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病相憐
一陣晚風吹過，激起了層層漣漪，竟連花船也跟著輕輕晃動了起來。
謝姑娘抱著琴呆坐一旁，或許是因為感受到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緊張的氣氛，她擔憂地看向秦牧。
一旁的龐統已然忍無可忍，可是劉備依舊死死拽著他的手，而且力道越來越大，弄得他疼痛不已，但也隻能默默消化。
但秦牧的慷慨陳詞卻並沒有結束：
“三讓荊州？你以為他不想要嗎？他聰明得很，如果要了荊州，他那仁義之名便會**然無存，還有攜十萬百姓，不對他們好，誰來支持劉備，他劉備白手起家，既沒有曹操的家業也無孫權的根基，那麽靠的是什麽？”
“就是靠執仁義之劍，但既是劍，必有雙刃，有好有壞，他這所謂的仁義也害了不少人，劉備若聽取諸葛亮建議，以雷霆之勢執掌荊州，那待劉備如親人的劉琦豈會不得善終？病入膏肓還被劉備拉去利用，當做阻止東吳索要荊州的擋箭牌！”
劉備心中震驚，但神情依舊沒有任何變化：這年輕人竟知道這麽多？
見二人不複言語，秦牧更加來了興致。
“過去的事兒就不提了，就說馬上要發生的事，劉備受劉璋之邀來蜀共拒張魯，你以為他劉備不想奪益州？隻怕是想得心裏直癢癢！”
“但假仁假義的他卻不肯定聽取龐統的建議趁機占領益州，說什麽宗族之情，兄弟之義，結果拖拖拉拉，最後害得龐統命喪落鳳坡，一代鳳雛就此枉死！”
“還有那張鬆，也因為劉備的假仁假義，最後讓劉璋給殺了，你說，他若聽取龐統的建議會害死他們嗎？他這不是假仁假義又是什麽？”
龐統聽到這兒，氣得都快崩腳了，好家夥，說劉備假仁假義也就罷了，竟還詛咒自己死？
但他也聽出了另一個意思，最起碼，這年輕人的一番話語也是在提點劉備切勿因為仁義而錯失機會！
如此想來，他也能將心中怒火平複幾許！
但劉備心中所想卻不同，此時的他無比震驚！
他是實在想不到，這年輕人竟然能將自己分析得如此透徹！
執仁義之劍……
沒錯，就是這句話！
這些年自己奉行仁義之道，不就是要執仁義之劍嗎？
他苦心經營多年，自以為曹操不仁，他便待人以誠；曹操不義，他便待人以忠。
仁義便是他立身之本！
荊州也好，益州也罷，他又何曾不想奪取，奈何與自己恪守的仁義之道相違背！
除此之外，更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秦牧看上去年紀輕輕，為何能知道這麽多，竟還知道自己利用病入膏肓的劉琦？
還有，他怎麽知道自己想要奪取益州，還說什麽因為自己的仁義會害死龐統和張鬆！
龐統見劉備再次陷入了沉思，在耳邊輕聲說道：“主公，此人言語怪異，聽聽便罷了，切不可當真，隻要能幫助主公成就大業，吾寧死！”
劉備深情地看了眼龐統，轉而問秦牧：“閣下高見，隻是接下來的事都未發生，你又如何知道？”
秦牧皺了皺眉，好家夥，這是看出我說話的漏洞，把還沒發生的事情先說出來確實沒有說服力，失誤失誤！
但總不能告訴他自己是穿越而來，三國的故事倒背如流吧？
於是故作高深，一臉淡定地說道：“窺一斑而知全豹，處一隅而知全局，雖未發生，但一切必然如此，不信咱們騎驢看唱本！”
“騎驢看唱本是何意？”劉備疑惑道。
“就是走著瞧！”
見秦牧如此自信，劉備忍不住追問道：“如果沒有發生又當如何？”
“那咱們便賭一把，如果被我言中，你便請我在謝姑娘這兒聽一年的小曲兒！”
“如果我輸了，我便請你聽一年的小曲兒，如何？”
劉備愣了愣，沒想到此子年紀輕輕，竟如此沉溺於小曲兒！
“大丈夫以聽青樓豔曲為賭注，未免太不務正業了吧？”
秦牧瞥了眼謝姑娘，見她聽到此話時低下了頭。
他知道，對方這句話應是傷到了她！
於是冷笑一聲，正色道：“閣下所言有失偏頗，謝姑娘並非青樓女子，隻是迫於生計在此賣藝，藝術乃是偉大的，怎能與青樓豔曲相提並論！”
劉備愣了愣，知道自己言語不當，於是連賠禮：“在下一時唐突冒犯了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謝姑娘緊緊抱著琴，似乎有些緊張，直到她看見秦牧衝她點了點頭，才感激地報以微笑。
客氣地對劉備說道：“先生言重了，奴家不敢當！”
劉備頷首示意，隨即對秦牧說道：“秦公子，這賭約我應下了，不過我倒想聽一聽，依你所見，劉皇叔來益州後又會發生什麽？”
劉備對於賭約倒並不看重，他更看重的是秦牧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會如何猜測！
秦牧見對方如此爽快地應下賭約，而且方才向謝姑娘道歉也十分誠懇，當下對劉備的好感倍增。
萍水相逢，他也不是特別在意賭約，那隻是隨口一談罷了，但難得有人願意和自己如此平等地聊天。
三年了，沐家就沒人願意與自己聊天！
“好吧，告訴你也無妨，等劉備進入涪城，雖然黃權和王累等人會極力反對，王累甚至不惜以命相阻，但有張鬆法正相助，劉璋定會親自帶領士兵和糧草相迎。”
“期間龐統會獻計於酒席之上擒殺劉璋，隻可惜劉備不從，錯失擒殺劉璋的機會，之後便會前去霞萌關拒敵，但劉璋昏聵，聽信手下建議，以老弱之兵、微末之糧援助劉備，這樣一來，二人豈會不翻臉！然後……”
秦牧覺得自己講得夠多了，於是停了下來。
“然後會怎樣？”龐統好奇道。
“然後……然後龐統就死了！”秦牧隨口說道。
龐統突然感覺喉嚨一熱，險些背過氣去！
他恨恨地瞪著秦牧，恨不能當場打死這個滿嘴噴糞的家夥！
劉備卻問道：“再然後呢？”
秦牧道：“再然後就是益州陷入戰火，劉璋不敵，最後出城投降，益州從此落入劉備之手，隻不過著實可惜了龐統和張鬆等人，還有因戰火而無辜死亡的百姓和士兵！”
秦牧說著，又歎了口氣：“唉，要說這還是劉備假仁假義惹的禍，若早早聽從龐統的建議，也不會死那麽多人，這才是真正的仁義嘛，這劉璋本就黯弱無能，他劉備不取，益州也定然會落入曹操之手！”
此時，也不知是哪句話觸動了劉備，竟讓他再次陷入沉思。
一旁的龐統心情則終於有些好轉，這年輕人總算是說了句符合自己心意的話！
沒錯，他也早就和劉備說過，這益州，劉備不取，定然也會落入曹操之手，還不如早早占領益州，避免死傷更多無辜百姓，這才是真正的仁義啊！
見劉備沉思良久仍然未有所動，龐統小聲提醒道：“主公，咱們該走了，大軍還等著我們呢！”
劉備這才如從夢中醒來，點了點頭，說道：“今日有幸與閣下暢聊，隻因還要趕路，就先行告辭，閣下放心，如果閣下所言準確，在下一定兌現賭約！”
待二人離去，謝姑娘喃喃道：“秦公子，謝謝你！”
秦牧笑了笑，說道：“謝姑娘不必如此，你我同病相憐，自當互幫互助！”
“同病相憐？”謝芷兮疑惑地看向秦牧。
秦牧慘笑道：“難道不是嗎？我是個人盡皆知的廢物贅婿，你是……算了，不說了，咱們都是低人一等之人啊！”
謝姑娘聞言，似乎有些替秦牧不甘地說道：“不是的，奴家知道，公子隻是看淡世事，不為世人所理解罷了，其實公子大可不必如此，以公子之才，大可出仕為官，也無需擔此贅婿之名！”
秦牧笑了笑，淡淡地說道：“人各有誌，倒是謝姑娘你，可以的話還是另謀生路吧，畢竟在這個時代，即便賣藝也是低人一等的！”
說罷，秦牧長歎一聲，再次吟唱了起來。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歌聲嘹亮，歌者忘情。
全然沒注意到謝姑娘正癡癡地看著他，口中喃喃道：“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