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酒館敘談
武德九年八月中，長安正值酷暑。
張興坐在自家的酒樓裏，吃著冰鎮的寒瓜，看向人跡寥寥的興化坊街頭，心裏的火氣卻怎麽都壓不下去。
“該死的係統，怎麽還有四個月才激活啊。”
兩個月前，他穿越到了大唐，繼承了這家小酒樓。
本想著出去打拚一番事業，哪知道自己身上的係統，得半年後才能激活。至於這鬼係統叫什麽，有什麽功能，張興一概不知。
無奈之下，他隻好守著自家的酒樓，數著指頭熬日子。
正打算眯一會兒，忽然響起了敲門聲。
張興懶洋洋的站了起來，打開門就看到門外站著兩個身著綾羅綢緞的中年人。
這倆人他認識，瘦高個兒叫老李，在長安縣衙任職，另外一個胖胖的叫老孫，是長安城裏的富戶。
可他並不知道，被稱呼為老李的中年人，正是前不久登基的皇帝李二。而另一位，則是他大舅子，左武侯大將軍長孫無忌。
自玄武門之變後，李二心裏如釋重負，時不時就叫上長孫無忌到大街上溜達，美其名曰體察民情。偶然進了張興的酒樓，吃了張興所創的炒菜後，一直念念不忘，隔三差五就要來一趟。
這一來二去，幾人就熟絡起來，言語上也沒有太過生分。
見到熟人，張興的心情好了不少，請兩人進了屋就問：“天兒這麽熱，怎麽大中午就來了？”
李二嗬嗬一笑接過話茬道：“正因為天氣炎熱，嘴裏吃啥都沒味兒，剛下了差，就叫上老孫來了。你店裏的吃食，一頓不吃就想念得緊！”
張興點點頭沒說話，請兩人落了座，就進了後廚開始忙活。
不大會兒功夫，幾盤小菜就上了桌。李二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閉上眼慢嚼，不由得發出一聲感歎：“當真是美味！店家你這手藝放眼大唐也無人出其左右，日後你的酒樓必定興盛。”
張興樂嗬嗬朝他拱了拱手，說了聲借你吉言，隨後就坐在櫃台後麵繼續打盹。
李二看了一眼，覺得有些無趣，就朝張興喊道：“店家，我看你也頗為無聊，不如陪我們吃點酒水，聊天解悶如何？”
張興半眯著眼看了一眼李二，心頭一動就坐了過去。
三杯兩盞下肚，話匣子也就打開了。聊了一陣後，李二覺得張興言語有趣，飲了一杯就問：“店家，某聽你言語想必也是進過學的，不知你如何看待如今天下大勢？”
張興有些微醺，半靠在桌子上，喃喃道：“我不過是一個開店的，天下大勢和我又沒什麽關係，我能有什麽看法？”
李二不以為意，溫言道：“店家切莫這樣說，如今天下初定，我輩讀書人正應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說說看，我朝可以沒有因言獲罪的先例。”
張興點點頭，端起酒杯又喝了一口，小聲的問：“天下這麽大，還真不知道從何說起！”
李二心思一動，放下酒杯就問：“不妨說說當今聖天子？就從玄武門之變開始說起如何？”
話一出口，一旁的長孫無忌渾身一顫，手中的酒杯哐當一聲就掉在了地上。剛要說聲不可，卻被李二瞪了一眼，隻能一言不發的看向張興，隻要他敢說皇帝一句壞話，救活不過今天。
張興也瞬間清醒了一下，私自評論皇帝可是大罪，何況還是玄武門之變這麽敏感的話題，哪怕他是穿越過來的，也不會傻到犯這種錯誤。旋即連忙擺手，道：“不行，當今天子聖名賢德，猶如烈日初升，豈是我等能夠非議的？”
李二頓時哈哈大笑，對這一通馬屁很是受用。長孫無忌也緊在一旁隨聲附和，心說張興還知道些好歹。
可李二想聽的並不是這些，而是想知道張興這些平民心裏到底是怎麽看待他這個皇帝的。
“店家說得在理，不過這些話屬實有些冠冕堂皇，難道店家就沒有一些不一樣的看法？咱們酒館說酒話，自然不會傳出去！”
張興點點頭，琢磨了下便說：“依我看，皇帝真的糊塗。”
長孫無忌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指著張興嗬斥道：“店家，慎言！”
張興沒好氣的看了他一眼，說：“不都說了是酒話嘛，你那麽認真幹嘛？”
長孫無忌臉色通紅，他根本不敢看李二，隻好低著頭站在原地。
此時的李二，麵色已經沉了下來，心裏琢磨著要是張興不說出個所以然來，今日必定要讓他好看。
“何，何出此言？”
張興半眯著眼，絲毫沒有感受到李二的神色已經起了變化，砸吧著嘴道：“既然要當皇帝，那就應該早些下手，非得等到逼不得已的時候再出手嗎？到最後，反倒讓自己背了個弑兄殺弟的罵名，不值當啊！”
李二一聽，麵色緩和了好些，歎了口氣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不知道當時情況有多凶險。”
張興擺擺手，小聲道：“我知道，我怎麽會不知道。所以我才說皇帝糊塗，早幾年做好安排，把息王弄死，就沒有後麵這些麻煩事了。”
李二嗬嗬一笑，覺得張興說得簡單了。當初如果建成逼迫得不那麽緊的話，根本不會有玄武門之變這件事。不過，張興能理解他的做法，倒是讓他心懷大暢。
剛打算和張興共飲一杯，卻又聽他說：“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麽，除了將來史書上會寫上這麽一筆，山東大儒那些書呆子會拿這件事做文章以外，百姓根本都不在乎。”
李二猝然一驚，連忙問：“你說百姓們不在乎這件事？”
他根本不關心以後將來史書會怎麽寫，大儒們怎麽看他，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子民對他這個皇帝是否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張興看了一眼有些奇怪的李二，沒好氣的說：“你們這些當官的就是不明白百姓是怎麽想的。隻要能吃飽穿暖，有地方住，有田地，能娶上媳婦，才不會去管誰當皇帝。何況，皇家嘛，不就是殺來殺去的，百姓早就習慣了。”
李二聽完有些苦笑不得，原來在他心中頗為看重的事情，竟然在百姓眼中一文不值。
這聽上去似乎有些可笑，可仔細一琢磨，倒也有幾分道理。百姓連飯都吃不飽，哪還有什麽心思去理會朝廷上的事情。
想到這裏，李二的心結似乎被打開了，一連幹了三杯酒水。
放下杯子，他長長的舒了口氣，轉臉看向張興覺得十分順眼，不免又多問了一句，“看來店家對民生頗有見解，卻不知如何看待我大唐如今周邊局勢？”
說起這個，張興來了興趣。作為一個穿越者，少不了是要建功立業的，好些個功勳都需要從外族人身上獲得。
“東麵的高麗就不說了，那地方遲早要打下來才行。至於委國，別看他們現在溫順，但他們骨子裏就是屬白眼狼的，一旦等他們國內改革成功，就會反過來咬大唐一口。這群養不熟的東西，趁早滅了為好。而南邊，無外乎就是南詔和嶺南的一些土王而已，不過是疥癬之疾。西麵吐蕃也是重中之重，他們仗著地勢居高臨下，隨時都能襲擾邊境，也就是大唐兵馬上不去，不然滅了是最好的選擇。至於北麵的突厥……”
說道這裏，張興腦子裏閃過一道靈光，猛地站了起來，把李二和長孫無忌都看得一愣。
李二剛想問，卻被張興的一句話噎住了。
“突厥，要南下了！”