好在終究是挺了過來。隻是事情過後,她發現自己關於那一年的記憶卻單薄得厲害,365天已被壓縮成了短短的幾十天。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忘掉也好,可那留下來的幾十天記憶偏偏都是最最苦澀的。

路過花店時,莫語汐買了一捧黃白搭配的**。說來姥姥的忌日快到了,她正要去看看她。

第二天正好是個休息日。莫語汐起了個大早打算去掃墓。沒想到一出門卻又看到了顧夢東。

顧夢東上下掃了一眼她極其“肅殺”的裝扮以及手上那捧花,有些詫異,“掃墓?給誰?”

莫語汐冷冷瞥他一眼,“真希望是給你,可惜還要等上幾年。”

拜他所賜,她的車還停在公司,所以隻能打車去墓園。莫語汐站在路邊等了許久,偏偏一輛空車都沒有。

沒一會兒,顧夢東的那輛Q7停在了她麵前,車窗降下,他說,“上車吧?我送你去。”

莫語汐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姥姥臨終時還在念著他的名字,現在帶他去也好,也算遂了她老人家的遺願。

莫語汐上了車,兩人卻各懷心思,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

到了墓園,顧夢東也好奇她是來給誰掃墓,便跟著她一起走了進去,七拐八拐在一處墓碑前停下。莫語汐恭恭敬敬地把手上的花放下,顧夢東這才清照片上的人。

他詫異地回頭看莫語汐,“什麽時候的事?”

莫語汐沒有回應他,心裏不免苦澀。

其實當年兩人在一起的時候,感情還是挺好的。顧夢東不像別人,他雖然知道莫語汐家裏的情況,卻從未嫌棄過,他對她好,跟她的家人相處的也好。尤其是姥姥,最滿意這個準外孫女婿。

就在顧夢東不告而別後,姥姥突然病了,神智開始變得不太清醒,她像個孩子一樣有時候會忘記很多人,哪怕是她最親近的人。

好在她記得語汐。

莫語汐永遠都忘不了姥姥去世那天的情形。那是她有生之年第一次眼看著親人的離開。

那時候,姥姥已經不行了,身上插滿了管子。

她忘不了,癡傻了很久的姥姥那天卻突然清醒了過來,隻是她說話已經不太利索,拉著語汐問,“夢東去哪了?”

聽說顧夢東帶著別的女孩走了,而她又發現自己已經懷孕,這些原本都不夠讓她心酸,但是在那一刻,當姥姥問起時,她感到心是真真切切地疼了。

語汐自然不會跟姥姥說實話,她不希望她連這最後一段時間都過得不安穩。

她哽咽地編著謊話。

姥姥聽著她的話,歎了口氣,“因為你爸,你媽這輩子算完了,我本來還心疼你,好在是夢東,我可以放心的走了。”

語汐的眼淚終究是流了出來,她昧著良心說自己過得多好,要姥姥放心。而或許姥姥是真的信了她的話,還不等她說完,那隻握著她的手便無力地垂了下去。

心如刀割是什麽感受,也不過如此。

那時候,莫語汐終於明白,這世上有很多事情無法挽回,比如生死,比如人心。

此刻,莫語汐和顧夢東雙雙站在姥姥麵前,顧夢東表情嚴肅,若有所思。而莫語汐卻在心裏對姥姥說,“姥,您不是想見他嗎?實在放不下的話,您就把他一起帶走吧。”

掃完了墓,回去的路上,莫語汐問顧夢東,“你來找我什麽事?”

“我不想現在說。”

莫語汐沒耐心,“如果還是問昨天那事我勸你省省吧,跟你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他並不是不想說,隻是他們正行駛在告訴路上。他怕說起這事,自己再無法專注地開車。他冷冷打斷她,“不想我們兩個車毀人亡你就安靜點。”

莫語汐怔怔地看了他幾秒,悻悻地撇過臉去。

下了高速,他把車子停到一條小路邊,降下車窗,他點了一支煙,“我見到小非了,是他告訴我關於孩子的事。他跟你說的不一樣,究竟怎麽回事?”

莫語汐詫異,“你怎麽會見到小非?”

“這不是重點,回答我的問題。”

莫語汐扭過頭看向窗外,“事情已經過去這麽多年,你問這些幹什麽?就算孩子是你的又能怎麽樣?”

又能怎麽樣?顧夢東也不知道。他沉默著,手上那支煙已經積了長長的煙灰,眼看著就快要燃盡,他將它按滅在旁邊的煙灰缸中,“回答我的問題。”

“我已經說過了,那不是你的孩子,因為喬威是歌手,為了保護他,隻能說是你的。”

昨天聽她那樣說,本以為她是在賭氣,畢竟莫非也不會亂說,可是今天聽到這樣解釋,似乎也說得通。

他探究地看著她的表情,“真的?”

莫語汐坦然地直視他,“真的。”

顧夢東煩躁地閉上眼,疲憊地捏捏眉心,冷冷地說,“下車!”

莫語汐看了他一眼,二話沒說推門下了車。

莫語汐走了好長一段路,回頭看,發現顧夢東的車子還停在遠處。他是怎麽了?難道是真的被他聽到的“事實”傷到了?莫語汐解氣地笑了。男人就是這樣,潛意識裏都會覺得前女友依舊是自己的女人,無論是拋棄他的還是他拋棄的。那種霸道不可理喻。何況是顧夢東這樣的人,有時候顏麵就是他的命。他剛離開,她就懷了別人的孩子,這無疑是要了他的命。不過這樣也好,他一輩子不知道孩子的事情也好,他沒權利知道太多,怪隻怪他的關切遲來了太多年。

莫語汐走後,顧夢東在車裏坐了許久。直到電話響起,打破了他的思緒。

他看了眼來電,陌生號碼。

他猶豫了一下接通,“你好。”

“好啊,顧總。”對方不懷好意地笑著。

顧夢東反應了片刻也笑了,“你怎麽換號碼了?”

景博弈笑道,“回國了難道還用美國的號碼嗎?”

“你回國了?”這倒是讓人意外。

“是啊,還是回到B市心裏踏實啊!”

“這回徹底不走了?”

“不走了!”

景博弈是顧夢東的大學同窗,後來到美國讀了個博士,畢業後在當地的一家研究機構工作,本以為他會順理成章地留在那裏賺美元,結果竟然不聲不響地回來了。

“什麽時候出來聚聚?”

“那得看顧總時間。”

顧夢東想了想,老同學真是貼心,知道他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醉解千愁,所以回來得也這麽是時候。

“嗬,擇日不如撞日,就今晚吧。”

見麵地點依著景博弈的喜好定在了某家酒吧。

晚上見麵時,顧夢東問景博弈,“那裏待遇好環境好,你怎麽這麽想不開?”

“那是你們的想法,我可不覺得好。”

“怎麽?”

景博弈喝著酒,似笑非笑,“我不喜歡洋妞。”

顧夢東無奈,“就為這?”

“這可是大事!事關我們老景家的品種!”

顧夢東調笑他,“混血的不是更好?看來生物老師說的‘雜種優勢’你都忘光了。”

景博弈哈哈笑著,“我管他那麽多,隻要是我景博弈的種想必也差不到哪去。”

顧夢東認識景博弈快十年了,知道他可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傻博士”,學曆基本上是他綜合條件裏最弱的一項。這人頭腦聰明也就罷了,還偏偏投身一個好人家,出身不賴,長得也白淨,從小就受女孩子歡迎。還是他這樣的人在男人看來有點多情,在女人看來就是非常濫情。不過顧夢東以為,他會成為今天這樣,其實都是那些女孩子給慣的。拋開這些,景博弈這人明是非,講義氣。跟顧夢東一向關係不錯。

“別說我了,說說你吧?你回來以後見到她了嗎?”景博弈問。

顧夢東低頭喝酒,明知故問,“誰?”

“別裝了行嗎?莫語汐啊!”

“這都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早翻篇了!”

景博弈顯然不信,“真的假的?”

說話間,他的手機響了,但他看了一眼來電號碼便直接掛斷。

顧夢東笑著問,“什麽情況?你才回來幾天就欠下情債了?”

景博弈歎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想這樣,有的女孩確實不錯,我跟她們接觸的時候真沒想傷害她,怪隻怪男女對待感情的態度太不一樣了。”

顧夢東挑眉,“怎麽講?”

“男人的生活中除了感情還有很多其他的東西,而女人的生活中似乎隻有感情,所以她們遠比男人在意感情。而這世間的道理都是相通的,你越是在意一樣東西,就越容易被它傷害。所以沒什麽東西比感情對一個姑娘的殺傷力更大了。”

景情聖總結道,“如果你愛她,就努力讓她愛上你,如果你恨她,更要讓她愛上你。”

顧夢東不置可否地與他碰了碰杯,腦子裏浮現出了早上跟莫語汐對話的情形。

過了一會兒,顧夢東問,“你這次回來工作的事先定了嗎?”

“定好了。”

“哦?哪家公司?”

景博弈抬眼看看他,笑了,“歐普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